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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全传(上)

_2 刘乐土(现代)
当他听到这一消息时,他完全原谅了夏尔。原来对夏尔的责难转变为对 波拿已家族的沉重的责任。作为科西嘉第一位从专业军校毕业的年轻少尉,
他肩负着波拿巴家族的希望,他必须去实现他父亲的梦想。
普鲁塔克、凯撒、查理曼,还有那位科西嘉英雄保利的事迹从没有 像此时这样使他热血沸腾,当他踌躇满志地走出校门的时候,心里只有对成 功的渴求。
在许多年后,已成为皇帝的拿破仑曾这样评价他生命中的这一刻,他说:
“我一生中最骄做的那一刻,是接受授予少尉军官,因为今天的辉煌正是那 一刻的点燃,才使我生命的航船渡入了腾达的航线。”
历史往往具有戏剧性的巧合,巴黎王家军校这次授予的 56 名少尉中,波 拿巴名列第 42 名,而在证书上签名的就是日后在断头台身首异处的路易十
六。当然,他当时只是例行公事,甚至连波拿巴这个稀奇古怪的名字都不屑 一顾。
可是,路易十六万万没有想到,是他的签名为这个无名小卒打开了迁升 的机会!
第二章 站在生命的门槛上
一、孤独的炮兵少尉
自以为可以将世界踏在脚下的拿破仑扛着少尉的肩章告别了军校,但拉费尔炮团却没有他攀云
拿月的阶梯对美丽的姑娘空掷情感之后,拿破仑悲观地写道:“在芸芸众生之中,我却总是孤苦 伶仃”
1785 年 11 月 3 日,拉费尔炮兵团来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个子矮小,瘦 骨嶙峋,脑袋硕大,肤色黄褐,言语间夹带意大利口音,他就是少尉军官波
拿巴。
军需官给他开了张住宿介绍信:“致布小姐,兹有少尉军官波拿巴前去 贵处居住,惠请接待。”
在走向住处的街道上,他还沉醉在对新的炮团生活的渴望中,他没想在 这里他将找到实现父亲愿望的机会,找到攀云拿月的阶梯
在离开校门奔赴炮团的路上,他一直怀着这一梦想。在法国名胜枫丹白 露,这一梦想曾那样剧烈地震荡着他那年轻的胸怀。
枫丹白露是法国北部的一个美丽的镇子。距巴黎 65 公里,位于塞纳河的 左岸,原是法国王室的狩猎场,在 1526 年改为国王行宫。这个城镇在诸多建
筑师、雕刻家的精心设计下,花园亭台相映成辉,清水小舟点缀其间。不少 旅游法国的人都会来到枫丹白露一饱眼福,领略那美丽堂皇的洛可可艺术。
他站在一座豪华的建筑物前静思了许久。这里体现着权力与尊严,那一
座座富丽华美的亭台则意味着享受与金钱。” 拿破仑不知道炮团的道路将会把他带往何处,但他对这里富饶的一切却
在此时此刻产生了欲归已有的豪迈情怀。 他不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但他凝视着脚下被踩踏倒伏的草坪,
竟由衷地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的一切在真正归他所有之后,他又是在这里亲
笔签署了退位声明。 尽管满怀壮志,但他很快便发现炮团对他梦想的实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帮
助。
拿破仑来到这里的最初 3 个月,他不得不站岗放哨,执行一些列兵勤务, 直到 1786 年元月他才正式就任,下团任职。
当时年俸 1120 法郎,而且除了薪饱和津贴之外再无其它收入。拿破仑没 有想到成为一名法国军官后,依然不能远离贫穷,而且这里纪律涣散,风气
不正,军官们大多嗜酒、找女人,距拿破仑想象的一展宏图的氛围相去甚远。 他在失望之余,不由地想起了英国史学家卡赖尔的话:“学会服从命令,是
学习统治的基本的艺术。”
他混杂在队伍中,开始当炮手,接着当下士,而后当中士;他站岗放哨, 担任周值星官。因此他熟悉部队生活,为他后来善于向法国士兵讲话提供了 良好的基础。
他第一次穿上了军装,翻领蓝上装,蓝色的军裤,菱形的小肩章是丝绸 织成的,金光灿灿。拿破仑感到这些漫长而又艰苦的岁月没有白熬,总算得
到了报偿。那时,他自以为被埋没了。这套军装他永生难忘,他将成为什么
人物?法国的将军?还是科西嘉的自由战士? 他的上司待他甚好,尤其是他的中校于尔图比子爵和上尉马松·德·奥
蒂姆。“服役像在家里一样”他后来回忆说,“上司们对下级亲如手足,是 世界上最英勇、最称职的军官,纯净得如烈火炼出来的黄金,只可惜年纪太
大,因为和平时间很长。讽刺挖苦是当时的风尚,年轻的军官们笑话他们, 实际上是对他们表示亲密。”
他住在一位姓布的老小姐家里。她开了一间咖啡馆,有几间房出租。 这位布小姐从未结过婚;虽已上了岁数,却仍有些风韵。她把拿破仑这
位年轻的科西嘉房客安排在三楼,殷勤为拿破仑熨衬衫,缝袖口,添花边。 他还同瓦朗斯社会名流建立了关系。由于马比夫一家致信给圣·吕夫修
道院院长德·塔尔迪冯大人,作了引荐,拿破仑在当地的名门望族家里受到 热情的接待。他到过德·科隆比埃夫人家,去巴索的农庄作客。到农庄有三
法里路,他常沿着马路步行,边走边哼着小调。德·科隆比埃夫人是里昂人, 很有教养,年纪比他大得多,却“迷恋上了他。”她希望他出来娱乐娱乐,
生活不要那么苛刻。他回答她说:“我母亲负担太重了,我不能因我的开销 增加她的负担,特别是在我的同学们心血来潮大肆挥霍逼着我花钱的时候。”
尊贵的夫人预言他官运亨通,前途光明。波拿巴向她表示要写一部《科
西嘉历史》,她便将他推荐给雷纳尔教士。 后来,在大革命期间,她对他说:“切不要逃亡国外,你知道怎么出去,
却不懂得怎么样回来。”拿破仑则回答说,他“更应当掌握国家的元帅权杖, 而不仰仗外国人的鼻息。”
他尽量参与当地名流的各种社交活动,特别是作为交际而举行的各种舞 会。尽管他在巴黎上过舞蹈课,还请了私人舞蹈教师予以辅导,但他从来不
是一个好舞伴。显然,他秉性是爱好各门精密的科学,而不宜于搞文艺;擅 长几何图案,而不惯于节奏旋律。
德·科隆比埃夫人的女儿卡罗利娜既年轻又聪明。 青春时期的拿破仑将自己那种南方人特有的激情,全部倾注在她的身
上。尽管这是一段短暂的爱情,拿破仑却抒发出了他生命里最温存细腻、最 纯朴的艳诗。
卡罗利娜与拿破仑同年,不算特别漂亮,但十分可爱,活泼中透出纯真 与欢快。拿破仑勇敢地向这位情感纯真的少女表达了自己挚烈的心声,他写 信道:
“我的感情是配得上你的。请对我说,你不会漠视我这片心意。” 卡罗利娜家近郊的别墅,留下了这对情人浪漫的回忆。他们俩几次于晨
曦中一起漫步乡间小道,在树上摘吃樱桃,投掷樱桃核,嬉戏取闹。 但不久,卡罗利娜嫁给了军官布雷西奥,随他到里昂去了。布雷西奥是
她的表哥,尽管拿破仑触动过她的心扉,但她更喜欢她的表哥。 自尊受到伤害的拿破仑给卡罗利娜写了第五封短信,他请求她退还他前
四封信。
“既然你并不怀有与我同样的这片痴情,我应该作为糟糕的错误收回我 感情的流露。”
“你以羞辱我取乐。不过,你很善良,还不至于忍心耻笑我这不幸的爱 恋之情吧。”
卡罗利娜没有退还那些信,她一直保存在身边。
拿破仑称帝后,仍不忘旧情。他封卡罗利娜为母亲皇太后宫中女嫔,任 命她丈夫为林业管理局总监。
更动人的是:在赠给卡罗利娜的戒指上,有一幅很别致、很细密的画: 站在樱桃树上的一位少年,正把樱桃掷往树下一位少女张开的裙兜里。
晚年在圣赫勒拿岛,拿破仑还回忆起当年与卡罗列娜在黎明的林中漫 步,摘吃樱桃,嬉戏玩乐的情景。这让他凄凉的晚年多了一些色彩。
拿破仑这个双手细嫩、橄榄肤色的小科西嘉人,此时还是一位童男。在 春情萌发时期的难为情中,这些姑娘曾使他激动。但如果他真的同她们甜言
蜜语的话,他也没那么多闲暇的时间。何况她们并不对他认真看待,常常笑 话他笨手笨脚,言过于实。过分的自信自尊与现实生活中的贫困渺小所构成
的巨大反差,钟情姑娘的最终离去,使他内心陷于悲观与痛苦之中,有时甚 至感到了几丝的绝望。但他很快从书本中找到了乐趣。
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又粗又笨的胡桃木家具,透过地板可以听到楼 下咖啡室里饮者的欢笑声和打台球的吵闹声,然而他却埋头苦读,乐在其中。
他的收入太少,月薪只有 73 镑。必须节省着花钱。倘若只剩下一个埃居,他 便到奥雷尔书商家去买书或租书。正当他的同学们与房东的小姐们在草地上
吃中饭,一个个乐不可支的时候,他却孜孜不倦地读着,记着,写着,如痴 如狂,废寝忘食。
他全力以赴攻读卢梭的著作,如饥似渴,狼吞虎咽。伏尔泰干巴巴的说 教,闪烁其词的文风令他扫兴。
他之所以很早就被卢梭这位想入非非的思想家吸引住了,这是有充分的 道理的。卢梭在其名著《社会契约论》(1762 年出版)中,提醒人们注意科
西嘉人在捍卫其自由权利方面所显示出来的渊源久远的活力。卢梭在书中还 讲出了一段惊人的预言,他说,总有一天科西嘉这个小小的岛屿将会震惊欧
洲。卢梭对科西嘉的这种偏爱,其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卢梭是在日内瓦出生和长大的,他对一个“既不富有又不贫穷、而是能 自给自足的民族”,怀有一般瑞士人都有的好感。他从科西嘉的强悍岛民那
种朴素生活和酷爱自由的情况中,看到了他所主张的构成社会基础的那种“社 会契约”的种种表现。
按照卢梭的说法,一切社会一政治制度都发端于人与人之间的某种协议 或契约,这就是氏族、部落、民族的由来。一个民族尽管可以把许多权力托
付给统治者,但是如果统治者滥用这些权力,那么,他和民众之间的契约就 完结了,而民众又可以回到原始状态,即以平等的人们之间的协议为基础的
那种状态。对于任何不满现实的人们说来,这正是卢梭学说的魅力之所在。 卢梭似乎总是在正确无误地证明,苛政是不合理的;而回复到社会契约那种
原始的幸福生活,则是必要的。
尽管这种所谓社会契约在历史上从未存在过,尽管在卢梭的论述里谬误 百出,人们似乎并不介意。卢梭确实启发了整整一代人,使他们厌恶现实、
向往黄金时代。诗人们曾经歌颂过人类的黄金时代,但是卢梭似乎把黄金时 代变成长期受苦的人们可望而又可即的东西了。
卢梭的平等思想,卢梭那慷慨地赋予人民对暴君的反抗权利的思想深深 地唤起了他的科西嘉情结,为他心目中的英雄保利等人的抗争行为找到了有 力的理论武器。
就在保利生日那一天,他写下了论证科西嘉理应摆脱法国统治而获得自
由的论文,文章中,他放怀写下了对科西嘉岛爱国志士们的歌颂;这时,他 的思路被这样一种念头所打断:许多人非难这些爱国志士,说他们本来就不
应该造反。于是,他写道:“上帝的法律是禁止造反的。但是,上帝的法律 与纯属人类的事务又有何相于呢?想想看,这是何等荒诞的现象:上帝的法
律一概禁止人们去摆脱那强加于人的枷锁!至于说到人类的法律,在君 主违犯法律之后也就不可能再存在任何法律了。”
他接着提出,统治权的根源只可能有两种:其一,民众制定了法律并且 自愿受君主的统治;其二,君主制定了法律。在上述第一种情况下。君主职
权的性质就规定了他有义务履行契约。在上述第二种情况下,法律可能会照 顾民众的福利,也可能不照顾民众的福利,而民众福利则应是任何统治的宗
旨。如果法律不照顾民众的福利,民众与君主之间的契约就会自行废止,因 为民众又会回复到原始状态去。
波拿巴在其手稿中这样确定了民众的无上权力之后,就用他的这套理论 来证明科西嘉人对法国造反是有理的,并且以这样一段话结束了他这分稀奇
的杂文集:“按照一切正义的法则行事,科西嘉人既然已经摆脱了热那亚的 枷锁,也同样会摆脱法国人的枷锁。”
然而,他耳闻目睹的法国是何等强大,科西嘉的自由是不是如同卢梭所 呕歌的“自由”只存在那充满浪漫的梦想之中呢?
5 天之后,他又沉溺在忧郁之中。 他写了一篇关于自杀的激烈的言论,其文笔简直是从让·雅克那里继承
下来的:“在芸芸众生之中,我却总是孤苦伶仃,我回来正是为了自己做梦, 为了让自己投身到风潮而来的愁云惨雾中去。今天,这愁云惨雾已转向何方?
已经转向死亡”
他脑中浮现了自杀的念头。他以那种善于把思想与感情作一番归纳与权 衡的天生的才能,列举了赞成和反对自杀的种种理由。他想到:自己处在风 华正茂之年,4
个月以后又将见到童年以来阔别已久的“祖国”了,这是何 等的快事啊!然而,他又想到,人们早已弃了天性;他的科西嘉同胞对法国
征服者是何等卑躬屈节啊;他的同胞们与暴君、卑鄙的朝臣们已不再誓不两 立了;法国人已败坏了他的同胞们的道德;既然“祖国”已不复存在,忠贞
的爱国志士就应当死去啦!生活在法国人当中是令人厌恶的;他们的生活方 式之有别于他的生活方式,犹如月光之有别于日光一样。这种奔放言词,对
于他这样一个居住在春意盎然的多菲内的十七岁的青年说来,是多么奇特的 一种感情流露啊!当时,距樱桃成熟的季节,只有几星期了。是不是与卡罗
利娜小姐在黎明时同吃樱桃的那段恋爱篇章诱使他放弃了自杀念头?还是他 那要为科西嘉报复一番的希望,使他不对自己下手了?
的确,对倔强而生命力旺盛的拿破仑来说,只要世界留有一丝希望,他 便不会放弃。自杀殉节不过是偶然出现的念头。不久,当他看到一位日内瓦
新教牧师对卢梭的批评文章,他便又义愤填膺地挥笔反击,尽管这种反击只 有他自己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一因为,当时这篇论文并没有公之于世的幸 运。
卢梭这位出生在日内瓦的哲学家曾经说过,基督教给它的教徒的心目中 灌输了一种崇拜天上的王国的思想;这样一来,基督教就破坏了文明社会的
统一,因为上述思想使基督教的信徒们与国家离心离德,犹如使信徒们对尘 世间的一切事物没有情感一样。针对卢梭的这一说法,那个日内瓦牧师从基
督的教义中引经据典,有效地进行了答辩。 波拿巴猛烈抨击该牧师,说他不仅不懂得《社会契约论》,而且根本就
没有读过卢梭的这本书。他冲着该牧师,引证圣经中一些教诲人们要服从法 律的经文,指责基督教把人们变成屈从于反社会的暴政的奴隶,因为教士们
建立了对抗民事法律的另一种权威。至于基督教的新教,由于它造成教徒之 间的分裂,从而破坏了公民的团结。他还论证说,基督教是世俗政府的敌人;
因为基督教的目的是,用激励人们向往来世的办法来使人们对今世感到满 足;而世俗政府的目标,则在于“济弱抑强,借以使人人能享受美好的安宁
生活,这是走向幸福之路。”因此,他的结论是,基督教与世俗政府是完全 对立的。
波拿巴这位青年人的造反精神使他不仅攻击法国的法律,而且还攻击那 认可法国法律的宗教。基督福音的优点,卢梭当年是承认的;波拿巴则把基
督福音看得一无是处。他的观点,比他的导师卢梭的观点更为僵硬。他认为, 如果说宗教的影响和政府的影响在人性的不同部分可以并行不悻,这种概念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他把人类社会看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无法区别的整体。 在这个整体中,间或带上一些宗教感情和个人荣誉感的唯物主义,乃是唯一
值得重视的影响。那种企图从内心去影响外界的宗教,那种旨在改变人们的 性格从而改变整个世界的宗教,在他看来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波拿巴是急于求得具体成果的,他的急性子瞧不起上述那样缓慢的做 法。他要“强迫人们幸福”;他认为,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一条可行的途径,
那就是“社会契约”,也就是国家。他认为,应当粉碎一切有损于社会契约 的东西;这样,国家才可以毫无障碍地实施仁慈的专制。以上就是波拿巴 17
岁时在政治方面和宗教方面的信念,这种信念一直持续到他的晚年。
卢梭的著作为他研究人类社会和政府,作了准备。 正是卢梭的启示,他决定将自己的科西嘉情绪诉诸文字,以唤起科西嘉
人的自由意识和爱国热情,他准备写一部《科西嘉历史》。 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那遥远的科西嘉
二、“米莱里办公室”
面对献出玉体的姑娘,拿破仑想做一个禁欲主义者。他写道:“我认为爱情弊多利少,倘若我 们和世界能够摆脱爱情的纠缠,这就是上帝的大恩大德了。”
重返科西嘉的机会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部队奉命到里昂平息一次工人 骚乱。
在那里度过了半个月后,他获准半年的探亲假,他立即动身,取道埃克 斯,到神学院去,拥抱了他的舅父费什和弟弟吕西安,此时的吕西安已离开
布里埃纳,正为获取神甫职位而用功。1786 年 9 月 15 日,他终于踏上了阿 雅克修的码头。
阔别 8 年,他又在旧居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戴着里兜帽,喜笑颜开; 他又见到了波拿巴奶奶,费什姥姥,老人拄着拐,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又见
到吕西安爷爷,见到了姑姨舅母,见到了他的好奶妈和所有的朋友,见到了 波拿巴家的常客们。
他抚摸着小弟弟路易,他挨个抱着波莱特、玛丽亚·仑加塔、热罗姆,
让他们轮番在自己的大腿上又蹦又跳,这三个弟妹是他走后才出生的。他偏 宠波莱特。她爱美,淘气,而且长得妩媚动人,他哄着她,弯腰逗着她玩。
在这些敬佩他的孩子面前,他显得既亲切又温和。
开始几个星期,他把要办的事务置于脑后,陶醉在久别重逢的欢乐之中, 陶醉在失而复得的故乡的光明之中,一草一木,一礁一石,从来没有像今天 这样漂亮
他沿着童年的脚印走着。从清晨到傍晚,他不停地在阿雅克修周围转来 转去,在橄榄树林里,在郁郁青青的大橡树下,在博科尼亚诺,在萨利纳,
在斯波扎塔的葡萄园里,留连忘返,一呆就是半天。
他在金光尽染的丛林里徘徊,在秋水仙盛开的牧场上踯躅,草地沿着奔 腾呼啸的大海展开,一轮秋阳已经西斜了。他常常踏着月亮的青辉回家。有
时甚至走迷了路,便在牧人的窝棚里睡一夜。这片土地使他留恋,给了他欢 乐:他从她身上认识了自己。科西嘉瘦骨嶙峋,纯朴坦荡,偏僻冷落,她的
气质通过每一根毛孔,渗透到他的全身,激励着他深藏的活力。
拿破仑和科西嘉何其相似!在被流放的那些年头,他同她形影不离,融 为一体,那海誓山盟,那一往情深,是他以后再也找不到的。
现在,他悠然自得地漫步在怪石嶙峋的海岸之滨,郁郁葱葱的山谷之中, 以及科西嘉岛的高山峻岭之上。森林的浓郁香味,日落沧海的黄昏景色,犹
如落入“无边混沌的怀抱之中”的景色,山区居民幽静而自豪的超然独立生 活;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着迷了。甚至家里的困难也没有使他感到扫兴。写
成《科西嘉历史》的创作冲动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强烈。
这种狂热的乡情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着手于操持家庭大计。 自从夏尔·波拿巴去世后,家庭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莱蒂齐亚太太
手头秸据,全靠农场的出产维持生计,偶而有几个钱到手,也被吕西安老爷 子抓去了。他老人家把钱藏到草褥子底下,他因患腰腿病成天躺在床上,像 被钉死在上面。
约瑟夫在皮兹学法律,准备当法官。拿破仑帮助老神父管帐,当他的秘 书和售粮代理人,代他照看种植园,察看牧场。拿破仑忙得不可开交,他获 准延长假期。
他的父亲在去世之前,曾经做过本来就不那么可靠的投机生意,现在, 如果法国政府不肯表示宽容大度的话,上述投机生意就很可能会使他一家倾
家荡产。拿破仑希望能从法国的财政部门索取他家里应得的款子中的一笔 钱,于是,在获准延长休假之后,他就直奔巴黎。准备不厌其烦登门拜访打 通关系。
他下榻于瑟保旅馆。旅馆在福堡·圣奥诺雷街。而后,像他父亲过去那 样,往凡尔赛跑。他登堂入室,竟敢求见首相洛梅尼·德·布里埃纳,他向
首相手下的大小官吏求情。事情久拖不办,他趁机到圣西尔去看望他的妹妹 玛丽娅娜,并在巴黎游游逛逛。
他沿着大道走,对着橱窗货架看得出神,走进法兰西、意大利剧院的大 雅之堂,涉足于罗亚尔官富丽堂皇的长廊。正是在这闲人雅士、赌徒无赖、
妙龄女郎来往约会的场所,他平生第一次首开艳遇。可怜而且短暂。他酷爱 写作,但往往粗制滥造,当即在旅馆昏暗的烛光下,把这段风流冒险记了下 来。18
岁了,一切都是研究的对象,他寻求情感,在别人身上寻找,也在自 己身上寻找。“我出了意大利剧院”,他叙述道,“在罗亚尔宫的小道上散
步,步子又快又大。我生性好感情冲动,心血来潮时头脑发热,我信步往长 廊走去。”
“我走到大铁门口,对一位异性打量了几眼。她在这个时刻出来,她那 迷人的腰身,她那洋溢的青春,都不容我怀疑她是一个妓女。我看着她,她
停下脚步,神态不算泼辣,形容却很得体。
“这种矜持的态度打动了我。她的胆怯却使我鼓起勇气,我对她说了话, 我对她说我,对她的行为,比任何人都厌恶,只要看一眼,我就感到被
玷污了但是,她那苍白的脸色,纤弱的身体,优美的五官却不允我有一 刻的犹豫。
“我想,要么,她是一个看得出会对我有用的人,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要么,她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木头人。
“‘您会着凉的’,我对她说,‘您怎么会横下心到这样的小路上来?’
“‘啊,先生,希望在激励着我。我这一晚总得打发过去呀。’
“她说这样的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征服了我,于是,我向她走去。
“‘您好像体质很弱,我好奇怪,您干这一行不累?’
“‘哟,天哪!先生,总得做点什么事吧。”‘这可能,但找不到对您 身体更合适的职业吗?’
“‘没有,先生,要活下去呀。’
“我很高兴。我看她至少回答我的话了,这就是成功,虽然我的目的并 没完全达到。”
他问起她的身世。她欣然和盘托出。一位军官把她迷住了。她离家已经
3 年了,她建议到我家里去。
“到我那儿干什么?”波拿巴说。
“走吧,我们互相亲热亲热,您会得到快乐和满足的。”
“我当时远没有迟疑不决。我刚才装出一本正经,一味好言相劝,叫她 洗手不干,可能使她急了,让她生气了”
他没有完成。紧张,羞耻他想做禁欲主义者,但他动摇了一会儿, 不过,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年轻人常有这样的风流韵事,不过他的第一次艳
遇,只给他留下惆怅和反感。他此后再没去找这姑娘。相反,萍水相逢,却 使他长期对女人抱蔑视的态度,对女人的交易不予理睬。
拿破仑到处活动、求情,并没有使桑树园圃索赔一案取得进一步的进展。 在巴黎耽待时日花费甚贵。波拿巴中尉不得不赶回炮兵团。但他又请了一次
假,而且居然获准,当局当时轻信得出奇。他又取道回科西嘉,1788 年元旦, 他赶到了老家。
波拿巴一家从来没有这样寒酸过。莱蒂齐亚妈妈要干全部家务活。她请 求约瑟夫从皮兹给她带一位女佣来,因为她已经无能为力了。“我想要一个
上了点年纪的女人,不要太年轻,”她在信中写道。“她要是不愿洗衣服, 对我倒关系不大,但她得做饭,她得会缝缝补补,会熨衣服,同时她得忠诚
老实。我就要求这些,自从我手指痛以来,我就没能拿起针缝补过。”
拿破仑重整旗鼓为桑园和盐田事到处写申诉状子,但没有取得大的进 展。他继续搜集准备编写他的《科西嘉历史》,在他那粗陋不堪的小屋里,
已经编写出若干片断,他堂而皇之地称他的陋室为“米莱里办公室”。
贫困再一次激发了他的地方主义热情,就是嘴里吃着法兰西国王的面 包,他也不隐瞒他的抗法感情。有一天,在巴斯提亚,炮兵军官们邀请他吃
晚饭,他竟然在宴席上长篇大论其“科西嘉民族”。他甚至评论起总司令德·巴 兰先生,谴责他推迟了三级会议的召开:
“他不了解科西嘉人,他将看到科西嘉人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一位军官生气地问他:
“您是不是要用您手中之剑来反对国王的代表呢?” 波拿巴哑口无言,很快就起身告辞,别人对他爱理不理,十分冷淡。
相反,他对英国却寄以厚望。他在“从西奥多至沃尔波”的一封信中陈 述了他的敬意,这一片断是在他写的《新科西嘉》一书中未发表的文件里找
到的,拿破仑在书中刻画的英雄把法国人当“猛虎、怪物、强盗”看待。 年轻的波拿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正是现在他寄与厚望的英国人在后
来埋葬他一手创建的帝国战争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在科西嘉岛一晃又是半年,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她。除非他洗
手不干,否则,他还得穿上他那套炮兵军装。 他所在的炮兵团已经换防,离开瓦朗斯,调到了奥松,这是一座阴沉忧
郁的城市,索恩河用遍地泥沼把它围困住了。波拿巴在那里与他的同学们和 炮兵手们久别重逢。人们还是让他住在兵营里,才到几天,潮湿的气候就考 验了他。
他发一次烧,一连三四天,烧退用了三四天,后来又发烧。流行病波及 全体官兵。拿破仑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康复需要几个月。
身体好转一点,他便到炮兵学校跟班上课。校长是泰伊将军,他对拿破 仑早熟的才能极为赏识,主动要了他,并让他负责好几个试炮场。校长并不
计较他的军衔低下,照样任命他为研究委员会的委员。业余时间,波拿巴就 绕城散步,或者独自一人,或者同德·马齐斯以及其他两个中尉拉索和于
连·德·比东一起,他同他们情投意合,话也特别多。
有时候争论得很热闹,他的同学们看着他在公路上用剑鞘画起几何图形 来,晚上,拿破仑有时候同数学老师隆巴尔一起到阿尔克布维尔的皮荣炮兵
队长那里玩罗多游戏。
在这些场合,波拿巴总背着一个包,那是隆巴尔夫人的手艺。他同陆军 军需官诺丹和加桑迪上尉关系极为密切,诺丹曾在科西嘉生活了 15 年之久。
他们俩后来都从拿破仑的友谊中得到实惠。他同其他的中尉关系也很融洽, 对他们以“你”相称,哪个集会也少不了他,就是恶作剧他也参加。正是他
起草了拉费尔炮团卡洛特宪章,这是年轻军官小团体的章程,旨在坚持战斗 精神,保持友爱与“诚实”的传统。
有人开他的玩笑,诸如在检阅前夕将他的大炮弄出点故障之类。他及时 发现,排除了故障,对此一笑了之。但他却同布西中尉吵过一架。他住在拿
破仑的楼上,常常吹号吵得拿破仑学不进去。波拿巴火了,他在楼梯上碰到 布西:
“我亲爱的,”拿破仑对他说,“您的号该把您累坏了吧?”
“不,一点也不累。”
“行了,您闹得别人不得安宁。”
“我很对不起。”
“您最好到远点的地方去,您爱怎么吹都可以。”
“我是我房间的主人。”比西口气强硬地回答。 两只血气方刚的公鸡怒目相视。
“人家可以对您提出怀疑。”波拿巴说。
“我想,没有人有这么大胆量” 若不是卡洛特同学会作出裁决,他们俩可能要闹到操场上去。
26 年后,即 1814 年 3 月 6 日,拿破仑率军抗战,急于找一向导,谁知 被连夜叫来的当地村长竟是当年的吹号手!
“嘿!老相识了,怎么样?布西,”拿破仑问道,“还在吹号吗?”
“禀陛下,还在吹,只是进步不大。”布西羞愧地答道。
“关系不大,届时给我吹个冲锋号如何?”拿破仑打趣道。
“愿为陛下效劳!”布西见拿破仑不记前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第二 天,法兰西军队在克拉奥纳大获胜;布西作战有功,被擢升为上校,以后一
直侍奉皇帝,直到拿破仑第一次逊位后才被迫离去。
他节衣缩食,购买书籍,增长知识,开拓视野。他日后对人说道:“我 一人常躲在寝室里与书本为伍。每当我省下 2 埃居(可买 6 本书)时,就喜
不自禁地奔向书店,贪婪地扫视柜台,须知我为此盼望了多久!我青年时的 最大乐趣就在于此。”
在读书同时,他还写作。先是写些有关炮兵的观测和报告。他向严厉而 又和蔼的秦伊旅长呈上一份关于炮弹射程的备忘录,他那严密的逻辑性和计
算的巧妙令将军喜出望外。
当时,法军战术掀起了一场革命,波拿巴力主集中兵力,突然袭击,得 到了旅长的赏识,被任命为一军事改革委员会成员。消息传开,全军哗然。
不久,波拿巴又奉命构筑了难度极大的工事,受到了旅长的嘉奖,但却引起 了同事们的不满。波拿巴写信给舅父说道:“旅长对我的偏爱激怒了众上尉,
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即使是同级的战友,亦对我嫉妒万分。”
拿破仑感恩知报,终临时追加遗嘱:“特赐于革命前奥松炮兵旅长泰尔 男爵之子或孙 10 万法郎,以感谢这位正直的将军对属下的悉心关照。”
此外,他还写些个人论文和小说。他把《菲利皮尼》改头换面,苦心经 营他那部关于科西嘉的著作,他想把它献给内凯尔。他将它送交给他在布里
埃纳的老师迪皮伊神甫修改,因为他曾建议拿破仑缓和对法国的口气。为了 消遣,他草就一些小短篇:《埃塞克斯伯爵》、《蒙面预言家》,老实说,
文笔平庸,枯燥无味,浮华的辞句也难以掩盖和补救,但其中也不乏一两行 像金子般闪光的言简意赅的优美句子。“我除了用功之外别无对策,”1789 年 7
月他这样写道:“我八天才换一次衣服,自从生病以来,我睡眠极少, 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我十点钟睡觉,四点钟就爬起来。我每天只吃一顿饭。”
他的思想仍深受卢梭的影响,浮华而夸张的文风也刻意仿效卢梭的著 作,卢梭的平等思想仍紧扣着他的心弦。现在除《科西嘉历史》外,他还决
心写另外一部《论王权》,从批评君主制入手,完成他的科西嘉独立理论。
这部著作的第一个概要,是这样写的:
“本著作一开头,将论述国王这一称呼的由来,以及这一称呼是如何威 望倍增的。军事统治有利其威望提高。然后,本著作将详述欧洲的 12 个王国
的国王享有的、纂夺到手的权力。
“国王之中,很少有哪一个是不应当被人们推翻的。
1788 年 10 月 23 日于奥松” 有一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波拿巴被关了 24 小时的禁闭。
在禁闭室里,他在旧衣橱里发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古罗马《国法大全》。
他立即抓到手里,一口气读完了它。他的记忆力之强已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以至于后来,在元老院,人们在讨论《民法》条款时,拿破仑能够滴水不漏
地、整段整段地背诵东罗马皇帝查士尼颁布的法典,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有 此才能,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可利用呢?
他已养成习惯,一大早起来就关进房间里埋头苦读。当一名好炮兵还不 够,他身上还有一股政治天才。
政府的组成,政府的准则,政府的权限,政府的手段,因不同的时间, 不同的地点应有不同,这是他主要思考的问题。学习历史他得以知道社会的
各种形成。但他不希望停留在理论上。他讲求实际,追根究底,考察入微。 军队,航海,外交,财政,贸易,有确凿的事实根据,有具体的日期和数字,
他力求从整个资料中掌握根本。
他就这样查阅资料,做笔记,写摘要,他的那些笔记本涉及大量名著: 孟德斯鸠、罗兰、马布利、米拉波、马蒙贴尔、比隆。他研究阿拉伯人、土
耳其人,波斯、英国、瑞士的历史。他对雷纳尔神父雄辩的连篇废话了如指 掌。他费了很长时间研究拉克鲁瓦的地理,从那里才知道世界上有圣赫勒拿
岛的存在:“圣赫勒拿,大西洋小岛,英国殖民地’”他记下这几个字 后,也许因为疏忽,也许受到打扰,这一页留下了空白。
在读书同时,他写下了大量的笔记,自绘了许多历史和当今世界的地图; 从撒克逊七头政治的地图,同三个世纪帝王的表;有古克里特的种种赛跑;
有希腊在小亚细亚的要塞详图;有 27 个哈里发的生死月日,和他们骑兵力量 的记录,以及他们后妃的丑行。
尤其常见的,是关于埃及和印度的备忘录,甚至包括有大金字塔的大小, 和婆罗门教宗派的大纲。他抄一段雷诺尔的论文:“至于埃及的地位,位于
两个海洋的中间,实际上是位于东方和西方的中间,亚历山大大帝曾有建筑 他的世界帝国首都于该国的计划,并拟使埃及为世界商业的中心。这最开明
的征服者认清:假使过去曾有任何合并他所征服的各国为一国的可行方法, 那就是用埃及为非、亚、欧三洲的联合点。”30 年之后,他心里仍然牢记这
些话。他读的次数太多了。
他读的东西太多了,满肚子学问,情不自禁地在朋友面前高谈阔论,有 时候甚至达到令人厌烦的程度。他拉开话匣子,不断加重南方口音,兴高采
烈。他有时候因咬文嚼字而不知所云,但他的思想绝大部分时间是果断的, 言辞是强有力的,跟他原来的性格是一致的,德·马齐斯逗他:
“什么?难道您的血肉与别人不同?一种乱七八糟的科学会导致什 么?对一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我该做什么呢?”
漂亮的小伙子,心却被女人迷上了,德·马齐斯对一个阿德莱德姑娘献 殷勤,他打算娶她为妻。波拿巴数落他软弱。他最瞧不起跟女人这样消磨时 间。
“老是大话空话!”波拿巴使劲喊了起来,“不要限制这高傲的灵魂, 不要限制这颗赤诚的心,这颗心过去是那样信任的一颗心,原来是如此狭窄。
你,倒在一个女人的脚下!不如把你身边的混蛋一个个打倒吧!”
德·马齐斯哈哈大笑。波拿巴耸了耸肩,重又登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很 可能就在这一天他对爱情留下了这段笔记:“我认为它有害于社会,有害于
人的个人幸福,总而言之,我认为,爱情弊多利少,倘若我们和世界能够摆 脱爱情的纠缠,这就是上帝的大恩大德了”。
难怪他对爱情怀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他已把奥松的军营当成了“米莱里 办公室”,滁了勃勃的雄心和创作的痴迷外,他已心无旁顾,更何况他这个
默默无闻的科西嘉下级军官也很难赢得有身分的小姐的芳心。
然而,时代已不再允许他在“米莱里办公室”里胡思乱想了,一场巨大 的社会革命已悄悄来临
三、“自由比女人更美”
在拿破仑眼中,科西嘉有如纯朴少女,而法国却是他勃勃雄心任意驰骋的天堂。“自由比女人
更美”。拿破仑坚决地说:“在我们血管中流淌着南方血液跟罗纳河水一起滚滚向前!”
1789 年的法国正处于大革命的前夜,到处都充满着不满和愤怒,所有的 矛盾都指向了旧制度的最高象征一法兰西国王,奥松的苦读生活并没有使拿
破仑变得迟钝,不久,他便陷入到革命的疾风暴雨中去了。
1789 年 4 月,他奉命同其他炮手一起到瑟尔去恢复秩序,那里带头闹事 的人屠杀了两名小麦商人。他第一次与闹事的人接触以平息骚乱。此时此刻,
他内心那种专制与纪律的倾向急剧加强。
他在那里并不耀武扬威、行为粗暴,他把人群驱散,高喊道:
“是好人统统回家去,我只对坏蛋开火!” 大街小巷一下子空无一人。 有人硬说,拿破仑在勃民第这座小城活动的两个月期间,“与盐库税务
员的老婆,与一位他曾到她家喝牛奶的农妇,还与他在鹅街的房东小姐调 情。”这很难叫人相信,谁都知道他对女人态度粗暴,上面的说法显然言过
其实,过于夸张了。
他平乱后回到了奥松,只见全城受巴黎接二连三的事件所震撼。三级会 议,第三等级奋起反抗君主政体,攻占巴士底狱,搅得人心激荡。7 月 19 日,
下等人造反,侵占并洗劫贩卖人口和入市税办公室。人们用枪威胁他们,才 勉强控制住局势。但拉费尔炮兵团早已同情叛乱群众。8 月 16 日,该团造反,
强迫上校交出扣发的津贴。炮手们也分到了好处,从小酒馆回来,对他们的 军官骂不绝口。
波拿巴怒气冲冲。然而,在他内心,关心的并不是奥松,而是科西嘉。 科西嘉情势如何?他的同胞们会不会从革命事件中渔利?对波拿巴家族,对
拿破仑自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进取良机!
他写信给保利,保利是他的楷模,保利即将趁法国大乱之机以胜利者自 居凯旋科西嘉岛。他在信中对老首领顶礼膜拜,希望收在他麾下当中尉:
“将军,我生于祖国沦亡之时。三万法国人涌向我们的海岸,把自由的 宝座淹没在血浪之中,这就是我降生世界后第一个扑向我的眼睛的可憎景
象我们屈服的代价就是沦为奴隶,我们的同胞们在士兵、法官和税官三 重重压下生活,受尽冷眼,苦不堪言”
保利没有回信。这种不理睬令拿破仑不安。他很快不再对回信抱有希望。 他必须回科西嘉去。在法国,一切都松动了。他趁机请了一个假,一获得准
假,便装了一箱子书,出发下马赛。他 在瓦朗斯稍事停留以访亲问友。德·圣 吕夫教士同拿破仑谈到大革命时,开玩笑说:
“波拿巴先生,照这样下去,每个人都可以轮到当国王,要是轮到您当
国王,您就和基督教和解吧,您会从中感到称心如意。” 年轻人笑着回答说,如果他当了国王,他一定要立红衣主教。
在马赛,他拜访了雷纳尔家,在那里受到了鼓励和赞扬,他想人非非,
上船向阿雅克修进发。 他到了科西嘉,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人们对大革命发生的事件所知甚
少,这些事件对岛上的行政管理还未曾发生影响。不过,人们的思想已经活 跃起来,人们热情地争论着问题。拿破仑一眼就看到自己应当扮演什么角色。
用武之地是自由的。时代属于风华正茂的青年和无所畏惧的胆略。天助人一 臂之力,他对命运寄予无限的希望,何不在科西嘉立一个行省总督?凭借氏
族集团来统治他的土地,他梦寐以求的前景此时此刻正清楚地展现在眼前。 事不宜迟,一小时也不能丢失,他走访朋友,在街头巷尾与他们侃侃而
谈,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顽皮儿童,阿雅克修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淘气孩子。
由于他的倡议,同胞们一个个拿起三色标志,开了一个俱乐部。 他的两个兄弟,约瑟夫和吕西安成了他的左右手。拿破仑以家长自居,
后来也始终如此,约瑟夫忍受着老二迫不及待的直系至尊地位。他虽然当了 律师,却只为一个案件辩护过。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生性懒散,和蔼,但又
审慎固执,虚荣心很强。他肯定拿破仑一事当前是先为自己打算的。他的长 子权同他的功德一样将首先受益,会给他带来最美好的地位。他承揽民事案
件,很少是出于兴趣,较多地考虑利益。他的建议往往适可而止。
吕西安还是翩翩少年,却像一团活跃的火苗。他在神学院聪明好学,成 绩不错。从神学院回来,他喜欢想入非非,比拿破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
血液里有政治在活动。
他率领两兄弟三人联合行动,鼓励他的同胞们拥护民主事业,因为民主 事业可以使他们迅速摆脱暴政的凌虐。他呼吁他的同胞们,要戴上象征着在
巴黎战胜旧君主制的新三色帽徽。他呼吁他们,要建立俱乐部,尤其是要组 织一支国民自卫军的武装。这位青年军官知道,军事实力,当时正从那充满
着不满情绪、军心动摇的国王的军队一边,转到国民自卫军的一边。毋庸置 疑,国民自卫军才是使科西嘉岛获得拯救的手段。但是,驻科西嘉岛的法国
总督出来干涉。俱乐部被关闭了:国民自卫军也被解散了。于是,波拿巴对 总督的专制行径发起了一场激烈的抗议活动,并且呼吁法国国民议会给予公
民自由权以一定的保障。在这分请愿书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波拿巴一对于一 个正在休假期中的少尉说来,这已经是一个够胆大的行动了。
巴斯提亚当时是科西嘉的首府,首先要在那里开展斗争。拿破仑赶到巴 斯提亚,到处煽风点火。造反的烈火像丛林里无意中点着的星星之火,在夏
风的鼓吹下逐渐地燎原开来了。
1789 年 11 月 5 日,他介入了当地民众与国王的军队之间的一场纷争中。 幸而,当时的法国当局已处于几乎完全无能为力的状态,所以仅仅要求他回
到阿雅克修去。但在阿雅克修他又重新组织了一支地方武装,并且派人在他 的一个反对者的住宅外面站岗一他用这种办法,给那些对法国持反对意见的
岛民作出了一个遵守纪律的榜样。
然而,就在此时,两件突兀而来的事件缓和了他对法国的敌视态度。 由于米拉波的辩才,法国允许 1768 年以来流亡在外的科西嘉岛爱国志士
们回到家乡并全面享受公民权利。在巴黎的“自由之友”们,甚至米拉波本 人,也未曾预料到这项措施的全部后果;这项措施软化了许多科西嘉岛人对
法国征服者的情绪。尤其重要的是,这项措施使得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与法 兰西民族的心第一次和谐地跳动在一起了。昨天他只感到自己是科西嘉人,
而今天他认识到是法国人了。
“法国为我们敞开了她的怀抱”,他欢呼道,“从此我们有了共同的利 害,共同的忧患。大海再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正是他在波拿巴家门前挂了
一面长条旗子,上面写着:“民族万岁!保利万岁!米拉波万岁!”
他以普通战士的身分,在阿雅克修的国民自卫军服役。大选之前,他也 出谋献策,频频活动。尽管约瑟夫按法律规定还太年轻,但他却推动哥哥参
加大选,约瑟夫已被提名为候选人。全科西嘉的代表都到奥雷扎集会。为了 去奥雷扎,也是为了去会见保利。保利在国民议会上被当作英雄欢迎。
保利宣布要回科西嘉岛。拿破仑便以生病为借口又请了一次假。不过, 他的身体的确很瘦弱,他同他的兄弟们一起在萨利纳散步时又得了风寒,发
了烧。但有一股精神力量在支持着他。他骑马陪约瑟夫到奥雷扎,让他坐在 前面,好让他说话。
保利终于来到巴斯提亚。他那高大的身躯,那男子汉的面孔,蓝色的眼 睛,苍白的头发激起长时间的欢呼。全科西嘉岛重新掌握在他手里。他大权
在握,军权、民权、一切权力。拿破仑曾对他远而敬之,拿破仑向保利表示 阿雅克修的祝愿时,正好是在当年科西嘉大败的纽沃桥头与他相见的。但论
辈份,巴博(族长)是主人。夏尔·波拿巴原来是保利的忠诚战士,他的孩 子们就应当站在保利的两边。
保利对拿破仑的接待是冷淡的。这个投敌变节分子的儿子,又是法国养 大的,现在却企图来投靠他,他不由产生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他感到拿破
仑既粗鲁又危险。然而,为了管住他,便吹捧了他一番:“咳,拿破仑,你 一点也没有现代派头嘛,你完全属于普鲁塔克笔下的人物。”
拿破仑是抱着真诚的崇拜英雄的心前往该地的。但是,一心崇拜英雄的 人,特别是当其本人是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并习惯于犀利的言谈的,很少有
经过见面交谈以后而仍不改变其崇拜的。他与保利这次会面的结果,有一句 话是流传下来了:话不过一句,含义却很丰富。在保利解释了他的部队当年
在庞特·诺沃与法军作战的部署之后,波拿巴对他的哥哥约瑟夫冷冷他说了 一句:“这样的部署,当然是要得到那样的后果的”。
在这次不愉快的会见后,保利再次让拿破仑感到难堪,再次加深了他们 之间的裂痕。巴斯提亚与阿雅克修两地都在为获得作为科西嘉岛正式的首府
的荣誉而进行激烈的争斗。保利支持巴斯提亚提出的要成为正式首府的要 求;这样就惹怒了争取以阿雅克修作为首府的人们,其中的显要人物就是波
拿巴兄弟。由于保利讲话时那种专断的语调,分歧更加扩大了;作为国民自 卫军的首领,保利这种态度是不合适的。事实上,不久之后就可以看出:对
保利和拿破仑·波拿巴这类有才而又专断的人说来,科西嘉岛这样的活动范 围是大小了。
在科西嘉国民议会保利与布塔富奥科伯爵的争斗中,拿破仑虽继续支持 保利,但口气已不是那么恭敬。
他在 1791 年 1 月 23 日写的一封信中,给了这个伯爵狠狠的一顿臭骂。 指出,正是这个伯爵在 1768
年把家乡科西嘉岛出卖给法国;促使该伯爵干此 勾当的唯一动机,当时就是而且一向都是利己主义。该信还指出,对这个伯
爵说来,法国的统治只是一个幌子,用以掩盖他想把科嘉置于贵族们“荒谬
的封建制度”统治之下的图谋。这个伯爵怀着自私的保王主义的鬼胎,反对 法国的新宪法,说它对科西嘉岛不合适,“而该宪法后来只是在血流成河的
情况下才被夺走的。”
这封信的特点,在于充满了南方人的强烈感情:还在于信中对待保利的 口气一定程度上转变得强硬了。关于保利,波拿巴写道,保利是经常“被狂
热派包围着的;他不懂得一个人除开对自由与独立的狂热之外,还有其他的 感情”;保利在 1768 年受了布塔富奥科伯爵的骗,这段话显然也针对 1791
年的保利,此时他周围都是些与他共度长期流亡生活并且把英国宪法看作是 楷模的那样一些人。相反,波拿巴当时则是一个公认的法国民主制的捍卫者;
阿雅克修的雅各宾俱乐部还印发了他的那封惜词愤激的信件。
显然,现在对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拿破仑也多少表现出了不满,这不仅 因为保利的对他这个崇拜者漠不关心的态度,同时,也因为保利在汹涌而至
的民主革命浪潮面前仍顽固地坚持君主立宪的政见,这与他的民主情怀颇为 不合。
那以后没几天,拿破仑动身去奥松,两次被风浪打回海岸,后来还是上 路了,这回是他的小弟弟路易陪他。
1791 年 2 月回到了驻在奥松的他所属的那个团。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因 为他的休假期尽管以身体不好为理由已予延长,也在上一年的 10 月就已经满
期了,所以他可能受禁闭六个月的惩罚。但是这位年青军官正确无误地估量 了垂死的君主政体的软弱无力,而在他所属的那个几乎快要哗变的团,军官
们都乐于不讲任何条件,把他争取回部队。
因而他虽然长时间离队,但仍然受到炮兵团的欢迎。该团是保王党军官 预备队,保王党军官们对他的雅各宾腔调提出指责。他带着弟弟住在隆巴尔
家里,他的家就在沃邦街上,一大间一小间,家具十分简单。孩子(路易只 有 13 岁)睡在小间床铺上。他们两个人每天只有三镑钱维持生活。拿破仑成
天不出门,也不到咖啡馆去走动走动,正如他说的那样,贫困把他死死地关 在门内。他自己做家务,自己做饭,他对弟弟却关怀备至,和风细雨,给他
上课,甚至在他弟弟初领圣体时,让他反复背诵入门教程。也有时候不耐烦 起来,给他一记耳光。但他爱自己的弟弟,对路易的进步分外高兴,甚至要
弟弟学他的样子,当一名军官。他写信给 约瑟夫,充满着爱怜的骄做:“他 会成为德才兼备之人。本地的女人没有不喜欢他的。他说一口流利的法
国语,小腔调地道而且轻巧,我早就看出,他比我们四个人有出息。的确,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有好的教养。”
1791 年冬,拿破仑同好几位同学到护城河沟去溜冰。快吃晚饭时,波拿 巴解开冰鞋。两位军官溜到他身边,说:
“走,再溜一圈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
“算了,该走了。” 两名年轻的军官在他背后冲了出去,冰层在他俩脚下吱嘎乱响,他们一
溜烟就不见了。傍晚,波拿巴大惊失色,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拿破仑让多尔的印刷厂商若利为他排印“致比塔非奥科的公开信”。他
带着路易步行到多尔校对清样。大清早四点从奥松出发,回来已经响午了, 来回走了三十二公里,著名公开信一印好,波拿巴首先给保利寄去好几份。
同时他还请保利给他提供一些材料,以便完成他那部关于科西嘉的著作,保
利这个老头子把这分手稿压了很久以后,才冷淡地回答说,他不希望享受波 拿巴在书里献词中给予他的那种荣誉,不过仍然对此十分领情。他还说,由
于他意识到已尽了自己的责任,这足以使他在晚年心满意足了;再说,历史 也不应当在年青的时候写。后来,约瑟夫·波拿巴又向保利写信,要求退回
遭到他蔑视的上述手稿;但得到的答复是:他,即保利,没有时间从文件堆 中查找。在这以后,波拿巴对保利的英雄崇拜,怎么能维持下去呢?
终于,保利做为一个英雄偶像在他心中彻底破灭了。现在他回想起返回 奥松时的情景,那时革命正席卷这些省份。一路上,经过普罗旺斯和多菲内
省,拿破仑到处都看到了革命原则在获得胜利。他注意到,农民全都拥护革 命的,团里的一般士兵也是如此。
而军官们都是贵族政治拥护者;如同“上流社会”的四分之三的人们一 样;女人们也都是这样的,因为“自由比女人们更美,并使她们黯然失色了”。
科西嘉虽然美如少女,但她毕竟小得象个笼子,雄心勃勃的巨鹰只有在
法国广麦的空间才有自由飞翔的可能。 从此,《科西嘉历史》与他内心的科西嘉情结一同消失了。他更自觉地
投身于政治运动中去。 几次激烈的争论使他同好几位维系旧政权的同学闹翻了。有一天,他们
之中的两个人威胁他,要把他扔到河里去。他们指责拿破仑在炮兵团的士官 和士兵中宣传新思想。的确,他给他手下的人读最激烈的报纸,主张军民联
盟,到处煽风点火。他来到尼伊参加他的朋友加桑迪的婚礼时,也不放过炫 耀自己的观点。炮兵团的诸多军官都收到请贴。加桑迪是保王派,而岳父却
是爱国者。讨论政治问题一度使人忘了结婚喜庆,波拿巴狂热地支持其岳父 从前的观点。晚上,他应邀到当地最富丽堂皇的府邪,竟当着贵宾们的面同
人争论起国家大事来。多尔小城街谈巷议这位扮演护民官角色的令人不可理 解的军人,几天余音来了。
此时,军事当局改组炮兵。随之而来的是加官晋级。波拿巴从二等中尉 提为一等中尉。十分遗憾的是,他必须离开拉费尔炮团,调往格勒诺布尔炮
团,该团驻防瓦朗斯。他在奥松留下了真挚的友谊,他对此终生难忘。
拿破仑带着弟弟一起离开了奥松,又回到布老小姐那里租下原来的那间 房子,并在“三鸽”旅店包了伙。路易则交给老板娘照顾,他与一位公证人
的儿子做了伙伴,他叫弗朗索瓦·梅藏热尔,与路易同龄,后来托路易的洪 福,从路易的青云直上中沾了光。
拿破仑当年的老熟人许多都不在了。圣·吕夫神甫未能等到加冠就死了, 德·洛朗森小姐已经结婚。但德·科隆比埃夫人和可爱的卡罗利娜在乡间别
墅愉快地招待了他。他同军需宫絮西和德·蒙塔利韦中尉取得了联系。
他一到瓦朗斯,就自告奋勇到“宪法朋友会”报了名。该会已经加入了 巴黎的雅各宾派组织。他在朋友会上作了一次演讲,给人留下了印象。瓦朗
斯的军官们比奥松分化得更厉害。国王逃往瓦伦并在那里被捕之后,许多人 纷纷逃亡,不肯向取代国王的国民议会宣誓效忠,波拿巴却在首批签名之列。
他极力反对逃亡,坚决要求判处国王。人民大众全部拥护革命。拿破仑写信 告诉他的朋友诺丹:“这个地方到处是热情和烈火。”向他吐露了知心话,
他“带着满脑子公共大事”睡着了,请他原谅草就的书信,并补充说:“在 我们血管中流淌着的南方血液跟罗纳河水一起滚滚向前”
在这危急的时刻,他想到巴黎去,参加雅各宾派会议。他用一种奇怪的
论调,向主教助理吕西安要一点钱:“寄给我三百法郎,这笔钱够我去巴黎。 在那里,至少人们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克服障碍,一切都告诉我我将在那里
获得成功,难道您想阻拦我,不给我一百埃居?”
吝啬鬼避而不答。波拿巴在瓦朗斯强压住性子咬紧牙关忍受着。他坐在 小桌前,头伸向小窗洞,成天抱着书看,用鹅毛笔死劲地在纸上乱划,并参
加了里昂的一次论文评比。
他第一次背弃了卢梭的原则,声称,人生来就是生活在社会之中,从世 界黎明开始,人就具有理性和情感,人历来就有爱情,友谊,怜悯,感激,
尊敬。他宣称,人唯有勇气才能得到幸福:“没有力量,没有毅力,就无道 德,也无幸福可言。”人要有自由,还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还要有若
干份额的财产。然而他要留心摒弃野心!野心使亚历山大、克伦威尔和路易 十四走上歧途,血流成河。拿破仑如此慷慨激昂,岂不太虚伪了吗?不,他
的发言并不是为了自己。这时候,他只想到大众,他自以为已经不是群众中 的普通一员了。
他写那篇文章,是应里昂学院的悬赏征文的,题目是:《为了人们的幸 福,应当把哪些真理与感情教给他们,》他这篇论文落选了,现代的读者会
同意一位评阅者给该文所下的断语,说它条理不清,文笔不畅。论文的思想, 是用一些不通顺的、措词激烈的句子表达出来的。在这篇论文里,人们看不
到他以前在文章中发抒的那种情感,却感觉到冷冰冰的唯物主义的气息。他 认为,理想的人类社会是基于某些明确的假设的一种几何结构。所有的人们
应当能够满足其天性的某些基本需求,超过这个界限的一切东西,都是有问 题的,或有害的。理想的立法者,将削减富人们的财富,以便使他们回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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