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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春秋——华国锋下台内幕

_4 师东兵(现代)
  穿着便装但具有军人风度的陈锡联:不仅担任着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而且依然还在主持着北京军区的工作,地位十分显赫。他跟着汪东兴走进华国锋办公室时,华国锋已经收拾了桌子上那堆文件,他望着那一头白发,又厚又密,好像刚刚睡醒过来的北京军区司令员,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陈锡联摇摇头和汪东兴一块坐在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的对面的沙发里。
  汪东兴问:"最近,小平同志调整北京部队部分师以上的干部,不知你知道吗?"
  华国锋的目光转向了陈锡联,对这一类的问题,他是很少对下面回答的。
  陈锡联就军队干部调整的情况作了汇报,说:"许多命令是以军委的名义直接任命或任免的,我们也不知道,感到很突然。现在,军区的一些干部人心惶惶,都不太安心工作了。"
  华国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按常规这些干部的任免是怎么进行的?"
  "按常规是由军区党委打报告,军委批准后方可宣布。现在有些情况显然是向我们搞了突然袭击。"
  汪东兴插话:"这同样是不正常的。这几个月来,出现了一连串不正常的事。小平同志,还有其他同志常常不和政治局同志通气,擅自以个人名义发表讲话和指示,弄得同志们措手不及。"
  "你们向叶剑英同志汇报过吗?"
  "没有。"陈锡联说:"我们认为像这样的问题,他们应当请示你。凡是军队军以上的干部的调整,过去都要由毛主席点头才算数。否则,主席知道了要批评的。"
  华国锋把手中的红蓝铅笔插回到笔筒中,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身问汪东兴:"你说像这类事该怎么办?"
  汪东兴说;"宣布无效。有些人显然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刚上台就对你搞封锁。此风无论如何不能长,否则发展下去不得了!"
  华国锋想了想说:"八月二十五日,中共中央刚刚通知,公布了中央军委的组成名单。如果这事是叶、邓、刘、徐、聂五位副主席研究过的,那事情还真不好办呢!"
  汪东兴说:"我早就想说一句话,一直觉得不便说,怕引起人们的误会。中央军委副主席的人选没有我们自己的得力人是个疏忽。"
华国锋紧抿着嘴唇,看了陈锡联一眼,没有答腔。
  陈锡联说:"九月五日的《人民日报》发表了聂荣臻《恢复和发扬党的优良作风》的文章,强调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就是坚持用正确的态度对待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抓学风,首先要治党,要花大气力,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扎扎实实的组织工作。我认为这就是造舆论。还有徐向前九月十九日发表的《永远坚持党指挥枪的原则》的文章,其中说:我们决不能不管路线是非,谁的权力大就跟谁跑。华主席,你说此时讲这类话合适吗?"
  汪东兴提醒道:"我一直担心你会大权旁落,这种担心越来越大。我觉得,应该给他们提出来,否则就拿你当傻瓜欺辱。"
  华国锋沉不住气了,当着他们的面马上要通了叶剑英的电话:"我是华国锋,请让叶帅和我直接通话。"
  停了很长时间,才传来叶剑英的声音:"哦,是华主席,你好吗?"
  "最近北京部队军以上干部有调整吗?"华国锋一反往常的恭顺,直截了当地问道。
  又停了片刻,叶剑英才说:"是有些调整,几位副主席碰了头,对部分参与帮派体系的人调整工作。"
  "为什么不和我研究呀?这是重大原则问题,牵扯军以上干部的调动,应当报告我嘛。"
  "请华主席不要误会。决定刚刚作出,怕出现意外才没有及时报告你。"叶剑英打着哈哈说:"这事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考虑到军队的特殊性,所以疏忽了一些组织原则。我们碰头时,小平还特意提议请你来一趟,考虑到你日理万机,又是我挡驾了。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事,我承担责任好了。"
  "那到不必。"这样一来,华国锋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他放缓语气说:"今后我们还是多通气好,不然会造成误会的。"
  "是的,这容易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电话里传来叶剑英浓厚的广东音,陈锡联和汪东兴很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交换了一下目光,非常可笑地摇了摇头。
  华国锋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二十、党校开会巧遇彭真 邓华争论真理标准
彭真给华国锋写了好几封信,要求中央复查一下自己的案子,重新予以处理。但每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连点回音都没有。
这倒不是说华国锋根本没有看他写的材料,而是感到非常非常棘手。自打逮捕江青、张春桥等人之后,要求复查文化大革命一系列重大案件的申斥和报告多如牛毛,理也理不清。各种信件成捆成堆地寄往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办公厅,但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封信能够到这位新总理的案头。而他压根儿对处理这类案件没有丝毫兴趣。使他无法容忍的是:邓小平、叶剑英、胡耀邦等人,经常把一些著名人物的材料往他这里批转,甚至连彭德怀的申诉也转来了。
彭德怀已死了几年,现在是别人代他申诉。哦,怪不得毛泽东当初一再强调:被打倒的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一有机会就要伺机翻案,进行捣乱。
  怪不得毛泽东生前一再反击右倾翻案风。当时他还看不到这场斗争的形势和严重性,甚至认为毛泽东是否有点小题大做?现在看来,问题的性质比当年要厉害得多。
  除了刘少奇还没有提出给他翻案,文化大革命中被整的那些人,几乎毫无例外地打着"受林彪、四人帮的迫害"的旗号,提出了要求平反的口号。
  此门打开,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就否定得差不多了。他很清楚这种后果。必须顶住!硬着头皮顶住!华国锋暗暗地告诫自己。
  为着巩固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必须在全党进行毛泽东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教育,所以,要在全党办好各级党校。政治局会议上,他提出了自己兼任中央党校校长,汪东兴兼任中央党校第一副校长的建议,被政治局委员们一致通过。一九七七年十月五日,他签发了《中共中央关于办好各级党校的决议》,十月九日,中央党校举行开学典礼,他要求所有的中央副主席都出席典礼大会。
  这天,几十辆高级轿车飞驰中央党校,冷落了许多年的高级干部摇篮又热闹起来。
  华国锋戴上帽子,从轿车里钻出来,就见胡耀邦快步迎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热烈欢迎华主席来参加开学典礼。"
  "我是校长,还能不来吗?"
  "欢迎您多来呀!有您支持,我们就啥也不怕了!"
  华国锋高兴地笑了:"主要还是靠你们哪,对了,小平、剑英他们来了吗?"
  "他们也是刚刚到。"
  在休息室里,华国锋见到了红光满面的邓小平、叶剑英,他们正在沙发里小声地议论什么。邓小平站起来和华国锋打了招呼后,对胡耀邦说:"华主席的毛笔字写得很有风格,你们一定要他留下墨宝呀!"
  "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胡耀邦乐呵呵地说。
  正在这时,汪东兴也到了。他告诉华国锋,李先念因有外事活动请了假,典礼活动不能参加了。
  "先念不来我们照常开嘛!"华国锋当着众人的面话中有话地对汪东兴说:"你是中央党校第一副校长,今后要抽出一定的精力抓党校工作啊,我们就是要用毛主席的思想教育全党,把加强党的思想理论建设的任务作为大事来抓,这样才能真正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搞好继续革命。我们不能做一件对不住毛主席的事情啊。"
  这话空空洞洞,纯属多余。反而显示出这位党的主席的措施非常软弱无力。
聪明的政治家,会巧妙地借用各种口号为自己服务。任何形式的东西本身并无意义,关键是内容。华国锋这几个月来的一举一动十分明显地露出了他政治上的花帮子功。所以当他在开幕典礼上:说了一些办好党校的重大意义后,叶剑英讲了几句话就把他讲的内容全帮冲淡了。
  叶剑英说:"我们党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集中到一点,是靠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同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我们要坚持和发扬毛主席倡导的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要研究党的历史。这是党校的任务。"
  究竟怎样理论联系实际?华国锋、汪东兴和叶剑英、邓小平当然各有各的解释。
  会议结束,汪东兴把胡耀邦叫到自己身旁,拉长声调问:"前天,《人民日摄》上发表的那篇《把'四人帮'颠倒了的干部路线是非纠正过来》的文章是你们党校写的吧?"
  "是我们党校的人写的。"
  "你看过吗?"
  "不但看过,正是我让他们写的。"
  "文章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不出来。"
汪东兴说:"现在有一种倾向要注意,有的人借着批判'四人帮',实际上把矛头指向毛主席,这是全党不允许的事。比如你们在那篇文章里,不断地强调什么对待犯错误的干部要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而不能百般挑剔、无限上纲、造谣诬陷、残酷迫害,这不是暗指文化大革命就是对干部迫害吗?"
  "汪东兴同志,我们写这篇文章决没有那种意思。"胡耀邦郑重地说:"文章的题目就点的很清楚,文章的内容也完全是在揭批'四人帮'的。如果不同意我的解释,可以把文章拿到会议上,让大家共同鉴别一下。"
  汪东兴连忙摆手:"那倒没有必要。我是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来告诫你们一下,今后要注意这种倾向,不要造成歧义。"
  华国锋也说:"东兴同志提醒你们,也是好意。你不必记在心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他们正说着,邓小平走到华国锋跟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让你来见一个人。"
  华国锋问道:"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华国锋跟着邓小平走到了一间房里,只见桌子旁坐着一个老人,高高的个子,稀疏的头发,额头上稍微有些谢顶。他一见华国锋,急忙站起身、伸出手来,长长的脸上露出笑容,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华主席,我们都是山西老乡啊!不认识了吧?"
  噢,是彭真!虽然华国锋和他并没有共过事,也很少和他接触过,但还是从过去的影片和照片的记忆之中的印象里认出了他。他显然苍老得多了,说起话来总是侧着一个耳朵,好像另一只耳朵不那么好使似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脸上有灰白胡子还没刮净,似乎刚从一个地方匆匆忙忙赶到了这里。尽管此时此刻华国锋并不想见他,更不想和他谈什么,但现在显然是没法脱身了。
  "彭真同志,这一段还好吗?"
"我身体没什问题,早就恢复过来了。"彭真看出华雷锋想溜,但自己费了好大的劲才见着他,岂能轻易让他离去呢?就单刃直入地问:"华主席,我给你的信和申诉材料你都看到了吧?如果没有,我可以再给你一份。"
华国锋不好再推辞,就说:"你的信和材料我都看过了、彭真同志你应该吸取教训啊!要从自己犯错误的教训中总结经验,这样才能正确对待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党和人民对你的批判。"
彭真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用稍微发哑的嗓音说:"我承认自己有错误。但我从来没有反对毛主席,更没有反对过党中央的决定。我的问题之所以搞得这么复杂,完全是出于江青、张春桥、这些人进行打击报复,欺骗毛主席和其他领导人造成的。我和林彪、江青斗争很早了,他们一直存心要整我。"
  "不要说了!"华国锋表现出了不耐烦:"你的情况中央也基本了解。毛主席、周总理、康老等中央负责人都表过态嘛。我们也不好推翻毛主席的决定呀!"
  "可事实证明文化大革命整我确实整错了,总不能让我背黑锅。去见马克思吧?"
  "你的问题不能一概否定,有整错的,也有整对的。我们需要冷静地、认真地、科学地、全面地、历史地来看待这个问题。"
  "我希望中央对我的案子重新给予复查,然后给我个实事求是的结论。"
  "这你不能着急,中央的事情很多,并不是你一件事嘛。你要耐心地等待。"
  "还等待多久?"
  "起码还得几年。"
彭真急了:"好我的华主席!我还有几个几年呀?当年闹革命,我坐了国民党八年牢房。好不容易赢得了全国的解放,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又坐了共产党的几年牢房,总不能让我再等八年吧?"说到这里,彭真的声音哽哑了,眼泪在眼框里转着。
邓小平在旁边插话道:"华主席,彭真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的确是江青,张春桥陷害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研究过的。"
"对彭真同志的遭遇我也只能同情,但全党都知道:毛主席对彭真同志的错误写了大量的批示和文章,著名的五一六通知,我们都知道。"华国锋说:"如果给彭真同志彻底平反,那岂不是说毛主席全部错了吗?那样一来全国,不,全世界都会引起轰动,我们党就将不可避免地会造成重大的损失。"
  邓小平微笑着说;"不,我认为恰恰相反。公开地纠正我们党犯的错误。不仅不会对党造成损失,而只会提高党的威望,会更加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
  彭真也说:"错误对任何人、任似政党来说,都是难免的,只要正确对待错误,就能吸取教训。华主席,我希望你对我的要求再好好考虑。"
  华国锋摊开两手,为难地说:"我再考虑,也不能推翻毛主席的结论呀!,我华国锋没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能力。"
  邓小平也加重了声音:"我们考虑问题出发点是看谁掌握真理,而不是看谁说的。"
  "毛主席的话,就是检验一切是非的标准。"
  邓小平哈哈大笑的摇着头说:"华主席这样说就显然带有片面性了。"
  "一点也不片面。"华国锋说:"你说什么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呢?"
  "实践。"邓小平大声说:"实践不仅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而且是唯一的标准。毛主席说:真理只有一个,而究竟谁发现了真理,不依靠主观的夸张,而依靠客观的实践。只有千百万人民的革命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尺度,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毛主席一再说"只能"、"才是",这就明确地说明了:真理的标准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
  "小平同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被实践证明的真理。"
邓小平不慌不忙地说:"客观世界是不断发展的。毛主席革命路线也需要不断发展。我们不能拿过去是正确的东西硬套现在,凡是事情都要具体分析,具体对待。"
"好,好,我们不争论了。"华国锋伸出手腕看看表,急忙来一个急转弯。"我们理论上的事情可以再探讨。彭真同志的问题也可以再研究。但今天不能决定任何事情,我们还应该听听多数同志的意见。反正事情不急,还是慢慢来吧!"
二十一、杨尚昆上门申诉 汪东兴设宴款待
虽然中共中央,国务院的核心总部是在中南海里,那里的机构和建筑星罗棋布,古朴的和现代的相互混合,对搞建筑技术的人来说,这里的一切显然破坏了原先的和谐;对政治家们来说,把许多庞大机构的总局、局、处等一些机构放在这里,的确显得狭窄,所以,有些权力的中心正在缓慢地往外移。
  汪东兴的宅院座落在中南海内环路旁的湖畔旁,几乎和毛泽东原先的住宅丰泽园遥遥相望。这里的建筑都是近二十多年来新建的,和皇宫里的风格很不相称,如同一部旧汽车上的新标识一样。
  这里的警卫极严,从毛泽东健在时,这里就是保密重地。华国锋接班以后,随着汪东兴的地位升迁,这里的一切都未得改变。他有一个垂直的工作系统。在他这个系统的人员终生承担着保密的任务。他们单独汇报、单独接受任务、单独下达指示。连同电话也有单独的程控系统,外面的电话可以打过来,但里面的电话非经中枢机关,很难打出去。汪东兴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掌门人,有条不紊地控制着这部机器。
  汪东兴刚从人民大会堂开会回来,有两个人早已在他家等候多时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的老相识,关系十分密切,几年都在毛泽东身边搞警卫和服务,对毛泽东的生活细节和性格特点了如指掌。对汪东兴更是无话不谈。他们给他带来了一个人的信件,还有一信袋材料。
  汪东兴看完以后,坐在那里好长时间没开口。
"困难吗?"那两个人问。
  汪东兴为难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是党中央副主席了,并且又掌握着中央办公厅的实权,处理这点事还有什么困难?"他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华主席还不相信吗?"
"不光是他,还有其他同志呢!"
那两个人都笑了。其中一个笑着说:"你放心,叶、邓、李三位副主席都同意给他彻底平反,现在就等你和华主席的一句话了。你别忘了,杨主任过去对你可是非常不错的哟。"
就像被电触了一下,汪东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两个人拿出一页纸,说:"这是杨主任住的电话号码。他让你给他打一个电话,他想和你单独谈一谈。"说完,他们又和他聊了一阵别的,就告辞了。
这下汪东兴难以平静了。
杨主任,就是杨尚昆。
杨尚昆在文化大革命之前,长期担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的职务,汪东兴是他的老部下,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经常在一块吃饭、喝酒,免不了相互之间说一些非常机密的心里话。说老实话,过去汪东兴非常尊敬杨尚昆,把他当作兄长看待,有什么为难之处,都要向他请求和商量。但是一九六五年底,杨尚昆被人指控为"对毛泽东搞特务活动"
,"背着中央私设窃听器","把大量机密文件擅自提供别人抄录","同罗瑞卿关系不正常"等罪名,扣上参加反党集团的帽子。正是由于他长期在中央核心机构任职,掌握着大量机密,所以在文化大革命最混乱的岁月里,毛泽东都指示有关部门对杨尚昆严加保护,不准红卫兵和造反派群众对他冲击。
所有这些,许多政治局委员都不了解,唯有汪东兴一清二楚。
此刻与杨尚昆会面,汪东兴打心里不愿意。但是,他不敢,或者说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就像最厉害的严师一样,即使他倒下去或者死亡,他的学生、部下每次回想起他来,仍然具有威慑的权威性。是的,他知道杨尚昆临时住在北京的这个地址,他知道他是从哪个层次来的,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杨尚昆可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是素质优良的党务工作者。如果让他责怪自己,心里那股滋味可不是好受的,自己过去就挨过他的克,至今想起来还脸红不已。在他面前,自己没有二话可说。他想了又想,终于拿起红机子,拨动了号码。
十几分钟以后,杨尚昆来了。
除了显得有些苍老,头发灰白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无拘无束、大大咧咧的样子,一屁股坐下后就天南地北地扯起来。凡是汪东兴的提问,杨尚昆的回答都是很简单。他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和遭遇叙述一遍后,愤愤不平地说:"我长期软禁在山西临汾,受了不少的冤枉气。毛主席逝世,我连追悼的自由都没有,有更甚者,某些王八蛋竟然克扣我的供应,真是丧尽天良!"。
发了半天牢骚,汪东兴还没来及得安慰,杨尚昆便主动进攻了:"东兴同志啊,你现在的地位不同了,已经跨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刊,不为自己的老战友们办点实事可不成。"
"能办的一定办"
"这是官话!"杨尚昆不高兴地说:"对你来说,就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关键是想办不想办。文化大革命中,多少功高昭著的老革命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惨遭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至今许多人的全家还不能团圆。你给他们平反昭雪,是一件得人心、积阴德的大好事,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去啊!"
"杨主任,有些情况你也许不了解,这也难怪,不在其位,不知其难啊!"
"究竟有什么困难?"
"我们办什么事,首先要从维护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形象出发。毛主席亲自批准和处理的一些案子,你叫我们怎么纠正?难道我们比毛主席还聪明?还伟大?还正确?"
"这是什么话!"杨尚昆气呼呼地说:"维护毛主席,是要维护毛主席正确的东西。如果维护毛主席的错误和缺点,那不是高举毛主席的旗帜,那恰恰是给毛主席脸上抹黑。"
"话好说,但真正行动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杨主任,你要处于我这个地位,也一样不好办。"
"那不一定。我们处理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比如我的处理,现在已经证明,哪一条事实也站不住脚嘛!"杨尚昆拍着胸脯站起来:"就拿给我定的罪名来说吧,说我'和罗瑞卿的关系极不正常',罗瑞卿不是就平反站出来了吗?罗瑞卿是受林彪直接迫害的。连毛主席都对罗瑞卿说'委屈你了'。为什么我这个受牵连者还得不到昭雪?至于说我'背中央搞窃听器',至今他们拿不出一点根据来嘛。我按规定给毛主席的讲话录音,是经过中央批准的,怎么能说我是'大搞特务活动'呢?说我'把大量机密文件提供别人抄录',这也是栽脏陷害。过去抄录文件、翻阅档案,都有明确的纪律和规定。只要有中央常委批准或书记处的决定,我就没有权力阻挡和制止。现在,这些内情都真相大白了!是林彪、江青、陈伯达这些人为了篡党夺权故意陷害我嘛。毛主席在非常特殊的条件下批准了他们的活动,现在查清后就应该彻底纠正了。为什么明知是错误还要紧紧捂住盖子不放呢?"杨尚昆越说越激动,不时地站起来,在屋子中央转圈子。
汪东兴显然也坐不住了,他不住地说:"杨主任,你不要激动,你慢慢地说。你过去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也没有办过你的专案。经你这么一来,我才明白了些。这些事情都好商量嘛。"
"不光是我的事嘛。"杨尚昆说:"还有其他人的案子,只要是错误的,都应该纠正嘛。比如彭真,不就是制定了一个《文化大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吗?他忠心耿耿干了一辈子革命,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也是满腔热枕地想搞点明堂来,就是因为一些具体的细节和提法上与江青、张春桥有分歧,就硬要把人家打成反革命,天理难容啊!说心里话,我们这些人几十年来跟着毛主席南征北战、东拼西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一个是反对毛主席的?没有一个。"
"杨主任!"汪东兴站起来,把杨尚昆按在旁边的沙发里,悄声说:"你就谈你的问题好了,别人的事情你又不了解,各人有各人的账,你能替他们说清楚吗?"
"你呀,还是老脾气!"汪东兴说:"你的问题,我想办法帮你解决。但是其他人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掺合进去。那样会把问题搞复杂的。说老实话,像文化大革命中这样的案子太多的。我了解,所有文化大革命中当成敌我矛盾的案子,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喊冤,上上下下都在上访、申诉、你能管得过来吗?就算管得过来,你说党中央能管吗?如果把他们都平了反,文化大革命还有什么成果?怎么能看得出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和及时性?"
"我看不要从抽象的概念和定义出发,还是从事实出发吧。"杨尚昆说:"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纠正。不能顾及什么领导人的面子,也不能为了什么理论上的正确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是主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历史是最好的见证人。我们总不能逆历史潮流动而动吧!"
"好了,好了,我的老首长,我给你办你的事还不成吗?不过,这要一定的时间,你可不能太着急。"
"也不能拖得太久,我可是等了好多年了。"
"反正越来越快吧!你也不想想,粉粹 [ 四人帮 ]
才几年哪。"汪东兴开几句玩笑,最后拉着杨尚昆的手说:"今天我们一块吃饭,得好好喝两杯。"
"我看应该,早该喝你的酒了。当了副主席还没请客呢!"杨尚昆打着趣说:"不过,我头上还戴 [ 反党分子 ] 的帽子呢,也许还没资格和你坐在一个板凳上吧。"
  汪东兴轻轻捶了他一拳,嗔怪地说;"老首长别瞎说八道!你再要胡说,我可非要罚你两大碗,还记得在延安吗?"
二十二、当领袖华国锋力不从心 追进度邓小平训斥吴德
几个月来,华国锋按照毛泽东抓工作就像"弹纲琴"的指示,忙里忙外,既抓工业又抓农业,既搞党内又搞党外,很想使国中在短时间内来一个飞跃变化,以体现他"抓纲治国"决策的正确和成果。
  从一开始,他主张把自己放在了第一线的位置,事必躬亲,到处讲话,到处题词,到处指示。他想表现自己的精明能干,却把自己的弱点也毫无遗漏地暴露在人们面前。
  他犯了政治家的大忌:锋芒太露,不留余地。
  他抓经济还是毛泽东的老一套,农业上树大寨,工业上树大庆。他完全靠陈永贵、余秋里、谷牧、吴德、纪登奎这些人独当一面,企图以此来创造一个奇迹。
从一九七七年十月三十日至十一月十八日,华国锋靠这些人召开了为时二十多天的普及大寨县工作座谈会,会议推广大寨"坚持反对资本主义,坚持大干社会主义"的经验,强调"端正集体经济经营方向,以大批判开路,豁出去大干一场革命","不断克服小生产习惯势力在党内的影响",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国普及大寨县。
华国锋在陈永贵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来到会议上,颇为"内行"地发表讲话,他说:"普及大寨县,根本的一条是要抓住揭批'四人帮'这个纲,抓革命、促生产,来一个高速度。到一九八零年粮食要达到七千亿斤,今后三年以百分之七的速度增长。同时,农村的基本核算单位要开始实现由生产队向大队的过渡,这是过渡到共产主义的必要条件,也是普及大寨县的标准之一。当然,这种过渡要成熟一个过度一个,成熟一批过度一批,不搞一刀切!"
这样的硬指标,当然使地方上的领导机构忙碌起来了。
与此同时,他不停地接见外宾,在重大外事活动中抛头露面,宣传毛泽东关于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大贡献的提法,有些谈话显得漫无边际,不切实际,使人摸不着头脑。
作为一位大国的最高领袖,一旦在重大国事活动中表现出无知及毫无目的。就会从根基上动摇自己的权力。
相反,对于越来越多的在文化大革命中受批挨整的干部、群众要求复查冤、假、错案的呼声,他却表现得极其冷淡。对原中央那些挨批被打成"反党集团"或"修正主义分子"的高级干部,他一再指示:"要慎重对待,决不能助长右倾翻案的邪风。对于有损毛主席威望,企图吹掉毛主席这面旗帜的阴谋,必须揭露。"
但是,究竟什么是"右倾翻案"?什么是"有损毛主席威望的""砍旗阴谋"?他自己也说不清,也不敢说。
十一月二十七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的文章"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必须认真落实"。文章显然是针对着华国锋代表的那些主张"两个凡是"的人来的,文章十分尖锐的说:"毛主席一再教导'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因此绝不能因为是'前任首长批的',为了维护'前任首长'的威信,明明是错案,也不下决心纠正。这种做法不是无产阶级的做法。无产阶级的原则是有错必纠,部分错了,部分纠正,全部错了,全部纠正。"
汪东兴看了这篇文章,立即打电话追问人民日报:"你们发表这文章请示中央了没有?你们口口声声指的那位'前任首长'是谁?这分明是暗指毛主席。"
他朝他们发了一通火后立即去找华国锋汇报。华国锋此刻正在和国家计委的领导人开会,研究即将召开的全国计划会议呢。
华国锋设想,到二000年前,工业每年以百分之十以上的速度,农业每年以百分之四到百分之五的速度,持续地大步前进。在本世纪末,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主要产品产量、主要生产技术,多数接近、少数赶上和超过当时的世界先进水平。
华国锋根据一些领导人的讨论和汇报,显得信心十足地说:"从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五年是个关键年,我们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具有决定意义的大仗,赢得个高速度、高水平。我们要新建和续建一百二十个左右的大型项目,其中包括:三十个大电站,八个煤炭基地,十个大油化工厂,十个大化肥厂,六条铁路干线和几个大港口。"
邓小平看到关于这个设想的汇报后,曾问叶剑英:"我们的国力和财力能达到这个指标吗?这种空想社会主义不是又和一九五八年一样吗?"
叶剑英意味深长地说:"让他试试也好,只有到一定的时候,他才会服输嘛。不要理他,让他吹吧!"
其实,邓小平和他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
在这两位久经风霜、沉沉老练是的政治家面前,华国锋和汪东兴就显得非常蹩脚而又幼稚可笑了。
华国锋一字一句地看完那篇"人民日报"评论员的文章后,并没有像汪东兴那样把它看得特别严重。他说;"从基层的情况来看,许多干部政策不落实的问题的确很普遍,有些案子很明显的是冤。比如,有个干部在天天读的时间里念错了一个名字,把'刘少奇'念成'毛主席',于是便打成反革命。像这类案子就应该平反嘛。"
"我想的不是基层,而是上层。"汪东兴说,"现在连黄克诚,洪学智这类彭德怀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都在要求平反,党内生活出现了非常非常不正常的气氛。"
"可这篇《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必须认真落实》的文章没有提到呀!"
"他们在含沙射影。"
"东兴同志,我们不能像过去那样怀疑办事,有许多冤、假、错案不正是以莫须有的罪名罗织而成的吗?"
汪东兴不吱声了。他没想到新任党中央主席对这很敏感的事情采取了很迟钝的处理态度。他心中多少有数,但有些话又显然不能说了出来,他的紧张心理越来越重。他还像往常那样按部就班在工作,丝毫不表现出已经对一些问题有不同看法的样子,以便掌握真凭实据送给华国锋。他注意来自中央组织部和中央党校的材料及报告,尽量避免和胡耀邦直接见面。但他一定要阅读胡耀邦所送出的那些文件,特别是"理论动态"。
每阅读有些被打倒的那些干部的申诉时,他都打心眼里佩服他们那种巧妙的回避和写材料时的用词。每当提到毛泽东、周恩来及当时的中央的指示时,都用简单的代词一笔而过,重点渲染林,彪、江青、张春桥等人的作用,用词造句维妙维肖。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要不是他非常熟悉内情,也一定会造成错觉,以为他们都是受那些人的迫害的。
更为笑的是,就连地方上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人物,也在申诉,材料里口口声声说是"由于受'四人帮'的迫害",好象"四人帮"有多大能耐似的。其实,他一看就知道有些完全是无理取闹,是想乘落实干部政策之机翻案。
汪东兴把他认为重要和有代表性的文件、材料,都标上"机密"、"绝密"的字样,可以存档,以便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作为炮弹使用。对一些收到申诉的案子,他也指示有关人员将专案材料调来,把有关领导人的指示内容抄给他一份。以便采取对策。
吴德显然已经产生了失落感。
北京市声势浩大的揭批"四人帮"和清查所谓帮派体系的运动,有许多事情直接牵扯到了他。特别是去年四月五日的天安门事件,那些受到处理和逮捕的人不断跑到北京市委闹事,甚至点名道姓地指名要他出来接待。这些天,他几乎天天接到这些人的恐吓信和要他立即辞职的信件,有的信一开头便说;"你就是'四人帮'的最大帮兇,是镇压人民的刽子手。你两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人民总有一天要向你讨还血债!
与此同时,北京市公安局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们一旦失去了往日的权威,就立刻变成了众矢之的,处于天天挨骂的境地。
星期一上午九点差十分时,华国锋立即停止了和邓小平的谈话。
邓小平又摆出一副平时对下面的既威严又和蔼的样子对吴德说:"听说北京市委落实干部政策的工作抓得很不紧啊,你们要加快步伐啊,许多老干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耽误几年他们还能工作吗?"
"复查是件很为难的事。过去定案搞了不少证据,现在推翻也得证据,总不能一风吹啊!"吴德没好气地说:"许多案子又不是我定的。"
"不管是谁定的,错了就统统推翻嘛。"邓小平说。
"现在的标准很难定。究竟哪些属于正确的,哪些属于错误的,中央应该制定统一的标准。否则,底下的同志很不好掌握,这也是落实干部政策缓慢的一个原因。"
"关键是你们主观上有问题,[ 四人帮 ]的流毒没有肃清。"邓小平批评起人来,一向是很尖锐的:"拿出你们当年整群众的那个劲头来,落实干部政策的工作早完成了。"
"我没有整过群众。"
"你没有?不要推得那么干净。"邓小平说:"天安门事件你们抓了那么多人,难道不是整群众吗?"
"那不是我的责任,是中央政治局集体决定的事。"吴德看了华国锋一眼,见他脸色通红,坐在那里很不自在,就马上改口说,"许多历史性的决定,不能追究某一个人的责任。何况中央至今并没有给天安门事件重新作结论,你让我纠正什么?"
"好了,你看着办吧!只要你们觉得能向群众交了账,你们就照你们的样子干。"邓小平指指华国锋说:"华主席在十一大政治报告中一再强调要加快落实干部政策的步伐,把一大批干部尽快解放出来,这关系到进一步调动全党的积极性,化消极因素为积极的问题。全国都在看北京,因为它是首都,可你们还是步伐缓慢,这不要拖全国的后腿吗?"
邓小平说完这话,夹起皮包拂袖而去。
吴德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呆呆地坐在沙发里望着华国锋,不知道邓小平的火气从何处而来。华国锋好长时间也没说话,看样子,华国锋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而他呢,心里很纳闷,不知道华国锋脑子里是怎么想?据他所知,华国锋不完全同意邓小平的意见的。
"华主席,现在的工作不好办了。拨乱反正:弄得有些正确的东西也被反掉了。"
"不,正确的要坚持。"
"现在,他们就是要借否定[ 四人帮 ]来否定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天安门事件的人都快放光了,现在又一定要逼着中央承认天安门事件是革命的!"吴德大声说:"你认为他们这样做对吗?"
"不,不,这一点不能答应。"华国锋连忙说,"即使我们党给事件的绝大部分人平了反,但难道文化大革命经过了层层把关、审查的案子都错了吗?我就不信!我看,我们是难胜任干这类事了。干脆,中央专门组织一个班子干这件事,谁对这事有兴趣谁干,谁干谁负责。"华国锋完全理解吴德的心情,也很体谅他的难处。特别是吴德从皮包里拿出材料,详细汇报了从邓小平、李先念等人批转过来的几个案子的复查情况后,也觉得这样下去引起的后遗症太大了。
"你看看,这些人的定案经过了群众的讨论、审查,又经过三结合班子层层批准,党中央的主要负责人都签了字,你让我把案子推翻,将来找我算账,我能负得了这个责任吗?"吴德把文件包放在桌上,大声说:"现在,我是坚决昕你华主席的命令,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怕得罪他们,反正得罪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就是怎么改善关系,也不见得能有多少效果,你说是不是?"
华国锋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
吴德说;"一句话,像现在这样的干法,我是越来越难以胜任了。如果允许,还是请华主席给我调换了地方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我不能违心地让别人牵着我的鼻子走啊。"
"要顾全大局。"华国锋说:"要学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党内也几次处于孤立挨整的地位,但是他并没有离开他的战斗岗位,而是耐心地等待,苦口婆心地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共产党有共产党的纪律,要坚持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即使我们的意见被否决了,也要服从纪律。我坚信: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正确的。"
吴德想了想说:"有些话我不能不说了。我觉得邓小平同志这次重新工作。是要下决心改变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
"不可能吧。"华国锋还迟疑地说。
"许多事实已经证明了。"吴德说,"今年九月九日,党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召开纪念毛主席逝世一周年及毛主席纪念堂落成典礼大会时,有同志听见邓小平说:[
修毛主席纪念堂完全是劳民伤财,这玩笑总有一天会像斯大林那样,被拖出去火化掉的。] 你说此人怎样?"
"消息可靠?"
"完全可靠。"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华国锋霎时红了脸,将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暴怒地在办公室里踱开了步。但这仅仅是几分钟的事。很快,他的神情就恢复了常态,刚才的怒气便消了下去。
"我看总有一天,历史会证明;我们让邓小平站出来,恢复他的职务是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吴德说:"这等于放虎归山啊!"
"话不能这么说。"华国锋走到吴德跟前,摆出一付宽宏大度者的样子,搂着他的肩说:"我知道你对毛泽东思想,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忠心耿耿。但在历史性的转折关头要学会灵活应变嘛!毛主席早就说过: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他老人家不是几次提议党内应该有几个反对派吗?我们权且当他是我们党内右的代表就是了。"
"你的意见是......"
"重大原则问题不让步,小事情上不计较。肯定,他在对待毛主席的态度上,与我们的感情不一样。他是和毛主席作对过几次的人嘛。他的一些表现汪东兴同志也给我说过几次,我也劝他想开些。叶、邓、李这些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还能再干几年?我们熬也熬得过他们。只要主要的领导权掌握在马克思主义者手中,他们再乱也乱不起来。"
"你对下一步的安排是......"
"我准备明年召开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把国家的领导机构决定下来,再通过我们发展国民经济十年规划纲要的计划,让邓小平,李先念他们好好抓国民经济,这些人搞计划经济还是有一套的。"
原来是这样,吴德似乎明白了华国锋的想法:他处心积虑的要把现任的职务从法律手段上完全固定下来,然后再全力地抓他的抓纲治国计划。看来这也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措施。吴德这样猜想。
二十三、邓小平运筹棋高一招 胡耀邦兼任中组部长
天气渐渐地冷了。
每到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叶剑英都要到广州住段时闻。那里四季温暖,绿草如茵;永远流荡着各种青翠和山花的香味,很适合休养。毕竟年纪大了,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支,所以早就想回家乡走一走。
这个星期天的上午,叶剑英带着他的随行人员到了西山别墅,住在称为第二号院内的西山坡上。他听这里秘书说的文件后,知道了华国锋明年召开五届人大的全部打算。这个老西子。一向看重自己手中的权力,虽然已经登上了中共中央军委主席、中央主席的宝座,但他估计华国锋还不会让出国家总理这个职务。按理来说,这个职务早该让给邓小平干了。但华国锋给他的口信中说:"总理还是应由一位年富力强的同志担任比较恰当。在暂时没有合适的情况下,我主张还是由我来兼任。"
叶剑英听了,忍不住冷笑连声。
当然,他已经八十岁,就党内军内的职务来说,无论地位上还是权力上,他都登峰造极了,华国锋建议由他兼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他对此觉得理所当然。问题是,邓小平的职务又应该如何安置?正想着这码事,秘书赶来向他报告,说邓小平马上就要启程来看望他。听了汇报,叶剑英哈哈大笑,这个小子真是鬼精灵,他就知道我一上西山就是研究问题的好时机。他在军队里担任着重要职务;经常上西山就不会引起人们的猜测。这里僻静安全,正是研究事情的好场所。反正他一来,这山上就热闹了。
果然,邓小平一进客厅就嚷嚷:"听说你要上广州,那可不行,我得在你到广州之前把一些大事决定下来。不然,还得到广东去请你回来决定。"
"不管什么大事,你决定不就得了嘛。"
"那可不行,我不能再单枪匹马地冲锋,干什么事也得把你拉上,找个垫背的嘛。"邓小平连说笑话连说正经事。"现在落实老干部的政策进展缓慢。很多深受林彪、[ 四人帮 ]迫害的好干部层层得不到解放,这样不行啊!拨乱反正的历史使命。要靠忠于革命事业的干部才能完成。依靠现有的这些人不行。他们大都是文化大革命中靠造反起家的,举举手,喊喊口号还可以。让他们来纠正文化大革命中的错误,说句不好听的话。比割他们身上的肉还难。"
 "看来你是有了好主意了。"
  "选个和文化大革命关系不大,而且有朝气、有气魄能力的干部挂帅。专门负责复查文化大革命中的重大案件的工作。"
"别绕圈子了,你看谁合适。"
"胡耀邦。"
"他不是刚刚担任中央党校副校长的职务吗?他可是常务副校长啊 !"
"让他兼任中央组织部长嘛。"邓小平很干脆地说:"下一步开全国人大,也少不了像耀邦这的人挂帅能干。他比汪东兴强多了。早在他担任团中央第一书记的时候,我就发现此人不简单,极有头脑,很有思想。这几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学了不少马克思主义的理论。"
叶剑英点点头:"对他虽然接触不多,但给我的印象很好,现在中央党校办得很活跃,我看了几期《理论动态》,文章写得很尖锐,很泼辣,都说到了点子上,我看这个人可以当组织部长,把现在的那个姓郭的拉下来。"
"所以我提议开政治局常委会决定这件事。"邓小平说:"当然,议题不以它为主。我们不是计划在十二月中旬召开军委全体会议吗?就以研究军队整顿方案的名义召开这个会议,让老西子防不胜防!"
三、四天后,政治局常委会在人民大会堂的一间会议室举行。因为问题是讨论军委会议的有关决定,所以指定了罗瑞卿出席这个会议。他坐在T字形会议桌的旁边,紧挨着汪东兴。
华国锋坐在中央,作为群龙之首的挂帅人物,他对要研究的问题其实胸中无数,一切听从了罗瑞卿的介绍,邓小平和叶剑英不时地作着补充。
坐在华国锋左侧的汪东兴,不时地观察着李先念和叶剑英、邓小平等人的表情,对突然召开这样的会感到很不满意。通常都是华国锋先同他研究具体方案后,由中央办公厅负责通知与会者,而今天的会议,则是由军委办公厅负责通知,实在有悖常规。但他并没有更多地表现出来,只是保持者沉默。
罗瑞卿说;"现在,我们感到一个普遍性的问题是领导干部极不得力。有相当一批负责同志对中央的现行政策持怀疑态度。所以使揭、批、清工作不能很好地抓下去,甚至走了样子"
"这个问题上地方比部队还厉害。"邓小平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支大中华牌过滤嘴香烟,板着面孔说:"许多地区还是'四人帮'的帮派体系说了算。那里的领导权还不在我们手里。如果搞得不好,我们同
[ 四人帮 ]
的斗争还会出现较大地反复。"这两句话,很准确地触动了在场的人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华国锋、汪东兴、李先念的眼睛盯住了他,一种不安的神情都表现出来了。
叶剑英马上说:"小平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啊!如果我们不从组织上采取得力措施,我们和 [ 四人帮 ]
的关系有颠个个儿的危险。"说到这里,伸出了手掌翻了翻。
"难道我们的措施还不得力吗?"汪东兴问:"现在从上到下砸碎了 [ 四人帮 ] 的帮派体系,难道他们还会东山再起!"
邓小平笑着摇摇头:"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们同 [ 四人帮 ] 的斗争不仅仅是处理几个人的事,而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斗争。 [四人帮] 统治了十多年,把人们的思想都搞坏了,搞乱了至使许多干部还习惯于按照他们那一套办事。所以,不把文化大革命中受 [ 四人帮 ]迫害的一大批老干部解放出来,就不能适应今天形势发展的需要。"
"是到了把这问题提到第一位的地步了。"叶剑英强调说,然后把目光朝李先念这边瞟来。
李先念早已得到暗示,这时也点头表态:"解放干部,落实干部政策的工作是到了加快步伐的时候了。我们的经济建设本身在飞跃前进,但一大批干部,特别是一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干帮还在那里受窝囊气。这不是在浪费人才吗?这种状况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
汪东兴的目光转向了华国锋。他见位中央主席还坐在那沉思,就提醒他道:"请华主席指示中央组织部和有关单位,要抓紧复查干部申诉的工作,真正错了的一定要及时纠正,不要再拖延了。"
邓小平冷笑道:"现在中央组织部门的领导同志本身就不那么干净,许多问题是属于和 [ 四人帮 ]有牵连的事。依靠他们来落实干部政策显然是很困难了。"
"你的意思是......"
"选一个年富力强、作风正派、思想水平都比较高的同志到中央组织部去挂帅。"华国锋脱口而问:"你看谁合适?"
"耀邦同志就可以胜任嘛。"
邓小平的话音一落,叶剑英、李先念立刻答应,都在说胡耀邦的好话。
汪东兴笑起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证实了他刚才的猜测。他们的确是早已预谋好了的,要不为什么这么步调一致、异口同声地集中到一个问题。政治局常委共五个人,他们已经占了多数。如果再继续讨论下去,很明显地对己方不利。他对胡耀邦已经有了很深刻的认识。他从心里讨厌那个对什么事情都爱夸夸其谈发表意见,而各种意见都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的人。
在汪东必眼里,胡耀邦是个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人。他不但看不起他汪东兴,而且也看不起华国锋。那天他到中央党校发表完讲话后,胡耀邦把他引到了自己的书房。胡耀邦指着自己书架上一排排的书,问道:"汪副主席看过马克思《资本论》吗?"汪东兴说:"没有。"他又问:"华主席看过吗?"汪东兴说;"我不知道。"胡耀邦脱口就说:"我看他也没有。他开口闭口就那么几句话,不像钻研过马克思原著的人。我认为,没有系统地钻研过几本马克思、列宁原著的人,很难完全从实质上掌握思想的精髓。光背几个条文和语录不行啊,要掌握理论的精髓和实质。"汪东兴认为胡耀邦是在戏弄自己,便冷冷地问道:"你看过几遍《资本论》胡耀邦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两三遍了,还没真正弄通,何况是根本没见过原著的人呢!建议汪副主席还是多看几本书啊!"
汪东兴气得脸色通红,使胡耀邦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道:"汪副主席,我刚才可是多喝了几杯酒,说话没谱了。说错了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谈谈读书体会罢了。"
虽然汪东兴没再说什么,但他对胡耀邦的印象已极糟糕。只是此刻不便说出来罢了。
"我看中央组织部部长的人选还是慎重些好。"汪东兴说,"起码应该在政治局会议上谈一谈,现在决定是否太匆忙了些?"
叶剑英不紧不慢地拉长声调说:"研究问题老那么拖泥带水可不成!什么时候了,还那么馒慢吞吞的,我们的四化建设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现在是非常时期,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办事应办干脆点。"
叶剑荚的话依然有着很大的分量,立刻使汪东兴缄口不言了。
李先念说:"就让胡耀邦干一下吧,不行再另换人。中央组织部和各地组织部负责落实党的干都政策,负责审查文化大革命中积压下来的那些申诉案,这点明确下来。一般的案子由他们和各级组织部门决定,重大案子由他们查后提交常委讨论,由集体负责。"
"我同意先念的意见。不知华主席还有什么想法。"邓小平的眼睛对准了华国锋。华国锋考虑了一下,心中想起了那天吴德和自己的谈话,不由得动了心思,他认为,复查文化大革命中整干部的申诉案件,落实老干部政策,解放一大批被整的干部,尤其是那些在全国有影响的人和事,是一件很难落实好的工作。弄得不好,就会骑在虎背上,坐也不是,下也不是。如果迁就整人的人,挨整的岂不又要没完没了地告状?要办的事这么多,如果陷到里面去,不是犯 [ 左 ]的错误,就是犯右的错误。这个包袱就让他胡耀邦背去吧。想到这里,华国锋说:"既然多数同志主张让胡耀邦同志出任中央组织部长,那我就尊重同志们的戆见,让耀邦同志接手干吧。而且由中央和他谈话后立即上任,努力在极短时间干出成绩来。"临结束时,又强调:"中央组织部不能拖了五届人大的后腿,要保证五届人大如期举行。"
汪东兴听了华国锋的表态,心里"搁登"一下,觉得十份纳闷:华国锋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如此重要的职务让给一个政治上很不可靠的人呢?散会的时候,他才在华国锋跟前重重地"唉"了一声。
正像华国锋估计的那样,胡耀邦在接受中央任命时,表现得很勉强。
本来华国锋把谈话的事推给了邓小平和汪东兴,但邓小平非要要求他出面,说:"组织部长的人还是个大事,过去是毛主席亲自掌握着,你不出面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华国锋推拖了几次,到底还是让邓小平把他给"请"出来了。
"从我的性格和能力来看,让我搞宣传工作合适些。"胡耀邦坦诚地说:"担任中央组织部长,我恐怕搞不好。建议中央另选一位各方面都比我强的同志担任吧。"
人们常常以为,所有的政治家,即使是素质和能力都很差的人在接受权力的任命时,都会在同事和上司面前使用温和的语言和有礼貌的举动,但胡耀邦却一反常态,对这个任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和感激。他说:"我当组织部长也可以,就要真正本着对党负责的态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称职的干部就要坚决撤换,合格的干部就要大胆地用。在我自己的权限范圈内我要说了算。我负责审查的结论,如果上级领导驳不倒、推不翻就要产生效力,我不能干那种例行公事、别人决定让我只是办办手续的应付活儿!"
华国锋不像原先那副慢吞吞的样子。私下里,他对胡耀邦也说了许多不信任的话。但现在他决心把这碗烫手的肉菜推出去,让他在最关键、最敏感、最容易两头不讨好的问题上犯难。再过几个月,也许局势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而眼下,他不得不为此忍下这口气。他说:"中央既然让你出任这个职务,你当然可以在你的权限范围内放手大胆干。"
"听到了吧!"邓小平接着说:"华主席明确地表了态,这也是中央的立场,让你有职有权地干番革命。中央把复查文化大革命中干部申诉冤情的任务交给组织部,这可是一件历史性的使命啊!"
"既然中央决定让我干,我也只好服从了。我会按照党和人民的利益把工作干好的,我对历史要负责。"
汪东兴虽然在场,但他没有说一句话。他又发现了胡耀邦的一个特点:这家伙一旦决定要干一件事,是会玩命的。你看看刚才他还犹豫不决,甚至想推掉别人争不到手的美差,可一旦当中央答应了他的条件后,他便露出了豁出去干一番大事业的劲头。这反而更使汪东兴暗暗担心了,他不知道这个浑身上下像一团火球的小个子,又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知道,反正他不是一个安份人。
而这一点,正是华国锋需要的;也是邓小平要求的,前者出于放长线钓大鱼,后者是始于扭转乾坤的历史努力。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一日,胡耀邦正式上任。
上任的第一个会上,他就把解放老干部,让他们重新站出来工作放在首要研究的议程上。他手边放着几个被关至今没有平反的老干部的案子,站起来说:"包龙图之所以得人心,就是因为他敢于惩办坏人,敢于平反冤狱。你们有这种气魄吗?"
他见没有人敢答应,就把手一挥:"我来这里是准备为真理献身的。你们谁没有这个勇气,不敢得罪帮派人物,不敢为受冤的干部和群众作主。你们提出来,我向中央要求,把你们从我手下调走。"
这一下,参加会议的一部分人坐不住了。
胡耀邦大声说:"党和国家把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历史使命摆在了我们面前,正是用人用干部之际,有些同志把许多在战争年代就立下丰功伟绩的老干部、好同志长期抛在那里不管不问,还让他们遭受冤屈,请问这是什么用心,这是什么作风!"与会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来那种死气沉沉的局面变得热气腾腾了。
"许多案子不是我们不办,而是不好办啊!有些毛主席、周总理、康老、谢富治,逐有其他中央首长和国办批的案子,我们怎么好推翻呢?"
"粉碎 [ 四人帮 ] 后,华主席以及党中央也发过文件,对有些案子明确表示过不能动,让我们注意维护党的威信。"
"我们有我们的难处啦。"
"如果不照中央首长说的办,出了问题谁负责?"
与会者七嘴八舌说起来。
胡耀邦的脸涨红了,鼻尖上也沁出汗珠子,只见他又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把桌子一拍大声说:"只要你们是照我说的原则办的,出了一切事我负责,与你们无关。这个原则就是;实事求是,有错必纠,不管对谁的结论,凡是不正确的决定,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搞的,不管是哪一级,什么人定的和批准的,都要改正过来。"
这下,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由衷的掌声。
可以看出,广大干部心里看得很清楚,也早就对极左那套作法心怀不满了。只是在层层高压之下大家敢怒而不敢言。如果有人敢为他们撑腰,他们的积极性早就发挥出来了。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那些搁置了许多年的冤假错案得到平反昭雪,一批又一批受冤的干部重新站了出来,那些惨遭迫害的老革命、干部、知识分子和人民群众获得平反昭雪的决定后,激动得连说话都发颤,一声接着一声地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胡耀邦也受到了这批老干部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称颂他是"胡青天"但是还有一批在全国全党具有重大影响的案子就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他知道,这些案子不但要经过政治局讨论,有的还要由中央全会决定。
他感到为难了。
他给邓小平挂了两次电话,要求向他汇报平反冤假错案中几个带有重大全局问题,秘书挡驾了。秘书告诉他:"小平同志正在出席常委会议,这个会议同样很复杂,矛盾也多,希望你耐心等两天,到时候小平同志会亲自找你的。"
没办法,胡耀邦只好耐心等待。
事实上,就在等待的这几天里,他已经想好了一直索绕在他脑海里面很久的这件大案。正是由于这一大冤案的发生,才导致了一连串的冤假错案;这一冤案的彻底平反,将会给平反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的一连串冤假错案铺平道路。他认为,数不清的矛盾中,这是一个年代虽久,但是牵扯大局的主要矛盾。抓这个矛盾,显然是要担负一定的风险的。而他,早己豁出去了。
当然,他不知道,就在他亲自抓解放干部、平反冤假错案时,邓小平正和叶剑英等人密切配合,给军队的、他称之为"肿瘤"的问题作"大手术"。邓小平很清楚抓住枪杆子的极端重要,始终密切地关注着军队的每个细微变化。表面上看,似乎他正主持制定类似《关于加强部队教育训练的决定》、《关于办好军队院校的决定》、《关于加强军队组织纪律性的决定》、《中国人民解放军保守国家军事机密条例》、《关于加速我军武器装备现代化的决定》、《关于军队编制制度的调整方案》等文件,实际上是把重心放在了军队领导班子的配备上。一大批过去他的老部下被提拔重用。安插到了关键性的岗位上。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中旬开始的军委全体会议,邓小平和叶剑英采取了把华国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策略,始终让他摸不着实质性的问题。
十二月十八日,邓小平在全体会议上发表讲话,这才是他的心里话。他说;"现在大军区、军队中的领导干部,已经进行了必要的调整和交换,除了个别外,也要稳定一个时期。这次会议后,就要亲手调整军师级干部。在总政治部领导下,各大军区、军兵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这里讲的军师级干部,不单是战斗部队的军师干部,还有总部、军兵中,和大军区的军师级干部。调整这两级班子时,要特别注意政治机关的干部部门,要选一些好同志,选作风正派、不信邪的人,敢于想问题,讲问题的人。调整时,还要注意配好这些部门的领导骨干,发挥职能机构的作用。"当然,他所说的"作风正派、不信邪"的标准,有着他特定的内容。
讲到气愤处,他使劲拍了桌子。
"一九七五年要调一批人出去,这些人就是不走,还有个理由:你要我走,先把是非弄清楚。不服从命令,他还'理直气壮',还像很有'道理'。对这种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要他先执行命令,先走了再说。对不执行命令的,不走的,赶!有的开除军籍,有的降级,要执行纪律,如果军队连这一条都办不到,还叫什么军队!"
这话显然是给这次整顿军队说的。
同毛泽东的策略一样,邓小平在抓军队的时候,也不断地释放战斗的气氛,好像战争随时都有发生的危险。他说:"总之,仗总可能有一天要打起来。我们绝不能浪费时间,要加紧备战工作,特别是要训练干部学会指挥现代战争。这一点我们可要有自知之明。指挥现代战争,随着我们装备的现代化,我们的干部包括在座的老同志,指挥能力够不够?不要以为我们过去打了很多漂亮仗,立了很多战功,就觉得自己行。新的武器装备一来,行不行呀?懂不懂呀?发挥能力够不够呀?就是自己行,下面的人行不行呀?你不训练,就是不行。"
邓小平摆出了一副真心实意抓军队建设的样子,其用意深深地隐藏起来。
二十四、为彭德怀平反耀邦上书 劝华国锋明智剑英施压
一九七八年的元旦一过,邓小平召见胡耀邦,听取复查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整干部的汇报。
胡耀邦已经拿出了一份足以使政治局多数人撑目结舌的报告。
他声音低沉而又斩钉截铁地对邓小平说:"发生在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上的这一冤案,是毛泽东同志走上全面左倾道路的开始。"
邓小平脸色骤变:"你要给彭德怀平反?"
胡耀邦肯定地点点头:"事实证明,彭德怀一九五九年在庐山会议上所提出的一系列意见是正确的。而毛泽东和党中央强加在彭德怀同志头上的一连串罪名,都根本不能成立,早应该推翻了。"
邓小平暗暗佩服胡耀邦的勇气。
"事实上,彭德怀的大冤案是文化大革命一系列的冤案的先河。"胡耀邦拿出他的报告来,侃侃而谈:"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就是由于所谓的彭德怀翻案的《海瑞罢官》。而事实上完全虚构的为彭德怀翻案的。这正是毛泽东同志办了假案而心虚胆怯,不敢勇于承认错误,而又要压制党内说真话的倾向的神经过敏表现。毛泽东同志这种自己无理和所犯的错误,恰恰被林彪、江青,还有另外一些人巧妙地利用了,导致了文化大革命这段悲剧。"
"你不要着急,咱们慢慢地谈,把你的想法统统说出来。"邓小平对胡耀邦的汇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指示秘书不准任何人干涉他们现在的谈话。
"为了说清彭德怀冤案的来龙去脉,我们当然要对他的历史有个全面的了解。"
其实,邓小平对他最了解不过了。
身材魁梧结实,长得威严而又憨厚的彭德怀,和毛泽东是同乡,比他小五岁。大革命时期彭德怀在国民革命军任营长,团长。大革命失败后,他坚持反对国民党新军阀,在军队里秘密组织士兵委员会,支持工会、农会和学生会的革命活动。一九二八年四月,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七月领导了平江起义,成立红军第五军,开辟了湘鄂赣根据地。十一月率红五军到井冈山,坚持井冈山斗争,参加了中央革命根据地反"围剿"作战和二万五千里长征。
长征到达陕北后,他又参与指挥了红军东征。抗日战争时期,他担任,八路军副总司令,中共中央北方局代理书记。协助朱德率领八路军挺进敌后,开辟了华北广大的抗日根据地。解放战争时期,彭德怀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冠令、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他贯彻军委战略决策,率部英勇奋战,消灭了蒋介石的胡宗南军队,解放了大西北。建国后,他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入朝作战,凯旋归来后又荣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部长的职务。
彭德怀曾是全党全军公认的战将和功臣。
胡耀邦说;"导致彭德怀这位功臣向祸首转变,仅仅是一封同毛泽东同志持相反意见的信。而这封信的观点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来看,正确的是彭德怀同志,犯了错误的恰恰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因为,从一九五七年反右开始,毛泽东同志就产生了左的倾向。而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使经济工作中急躁冒进的'左'倾错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比如毛泽东同志要求一九五八年钢产量要比一九五七年翻一番;设想一九五九年超过三千万吨,一九六二年达到八九千万吨以上。各协作区浮夸风越刮越烈。"
胡耀邦继续说:"毛泽东同志也艰快发现了那个时期的错误。从一九五八年冬到一九五九年七月,毛泽东同志为纠正'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错误,多次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和中央全会,制定了系列方针政策。并采取许多具体措施。正是他批评
[ 共产风 ] ,强调要 [ 压缩空气 ] ,当然他提出的一系列基本看法,是在肯定 [ 大跃进 ]
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前提下进行的。在一九五九年七月二日至八月十六日,中央在江西省庐山连续举行的政治局扩大会议和八届八中全会,本来是纠正党内 [ 左 ] 的倾向的会议。"
"是的,这完全符合当时毛泽东同志的想法。"邓小平不断点首称是。
"现在看来",胡耀邦拿出准备好的报告看了看,慎重其事地说:"彭德怀同志显然对会议讨论中一些同志谈话,不愿多谈缺点和教训的现象不满,又听说会议初步安排到七月十五日为止,担心匆忙结束,于是在七月十四日给毛泽东写了封信。从共产党员的责任和义务上说,本来都是无可非议的,是完全合法的。"
邓小平感叹地说:"作出这样的决定可是不容易呀,付出了多少年的血的代价。"
"我们再看看彭德怀同志的信的内容究竟对不对。"胡耀邦说:"彭德怀同志的信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肯定一九五八年成绩,他列举了工农业生产增长的统计数字;认为农村公社化过程中所发生的问题,经过一系列会议基本上已经得到纠正。在写到全民炼钢铁时,他说:[
多办了一些小土高炉,浪费了一些资源(物力、财力)和人力,当然是一笔较大损失,但是得到对全国地质作了一次规模巨大的初步普查、培养了不少技术人员、广大干部在这一运动中得到了锻炼和提高。虽然付出了一笔学费(赔补二十余亿元)在这一方面也是有失有得的。]
你看彭德怀同志分析得不是极有道理吗?"
邓小平笑道;"毛泽东同志对他的这段话可生气呢,说他是对党进行 [ 讽刺 ] ,是[ 非常巧妙的 ]
。我凭心而论,也认为彭德怀同志是在讽刺党。这说明,认识一个真理,是需要一个过程嘛。"
胡耀邦继续说:"彭德怀同志信的第二部分是强调 [ 如何总结工作中的经验教训 ] ,他认为:[
现在我们在建设工作中所面对的突出矛盾,是由于比例失调而引起各方面的紧张。就其性质看,这种情况的发展已影响到工业之间、城市各阶层之间、农民各阶层之间的关系,因此也是具有政治性的。]
他还认为:[过去一个时期工作中所出现的一些缺点错误,原因是多方面的。其客观因素是我们对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不熟悉,没有完整的经验。对社会主义有汁划按比例发展的规律体会不深,对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没有贯彻到各方面的实际工作中去。我们在处理经济建设中的问题时,总还没有像处理地击金门、平定西藏叛乱等政治问题那样得心应手。]
同时,[ 过去一个时期,在我们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方面,也暴露出不少值得注意的问题。] 他重点说了两个方面的问题。"
邓小平似乎很熟悉这封信的内容,他接着说:"他认为,一是浮夸风较普遍地滋长起来了,吹遍各地区各部门,一些不可置信的奇迹,见之于报章,确使党的威信蒙受重大损失。第二是什么来着?"
"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胡耀邦提醒道:"他认为这一条最容易我们犯 [ 左 ] 的错误。"
"先见之明!"邓小平连声说:"就凭彭德的怀同志的这封信的观点,我就佩他的确了不起,不愧是一位有远见卓越的政治军事家。"
胡耀邦说:"彭德怀同志为了使毛泽东同志易于接受他的观点,还这样写道:[在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中,我和其他不少同志一样,为大跃进的成绩和群众运动的热情所迷惑,一些"左"的倾向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
在思想方法上,[ 往往把战略性的布局和具体措施,长远性的方针和当前步骤、全体与局部、大集体与小集体等关糸等同起来......] "
"你看,喜德怀同志总结得多么深刻。"邓小平拍着大腿说:"如果那个时候,毛主席多点民主,虚心接受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也许我们党也不至于走那么多的弯路,也会出现党内如此惨重的悲剧。"
胡耀邦接着说:"所以,我通过复查彭德怀同志的案子,悟到了许多真理。也正是透过这么多正反两方面的教训,我才感到了彭德怀伟大,在他身上的确有共产党人光明磊落的凛然正气。他早在五九年的这封信中就指出:[
纠正这些"左"的现象,一般要比纠正右保守思想还要困难,这是我们党的历史经验所证明的。] 在信的结尾,彭德怀同志写道:[
我觉得,系统地总结一下我们去年下半年以来工作中的成绩和教训。进一步教育全党同志。甚有益处。其目的是要达到明辨是非,提高思想,一般的不追究个人责任,否则,是不利于团结,不利于事业的。]
这说明彭德怀同志完全不是什么个人的野心和目的,况且他的信是写给毛泽东同志作 [ 参考 ] ,并非在党内公开搞煽动。所以,给彭德怀同志定成
[ 反党 ] 的性质,根本就是错误到了顶点。"
邓小平回答:"对彭德怀同志的其他问题,他们复查过了吗?"
"彭德环同志在小组发言中,是说过不少意见,但观点和信中的完全一致。至于某些用语不当、情绪偏激之处,这不是重要的,关键是他的意见.完全正确。"胡耀邦说:"是毛泽东同志于七月十六日把信件发给与会全体同志。引起了全会的讨论。所以黄克诚、周小舟、张闻天这些人发表意见支持了彭德怀同志的意见,这下惹下了滔天大祸。毛泽东同志于七月二十三日,在大会上逐条批判彭德怀同志的意见,立刻在全党形成了一致舆论,即彭德怀同志犯了右倾反党的错误。到八月二日,党中央召开八届八中全会,即开展所谓
[ 路线斗争 ] ,为彭德怀 [ 反党集团的分裂活动 ]
定基调,于是,会议扯出了彭德怀同志在历史上早已得到正确解决的旧账,实行老账新账一起算,甚至无中生有地说他是和苏修搞 [ 里通外国 ]
,从而把问题的性质搞的越来越复杂。"
邓小平又问:"所有当事人的申诉都有了吗?"
"除了彭德怀、张闻天、周小舟这些人在文化大革命已含冤逝世外,其他人的申诉都有。特别是黄克诚同志,我和他谈了几次,都谈得很好。彭德怀一案,株连了相当一批老同志。如洪学智、习仲勋等同志,都为此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洪学智这个人不简单哪。"邓小平说:"他今年也六十五岁了吧?是河南人,出身很贫苦,自幼失去父母,是抗大毕业的军人。他有实际作战经验,指挥能力很强,由一个普通士兵一直升到司令员,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哟。他也是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唉,一个彭德怀使他受了二十多年的苦。比我们受的罪还多。"
"所以,通过给彭德怀同志冤案平反,可能解放一大批干部。"胡耀邦说:"我是下一了决心的,一定要为此案的平反奋斗不息。"
邓小平两手叉着腰,站起来:"我支持你的作法,我也和你一块儿奋斗,不过,不要小看了这码事,阻力不小呢。"他想了一想,笑了:"你们也给他们来个试探性气球吧。你先给政治局写个报告或材料,看看华国锋他们怎样对待。这样,我们有针对性地做工作。"
《关于为彭德怀同志平反的意见》送到华国锋案头时,他正忙于审读即将于二月二十六日至三月五日召开的第五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各项条件。
他心里暗暗吃惊,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像胡耀邦敢在这样的条件下公开写出材料,明目张胆地为批判了近二十年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头子彭德怀翻案。他早就听到过类似议论,但是,公开打出此旗帜的,竟是上任不久的中央组织部长。
这还了得吗?
他也可以猜到,胡耀邦之所以这么干,肯定收集了一批材料,而任何搞翻案的人都会振振有词地列举出一连串理由的。他听得太多了。如果只听他们的,他们几乎没有一点错!而如果依了他们,中国的政局将会出现什么后果?他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时,汪东兴和吴德、陈永贵、纪登奎奉命来汇报五届人大组织情况。华国锋把这份材料甩给了他们。好一阵,他们都没有说话。陈永贵闭上眼睛一个劲地摇头,陌生而又气愤的神情在他们每个的人脸上游移着;吴德的胡须刮得精光,发红的眼球忽而闪出亮光,忽而又呈现无精打采的神色。连汪东兴都蜷缩着身子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像他们已经抵御不住北极的寒气。凡个人脸上的皱纹都活脱脱地暴露无遗。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呢?"华国锋问。
吴德叹口气:"说又顶什么用呢?我们过去说了那么多话,结果不是都被人家一个个否定了吗?现在他们得陇望蜀,翻案的口气越来越大,简直要把建国以来党史翻个底朝天。我看,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要被人家打翻在地,不信走着瞧。"
"不要说那些丧气话!"华国锋略微不满地凝视着对面这三个人的双眼。除了陈永贵外,好像他俩都像阴天的星星那样惨淡无光,他火了:"人家只是提意见,我们也可以发表意见嘛;像这样下去,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就被他们丢掉了!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捍卫毛主席的旗帜。"
汪东兴的脸上泛出红光:"好,华主席,大家就等着你发话昵。说老实话,你本是全党全国人民的最高统帅,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直接影响着我们的士气。在我们严峻的关头,你不发令谁敢说什么?这回应该给他们来点硬的了,不然,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就再也没有退路,只能去见祖宗了。"
陈永贵叫起来:"就是撤我的职,罢我的官,拚上回虎头山当农民去,也不能给彭德怀那些坏蛋平反!像胡耀邦这样下去,说不定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帽子还要给他摘掉呢!"
"胡耀邦算什么东西,他身后有人。"吴德说:"他到中央组织都才几天,成千上万个叛徒、特务、不肯改悔的走资派的问题都让他一风吹了。有些案子都是我亲自定的,内查外调,费了好多年的功夫才定了性。我敢说,那些案子能经得起一千年历史的考验。但是,前几天我听人说,那几个案子都被他平反了。我就不相信我们的材料都经不起推敲。我就不相信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水平也没有他们高,我就不相信人民群众看不出他们的真实用意!只不过时机不成熟罢了。"
"什么时机,关键是华主席愿意不愿意率领全党和他们展开斗争。"汪东兴说:"只要坚持斗争,把盖子揭开,我相信他们都得统统完蛋,人民群众肯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一提"斗争",华国锋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每次路线斗争后都有一批人失魂落魄,甚至妻离子散、身败名裂。就连曾经耀武杨威的江青,张春桥等人,不是现在囚禁到牢房里也是一筹莫展吗?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的结局有时很难预料,一旦自己惨败,那是完全不堪设想的。现在,自己功成名就,全党拥戴,就连邓小平、胡耀邦及其所有要求平反的人,也不过是向自己申诉,请求给予宽大或出路而已。换句话来说,人处困境厄运时,都企图能解除黑暗,换来光明。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平反的路,也可能事情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又变了。
"大家不要激动,要沉住气嘛。"华国锋把那份意见书往桌子上一扔,似乎很蔑视地说:"现在还没到公开摊牌的时候,你们还可以继续观察,继续等待嘛。我看大家还是先集中精力把五届人大的事办好,类似这种问题放在人大会议后解决。"
汪东兴点点头,轻声说:"就照华主席的意见办吧。"他心里完全意识到华国锋此刻并不想把盖子捅开,因为那样一来,预定的工作计划就会全部泡汤。
也许,双方都在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根据政治局员员们交换的意见,吴德汇报说:"大家一致同意华主席继续担任第五届全国人大的国务院总理;副总理的人选还是:邓小平、李先念、徐向前、纪登奎、余秋里、陈锡联、耿飚、陈永贵、王震、谷牧、康世恩和陈慕华。"
华国锋问;"你还是人大副委员长?"
吴德说:"大家提议我还继续干。选上选不上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要选上,中央还要做工作嘛。"华国锋说:"我们并不是要搞宗派活动,而是要从全党全国人民利益出发来决定人事安排。"
汪东兴说:"通过这次党代会,我已经看出有些人是一直想做文章的。比如这次征询意见,小平同志一直要求把陈云同志和谭震林同志作为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们本来已经不能工作了嘛,何必硬要凑数。"
华国锋说:"凑数就凑数吧,人大方面的人事安排多一个少一个都问题不大。反正真正办事的还是吴德这些同志们嘛。比如让小平同志担任五届全国政协主席,我就很同意,让他们发挥发挥作用,有什么不好呢?只要不是想从根本上把人们打倒,我们就要采取团结的态度,这也是区别好心、坏心的一个标准吧。"
汇报结束后,汪东兴、吴德、陈永贯都陆续离开总理办公室。华国锋打开议事日程簿,看了看他一天的活动基本完成,就把身子往后一伸,又想起胡耀邦给自己的材料来。
他把目光从他身前自己用的笔记本上抬起来。从粉碎江青集团一年半的时间中,他已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国家继续沿着毛泽东指出的革命航线向前进,然而又使纠正文化大革命中所定的系列重大案件保持在最低限度。他认为,他必须在一定的范围内作了些闻所未闻,在过去看来是难以容忍的让步,否则他自己的统治和地位就没法巩固。
在此问题上,他和他的女儿小莉有过讨论,小莉的话显然启发了他:"苏维埃政权刚刚建立时,列宁也向德国作过让步,让出了俄罗斯的一大块领土,为的是分化帝自主义内部团结,巩固新生的政权。"
"真的!"华国锋惊喜地问。
女儿拿出了列宁的原著给他看,华国锋放心了。不管怎么说,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家们是不反对妥协和让步的,只要能巩固住手中的权力,原则问题也可以灵活运用嘛。关键是不要让公众看出他本人脱离马克恩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雷池太远就行。
彭德怀的问题太敏感了。一定得让他们不要再提此事才好。想到这里,他决定给胡耀邦打个电活。
接话筒的正是那位血气方刚的中央组织部长:"噢?是华主席啊!想不到你工作那么忙还顾上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指示吗?"
"你关于给彭德怀同志平反的意见我看过了。"华国锋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这个意见提的显然不是时候,党中央下一步的总任务是进一步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深入开展阶级斗、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你的兴趣到还是放在折腾历史老账上了吗?我看是不好的嘛。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提这类意见了,着眼点放在未来嘛。"
"正因为我们从未来考虑,我才下决心平反冤假错案。把各方面的积极性全调动起来。要知道,彭德怀一案,压制了好多老同志的积极性呢。我在看黄克诚、习仲勋、洪学智等同志的申诉材料时,直掉眼泪啊。"
"耀邦同志,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头脑脑发热。你现在地位不同了,直接掌管干部的生杀大权,所以处理问题一定要慎重。"
"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给中央写这个意见。"
"你只看到了问题一方面,还应看到问题的另一方面嘛。"华国锋说:"关于彭德怀同志的问题,毛主席不只写了一篇,而是写了很多的光辉著作,认为同他的斗争是一场阶级斗争,是过去七年社会主义革命过程中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对立阶级的生死斗争的继续。毛主席这么说过的。所以,现在你提出这一个意见,全党会怎样看我们呢?"
"华主席,我正是认为毛泽东同志把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斗争中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错误,于一九五九年又进一步引伸到党内,而且,他在关予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理论和实践上都犯了错误,所以才一定要提这个意见。"
"什么?"华国锋震怒了:"你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极端的认识?耀邦同志,我希望你能改变观点,这样下去是危险的。我不愿意看到你离党的路线越来越远。"
"华主席,我倒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意见,如果说我们之间有差距的话。"话筒里传来胡耀邦的笑声:"我盼望缩短这种差距。通过党内民主讨论的方式,我相信我们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
华国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看来,他不能用理论的武器回报自己的对手,也不能用党内纪律的措施来压制这位很有势力的政治家。他忽然感到自己原来很软弱。过去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不知怎么搞的,他一下倒觉得自己矮了半截了。
他不知道,小小的胡耀邦,为什么敢用这种语言来同自己谈活!要不是考虑到五届全国人大的召开,他也许真会对着话筒大骂一顿,他终于耐住了。
"耀邦同志,我衷心地希望你还是从大局出发,考虑安定团结的大局。"华国锋的声音已经带有哀求之味。"我们党内一部分同志,已经对你,对中组部的同志有了意见,你们在查案子中已经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没有体现正确对待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自己的原则。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你相信一点,我说这么多话,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华国锋就把电话放了。
胡耀邦不禁苦苦地一笑。
一位中央组织部长同党中央主席产生了严重分歧,怎么能不需要讨论?看来自己除了从理论上实践上说明自己的意见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以外,也再没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选择。当然这样的选择是有风险的。好在党的十一大以后,党内的风气和民主有了好的开端,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正在成为全党的共识。他只有通过这样的选择来澄清一个有待中央集体裁决的问题了。
华国锋不愿把他和邓小平、胡耀邦等人的矛盾公开。相反却极力掩饰这种分歧。这倒不是出于维护党的团结这样一种崇高的目的,而是担心使自已失掉一批老干部的支持。他知道,在中央邓小平和胡耀邦已经赢得了绝大多数老同志的信任。尤其刚站出来不久准备重新工作的人,都把邓小平和胡耀作为他们的精神支桂。而自己,却没在这种权势。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自己同他们的分歧暴露出来,受损害的只能是自己。
是的,中央最高层的这种矛盾对广大人民来说,完全被蒙在鼓里。当中央政治局的五名常委集体出现在大庭广众场合之下时,都笑语盈盈,一片和谐,太平景象。即使在二月二十六日至三月八日召开的全国政协第五届一次会议和二月二十六日至三月五日召开的全国人大五届一次会议上,也是密不透风,笼露着虚假的团结和表面热烈的气氛。
他在接见几个省、市的代表团时,显得信心十足地说:"现在,我们实现新时期的转变有个首要的好条件,这就是:党中央空前团结,有史以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齐心协力,步调一致地为四化奋斗不息。同志们,有了这个条件我们还怕什么困难呢?什么也不怕了!我们一定能够在本世纪末实现我们的宏伟目标,同志们甩开膀子,准备大干吧!"
他在会议上代表国务院作了《团结起来,为建设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而奋斗》的工作报告,除了大讲大好形势外,还提出了他早已宣传了好久的那个十年规划,决心到一九八五年前要建设一百二十个大项目。
对于华国锋报告,全体代表没有提出一句不同意见,相反是异口同声大加喝采,一致通过《五届人大第一次会议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决议》。
会议听取了叶剑英关于修改宪法的报告,并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整个会议完全按照二月十日至二十三日在中共中央第十一届二中全会的决议,顺利进行了选举:叶剑英任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继续任命华国锋为国务院总理。
会议期间,华国锋和叶剑英进行了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谈活。
华国锋说:"我建议从现在起全党停止一切形式的争论,全力抓经济工作,大干四化建设,不这样我们就没法向全党全国人民交代。打倒 [ 四人帮] 了,大家都想好好地抓纲治国,建设祖国。"
"我同意你的意见。"叶剑英老持沉稳地坐在那里,就像至尊的活佛:"我和小平、先念、陈云这些同志都支持你,你就放手大干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大家畅所欲言,对的就坚持,不对的拉倒,谁也不记谁。用这种民主的办法统一我们的思想,团结全党实现党的总路线。"
"别的我倒不担一心,就是害怕有人利用平反冤假错案之机,否定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否定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这样下去,会使我们在全国陷入被动局面。所以我主张采取谨慎的态度,有计划地、分期分批地解决一些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重大案件。"
"你这个态度也很好,比较稳妥。开个会议,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统一起来,这样才能步调一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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