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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春秋——华国锋下台内幕

_3 师东兵(现代)
"说清楚了。"
徐向前连连拍打着手掌说:"快,快,快接通华主席的电话,我要亲自和他讲话。"
听筒里华国锋的声音非常温和、亲切:"徐帅吗?我正忙着和国务院的同志讨论工业如何突飞猛进的事,想找你一块商量商量,听说你参加叶帅的八十寿辰宴会去了。"
"是啊!我们几个都去了。小平也去了。"
"什么,邓小平也出席了。"
"叶帅说你很忙,所以没打扰你,主要是我们几个军办的老同志一起聚一聚,我也没想到邓小平同志会去。"
"哦,这也没什么。他们都是多年的老战友,在一起聚聚也是正常的嘛。何况又是叶帅八十寿辰时候。不过,你们谈到邓小平同志的工作问题了没有。"
"华主席,没谈那么多,不过我还是诚恳地建议你,在他的问题上采取明智的态度比较好。既然那么多老同志支持他,干脆让他干一段时间也好嘛。不然,这样久拖下去,恐怕对党不利。"
华国锋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尽管对方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但问题的严重性是显而易见的。自己担任党内这两个极其重要的职务还需要在下一步召开的十届三中全会上追认。如果一旦邓小平的问题不能使大家满意的话,那他的问题会不会出现意外也很难说。现在,中央军委的实权基本上全部控制到了叶剑英手中,甚至是压倒一切的,自己明显的是个空架子。就连自己的山西老乡,堂堂的元帅,对自己说话都是这么吞吞吐吐,好像瞻前顾后的样子,说明了那股力量实在大得可怕。几乎已成定局了,没有什么再多加讨论的余地了。华国锋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十三、发文件吴德急晤陈锡联 亲登门小平说服华国锋
一九七七年五月三日,华国锋经过再三考虑,批准中共中央以文件的形式,转发了邓小平致他和中央的信件,把他的信一直传达到全党,作为下一步让邓小平出来工作的第一步,即先造点舆论,不至于引起意外的反应。
熟悉中共这十多年政治生活的人很快从这个文件里看到了下一步要出现的事,吴德急匆匆地跑到陈锡联家里,和他就这件事展开议论。
陈锡联除了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外,还兼任北京军区司令员的重要职务,是毛泽东生前安排后事中的重要人物。就是不爱多说话,对别人的意见除了侧耳怜听外就是细心观察,很少对什么问题夸夸其谈。特别是毛泽东逝世以后。他本来就不多的话显得更少了。
"好,我的陈司令,一旦邓小平恢复了原先的三个重要职务,天安门事件的定性肯定要推翻。他是容不了事的,这点主席早就看得很清楚了。我是担心将来他果然要变成
[ 还乡团 ] ,变成胡汉三,对人们说:又回来了。那可就糟啦!"
陈锡联抚摸着茶杯默然不语。在叶剑英的影响和暗示下,许多军队老干部都来拜访他,非常婉转地给他做工作,希望他站到他们的立场上来,支持邓水平恢复全部工作。正像他所预料的,从中央工作会议后,叶剑英一直在做恩想整顿、统一认识的工作。揭批"四人帮"以来,上上下下都把罪恶的根源集中到那四个人身上,尤其是江青,把她当作了比妲妃和白骨精还要坏的罪人。
不管这种批判公正不公正,其产生的后果都使毛泽东的形象受到了损害。反正在党内以至全国形成了这样一个无形规矩,只要一说某个坏,就不允许任何人再说他半点好。即使他是正确的,也必须说成错误的方肯罢休。一旦有人敢替他说话,非把你当作他的同伙看待,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可。甚至批判的锋芒瞬间就会转向你,其程度比原先批判某人还要厉害。这种同样不正常的气氛使相当一部分人只能紧紧闭住嘴,使事情逐渐向相反的方向转化。
现在,呼吁邓小平出来并恢复他的全部职务的舆论已经占了上风,并足以对任何不利于这种措施的倾向展开一场斗争,最终争得多数。这正是陈锡联从好多人的态度中看到的转折。他的炯炯目光照例是聚精会神地正视那些讲话的人,注意他们的表情,猜测他们的思想。但他也总是沉默着,顶多跟着人们应付两句罢了。
这就是陈锡联。
"陈司令,难道你没有自已的态度?"
陈锡联叹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我就是有态度又能怎么样?能阻挡住这股思潮,不,是潮流吗?"
"怎么不能?我们有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批邓、反击右倾翻风的一系列指示,难道这些能通通不算数吗?"
"唉,这个问题和 [ 四个帮 ] 搅和一起就不好办了;"陈锡联为难地说:" [ 四个帮 ] 批得这么臭,邓小平过去又一直和
[ 四个帮 ] 坚持着斗争,许多老干部、包括军队干部和普通群众都同情他,盼望他出来,这个民意......"
"那也不能没有是非呀!毛主席生前可是没有亏待我们,我们干什么事不能没有良心。这些事将来都得对历史负责啊。"
"不过,人家有些道理也讲得对,凡事要经过检验,看来人们......"
"这是右倾翻案,翻案不得人心。揭批 [ 四个帮 ]
和反击右倾翻案同等重要,不能偏废。即使邓小平认识了错误,站出来工作,也不能官复原职。"
"现在讲这些话,你难道不觉得晚了吗?"
"不晚,十届三中全会还没开嘛。中央还没正式决定嘛。我们可以再找华主席谈谈,说明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华国锋掂量了又掂量,反复考虑着。他承认,自己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常常优柔寡断,缺乏气魄,但是,他又认为自己这种性格是考虑周全,办事细致的优点。毛泽东不是说:"你办事,我放心"吗?这个放心主要是自己稳重、老实的结果。前两年,江青曾神气活现地批评自己:"国锋同志,你缺乏原则性,缺乏斗争性,还是老好人主义,这可要不得啊!说话慢开腔,遇事绕着走,这样下去出了修正主义你也会举手赞成。这点,你应该向春桥、洪文、文元同志学习,再不能这样毫无斗争性了!"
那天见了毛泽东,他把江青的批评报告了他,说:"今后要注意这个问题,要下决心改。"毛泽东说:"也不要学他们。革命固然要讲原则。但灵活性也不能不要啊!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用'生命'来说明这个问题的重要。又用'务必充分注意'来强调它,最后再告诫大家'万万不可粗心大意'。这些话,江青不研究。春桥、王洪文也不大注意呢。他们是斗争有余,策略不足。你可以讲给他们听。"
但是华国锋并没有传达给他们。他怕引起反作用:他只是把毛泽东的话牢牢地记在了他的心里。
在华国锋的心目中,毛泽东是个秘密的巨人。他的智慧和能量,根本叫人估不透。他为数不多的和毛泽东的接触,整个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五天的瞬间。自己一下子被洪峰巨浪推到了权力的极点,多少有点恍惚如梦。那座神秘的巨峰突然间倒塌,像在一锅烧沸的开水中突然加进一瓢冷水,他开始冷静了。万钧重担在肩,使他尝到了权力的甜果,也意识到了他身后的深渊。
"华主席,小平同志看你来了。"
"噢,好,快请!"
华国锋整好衣服,擦了擦脸,挺着胸脯来到客厅时,邓小平正站在北墙上悬挂的那副毛泽东和华国锋握手的照片下,凝神瞻望。听到脚步声,邓小平回过头来正好和华国锋打了个照面,两双手,不,是三只手握在一起了。
邓小平双手摇晃着华国锋的手,激情满怀地说:"我非常想加入华主席领导的新长征队伍啊!老了,这几年,顶多十年的余生不献给祖国的四化事业,心不安哪。"
"小平同志,你、你吃苦了。"
"这是难免的。"
华国锋这才仔细地端祥了邓小平几眼。啊,他果然衰老得多了,额上的皱纹像蚯蚓似的非常突出,黑里透黄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精神明显地不如前两年。这位重实干、讲求实际的政治家,此时的追求很简单:他想站出来重新工作,越是上了岁数的人也往往追求得不是那么充满幻想了,只要能有个好的归宿就心满意足了。华国锋这样揣摩对面这位矮个子政治家。
邓小平和华国锋一起坐下来,先品尝了几颗山西酒枣,然后谈起了山西的地理环境、风土人物,谈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邓小平对山西似乎非常熟悉,满怀深情地说:"山西人忠厚啊,重交情、讲义气,出了个关老爷,是解州人是不是?洪洞县也出了个苏三,都是千古风流人物啊!"
邓小平的历史知识非常渊博,讲起典故来竟然也能头头是道,抒发出不少令人惊叹的观点。相比之下,华国锋略感自己知道的太少,说开头也不接尾,对邓小平讲的许多话心不在焉地点头称是,提不出什么新观点,即使说两句,也不过是从《毛泽东选集》那里看来的。
"好了,我们不讲古人了。现在进行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新长征,我们有三个最有利的条件。"邓小平说。
华国锋眼睛里放出神采,这显然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请你说说看!"
"第一,扫除了障碍,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了。"邓小平说:"第二,中国地大物博,群众积极性高涨,我们比美国、日本和其他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有更丰富的资源。第三个条件最重要,也是决定前两个条件的,这就是我们有了华主席你这样年富力强、经验丰富、人民拥戴的英明领袖。"
"我不行,全靠你们这些老同志帮助呢。"
"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不然,我就不会亲自请缨领命了。"
"小平同志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实在难能可贵啊!"
"也是形势逼的。如果 [ 四个帮 ]
还在台上,我早就甩手不干了。就是让我干也不干了,早寒心了。现在,我愿意有一份热能发一份光,决不带到棺材里。"
"说得太好了,老同志都该像你就好了。"
"这话让你说对了。老同志都是一心向你的,都抱着这样一种感情想发余热。此刻正是龙腾虎跃时啊。我已经老了,干不了几年了,给点什么工作都可以。"
"为了充分发挥您的才干,我们当然应该给你创造一切方便条件。"
"我可是两次受批判,群众、干部误解很多的人,可能要让华主席作不少工作呢。"邓小平脸上浮-起一阵淡淡的笑容,摇摇头说:"如果华主席不明确表态,政治局会议和中央全会上都阻力不小呢。"
"请小平放心,我和叶帅会做工作的。大家对你主持工作时的政绩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是毛主席经常讲的话,全党都应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不过,希望你能在全会上,也做个自我批评。"
"这点没问题:"邓小平很高兴地说:"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很轻松,什么话都敢讲,叶帅说你才是真正民主集中制的光辉榜样,看来一点也不假啊!"
临告别的时候,华国锋一直他送上轿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对他产生了好感。
十四、耀邦办刊亲力亲为 小平出山有声有色
位于颐和园后面的中央党校,这几个月来显然有了起色,再不是那么死气沉沉了。胡耀邦一上任,就忙着召开各种类型的座谈会,同许多专家、学者谈话,听取意见,搜集反映。
那天,他去邓小平家看他,提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他是一位闲不住的人,思想非常活跃,到党校后很想在理论上有所建树和创新,提出想办一份刊物。
邓小平立刻支持说;"是的,是需要开辟一块阵地。党的指导思想还是 [ 两个凡是 ] ,不,按照 [ 两个凡是 ],就说不通为我平反的问题,也说不通肯定一九七六年广大群众在天安门广场的活动 [ 合乎情理 ]的问题。要从理论上纠偏,得费相当大的努力啊!"胡耀邦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党校领导班子会上,他又提出这个问题,一位研究毛泽东思想的专家说:"我看这份刊物,就叫《理论动态》吧。这样可以灵活、随便些,搞理论的同志写文章、发表论文相对比较自由,总的来说是为了启发和提高人们的思想认识嘛。"
胡耀邦眼睛一亮:"好主意,就叫《理论动态》吧。有了刊物就算有了武器。我们总有了自己说话的阵地嘛。"
六月四日,他亲自挑选了几个笔杆子组织成"理论动态组",决定创办《理论动态》。经过一番讨论后,他总结说:"我看就这样定吧,《理论动态》是一个面向党的理论干部和领导干部的思想性质的内部刊物。每一期也不要多登文章,一篇就足够了。文章要切中时弊,集中阐明和提出一个问题,顶多两个。现在正是从哲学、政治经济学及其他理论上揭批'四人帮'的时候,要回答的问题很多,我们就五天出一期吧!"
这人说话风风火火,没费多大的劲就把许多问题决定下来了。
散会后,他把沈宝祥留下来,脸上挂着笑容问:"怎么样?有信心吗?"
"看来得冒风险,这年头要想有点新见解不准备好挨批不行。"
胡耀邦哈哈大笑:"挨批怕什么?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批评!我不挨了几次批吗?也没见他们把我批倒,倒是那些一惯整人的家伙一个一个自己倒下去了。"
"这点得向您学习。"
"我看,我们都得向小平同志学习。"胡耀邦激动地说:"他们那么起劲地整小平同志,小平同志还是那么乐观,还是那么信心十足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很快小平同志就会官复原职,官复原职呀!历史是最好的见证人,小平同志复出这件事,本身就标志着过去那一套的破产。你看吧,全党全国都会震动的。"接着,他向这位中年理论工作者讲述了他最近这次见到邓小平时的情形。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把自己今后的政治命运同那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信心,是政治家的支柱。
看上去,胡耀邦整日开会、看书、出题目,让别人写文章,好像他已钻进理论圈子里,实际上他和许多中央的老人们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关注着华国锋的一言一行。他对理论动态组的人员讲:"我们要把《理论动态》作为反击教条主义、思想僵化体系的一块阵地。要把这项工作提高到扭转乾坤的高度来认识,要明确认识自己的历史责任和工作的历史使命,做一个思想战线上的前卫战士和思想勇士。你们有这个信心吗?"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根本用意。他同老练的政治高手一样。也学会了用通俗易明的理论问题来赢得人心,战胜对手。他很快组织几位秀才写了几篇文章,于一九七七年七月十五日出版了《理论动态》第一期。
这期刊物只印了三百份,除发给中央党校内部分人员外,主要发送中央和地方的主要负责人,名单都是由胡耀邦自己决定的。
同样,华国锋也照例收到这份刊物。
但是,他根本顾不上看,甚至连翻也没翻就扔到了桌子上。华国锋的注意力仍放在清查和"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上,他把各个部委和机关的领导人的档案翻了又翻,只要和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多少有点联系的人,他都要亲自作指示不准重用这些人,以显示他对这项工作的重视程度。倒是对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批、关押的所谓"老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们,个个鼻孔朝天,摆出一副不希理睬的样子。这反而使邓小平、陈云等人能够任意接触所要觅的人,看哪些人可以继续用,哪些人需要提防,哪些人将来必须整垮。
第一期发出的时间,正是中共中央召开十届三中全会的那一天。胡耀邦不是中央委员,但他很快掌握了会议的整个进程。会议期间,他亲自赶到邓小平的住地,征询他对《理论动态》的意见。
虽然还没发公报,可邓小平即将官复原职的消息已经在中共上层家喻户晓。不少被整的老干部和他们的家属纷纷来找邓小平,几乎门庭若市,使邓小平应接不暇。。邓小平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热情好客,亲切接待来找他的人。他板着面孔,冷冷地听着他们的申诉,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连陶铸的夫人曾志和他的女儿来访,邓小平只是冷冷地接过他们的材料放在案头。那些满怀热情来拜访的人,临走时都有一种心灰意冷之感。只有熟悉邓小平的人,才能够从邓小平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看到他内心的震荡。知道他迟早会作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胡耀邦就是其中一个。
"三中全会开得怎么样?"他问。
邓小平微微一笑:"全会已经通过了《关于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的决议》;《关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的决议》;在讨论关于恢复我的职务的决议时,尽管有人说三道四,但大势已定,他们也只好缄口不语了。"
"这些人就是这样,一旦大局稳定,他们就见风使舵,转弯子比谁都快。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改换门庭,投靠到你的门下呢。"
"通过这场文化大革命,我算把一些人的嘴脸彻底看透了。"
邓小平顺手拣起一把鹅毛扇子,边踱步边摇晃着说:"有些投机政客就是专门钻党内矛盾的空子,见缝插针,或者两面讨好,或者投其有权者所好,不惜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推人下井,落井下石。我恨透这些家伙了。"
"《理论动态》准备从新的高度剖析这个问题。"
"第一期的文章我全看了。写得不错,写得不错!这块阵地既然开辟出来了,那就要守得住,要从政治上、理沦上彻底站住脚。"邓小平说:"华国锋在三中全会的讲话中反复强调,这次会议的任务是从政治上思想上和组织上为党的十一大做准备。他是想着登基呢。他没有什么理论细胞,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多发挥秀才的作用。毛主席很善于发挥笔杆子的威力,我们也要用那些老秀才们,像胡乔木、邓力群,那些在文革中遭到批判的人,现在都需要发挥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迅速归队,占领阵地。"
胡耀邦很懂得他这番话的份量。
邓小平正在兴头上,话很多:"我在全会的讲话中,再一次强调要完整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对毛泽东思想体系要有一个完整的准确的认识,不能够只从个别词句来理解毛泽东思想,而必须从毛泽东思想的整个体系中去获得正确的理解。"
"华国锋的反应如何?"
"他木得很。"邓小平说,"他丝毫没感到我在批他那'两个凡是'的观点,还认为我的发言仅仅是针对着 [ 四人帮 ]
呢。其实,我强调的是:要善于学习,掌握毛泽东思想的体系来指导我们各项工作,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割裂、歪曲毛泽东思想、损害毛泽东思想。"
"这话份量已经很重了。"
"他没有感觉。但汪东兴那家伙很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矛头所向不仅仅是针对[ 四人帮 ]
,他含沙射影地说:其实,毛主席的每一个重要指示都体现了一贯的思想,我们只要坚决照办就会取得胜利。他是在顶我啊!他对我存在着戒心,总想唱对台戏。"
"看来斗争还会长期存在,并不意味着党内从此就风平浪静了。"
邓小平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意味到什么,转过身子郑重地说:"你讲话要格外注意哟。除了讲揭批'四人帮'外,不能再过多地强调党内斗争。现在人们的思想很敏感,我们的一些暗示性的语言很快就会使对方有所警惕。我认为,当前我们的任务一是不断地开辟阵地,二是要巩固这些阵地。比如《理论动态》这篇文章,正面阐述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就很好,如果直接批 [ 两个凡是 ] ,那就坏了。"
胡耀邦也咯咯地笑了:"这个大局我早就考虑到了,小平同志,这些年来,我在你的直接领导下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我也在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既有毛主席的,也有少奇、恩来和其他人的,但更多的还是我的。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邓小平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说得很轻,但胡耀邦听得出来,这些的确是他的心声。这说明,他很可能会成为集这些伟大人物的优点为一身的人物。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那个邓小平了。
十五、忆往昔永贵心有余悸 论古今小平语惊四座
陈永贵好久没见邓小平,这次看见他,发现他额上皱纹剧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怔了一下才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说:"您好,想不到我们又在一起工作了。"
邓小平笑了笑,望着衣着朴素,一举一动都有农民那种憨厚、朴实风度的陈永贵说:"还记得吗?早在两年前的全国第一次农业学大寨会议期间,我就对你说过:我们抓整顿也说不定别人会把我们整顿下去,我已作好了二次被打倒的准备。不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话说得很幽默,陈永贵也笑了。
那是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六日,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开幕式的第二天,陈永贵陪同邓小平登上虎头山参观大寨的新面貌。邓小平兴致勃勃地说:"农业战线都像大寨这样,八亿中国人民就不愁吃穿了。唉,农业搞得不好要拉国家建设的后腿啊!"陈永贵说:"像这样整顿下去,全国的面貌一定会大改变。"
"是吗?"邓小平拉住陈永贵的手专注地打量了一下,说:"看来你很乐观,不过事情都要从两方面打算,一是事情搞成了欢庆胜利,二是人家不让我们搞我们下台,或者再次被打倒,靠边站。"
其实,陈永贵又何尝不知道呢。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这些人早就对邓小平的一系列主张心怀不满了。江青曾把他叫到钓鱼台她的住地,特意交待道:"老陈啊,你可要站稳立场。那些犯过走资派错误的人并没有吸取教训,他们正在向革命派算账,你要提高警惕,准备和他们斗。"开始,陈永贵并没有意识到是指邓小平。直到毛泽东发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后,他才大梦初醒,马上急转弯,也入了批邓小平的行列,不过他留了余地,并没有把他和邓小平之间的谈话揭发出来。但是,他是无条件的信仰毛泽东的,认为毛泽东的话句句是真理,只要紧跟、照办,就不会犯错误。他感到自己过去同邓小平接触过多,实在是太危险了。这种余悸至今未消。
  在他看来,邓小平文革前和文革中是的确犯有严重错误的,他之所以能在林彪摔死后重新站了出来,是由于毛泽东对他的宽大和容忍。现在,他又第二次复出,恢复他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的职务,同样得利于华国锋对他的期待和谅解。他对邓小平的疑虑的戒心依然存在。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知道正是这种认识毁了他的基业。
"小平同志,这回你可要吸取教训了。不然,还会犯错误的。"陈永贵摆出一副怜悯的架子,关切地说:"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好好地照毛主席的指示办吧。"
邓小平眉心的疙瘩紧了一下很快舒展开来,不露声色地说;"今后还得你多指教呢,永贵同志。"
"只要都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什么样的困难都好克服。毛主席离开了我们,还有他的光辉著作嘛,还有他的接班人华主席嘛。"
陈永贵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很高,许多人都听见了。显然,他带有宣传的意味。
邓小平不慌不忙地把他拉到休息室,亲自给他递上一支大中华的香烟,和他坐在一条沙发上谈起来。
"永贵同志,学习毛主席著作,可能我们这些人都不如你。我想请教你一下,你说毛主席倡导的作风里,有哪两条是最根本的东西?"
陈永贵语塞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认为,毛主席倡导的作风,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这两条是最根本的东西。"
"我同意你的意见。"
"恰恰是在最根本的问题上,我们一些同志没有弄通毛泽东思想。比如'四人帮',他们口口声声喊高举,林彪都把话说绝了,你能说他们是真正掌握了马列主义吗?"
"当然不能!"
邓小平拍了拍陈永贵的手背。也提高了嗓门:"所以,我们只有从毛泽东思想的整个体系来作研究,从毛泽东思想在各个历史阶段的发展和创新的着眼点出发,才不至于割裂、歪曲毛泽东思想,损害毛泽东思想。只背诵一两句语录,只只言片语地讲几句毛主席的话,那不叫听毛主席的话。你明白吗?"
陈永贵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了句:"明白了",其实他根本没弄清邓小平究竟讲的什么意思。
  全会即将闭幕时,邓小平和陈云提起了陈永贵,深有感触地说:"那位农民代表是位好同志,本来可以成为出色的农村基层领导人,可硬把他放在了国家副总理、政治局委员的位置上,这不是让他活受罪吗?"
  陈云开玩笑地提醒:"你可是刚站出来,小心再让别人抓住小辫子。"
  "我不怕!"邓小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经历了这么多的政治风浪,我还是没改我的脾气,有话还得说。人为什么要长嘴,嘴巴的功能一是吃饭,二是说话,心里想什么,我就得说什么,我不能心口不一。"
  陈云点了点他的脑袋:"好,好,我算服你了。下一次再惨遭不测,我可不再为你摇旗呐喊了。"
  "就不会再有下次了。"邓小平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一个政治家如果接二连三地犯同一个错误,那除非说他是头号傻瓜。我们可不能像陈永贵那样,只把自己的作用限制在听最高领导人话,照办最高指示上。我们的脑袋里要常想多问,真正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的具体问题结合起来,走一条新路。"
  陈云忍不住走过来,悄悄地凑到他耳边说:"看来我的眼力没错,中国现在这个摊子,非你莫属。我看,中国今后就看你的罗。"
  "不对!不对!"邓小平连连摇头,"还有你,还有大家嘛。你可不能让我再唱独角戏了,这回大家都得上!"
经过"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邓小平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更加踌躇满志,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对他自己来说,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观点和主张,他对文化大革命中创造的那些口号和作法,从心眼里憎恶。头一次站出来重新工作,他就意识到这一点了。那时,毛泽东还健在,他不可能放开手脚地实现他的蓝图。现在,他再次有了推行自己主张的机会,他懂得该怎么办了。
会议刚结束,他就以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谋长的身份,召集党、政、军各方面的有关人员分别听取汇报,调阅材料和文件,了解一下情况,研究中央和地方目前存在着的问题,探讨解决的方法。他在关心那些尚未完全解放的老干部的同时,也注意发挥年富力强的中年干部的作用,培养自己信任的接班人;在抓揭批所谓"四人帮帮派体系"的同时,也观察文化大革命中提拔起来的那批干部的表现。他常常不露声色地参加中央召开的各种会议,发表旨在彻底纠正他称之为"极左错误"的各种政治倾向的言论。积重难返,真是积重难返啊!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有一种紧迫感和艰难的惆怅情绪。他不由得对自己叹息:失去的太多了,太多了,我们同发达国家的差距,也许得奋斗十几年,不,得几十年才能赶上去。
  邓小平毫不掩饰地对人说:"我们的建设步伐由于'四人帮'的破坏,已经远远的落后了。解放十七年来,无论是教育战线还是科研战线,或者其他各条战线,毛主席为代表的路线始终占主导地位。我主张在搞我们自己通用教材的同时,引进外国教材。要恢复招收研究生,增派出国留学生,聘请外国专家来讲学。还要恢复考试、留级、开除制度。总之,各条战线上的根本任务就是拨乱反正。"
  邓小平的这些言论和行动,首先在中央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和不同反响。
  "邓小平一上台就全盘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成果,这难道不是右倾翻案?揭批'四人帮'可不能揭到毛主席头上啊!得提醒提醒他,不要再犯历史性的错误。"
  "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可靠嘛,你看怎么样?刚站出来就又翘尾巴了。"
  "毛主席试验地用了他两次都不行,我们怎么能控制得了他,我看还得把他撤下去!"
  "邓小平丝毫没吸取教训,还是他那老一套!看来,毛主席没有看错他。"
  聚积在一些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心中的不满情绪一泄无遗。这些,陈永贵都听到了。
他显得很有主意。他指示秘书把毛泽东在各个时期的有关指示、批示或者讲话要点都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不管中央会议上谁提了什么建议,他都要人或者自己亲自检查对照一下毛泽东的语录,看那些东西符合不符合毛泽东思想。在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邓小平的有些建议时,他站起来了说:"尽管我们认为有些人的看法完全荒谬可笑,但他讲得头头是道,听起来就像马蹄表一样,嘀嘀嗒嗒很好听。但一用毛主席的指示对照,问题都出来。"
  陈永贵这个老粗,有时讲几句形容词,往往引得人们轰堂大笑,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几次用这样的语言,反对邓小平的主张,甚至直截了当地问:"请教小平同志,我们究竟是要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还是要执行别的什么路线?"
  邓小平胸有成竹地说:"共产党人要为真理而斗争。毛主席的指示经过实践检验是真理,我们当然要按毛主席的指示的办。"
  "但你的有些主张明显地不符合毛主席指示,有些东西早已在文化大革命中批臭了,比如旧科举制度。"
"不,我说的这些意见,毛主席早在文化大革命前就有过明确的论述。只是林彪、'四人帮'为了篡党夺权,故意颠倒是非,胡批乱斗而已。现在我们粉碎了'四人帮',如果不把颠倒了的是非再颠倒过来,还怎么谈得上拨乱反正呢?"邓小平说到这里,也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夹着书笺的那几页,念了几段毛泽东过去的讲话摘录,然后把目光转向众人:"你们说,我的建议符合不符合毛主席的指示?"
此刻,邓上平是排列在华国锋、叶剑英之后的第三位领导人,华国锋微笑着不答腔,叶剑英沉着微微点首,所以其他政治局委员也不便表态插话。陈永贵弄了个大红脸,憨笑着摇摇头,再也不说什么了。
邓小平抓住这个机会,再一次表扬陈永贵说:"我看永贵同志今天的态度就很好,有话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在党的会议上,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讲,讲错了也没关系。在这一点,我们都应该向永贵学习。"
叶剑英也来个因势利导:"今后,凡在党的会议上讲的话,即使是完全错误的,也一律不予以追究,实行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扣帽子的政策,搞好党风。"
邓小平又说:"关键是要搞好党风。这些年,'四人帮'确实把我们的风气搞坏了。'四人帮'的破坏实际上是十年,或者说是十年以上,开始是同林彪结合在一起的。他们弄得我们党内同志不敢讲话,尤其不敢讲老实话,弄虚作假。甚至于我们有些老同志也沾染了这些坏习气,这是不应该原谅的啊!我们只要充分信任群众,实事求是,发扬民主,那么就能实现毛泽东同志多年所提倡的那样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有了这种政治局面,我们什么风险也能够经受得住,什么问题都可以放到桌面上来,对领导人有意见,不管是谁,都可以批评。"
他的这几句话,讲得那么干脆,那么有力,以至马上便激起掌声,引起人们的响应。
陈永贵拿不定主意了。他找到吴德,想征询他的意见。
  吴德显然失去了当初的信心,他沉思了好长的时间才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再提这些问题已经意义不大了;十届三中全会已经通过了恢复邓小平所有职务的决议,现在中央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一个月之内准备好党的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问题。不但我,就连华主席也不会对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有多大兴趣。"
  "这么说,我们的是非已经没有标准了?"
  "标准就是开好十一大。"
  陈永贵那出类拔萃的气质显示了他不甘心屈服的征服力,他真的去找华国锋了。虽然除了会议上以外他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没有同这位新任的中共中央主席面对面地谈话了。上一次还是在三中全会前见的面。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华国锋实际上是在为行将就木的即定事实准备理论和筹划自己的力量。所以,听到陈永贵来访,他马上穿了衣服就迎到了客厅。
  "有什么重要事吗,永贵同志?"在同乡面前,华国锋的山西话字正腔圆,完全不需要揉进那种不标准的普通话。
  "还是和邓小平争论的事。"陈永贵说:"我看他最近站出来的讲话中,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距离还是太远了。我看他总想背离毛主席的思想,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我们今后走什么路呀。"
  "算了!你暂时不要提这些了。"
  "是不是我的意见错了?"
"不!不是你错,你没错。"华国锋肯定地说,"只是现在不宜讨论这些事,小平同志刚刚站出来,还不适应于政治局目前的新气氛,让他适应一段再说。何况马上就要召开党的十一大,好多组织措施、人事安排还没有就绪,挑起同小平的争论对党的利益有损。这个道理希望你懂。"
"我懂了。"陈永贵看出华国锋正在想更大的事情。他突然明白了吴德的判断,看来那个老资格的领导人的确有经验,一下子就看透了华国锋的意思,现在和他讨论这些问题完全不识时务。他想,如果把头脑中的想法毫无遗漏地找人写出来,也许会给人们准备一份最详尽的材料。于是,他痛痛快快地说:"华主席,今后我保证时时事事听你的。"
华国锋想了想,才说:"我和剑英、小平同志交换过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的副主席安排可题,我提议汪东兴同志和吴德同志担任副主席,但小平同志有意见,他主张让李先念同志当。我正在考虑这件事,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汪东兴同志和吴德同志必须当!"陈永贵说:"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能不能贯彻到底,关键就要看统帅人的态度。我觉得你现在势单力薄,应该有两个最得力、可靠的助手,你说的这两个人,可以!"
"你与其他同志碰碰头,议一议,争取在政治局会上能够通过这个决议。"华国锋委婉地向他介绍了政治局常委会的讨论情况,赤诚地表达了他的热切希望。陈永贵是凭着朴素的阶级感情来决定自己的政治态度的。只要是华国锋讲的话或提出的意见,他总是尽力而又高兴地去做。他从华国锋住地出来,马上又去找纪登奎,向他转达华国锋的意见。
  纪登奎考虑问题就比他慎重了。他琢磨陈永贵讲的这些以及他说话时的心理活动,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是在十届三中全会前,有些事情还好说,现在考虑问题,就不得不研究两位副主席的意见了。他们在党内、军内资历很深,人缘关系也很多,许多老同志都会听他们的。我想,汪东兴同志担任党中央副主席容易通过,但吴德同志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去年四月的天安门事件,他首当其冲,得罪了不少人;估计有人会重新处理这笔帐的。"
  纪登奎还是有远见的,事实很快证实了他的判断。
就在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即将召开之际,中央政治局的大多数人都收到一些署名"革命群众"的来信。其中一封印刷精致、词句优美的信中写道:
  "邓小平同志平反昭雪,重新回到中央工作,这是全党全军全国的幸福。冬天已过,春天就至。有数十万革命群众参加的天安门事件平反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我们希望中央政治局的诸位领导顺应民心,广开言路,在党的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选出真正深受人民拥护的好班了,干万不要让像吴德同志那样的在天安门事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角色的人再进中央政治局。否则,民心受到嘲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陈永贵看到这份材料,气得拍桌子骂道:"这些灰鬼都是反革命,应该追查,一定要揪出后台老板来!"'
  "算了算了!"吴德专程跑来,向他摆摆手道:"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真要揪起来,还不知道会揪到谁头上呢。我看还是不了了之吧。"
  陈永贵也连连摇头:"唉,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想的!看来我的思想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要了。"
十六、华国锋指桑骂槐 邓小平妥协求生
盛夏中的北京,直到午夜时分还降不下温来。耿飚乘着红旗轿车驶进中南海。他身材高大,举止文雅,也有一种儒将的称谓。车一直开到勤政殿门口才停下来,看得出司机熟悉这里的道路,轿车开得又快又稳,一点也不像他那个冒失鬼司机。等轿车门被早已等候的工作人员打开后,他夹着自己的公文包进会议室。他的情绪很好。
一小时前,他接到叶剑英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到中南海来开会。研究什么事,没有在电话说,但他估计与党的十一大有关。现在人们都关心着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的人事安排。大家都议论着这件事,而很少研究什么修改党章的事情。
按照汪东兴组织的修改党章起草班子的讨论,在听取了邓小平等人的意见后,把十大通过的党章中要求党员做到的五条增加成八条,即增添了"维护党的统一,不参加并且反对任何分裂党的派别组织和派别活动";"对党忠诚老实,遵守党纪国法,严守党和国家的机密""积极完成党交给的各项任务,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中起先锋模范作用"等条文。
这份草案,耿飚几乎看也没看。他知道,不管党章党纲写得多么动听,其作用都不过是让别人看的宣传品。真正老练的政治家及其党中央的最高首领并不接受党章的约束。必要时,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用另一些条文推翻这些规定。越是搞分裂党的派别活动的人,会越起劲地高喊:"加强党的统一"。党组讨论这些文件时间简直让他烦透了。同事和老友们把他围在中间,总是没完没了地打听中央秘闻,赤裸裸地向他伸手要官要权,整个席间都是他们的尖啸刺耳的狂笑。
  当他进入会议室门口时便停住了。只见对面沙发上端坐着华国锋,他左边是叶剑英,右边是邓小平,他们旁边依次是李先念、汪东兴、徐向前和聂荣臻。见他进来,叶剑英连忙招手:"来来,快点坐吧,就等你了。"
  邓小平说:"今天开个政治局常委扩大会,将十一大的有关事情讨论一下,决定下来。"耿飚挨着徐向前、聂荣臻两位老帅坐了下来,从皮包里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会议似乎刚开始,叶剑英正在发表讲话:"我们国家正处于承上启下的新的历史阶段,艰巨的任务摆在我们面前,任重而道远哪。庆幸的是,我们有了华国锋这样的英明领袖,这就需要我们在座的老同志们全力辅助,保证党在历史的大转变关头不至于发生大的波折。小平同志、先念同志,还有聂、徐两位老帅都对我表了态,决心要紧紧团结在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完成党在新的历史时期的任务转变。小平同志提议,党的十一届中央委员中选举四位副主席,主张老同志多一些,这样也算传帮带嘛。"
  "年富力强的中年干部也应有。"华国锋急忙打断叶剑英的话说:"比如汪东兴、吴德两位同志都应考虑。"
邓小平身子往后一仰道:"东兴同志在粉碎'四人帮'的斗争中立了大功,受到了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一致拥护,担任党的副主席是众望所门,没有问题。但吴德同志嘛,党内外群众都对他有不少议论呀。"
  华国锋说:"有些议论一不定正确嘛。比如关于天安门事件的看法,尽管一些人吵吵闹闹要平反,但我们不能草率答应。这里有个对毛主席的态度问题。吴德同志在这个事件中所采取的措施是正确的,那不是他个人的意见,而是代表党中央,代表毛主席去讲话的。现在社会上有一小撮人把矛头指向他,那完全是别有用心。我当时也是参与处理天安门事件的中央领导,难道能说我也是镇压了群众吗?"
  说到这里,华国锋显得很激动,脸都涨红了,在沙发里坐了有三、五分钟后,他才平静下来。
  邓小平微微笑道:"请华主席不要着急,广大党员和群众对华主席是一致拥护的嘛。大家都盼望在华主席的领导下展开建设社会主义的新长征,谁也没有提出让华主席对天安门事件负责嘛。有关人事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不必急躁。"
  邓小平慢条斯里的豁达风度,反倒使华国锋感到不好意思了。
  聂荣臻板直身才开了口:"从党的过渡时期的大局出发,我认为中央副主席的人选最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担任比较稳妥。我提议,让先念同志担任比较合适。至于东兴同志出担任副主席,我没有什么意见,完全同意华主席和小平同志的看法。至于吴德同志,或者还有其他领导,既然党内外有不同的议论,那就往后放一放吧。反正他们还年轻,等条件成熟了再增选也不迟。"
  叶剑英指着耿飚问:"你的看法呢?"
  耿飚说;"我同意小平和聂帅的意见,凡是大家有争论的问题都可以往后放一放,这样不至于引起党内的新的风波。"
"是啊!我们党可是再也经不起什么路线斗争的折腾了。"李先念说,"至于我担任不担任中央副主席,关系都不大。我倒是主张我们的年轻同志多上一些。考虑到华主席一下子担负这么重的历史使命,我也愿意给华主席当几年助手,协助他完成历史时期的转变。"
徐向前点点头:"先念同志担任中央副主席比其他同志更合适一些。我看就让他干吧。"
叶剑英把目光转向华国锋,似乎征询他的意见,又像在请他作出裁决。
华国锋已经没有了主意,伤起了脑筋,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这个中央主席的权威还远远地不能和毛泽东相比,像这样下去,而且总有一天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此时此刻,自己采取简单地坚持已见的态度是不行的,只有耐心地等待。这里需要一个很长时间的过程。反正自己具有年龄和地位上的优势,再和他们熬几年也拖得起。毕竟叶剑英已经八十岁,邓小平也七十多了,他们的时间总归是有限的。想到这,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低沉地说:"我尊重多数同志的意见,就按大家的看法决定吧。"。
邓小平的嘴角,闪出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微笑,和叶剑英、李先念交换了一下目光后,继续说:"十一届中央政治局的成员,我认为应从稳定大局的利益出发,不宜大动,或者是基本上不动。考虑到粉碎'四人帮'后的空缺,我提议增补余秋里、张廷发、耿飚、聂荣臻、徐向前、彭冲同志进政治局。陈慕华和赵紫阳同志可以作为政治局候补委员进政治局。"
  华国锋一怔,这才感觉到邓小平对下一步中央各机构的组成人选,早已有了深思熟虑的准备。其中有些人,他和自己是商量过的。比如张廷发;还是自己最先提出来的。但是像这么快的时间里拿出一完整的名单,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但邓小平却做到了。
  他眼前闪现出一张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有少许卷发的赵紫阳比自己大两岁。他是河南滑县人,一九三二年加入共青团,一九三八年入党。抗日战争时期,他在冀鲁豫抗日根据地任县委书记,地委书记。解放战争对期,任桐柏区党委副书记。建国后,一九五一年在广东参加领导土地改革工作。历任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副书记,中共广东省委书记、第一书记,一九七一年任中共内蒙古自治区委员会书记,不久又调回广东省委任书记、第一书记。一九七五年后,任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成都部队第一政委。他和自己的资历和年龄不相上下。
  华国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吱声。
  至于余秋里,华国锋知道他是江西省吉安县人,一九一四年生,一九二九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一九三一年转为中共党员。曾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以后一直在军队里任职,在战争年代南征北战,失去了一条胳膊,是出了名的"独臂将军"。全国解放后,他任西南军政大学副政委,中央军委总财务部部长,总后勤部政委。一九五八年,毛泽东亲自点将,让他担任石油工业部部长,参加并组织了大庆油田的开发工作。后任国家计划委员会主任,国务院副总理。是中共十大中央委员。华国锋对他放心,也很欣赏他的干练作风。他担任国家总理期间,和余秋里合作得很好。
  华国锋看了聂荣臻、徐向前、耿飚几眼,对他们出任下一届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他提不出任何意见,认为他们当之无愧。
  他的思绪转到了彭冲身上。
彭冲是福建省漳州人,一九一五年生,一九三三年加入共青团,一九三四年转为中共党员。三十年代初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参加领导漳州地区的学生运动,曾任工委组织部长、书记,在抗日战争日时期,参加开辟苏南部分根据地的工作;在解放战争时期,任团政委,师副政委;建国后,先后任中共福建省委统战部长,中共中央华东局统战部副部长,中共南京市委第一书记,南京市长,中共江苏省委书记、第一书记等职务。经叶剑英推荐,他又要担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和上海市市长的职务。他也是和自己资历、年龄不差多少的人物。华国锋暗暗想道,邓小平如此迫不及待地提名增补政治局成员,不是要树立和培植自己的势力吗?
汪东兴似乎看出了华国锋的意思,他让工作人员把十一大政治报告的草稿送来,对与会者说:"人事安排先往后推一推吧,大家审议一下华主席的政治报告初稿,如果没有意见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
汪东兴的提议,使华国锋大为满意。他翻了翻报告的稿子,话中有话地说:"我的政治报告根据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重点阐述和驳斥了'四人帮'在走资派问题上的谬论。但走资派的确是我们党内的最危险的人物。毛主席不只一次地跟我讲过,走资派就是社会主义时期革命的主要对象。所以我在报告里特意加了这么一段话。"
汪东兴说:"华主席的这段话,也可以看作是对毛主席继续革命理论的一个发展吧。"
华国锋打开报告,有声有色地念了起来:"毛主席早就说过: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是资产阶级在党内的代表人物。毛主席说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指的就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根本不是说我们党内有一个资产阶级。只要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掌握在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路线的领导核心手中,走资派在党内就只是一小撮,并且不断被揭露和清除,不可能形成一个资产阶级。只有像苏联那样,走资派篡夺了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才形成一个官僚垄断资产阶级,党也就变成了资产阶级的政党。毛主席教导我们党同走资派作斗争,正是为了防止走资派篡夺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把我们党变成资产阶级的政党,同时也是教育各级领导干部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警惕犯走资派错误。我们党打倒刘少奇、林彪和'四人帮'这些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有力地证明资产阶级在我们党内的代表人物总是要失败的......"
此时此刻,华国锋念这段话,使邓小平听了很不舒服,这分明,是在借机警告自己嘛。他很敏感,但他并没有发作,因为从党章上讲,华国锋这样做也并没有错误。何况他字字句句都是根据毛泽东的指示而加以发挥,尽管他发挥得很蹩脚,而且从实质上完全不能自圆其说,近乎一味地诡辩!
因为邓小平认为从根本上讲,毛泽东提出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本身就是错误的,至于党内走资派一说,完全是毛泽东进行党内斗争而编出的词儿,根本无需多加驳斥。华国锋从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出发,想同江青、张春桥等人划清界线,又不敢从实质上触动毛泽东理论的错误。所以只好牵强附会地罗织自己的一套解释。他知道,华国锋的说法是很难说服真正知情懂行的人的。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这么干。
  华国锋念着这些琅琅上口的报告,很觉得够味,他继续说:"粉碎'四人帮'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伟大胜利。毛主席指出:'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对于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建立社会主义,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鉴于苏联复辟资本主义的历史教训和我国资本主义复辟的现实危险,毛主席以无与伦比的伟大革命气魄,亲自发动和领导了无产阶级专政历史上没有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经过这场政治大革命,我们党取得了第九次、第十、第十一次重大路线斗争的胜利,粉碎了刘少奇、林彪、'四人帮'三个资产阶级司令部......"
  这些话,邓小平咋咋觉得刺耳!
  他隐隐感到,有这样一个口口声声讲"阶级斗争"、讲"继续革命"的人作党的领袖,他迟早免不了再遭被戴上"走资派"帽子挨整的厄运。而且,他和这类在文化大革命中爬上权力高位的政治领袖决没有共同的语言。他忍受不了这种指桑骂槐的手法,尤其是在毛泽东已经作古的今天!_
  会一散,他就命令司机把车跟着叶剑英的轿车,直驶他的住地。
  "噢,你一直追踪到我家里了,还不想睡觉吗?"叶剑英似乎早估计到他会来。
"华国锋这个人将来一定得下去,他继续呆在中央主席的位置上,对我们、对中国的今后就构成了极大的威胁。"邓小平把闷在肚子里的话一下子迸发出来了,叶剑英坐下来,陷入沉思。他让工作人员给他和邓小平每人斟来一杯酒后,挥挥手让他们都退出去。
  在中国这个政治舞台上,任何政治家要是没有时刻警惕危险的第六神经的话,是很难整垮对手而保持自己稳步上升的。邓小平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他的话一定事出有因。所以自己一贯重视他的任何意见。
  "小平同志,你还是再忍一段吧。"
  叶剑英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和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养精蓄锐,现在应该有个妥协求存的时期。华国锋肯定对我们的许多意见和主张也是心怀不满的,但他无可奈何。当前的形势不允许任何人轻举妄动。耐心等待机会吧。"
  到底是高参出身,三言两语就会打动人,邓小平高兴地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我听你的!"
"你比我强哟。你不看我们的十届三中全会公报一发表,全世界都让你轰动了。各国的预言家们预言,未来的中国将掀开一页邓小平时代。"
"那都是言过其实的吹牛,外国人说话从来没谱。"邓小平说。夜晚的凉风吹拂去身上的热汗,给他一种新鲜的感觉,也带走了一些掺着香槟的酒气。经过这次政治局常委会,他需要清醒一下头脑,考虑考虑问题。现在,他已经不恼火了。不管是谁在搞什么行动,想把他邓小平踢在一边,是绝对不可能了。他在中国折腾了这么多年,自然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势力范围。除了他最敬畏的毛泽东,他敢说,没有人再能比得上他了!
十七、中南海汪东兴献计谋 十一大华国锋弹旧调
汪东兴同样睡不着觉。他拿着一把扇子,沿着毛泽东平时散步的路线,在中南海的草地上踱来踱去,陷于沉思之中。自从华国锋决定给邓小平平反官复原职,允许他重新工作后,他就产生了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这时让他拿出证据来说明他担心的正确,他肯定拿不出。就在这时,离他千米之遥的那座大院的电话铃响了。当警卫员把他找到,他匆匆赶回来接电话,一听那熟悉的山西口音,他很惊讶,这么晚了,华国锋亲自给他打电话,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东兴同志,你能来一趟吗?"
"可以,我马上就到。要不要带人去?"
"不,就你一个。"
汪东兴明白了,他那边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华国锋身穿一件白背心,披着衬衣,正在院里那颗松树下等着他。当汪东兴在他对面坐下来时,一位身穿便装的警卫员给他端来一杯凉茶,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华主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随便坐坐。"
汪东兴感到很失望。这么晚了,他打电话把自己召来,目的就是陪他坐坐。他这个堂堂正正的中共中央主席难道如此没有统帅之风度吗?明知道自己是非常熟悉中央内部人事关系的,许多决定却事先不和自己商量,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他望了一眼,看见华国锋满脸倦容,不由又产生同情之感。唉,毕竟他在中央呆的时间太短,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间,而中央机关的人事关系盘根错节,就是在这里工作十年、二十年的领导人,也很难理清这些复杂的矛盾。
"马上就要召开十一大了,看来有些人事安排不尽人意啊!"
"华主席,你要注意一条,千万不能大权旁落。这次政治局人选,本应该由你组阁。"
"我和剑英、小平谈过这个问题,他们说这是党内不是政府。党内的选举应充分民主,我想了想,觉得他们提的也对。但是,我总觉的,现在倒是邓小于想组阁了。许多人选,都是他说了算。"华国锋说。
汪东兴冷笑了几下。是的,他很尊重华国锋,不过对他的能力素质却产生了大大的怀疑。虽然他是毛泽东信任的接班人,在党内和政府里的地位已最高。但他和自己不一样,他长期以来在基层和地方,习惯于听从别人的指示和中央的决定工作。现在一下子变成由他号令全军全国时,他就明显地露出了自己的弱点。而汪东兴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他长期在毛泽东、周恩来身边工作,对各种大人物的性格、工作、生活都了如指掌。他从来都没被那些罩着神圈的伟人传说所迷惑,那些天方夜谭只是为那些生活在光怪陆离的权力中心之外的人们所准备的。在他看来,只有权力中心之外的政客们才如同生活在梦幻世界中,被他们自己的宣传搞得昏头昏脑。
他认为,党的最高统帅应该在充满风险的窄道上行走,利用信念和权力来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如果他们不面对现实,而是贪圈个人享受和陷入了幻想的王国而不肯自拔的话,就像那些常常被赶下台的领导人那样,那么,他们倒霉的日子也就不很远了。
他曾几次暗示华国锋,无论如何不要在邓小平复出的问题上让步,即使让他站出来也不能允许他官复原职。如果华国锋不听,那么,他肯定要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现在,华国锋已经隐隐感到了威胁,但还没有到非采取措施不可的地步,也就是说,他还陷入幻想之中。
"华主席,你要多学毛主席啊!作为优秀的政治家,他成功地做到了两条,那就是:在没有获得指挥全党的最高权力时,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赢得多数而治服对手,取得最高权力;一旦权力在手后,就要采取一切措施不能使大权旁落,要不择手段地紧握住手中的权力。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邓小平正在实行的是前一段中的毛主席,而你则必须成为后来的毛主席。否则,后悔也晚了。"
华国锋受到一些触动,他说:"等党的十一大召开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主席了,那时再办一些事也不晚。"
汪东兴拍着大腿叫起来:"你呀你,怎么还不认为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党中央主席呢?如果你不名正言顺,那么谁是名正言顺?毛主席说你是个老实人,我看你呀,也太老实了!"
华国锋很愿意让所有的人对他产生这样的认识和评价。这总比那种阴险、毒辣、"阴谋家"、"野心家"之类的说法要好得多。也许,自己正是由于大多数人对他有这种评价他才获得这样的高位。如今,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也还得这种评价。这才是自己的特色,或者就叫专利吧。他记不清是哪个古人曾说过:征服对手最高明的战术是征服人心。他愿意从赢得人心上打开一条通向自己理想的路。
"不管怎么说,我们要保证党的十一大圆满成功。我的政治报告中已经明确地提出了党在新时期内抓纲治国的任务,只要沿着这条路线走下去,我看我们是不会偏离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轨道的。"
汪东兴想了想,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永贵、登奎和吴德等同志也对我说:现在国外的新闻媒介已经预言我们要离开毛主席的航线了。吴桂贤说得更明确:让邓小平恢复所有职务,就意味着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全盘否定。"
"她懂个屁!"华国锋扔下茶杯站起来:"她不在政治斗争的圈内,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她到这个位置上试一试,说不定连祖宗也要卖掉呢!"
"不过,华主席,你也要冷静地面对现实,你知道邓小平他们又在干什么呢?"
华国锋停下脚步,让自己的思路又回到当前的问题上来。凭心而说,汪东兴是对的。由于这些人都告诫过自己要警惕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而事实确实证明他们是有先见之明的。他可以隐隐感觉到,正是邓小平本人正在和一些老干部进行一些活动,而且是在他鼻子底下进行的,然而却巧妙地回避着自己。他也似乎感到了危险。但和他们在一起,这种危险的感觉又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尽管自己没有抓住他们的什么把柄,但自己应该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要小心,要十分小心!
他和汪东兴又商量一会十一大会议上的细节问题,然后看了一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汪东兴让车开过来,自己钻了进去,向自己的家开去。
华国锋显然是没有主意的人。送走汪东兴,他也走进卧室,还是毫无睡意,他斜卧在床上,抓起一本《基督山恩仇记》看了起来。他很喜欢读这类书,不知不觉钻进了书中的情节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领袖们的生活说起来丰富多彩,其实也很单调而枯燥,他们和正常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一九七七年八月十二日上午,中国共产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出席代表有一千五百一十人,代表三千五百多万党员。
当华国锋在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汪东兴的陪同下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他学着当年毛泽东的样子,满面笑容地地频频向代表招手,引得代表们欣喜若狂,拼命在向他鼓掌,就差一点喊"万岁"了。
坐在台下代表席里的胡耀邦,看到华国锋那副样子,心里暗暗发笑。也曾试图笑出声来,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虽然不至引起风波,但不会起什么重要作用。充其量不过表明了他对这个人的反感而已。
还在半个月前,他向筹备十一大的秘书长汪东兴建议:要求在代表中增加一些受林彪、"四人帮"迫害的老干部,他提出了彭真、杨尚昆、薄一波等人的名字,请中央考虑是否让这些人当代表,汪东兴向华国锋请示后,华国锋明确指示:"不行,这些人的问题都是毛主席亲自批示定的案,如果他们当代表,不仅政治局会议通不过,就是全党也不答应!"胡耀邦对此很不以为然。他对汪东兴说;"毛主席批示过的也不一定正确,关键是看事实究竟怎么样。根据他们的申诉和我个人掌握到的一些情况来看,林彪和'四人帮'在他们的案子上搞了不少鬼名堂。我们需要根据现在的情况重新审查一下他们的案件。"
汪东兴说:"那也得等到十一大开过以后再说,想通过参加十一大来标志着已经平反,那显然不可能的。况且中央也顾不上解决这个问题。"
胡耀邦想到这里,心里就来气。所以他看到华国锋尽量仿着毛泽东的样子行事,忍不住对身旁的一名代表说:"毛主席只有一个,如果还有第二个,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演员,不管他是在舞台上还是生活中。"
已过八十二岁的叶剑英显的老态龙钟,他以低沉的声音宣布大会开始后,紧接着通过了大会议程。
神采奕奕的华国锋走向主席台。在悬挂镰刀斧头的金色党徽下代表中央作政治报告。
"同志们!我们这次代表大会,是在我们党失去了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的情况下,是在粉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的斗争取得伟大胜利的情况下,提前召开的。今年七月召开的党的十届三中全会,是一次团结的会议,胜利的会议。"华国锋的音调里充满了信心和自豪,他是很讲究对外形象的塑造的,不管内心怎样激动,表面上还是一副沉着、稳重的面孔。"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我们这次代表大会担负着重大的历史责任,这就是要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总结同王张江姚'四人帮'的斗争,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调动党内外、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实现抓纲治国的战略决策,为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伟大的社会主义的现代化而奋斗......"
陈云眯缝着眼睛,坐在主席台的一排。他在昨天的预备会议上,成为由二百二十三人组成大会主席团的一员。按照他的意见,这次代表大会完全可以不必提前召开,如果推迟几年召开,更可以使会议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发挥更大的作用。他把他的想法向叶剑英提出后,叶剑英耸了耸膀子,摊开手说:"不开不行啊!有人急着登基,想名正言顺地当几年主席,不开怎么能行呢?"
陈云的面孔紧绷着,那双苍鹰似的眼睛紧盯着华国锋的背景,飞流的思绪在历史的各个时期自在神游。他伸出左手,扶了扶耳机,听到面前这位毛泽东的继承者正以慷慨激昂的音调批判江青、张春桥一伙,他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眯缝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线。
" [ 四人帮 ]阴谋篡夺党和国家的最高权力,妄想在中国倒转历史车轮,复辟资本主义,是有深刻的阶级根源和历史根源的。张春桥是国民党特务分子,江青是叛徒,姚文元是阶级异已分子,王洪文是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四人帮 ]是一伙钻进我们党内的新老反革命结成的黑帮。他们是地富反坏和新老资产阶级在我们党内的新老典型代表,集中反映了国内外阶级敌人在我国复辟资本主义的愿望。'四人帮'推行反革命的修正主义路线的极右实质,他们的一切罪恶活动,都是由他们的反动阶级本性所决定的......"
这些语言,曾经是江青、张春侨、姚文元这些人经常批判他们的对手而使用的词汇,现在几乎原封不动地扣到他们自己头上了。这对坐在主席台上的罗瑞卿来说,多少有些舒心解气的感觉,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如果让江青这些人坐在对面,不知此时此刻,他们会有什么感觉。
罗瑞卿长长吁了一口气,感慨地想到政治斗争的确残酷啊,上帝只要把手指向了谁,谁就会戴上同样的帽子接受这样的口诛笔伐的声讨。其实:究竟什么是"资产阶级"?什么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四人帮"的路线怎么能变成"极右实质"?恐怕坐在台上的这位党中央主席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只要能把江青一伙从人民心目中搞臭就行,罪名的科学与否,则是以后的事了。
华国锋不时地抬起头来,观察一下人们对他报告的反应。他扶了扶并不经常戴的那幅眼镜。以高昂的音调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侯,毛主席就提出: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十大以后,毛主席也一再指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八年。现在,以安定为好,全党全军要团结','还是安定团结为好'。但是'四人帮'竭力破坏捣乱。现在,'四人帮'打倒了,我们可以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实现安定团结,达到天下大治了。这样,历时十一年的我国第一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以粉碎'四人帮'为标志,宣告胜利结束了。"
这句话,立刻在会场里激起了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
多么绝妙的讽刺!由毛泽东临近晚年发动的文化大革命,造成前所未有的大运动而爆红爬上最高权力中心圈的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这些人,最后则以毛泽东的逝世和他们这些人彻底垮台为标志,结束这场历时十一年的内乱。留给历史的究竟是什么呢?坐在主席台上的徐向前出神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现在有不少珍贵的经验教训的话,那么,历时长久的文化大革命留给后人的教训是太深刻、太沉重了。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很好的总结一下这些历史教训,以戒后人呢!
人们的兴奋很快被华国锋的另一段话打下去了。会场里顿时出现了一片片嘘声。
"安全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第一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结束,决不是阶级斗争的结束,决不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结束。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始终存在无产阶级和资本主义两个阶级的斗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这种斗争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文化大革命这种性质的政治大革命今后还要进行多次。我们一定要遵照毛主席的教导,把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进行到底,逐步消灭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用社会主义战资本主义,直到实现我们的最终目标共产主义......"
正从卫生间里方便出来的乌兰夫,洗手时碰到了李井泉。俩人过去就很熟络,彼此经常开玩笑。这次偶而相遇,李井泉又发起了牢骚,拉长声调问:"你听了吗?咱们这位接班人还是开口'斗争'闭口'斗争'的唱个不停,如果再斗下去,还不把国家彻底斗完、斗空了吗?"
乌兰夫说:"不要着急,慢慢来。"
"你办事,我放心。"李井泉紧跟着来了一句。"不过,越放心越出岔子。"两人立刻发出了会心的大笑。
昨天开完会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到了邓小平家里,话题自然集中到了华国锋身上。乌兰夫说:"如果让华国锋还用老办法统治下去,我们国家可是要一代不如一代了。他没有毛泽东那本事,我看毛泽东那一套只有毛泽东自己能用,换了任何人都要垮台。"
邓小平:"人家是主张两个'凡是'哟。现在他抱的就是那个法宝,谁也碰不得,一碰就是'走资派'。加上全党马克思主义的水平还不高,连'实事求是'这四个字都没有真正弄懂,所以拨乱反正难啊!"
李井泉也说:"现在就看小平同志的了。如果你扭转不过这个乾坤,谁也没办法了,起码我们这一代人是不行喽。"
"你们是想激我,是不是?"
"自古道,劝将不如激将嘛。何况你不是将,是帅.是我们真正的老帅!"
乌兰夫摇摇头说:"党的十一大开的太早了,完全可以往后推一推嘛。这么急促地开会究竟能从根本上解决什么问题呢?"
邓小平说:"早点开也好;可以让有些人稳稳心,也可以给我们腾出一定的时间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根治文化大革命带来的后遗症,以便对症下药嘛。"
当李井泉、乌兰夫重新走进大会堂时,华国锋的讲话已接近尾声:
"在世界上,我国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反修防修,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提供了新鲜经验,大大增强了世界无严阶级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而斗争的信心。毫无疑问,我国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必将作为无产阶级专政历史上的伟大创举而载入史册,随着历史的前进,越发显示出它的灿烂光辉......"
胡耀邦走进休息室,见陈云正坐沙发上喝药,便凑到他跟前,用红兰铅笔指着政治报告上的这段话道:"这些评价能站得住脚吗?能被历史所承认吗?符合中国和世界的实际情况吗?"
陈云打趣地说:"唉哟,这下你可问住我了。这个问题只好让历史来回答了。"
"那要等待多少年啊!"
"我看用不了几年,因为中国人民都是最讲实际的,只要对比一下,是什么说是什么,结论就好下了。"陈云还是淡淡地这样说,丝毫没有石破天惊的豪言壮语。
十八、议平反胡赵请教陈云 腰杆硬国锋宣布纪律
吴德来到北京组的讨论会上,那里的代表立即鼓掌欢迎。吴德显得很高兴,一副精明、健壮的神情。他脸上放着红光,眼睛炯炯有神,很随便地坐下来,问道:"你们觉得华主席的报告怎么样啊?"
"很好,讲得很精辟,字字句句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一位代表滔滔不绝地说:"叶副主席八月十三日下午的修改党章的报告也很好,党章规定;'我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政治大革命。这种性质的政治大革命今后还要进行多次。'这就从党规党纲上明确了凡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员,必须拥护文化大革命,是不是?"
  吴德不住地点头:"不错,华主席的政治报告和党章,都肯定了以阶级斗争为纲,肯定了文化大革命的功绩,肯定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肯定了党内有走资派和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的结论。所以,这是团结全党大干的基础啊!也是对怀疑党的基本路线的人是一个警告啊!"
  纪登奎也笑嘻嘻地问:"你们听到过否定文化大革命的议论了吗?"
  "没有。"代表们面面相觑。
  "没有就好。"纪登奎说:"如果听到就一定要和这种言论展开斗争。很明显,否定文化大革命就是否定毛主席嘛,就是否定广大人民群众嘛,所以,华主席在政治报告里一再强调:'受过审查的同志一定要正确对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自己。'这也是衡量一个同志是否继续革命的试金石嘛,对于广大代表来说,他们十几年,不,应该说几十年就接受了这种传统的政治灌输。"
  紧接着是异口同声地发言:
"华主席的政治报告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字字句句闪耀着毛泽东思想的光芒,我们一千个拥护,一万个支持。有华主席率领我们进行新的长征,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福气!"
  "华主席的政治报告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毛主席高瞻远瞩,临终还给我们选择了这样好的英明领袖,这就保证我们子孙后代永远沿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走下去,再也不怕改变颜色了。"
  "党章明确写上了今后还要搞文化大革命,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今后同修正主义作斗争的理论武器,我们什么也不怕啦!"
在山西组,陈永贵的发言是事先起草的十一大关于政治报告决议,这个还未经大会通过的决议草稿到了他手里,便成为一篇颇有政治深度的杰作。便见他把头上的那条白毛巾扯下来,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大声地念道:"同志们,
  我认为华主席的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理论,深刻分析了国际国内的形势,明确提出了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任务,是指导我党我军和我国人民夺取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新胜利的总纲......"
  代表们静静地听着这几位华国锋身边的人在发言中定的调子:几乎是如法炮制着自己的发言或讲话。
即将讨论和选举第十一届中央委员时,赵紫阳跑到胡耀邦的房间,进门就说:"老胡,这样讨论下去可不行啊!外国说我们是舆论一律,我看真有点这样的气味。"
"那你说该怎么办?"
"解放思想嘛。我看还是少讲的好。只要真正实行了党内民主,许多好主意,好办法就会接踵而至。现在许多老干部还没有解放,人们还是有压抑感。"
"不错,现在到了该把解放老干部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的首位。"
"这不仅仅是老干部们个人的问题,牵扯到党内民主、群众路线、党的传统的恢复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的事就都是空话。"
胡耀邦受到启发,拍着大腿站起来:"你讲得好,只要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的那批老干部的问题得到解决,其他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看这个问题可以出一期简报,四川小组可带头。"
胡耀邦悄声对他说:"紫阳同志,请你不要把这个问题看得太简单,还会有很大的阻力呢。主张两个'凡是'的人总想把这件事拖下去。包括小平的问题,要不是各方面施压力,华国锋、汪东兴也不会这么快让步。"
"那就继续给他们施加压力。"
"我们和小平同志、陈云同志谈一谈吧。"
"好吧。"
陈云一直以身体不好为由,在各种场合不轻易露面。他是以研究经济和长期计划经济出了名的老布尔什维克,尽管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内部点名批判,但毛泽东特意交待过:"陈云同志和其他人不同,历次路线斗争的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就是思想太右。我就喜欢多交几个右派朋友,陈云就算一个。你们不要动不动就批他,我看此人基本就是个好同志。"就这样,他在这场大运动中基本上没受到什么冲击。
他听完胡耀邦和赵紫阳的意意后,沉思良久,才缓缓地说:"这个提得及时,我也认为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现在许多受迫害的冤主开始告状,反映问题,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比如薄一波同志,他来了两次,也找了小平同志,要求中央重新审查他们六十一人的所谓叛徒集团一案的问题。紫阳同志,你对这事了解吗?"
"我不清楚,我还是看的过去中央发的文件。现在他们写的申诉没看过。"
陈云点了点头,继续缓慢地说:"那是一九三六年,在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高涨的形势下,中共中央北方局为了开展工作,解决缺乏干部的问题,报请中共中央批准,指示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可以履行敌人规定的手续出狱。"
"就是所谓写'反共启事'吗?"赵紫阳脱口而问。
"是的。对此,中共中央早有过结论,没有当作问题。"陈云说:"只是到了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康生、江青这些人为篡党夺权的需要,于一九六七年三月将薄一波他们定为'叛徒集团'。我看这个案子定的就是错误的,起码应该平反。"
胡耀邦问:"陈老那时就在中央部门工作,是不是可以作证?"
"当然可以作证。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央组织部关于所谓自首分子的决定中曾经指出过,我记得是第三条规定:'凡是狱中表现坚定坐满刑期,送到反省院的同志,照例要办自首手续,或填一般反共自愿书,才能出狱。如他们曾经组织允许是填写这类文件后出狱的,得恢复其组织。如具有上述情形,但未经组织允许者,经过工作中考察后,亦得恢复其组织。根据中央这个文件,薄一波他们当然没错误哪!"
看来,赵紫阳很关心这个问题,他饶有兴趣地继续追问:"你那时是中央组织部长吗?"
陈云说:"我那时还不是。我在延安是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才担任中央组织部长的。我当时还不知道中央组织部有这么一个七月七日的文件。后来审查干部中遇到了问题,在一九四一年也写过一个关于从反省院出来履行过出狱手续,但继续干革命的那些同志,经过审查可以恢复党籍的决定。"
讲至这里,胡耀邦插话道:"陈老指的是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日中共中央通过的《关于过去履行出狱手续者(填写悔过书声明脱党反共)暂行处理办法》吧?这个文件我看过。暂行办法的第二条规定;'共产党员在被捕后,毫无叛党行为,仅仅在刑满后或交保释放时由自己或家属填写过'悔过自新'一类文件作为出狱手续,而在出狱后仍然坚决革命,并未改变其革命本质,并未对革命发生动摇者,虽在当时中央并无允许履行这类手续之决定,应视为并未叛变。因此出狱后经地委以上审查和认可之后,已恢复党籍者,仍然不变,未恢复或恢复后又被开除者,则在本人要求依复时可恢复其党籍。但在党表上应登记此种出狱情况,以区别于过去拒绝履行出狱手续坚持无条件出狱者。'中央是有这么个文件"。
陈云点点头:"是这个东西,这个决定与'七七决定'精神是一致的。中央曾经批准了这个决定。所以,我认为,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也应该承认'七七决定'和一九四一年的决定是党的决定。"
"完全应该。"胡耀邦说,"这里面涉及到许多同志的政治生命啊!"
"平反这类冤案是件很得人心的事。"陈云继续说:"我们现也正需一大批拨乱反正的干部,如果能把薄一波这类老同志的问题解决了,我们不是一下子出来许多好干部吗?此外,据我所知,在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在敌我边际地带也有一个所谓'两面政权'的问题,当时党组织决定一些党员在敌伪政权中任职,掩护我党我军的工作。这些党员,在文化大革命中也大多被定为叛徒,我看你们也应该建议中央解决这类问题。这对党内党外都是极大的影响。不解决这些同志的问题,是很不得人心的。你们应该作这些好事。"
"我们来找您,就是想请您指导指导我们,以便把下步拨乱反正工作搞好。"胡耀邦很谦虚地说。
陈云站起来,打了个手势:"这类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明问题的,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简直是胡闹!简直是利用党内民主为叛徒、特务翻案!"陈永贵气呼呼地走进华国锋的办公室,把有人给他转来的两期简报甩在了桌上。那两期简报上刊登了关于解放受迫害的老干部和为薄一波平反的内容。"你看看,现在有人就是要钻空子搞名堂。"
"不要着急,我们顶住就是了,发什么火。"华国锋冲他笑了笑,安慰道。
其实,这类材料和意见,他早就知道了。在十一大政治报告中,他特意加上了毛主席在强调同走资派斗争的必要性的同时,明确指出在我们党的干部中走资派只是一小撮。早在一九六七年毛主席说过:"绝大多数的干部都是好的,不好的只是极少数。对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要整的,但是,他们是一小撮。我们的干部中,除了投敌、叛变、自首的以外,绝大多数在过去十几年、几十年里总做过一些好事。要团结干部的大多数。"这段话,本身就是表明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
陈永贵显得有些急躁:"我看,我们党内就是有少数人想翻毛主席定的案,这样下去我们就会丢掉了毛主席的旗帜。"
"你放心,没有人敢公开反对毛主席!他们的阴谋得逞不了。只要我们坚决顶住,这些事情都很好解决。"
陈永贵说:"我们坚持听你的号令,只要你下令,我们就开炮,和他们斗。"
华国锋心平气和地说:"永贵同志,在这类重大的政治问题上要沉得住气,不要动不动就喊斗争嘛。现在以安全团结为好,争取用讨论的方法,民主的方法解决这类争论嘛。昨天,小平同志也和我谈到了彭真的问题,他想在十一大上放几颗原子弹,精神原子弹。这就是把彭真、杨尚昆、薄一波这些人选为中央委员。我反过来问他:'这样好吗?现在国际上的反动派到处宣传我们粉碎'四人帮是'右派政变',我们自己不注意影响,不正给敌人的宣传制造了口舌吗?'我这么一讲,他也不吭声了。这说明只要我们充分地运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相信还是能够很好的统一全党的思想。你在需要有耐心。"
"我一听到人对抗毛主席的指示,心里就平静不下来。"
"宰相肚里能行船么。你这副总理也算半个宰相嘛。"华国锋说完,哈哈大笑。使陈永贵也跟着咧开了大嘴。
他俩又说笑了一阵后,华国锋说:"讨论选举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的时候,估计还要有争论。我们的姿态应该高一些。对那几个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批整的人,只要他们反对'四人帮'积极站在我们这一边,就选他作中央委员。你放心,有这么几个右的代表,乱不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天下。"
  正像华国锋估计的那样,各代表团分别讨论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的候选人时,还是发生激烈的争论。许多人对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得声名狼藉的一些人依然抱有成见,认为让他们站出来就不错了,坚决不愿意选他们作为中央委员。为此,大会主席团开会做了工作,保证了一些受迫害的老干部在八月十八日的下午的选举中得以当选。
  但是,还有许多代表拒不投邓小平、乌兰夫、罗瑞卿、李井泉等人的票。只是他们的投票无损大局,不起多大作用罢了。
  但这件事还是深深地教育了一批人。
  邓小平对叶剑英说:"看来,肃清'四人帮'的流毒还是一场长期的战斗,他们的帮派体系还远远没有肃清,还得继续下很大的气力。"
  当二百零一名中央委员,一百三十二名候补中央委员选出来公布以来,邓小平走向讲台致闭幕词。
  他也留起了背头,久经风霜的面孔和额上的皱纹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讲得很慢,一字一句听得非常清楚。讲话不时地被热烈的掌声所打断。他除了高度评价这次十一次全国大会外,还高度评价了华国锋的政治报告,然后强调:"我们一定要恢复和发扬毛泽东主席为我们党树立的群众路线、实事求是、批评与自我批评,以及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在全党、全军、全国努力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为在本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伟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对人类作出较大的贡献,努力奋斗!"
  显然,邓小平讲的这些,正是人们普遍关心和需要的东西。
  八月十九日,新当选的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在北京召开了十一届一中全会。会议按照事先商定好的格局,选出了中央机构,即;中央委员会主席华国锋,副主席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汪东兴,并由他们五人组成了常委委员会。中央政治局委员有华国锋、韦国清、乌兰夫、方毅、邓小平、叶剑英、刘伯承、许世友、纪登奎、苏振华、李先念、李德生、吴德、余秋里、汪东兴、张廷发、陈永贵、耿飚、聂荣臻、倪志福、徐向前、彭冲。政治局候补委员陈慕华、赵紫阳、赛福顶。
  这时,华国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经过这一系列的交织措施,他这个中共中央主席才算木上钉钉子,完全合法而稳固了。
不久,中共中央又成立了第十一届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为华国锋,副主席为叶剑英、邓小平、刘伯承、徐向前、聂荣臻。
华国锋觉得自己腰杆硬了,便在新的政治局会议上宣布:"今后中央要加强组织纪律性,各位同志的言行都要符合党的十一大的方针、路线,绝对不能离开党的基本路线,更不能违犯党的组织原则。所有关于人事、组织和政策方面的重要问题,都要向我清示,经过批准方能实行。全党要自觉地维护党的统一,决不允许任何破坏党的纪律的现象发生。"
会后,汪东兴、吴德、纪登奎、陈永贵赶到华国锋家里祝贺,山西省交城县也派了专人前来祝贺。中南海华国锋的住地连日来喜气洋洋,浸沉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祝贺的人们几乎用颂扬毛主席的语言来颂扬他,一致表示:"坚决忠于华主席,誓死保卫华主席。"
在这样的指导方针下,许多省、市和地区揭批江青一伙的斗争和清查,都把矛头指向了过去曾在工作中反过华国锋和对他有过不满言论的干部及群众。甚至把一些给他提过意见的人打成"反革命",投入监狱,残酷迫害,制造了一连串的新的冤、假、错案,申诉和告状的信件,雪片似地飞向北京。
有些消息和材料,通过各种关系到了邓小平等人手里,邓小平忧心忡忡的对叶剑英、聂荣臻、胡耀邦等人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不等于还没有粉碎'四人帮'吗?我们一定想个稳妥而又解决问题的办法,扭转这种局面。一定得扭转。"
这时,凡有政治经验的观察家们都已预感到,一场新的政治变革在中国是不可避免了。
十九、为陶铸昭雪邓小平送材料 怕大权旁落汪东兴出点子
政治局会议临散时,邓小平把一个大信袋从皮包里掏出来递给华国锋,说:"这份材料请你能抽空看一看,在适当的会议上我们可以议一议。"
"什么材料?"华国锋有些迟疑地问。
"是关于陶铸的申诉。"
"陶铸不早已死的很久了吗?"
"是他的老伴曾志和女儿亲自交给我的,这对孤儿寡母,处境也很困难,找上门来我也不能说不管啊!"
  华国锋冷冷地把材料又退给邓小平说;"陶铸的案子我稍微了解一些,很复杂哪。你有兴趣你先看一看吧。他陶铸怎么能平反呢?他一开了头,许多人的问题都得一风吹。"
  "该吹的都要吹嘛。"邓小平把那个信袋重新递到华国锋手里。
加重语气说:"人家向中央率诉案情,是相信党中央能够为受冤的人作主,我们总不能有负大家的心呀!陶铸该不该平反,你先看看材料再说嘛。如果申诉的没道理,拒绝就是了。连材料都不看,怎么就可以说人家不能平反呢?"
华国锋觉得有些不妥当,就把材料接过来,换了一种口气,悄声说:"小平同志,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了,今后我们处理一些重大事件不得不考虑影响。你应该知道,陶铸同志的案子不仅毛主席过问过,总理、康生等许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都有过批示。我劝你了解了解这类敏感的案子,弄得不好,会给毛主席脸上抹黑。"
  "我没你考虑那么多!"邓小平说:"你也知道,过去'四人帮'打着毛主席的旗号,拉大旗作虎皮,干了不少坏事。在许多案件上他们都搞了鬼名堂,毛主席、周总理也有上当的时候嘛。我们考虑问题,首先要从事实出发,不能仅从谁指示、谁过问过某一件事出发。我认为,只要是真正弄错了的,不管谁批示的、谁处理的,都应该平反,都应该纠正。这才是一个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光明磊落的政治态度。就是毛泽东同志健在,当他发现自己办错了事的话,也会站出来亲自纠正的。"
  华国锋有些不耐烦地说:"好,这类事情先放一放,等条件成熟的时候再议好不好?我先看看材料,考虑考虑,和一些同志们研究研究再说吧。"
  邓小平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也好,请华主席考虑考虑再决定吧。"
  潇潇细雨,下了整整一天。当天空出现蓝色的幕际时,一条彩虹搭到了中南海的上头,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一层层重叠着,相映生辉,就像一座金桥横卧头顶,气势十分雄伟。
  华国锋站在院子里,凝望了许久还不忍离去。触景生情,他想写一首诗以纪之。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几句合适的词句,只想起毛泽东写过的一首菩萨蛮的词,不禁脱口而出;"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他背不下去了。身后的警卫员小董接了上来:"当年鏖战急,弹洞前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华国锋觉得有点不合辙,便问道:"毛主席是这么写的吗?"
  "没错!"小伙子很机灵,又把那首词重背一遍。
  华国锋摇摇头:"我可是觉得有点不对,你去找书来对一对。"
小董马上跑进他的书房,找来了本《毛主席诗词选》拿给华国锋看。他看了后马上拍着小董的肩膀说:"好后生,还是你的脑子好使,学习毛主席著作不错呀!今后你还应该多帮助我呢。"
小董激动得眼泪直在眼框里滚动,他马上给华国锋打了个立正,说:"华主席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我们一定要以华主席为光辉榜样,永远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战斗到底。"
华国锋非常满意,破例地和这位普通的战士谈了很长时间,还给他在笔记本上题了词:"永远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把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进行到底!"这时,天空中的那条彩虹,又像顶环洞桥,从那儿弯弯地跨过来,给湖水映上了色彩的倒影。然后,逐渐的消失了。
他回到了办公室,打开了桌子上的一叠文件,那是他亲自指示中央办公厅的工作人员专门给他送来的。上面全是邓小平近几个月来在各种场合上的讲话纪录。有的段落划了红杠枉,显然是供新闻记者格外注意的。他认真地读了起来。
八月八日,邓小平在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讲道:"我自告奋勇管科教方面的工作。我们国家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要从科学和教育着手。建国后的十七年教育战线和科学战线一样,都是以毛泽东主席为代表的路线占主导地位,要重视和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不然,我们就会永远处于落后地位。"
  九月十九日,邓小平同教育部主要负责人谈教育战线的拨乱反正问题时指出:"一九七一年经姚文元修改、张春桥定稿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中讲的所谓'两个估计'不符合实际,对《纪要》要进行批判,划清界线。张春桥他们那'两个估计'是不符合实际的,怎么能把几百万、上千万知识分子一棍子打死呢?我们现在的人才,大部分是十七年培养出来的。你们教育部门还没有从禁锢中解放出来,还没有取得主动。过去讲错了的,再讲一下,改过来。拨乱反正,语言要明确,含糊其词不行,解决不了问题。办事要快,不要拖。"
  在这份讲话旁,有人批了一行字,写道:"一九七一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是毛主席批准的,张、姚是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召开的,请注意。"
  华国锋看了半天,认出这行字像汪东兴批的,只是没有签名。
邓小平在同一次讲话里又说:"《纪要》是毛泽东同志画了圈的,毛泽东同志画了圈,不等于说里面就没有是非问题了。我们不能简单地处理。一九七六年天安门事件中关于我的问题决议,毛泽东同志也画了圈的。天门事件涉及到那么多人,说是反革命事件,不行嘛!说我是天安门事件的后台,其实,当时我已经不能同外界接触了......"
九月下旬,邓小平在和一些军队干部谈话中强调:在调配军队领导班子时,对那些风派、溜派及搞"地震"的人,那些错误严重而又态度很坏的人,那些有问题没审查清的人,也不能让他们进领导班子。还有些人既不能进领导班子也不能重用,例如;搞法西斯专政、称王称霸的;搞打砸的;('四人帮'用了那么一些小螃蟹,专门搞特务活动,安"钉子"。)投机钻营、招摇撞骗的;拉拉扯扯,吹吹拍拍,好搞宗派活动的;玩弄权术,专门整人的;耍小聪明,搞小动作,不老老实实的;革命意志严重衰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等等。这类人都不能让他们进领导班子。进来的,也要想办法把他们清除出去。否则就会给我们党和军队造成隐患......
  华国锋正看着这些材料,桌子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他很快抓起来,里面传来了汪东兴的声音:"华主席,我和陈锡联同志想找你谈一谈,不知你方便否?"
  华国锋正好也想找他们聊一聊,就说:"好吧,你们马上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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