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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圈套

_15 柯云路(现代)
有一次沈西妹鼓足勇气地问:他会不会是假的?
当时丘云鹏一下子翻起眼,直愣愣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这个话题不要谈。
丘云鹏在屋里非常急促地来回走着,迅速地数着手中的念珠。沈西妹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心翼翼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她又想提醒什么时,丘云鹏站住猛地挥了一下手,然而双手背到后面,大声说道:不许动摇军心!
沈西妹眨着眼睛,她不知道军心是指的哪几个人。
丘云鹏脸色阴沉地在沈西妹面前站住,指着她的脸说:继续派你跟着他搞。坚决支持他往下搞。凡是有关的房地产证,你拿着不要交给他。明白了吗?
在疯狂的贷款活动中,他们也找到了很多合作伙伴。很多都是急需要钱的,手里有可以抵押的房地产,苦于找不到贷款的门路,因此,他们总能用巧妙的说法将那些人的房地产证拿到手中。如果抵押成功,那么,双方就可以分用这笔贷款。但是,如果这些房地产证不翼而飞了,那对于丘云鹏也是很大很大的麻烦。
童贯非常明确地告诉他:这个礼拜之内贷款到位。
一个礼拜过去了,他又会找到一个非常适当的说法:再过一个礼拜,无论如何可以到位。在这样的等待中,时间很快过去了。
丘云鹏发现,在期望中,在失望中,在再期望中,在不断的期望中,时间是过得最快的。他有时觉得童贯对待他的方法很有点像他对待别人的方法。然而,当他把五万、十万、十五万、二十万乃至更多的钱从各处挤着放到童费手里让他花费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赌博只能赌下去。
他在整个操作体系中把钱卡得紧紧的,任何人的一顿饭钱、报销发票他都要亲自过目。惟有对待童贯还是装出一副挥金如土的样子,财大气粗地给他经费。每次给的时候,他都说:我相信你能够搞成!
就这样,童贯往来复去地几个月过去了,让丘云鹏感到愤怒的是,听说童贯给其他人搞成了贷款。当他淡淡地问到童贯时,童贯并不否认:那是我早早就答应下来的,在认识丘总之前就答应下来的,实在是拖欠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先把这个债还了,也不多,就是个两千多万。
童贯的这一坦率承认,不但没使丘云鹏恼火,倒使丘云鹏这样想:这个小童确实还能搞到钱。他只是忘了核对一下这个消息的出处。
当沈西妹通风报信说:童贯吃里扒外,花着咱们的经费给别人搞钱的时候,丘云鹏并没有过多地审视这个说法。
既然能帮别人搞到两千万,当然就能帮助他搞到两千万,既然别人在先他在后,他只需再等待。
就这样,一个善于牵引人的人也被这个童贯牵引着。因为他现在太需要钱了。在童贯的身上,他多少体会到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
他也常常思量童贯,知道他属于精滑之人,但他又总能找到一些理由对自己说明,对方是忠诚的,认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偶尔他也试探着敲打对方:小童,如果贷款再搞不到,我在整个公司里不好说话。你是真帮我搞还是假帮我搞,是真能搞还是假能搞?我不说,别人都有议论。
这时,触动丘云鹏的是,童贯竟难过得要哭出来,有一次居然也就哭出来了。童贯抹着小白脸上的泪水,偏向一边的稀疏头发落下一绺来沾在额上,他把头发掠上去说道:我这个人这么多年没服过什么人,只服过丘总。我自己不缺钱,我攒的钱也足够我花了,我就是报你一个知遇之恩,想为你搞点钱,证明我能搞。这段时间你也知道金融不好做,我的手也不是太顺。老母亲去世对我的感情一直有冲击,我老是有点心不在焉。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干得还有什么意思?说句心里话,我早就在想帮你搞成几笔贷款以后,就洗手不干了,你也知道那里边杀头的事多了。以后我就在你手下老老实实做两个项目,我只求在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的房地产中给我一个好点的项目,我专心专意做一做,当你一个分公司的经理,我怎么也要成个家立个业嘛!不想再这么漂着了。从今天开始,您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要是还给你搞不成,我就碰死在你这儿。至于活动经费,你不用安排了,这点钱我也拿得出来,从朋友那里也能挤得出来。跟您说吧,上次帮他们搞成那两千万是叫您知道了,我不好跟您说,怕您生气,前不久我还帮天津一家也搞成了两千万,这都是在您之前的呀。我也想把您插进来,先给您搞,也想着一块儿都搞成,可是生意不凑手嘛!
丘云鹏愿意相信这番说法,也不能不相信这番说法。
他于是更加和蔼地安慰对方,照例给对方安排活动经费,照例把自己撑作一个实力雄厚的老板。对于童贯要做项目的说法,他立刻给了允诺,他告诉对方,他将把位处西四的一块黄金地段的房地产交给童贯。童贯非常兴奋,两眼放光:我就是想得到这样一个项目。
看到对方受到了牵引,丘云鹏就更加有了一点踏实。
他拿出给童贯重新印制的名片:从今天开始你换用这个名片,这个名片更有力一点。在给童贯印制的新名片上增加了很多头衔,中华文化名人城俱乐部总经理助理,大泰昌文化发展公司总经理助理,恒大久远公司董事长助理、副总经理,这是以前名片上就有的,现在又增加了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中华文化交流会等等一系列光明正大机构的职务头衔。
他说:我一定要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把你都装备起来。希望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童贯信誓旦旦地说:您放心,如果我对您不是忠诚不二,就天打雷劈!
这一说法对于信奉宗教的丘云鹏来讲,也有很大的真实性。
童贯走了,丘云鹏感到自己状态较好,就推开了财务办公室的门。
北方姑娘杜珊珊一看他来,从桌前抬起脸笑了一下,他随手把门碰上。丘云鹏不止一次三令五申,财务室一般人不能随便进,所以他来这里很方便。
他站在杜珊珊身后说着话,调逗着开始伸手摸她的前胸。杜珊珊是一触就动的女人,没几下搓揉,就两腿伸直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丘云鹏就势把她放倒在地上,开始更猛烈地搓揉。
杜珊珊在地上扭动着,起伏着,呻吟着,把椅子往身边拨拉开,腾出更宽阔的一块地方。丘云鹏解开了衣服,直接搓摸她光滑的乳房、肚皮,再一直往下搓摸着。对方非常冲动地扭动着,常常两脚蹬地身体悬空起来。
丘云鹏对这个有点亢奋又比他高大得多的女人照例是采取天天摸的方针,但今天对方的冲动也引起了他的反应。
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了保护自己那始终疼痛不已的后腰,保护自己那点接近衰竭的男人精气,他在这方面的征战收敛了不少,可这时候他突然也扯下自己的衣服,准备在地上操作了。
正当他投入上去的时候,这个女人一边冲动地起伏颠簸着,一边说着:不行,白天不行。提醒着她的主人,现在是白天上班时间,院子里到处都有人走动。
丘云鹏压低声音狠狠地说:我不怕!
女人的身体继续颠簸着,让丘云鹏感到自己的体重太轻,压不住这样一个起伏。他用拳头使劲揍对方,对方更加兴奋了,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今天不行,这几天是我的危险期。
这个说法尤其使他燃起欲火,他扑向这个颠簸的女人,用各种粗暴的手段镇压着她的起伏,就在这财务室的地面上完成了他久已不做的操作。
六十二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平平静静享受的资格,只有这种报复地、蹂躏性地占有的权力。
也许是过于炎热,茉莉在这个夏季越来越爱洗澡,有时间就把自己洗浴一遍。有时候一天洗好几次,觉得这样才舒服。在洗浴的时候,她常常会神思恍惚地想起一年多来发生的事。她更经常地洗换衣服,洗换床单,觉得这样更干净。
好长时间了,丘云鹏不再打扰她,她有种谢天谢地的逃脱感,但是隐隐觉得还有一个让她不安的存在,好像在朦胧的地平线下,丘云鹏鬼怪一样蜷伏着。
她有足够的智商,慢慢能够想清楚那天夜晚被歹徒劫持和被丘云鹏抢救的故事中大概有什么蹊跷。她也多少能够想到那天晚上的燥热和不能自己的生理异常大概出于什么原因。对丘云鹏,她与其说是憎恶,不如说是害怕。
久久没有被骚扰,可也没有失去隐隐的不安,这一天,丘云鹏打来了电话。
他想约茉莉一起吃顿晚饭,谈一谈,茉莉非常坚决地谢绝了。她说自己最近很忙,而且觉得和丘云鹏没有什么说的。
丘云鹏却说:话,可能没什么说的;事,还是有一点的。
茉莉还是说不想去。
丘云鹏说:来不来当然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想把一张支票交给你,我想把和你们电视台的事情善始善终。
丘云鹏曾经和电视台签过约,答应付电视台八十万,但是拖拖延延,一直到最后还有二十万没有付。已经一年多了,电视台也不存希望了。现在他提出这件事情,茉莉倒有点犹豫了,因为毕竟台里觉得这个事情不圆满,毕竟部主任也曾经有过几次催促,让她要回这笔款。
她还在犹豫。
对方说:今天一起吃饭的还有其他人。
茉莉问:还有谁?
丘云鹏说:还有袁峰。
早就知道袁峰这段时间一直追着丘云鹏要债,怎么丘云鹏把他也请来了?既然有他人在场,茉莉觉得事情也不一样一点。
她正犹豫着,丘云鹏又说了一句:也可能这就算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把这个事了结了,也算我答应你的事情全给你办到了。这种伤感的说法从丘云鹏的嘴里出来,也真让你感到一种面目全非的无奈。
茉莉到了约定的饭店,袁峰也来了,还带来了上初中的女儿茜茜。
饭桌的气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平静,对袁峰也好,对茉莉也好,丘云鹏和他们的关系这几个月都处在恶劣的低谷。
丘云鹏说:今天请你们两个过来吃顿便饭,不为什么,就是要还一点债。袁峰这里,我曾经想帮你代管那笔房地产剩下的资金,我当然是好意,我在生意场上也很少失手。也可能是天时地利错位,代管的这笔生意总是不顺手,没能够把你的生意代管得像想像得那么好。这一年你也知道,我在北京做文化,铺的战线又大,求我的方面又多,千头万绪的,我不知道先照顾哪里好,总觉得能帮你把生意再做回来。所以,拖欠的时间长一点。从这个月开始,我将分几次把钱划给你,除了把那一百八十万本钱如数给你以外,我还希望起码能够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再给你一百八十万。这是一张三十万的支票,算是我给你的第一批款子。
他把支票交给了袁峰。
袁峰深感意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软硬兼施地逼着丘云鹏给钱,丘云鹏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他已经准备打官司了。
当他接过支票仔细看清楚之后,丘云鹏说:不过,我要跟你讲清楚,这张支票今天或者明天不要去兑现,后天再去。因为这两天去兑现,也可能我账上的钱还没到,它是个空头,你后天去就有把握了。
他又对茉莉讲:我曾经答应你在电视台开一个专栏,由我这里出钱赞助,谈成的是八十万。我因为资金调动不是百分之百顺利,还有二十万也一直没有给电视台,现在你们电视台虽然好像对这笔钱不存希望了,但是我这个人还愿意说话算数,已经给了六十万,还欠二十万,那么,我今天把这二十万一次给齐。这张支票是二十万,现在给了你。
他把支票递给茉莉,茉莉把支票接过来,上面手续齐备。
丘云鹏接着说:同样,希望你后天去银行办理。那时候,我账上的钱肯定已经到了。
他说:别的事情没有了,就是希望在一起吃顿便饭。饭,有那么点尴尬地吃完了。小饭店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劝酒劝菜的吵闹声,惟有他们这桌吃得很平淡。好不容易吃完了,结了账,袁峰准备起身走了,丘云鹏对茉莉说:让服务员把饭桌收拾了,咱俩是不是要壶茶,再坐一坐?
茉莉犹豫着,丘云鹏说:我有最后几句话想跟你说一说,以后我和你、和电视台的事情就算了结了。
袁峰领着女儿先走了。茉莉想了想,把书包放在腿上贴着椅背坐下来。
丘云鹏倒是再没有任何情绪性的话,他只是问起一件一年多前谈过几次的事情,茉莉很早讲过,她的一个远房亲戚知道两桩地下埋有财宝的故事。一个据说是红军年代的一笔金银财宝,还有一个,不知是什么家族财产。
丘云鹏希望了解更多的情况,让茉莉帮他联系这个远房亲戚:可以请他来北京,我去他那里也可以,不管是什么方式,一切费用都由我负责。
因为这个事情毫不牵动两人的关系,茉莉松下心来,但是她不愿意与丘云鹏再有更多的联系,所以对这件事也尽量淡化,她推脱着说:我再问问,再了解一下,看看情况。实际上心里想的是,这件事她不会再联系了。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茉莉在吃饭时非常谨慎地对待一切饮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困倦起来,有些睁不开眼睛,及至她要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软软地歪倒在椅子上。
丘云鹏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服务员在旁边好心地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丘云鹏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她稍微有点头晕。
又过了一会儿,他叫了几声茉莉,见茉莉没什么反应,便拿起茉莉的包,扶起茉莉走出饭店,拦住一辆的士上了车。
到了车上,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想了想,又打开茉莉皮包看了看,钥匙在里面,他犹豫了一下,说了要去的地方。
出租车在茉莉住所的单元门口停住了,丘云鹏架着毫无知觉的茉莉上了电梯。到了门口,用她的钥匙试着打开了房门,又将房门锁上。然后,把茉莉放倒在床上,小心地脱掉她的鞋。
茉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偶尔有一点好像熟睡的呻吟。
丘云鹏到厨房洗了手,回到房间把大灯熄灭,把台灯挪到桌边,正好就近照着茉莉。看着茉莉那样美丽地平躺着,胸脯微微地随着呼吸起伏着。
他又想了想,解开了茉莉的衣服扣子,把她的上衣、内衣、裙子、短裤一一解除。此刻,茉莉干干净净地被灯光照着。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脸上的表情是毫无提防的。
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胸前,另一只手放在身边,丘云鹏把她胸前的那只手也拿下来。然后坐在床边,想轻轻地抚摸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停住手,拉过椅子盘腿坐上去,安安静静地欣赏着这个女孩子。
近两年来,他从一开始轻而易举地套住她,到后来几经波折不能得手,又到后来,他把她作为自己能不能占有金钱的象征而始终没能占有她。对这个女性的追逐真有点像他对金钱王国的追逐一样,越是波折,越是熬人,越是充满了焦灼和悬念,越是紧紧抓住他和吸引他,他不愿意丢手。
及至她此刻毫无提防地躺在这里,他反而觉得这一切太容易了。
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几千万资金、几亿资金一下摆在眼前,会不会不像自己期待的那样,也失去应有的兴奋?
曾经有人说他有自虐倾向,愿意无休止地去做一个不能成功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此刻还没有扑上去的欲望,自己像个心力交瘁的胜利者,男人的标志还萎缩着,阳气没有上升。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欣赏着这个他渴望已久的女人。
他拿起台灯,晃动着从上到下扫描着,欣赏着。当灯光移动的时候,他看见她闭着眼,很优美的样子。她的脖颈还是年轻的,但是没有脸上的皮肤那么光泽,稍显松弛。再往下照,她的锁骨微微凸露着,显出青春的年龄,同时又显出女孩子令人怜爱的状态。再往下,乳晕清晰秀丽。再往下,平滑的腹部,匀称的腰身。一直照下来,照到脚。注意到她的小脚趾,大概因为穿高跟鞋的缘故,稍有点磨伤。房间里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他把台灯放下了。
他突然寻到了一种冲动,这个冲动是随着这样一个念头起来的:她现在是一个任我宰割的生命,她曾经那样骄傲地拒绝了我,此刻我可以随意地糟蹋她,我可以任意地摆弄她,我可以把她像一团面一样揉搓,我可以把她的身体扭成各种形状,我要用各种姿势蹂躏她。只有这样想的时候,他才有了燃烧的冲动。对这个世界,他没有平平静静享受的资格,他只有这种报复地、蹂躏性地占有的权力。他甚至想着要在蹂躏她的时候,躺在床上跟她比一比身高,他准备用铅笔把茉莉比他高出的部分划出来。然后用什么方法把她扭得蜷缩,使她不如自己高。那是随便把她的腿弯曲起来,把她的脖子压弯都可以做到的。
当他兴奋起来准备疯狂地操作时,茉莉皮包里的呼机响了。他不想理睬,要完成自己的故事,然而呼机一遍又一遍响着,他突然产生一种不安全感,他把呼机读了。
上边显示着:茉莉,我们马上就到。袁峰。
一瞬间丘云鹏做了一万个选择,他估摸着时间,想着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一个占有,然后逃离现场。然而,突如其来的袭击,情绪的紧张,使他失去了占有对方的能力。茉莉的呼机又响了:我们马上就到你楼下。
他想了想,迅速把茉莉的衣服穿好,把她的身体理顺,放平。把台灯挪开,把大灯打开,把座位拉远。房门和防盗门锁全部打开,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拿着念珠打坐。
听见楼门的响动,听见门铃声,不等他反应门就打开了。袁峰进来了,后面跟着他的女儿茜茜。
丘云鹏看着他们,很平静地说:茉莉有点头晕,我扶她回来。
这时,茉莉在床上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醒过来了。
茜茜站在父亲旁边,一双眼睛怀疑地扫来扫去。
刚才是她告诉父亲:那个姓丘的不怀好心,茉莉阿姨要出事。两人这才赶回吃饭的地方,到饭店门口听说他们已经坐出租车走了,门卫隐约听见丘云鹏跟司机指点的方向,他们一路急急地赶了过来。
茉莉疑疑惑惑地看看四周,从床上撑起来,打量了一下房子里的格局,看了看袁峰和茜茜,又看了看丘云鹏。
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丘云鹏身上。
六十三
女人自有女人的力量。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勇敢。
女人自有女人的力量。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勇敢。
迪华已经决定和丘云鹏分开。再和这样的人合作下去,是非常危险的,她把这个决定对桑大明讲了。
桑大明思索了一下:可以分开,但能不能自然一点?
迪华说:第一是分开,自然不自然只能走着看。桑大明同意了。
迪华把作家袁峰,电视台主持人茉莉,还有战略经济学家高牧,行为科学研究所教授胡冶平,白一哲、温楠夫妇都请来了,把近两年的合作过程对他们简单做了陈述,通报他们从今以后要和丘云鹏分开。
大家都表示支持。
胡冶平用大手在眼前比画着说:我早就认为他不地道,但你们跟他这么近,我们说不上话。
高牧黑沉沉的眼睛照例射出锋利的目光,他说:现在必须断然和他分开,幸运的是,你们和他在一起没有做成什么事情。
白一哲则抚了抚他那显得过大的眼镜,思索地说:商品世界的人都很复杂,要长时间观察才能知道真假。他的妻子温楠脸上浮着一丝困惑,她不能想像世界上有这么复杂的人。
茉莉没有更多的话,她只是非常亲近地坐在迪华身边,她们过去接触不多,但是,在对一个共同题目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深深感到了对方那可以触摸到的女性心理。
袁峰好几天没刮胡子了,络腮胡黑森森的,他不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各种强烈的动作来表达他的意见。他说:关键是要和丘云鹏算账。丘云鹏那天开给他和茉莉的支票,到底还是成了空头支票。
他要把那一百八十万追回来。桑大明也应该和丘云鹏算清账。
迪华当然清楚,整个京城都在传说,桑大明这两年跟着海南的一个老总做生意,挣了几千万甚至上亿。而实际上在这一年多的喧嚣中,他们原有的六十多万稿费让丘云鹏套走了,亚运村这套价值二百万的房屋也让丘云鹏抵押出去了,现在看来很难收回来了。桑大明辛辛苦苦集资拍片子的钱也大多让丘云鹏挥霍了。
袁峰说:你要和他坚决分开,可又不能让他不还你钱,我就是一直想和他要钱,所以总还对他留一点面子,这成了现在通行的道理了,你欠银行钱,银行就不敢让你破产,他欠我们钱,我们就不敢让他破产。你看,他欠我们钱倒成了对我们的牵制啦。
迪华说:我现在已经不考虑他能不能还我们钱了,要不这个牵制也是包袱。他一分钱不还我也罢,反正我要和他分手,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保证桑大明的创作。
她这样说,就这样做。
她当面和丘云鹏摊牌,把话讲明了,方式当然还是委婉的,但意思是坚决的:现在文化和产业已经是两摊,北京大泰昌文化发展公司和中华文化名人城俱乐部算一摊,恒大久远公司和丘云鹏这段时间操作起来的所有事情算一摊。我们各守一摊,互不干扰,互不牵制。
她说:我和桑大明集中精力做文化,更复杂的经济操作我们并不很熟悉。一年多来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让桑大明非常分心,这对他肯定是不划算的。对丘总来讲,你习惯的那套经济上的操作,我们参与多了,你总觉得是一种干预,我的财务管理对你也是牵制。说实在的,我始终不理解你那些操作的大胆性,觉得太冒险,甚至很危险,不如分开对双方都好。这一年多的合作共事,成为一段记忆也未尝不好。当然,以后还可以做朋友,远距离地交往,省去这么多的相互磨擦。
迪华穿着一身朴素的棉布连衣裙,显得非常贤良。但她的目光和声音,又让丘云鹏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他虽然对此早就有思想准备,但是从他在京城进行操作的角度看,一旦和桑大明夫妇分裂,他的损失是巨大的,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弥漫开来,他的信用也会大幅度降低。直到目前为止,丘云鹏还不时地打出桑大明这张牌。一个著名的文化人能够一年两年地支持他,与他合作,这是个非常有力的说法。如果桑大明真的和他分开,等于宣布了这种信赖的终结。
一瞬间丘云鹏就抓住了自己要使用的策略,他说:你们希望分开,我同意。恒大久远公司这摊事情很快会有大规模的发展,我准备在一个部里占两层楼,和他们联营,这件事过去没谈,是想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告诉你们,现在,已经谈判得差不多了。如果分开了,对我没有什么妨碍,但是我觉得这对老桑,对他的文化事业有损害。眼看着一年多的操作就要形成一个很大的文化产业基地了,几十亿、几百亿的资产将堆积起来,这一切都可以用来搞文化。不是像去年那样用文化操作文化,现在是用产业来支持文化。这时候桑大明撤出来,失去在这个体系中的领袖位置,很可惜呀。你们也知道,我和中华文化交流会也联合在一起了,那里有很多文化人哪,这些老先生都在恒大久远公司为核心的操作体系中,一旦我们分开了,我就是想再帮助桑大明,也名不正言不顺嘛。
迪华现在的目光无比清澈,一年多的戏剧演变使她对文化和经济所构成的世界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她说:我现在没有这个贪心。
很简单的一句话,像她的目光一样明白,却给了丘云鹏一个迎头痛击。然而,他只不过稍微停顿了一下,思维休克了一下,就又运转起来。
这时,他露出的是更加尖利的锋芒。
他说:我一切思想准备都有。但是,你们却可能对许多事情没有思想准备。这一年多,中华文化名人城俱乐部和大泰昌文化发展公司法人、董事长都是桑大明,很多事情又是你迪华接手管的,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了,那么,我告诉你,这一年多在你和桑大明的名下有很多工商、税务、法律的责任,你们恐怕承担不起。
迪华感到了对方的威胁,她说:行得正,做得直,我不怕。
丘云鹏讲: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做人。这个世界有三种人,你知道吗?一个叫自然人,一个叫行为人,还有一个叫法人。一旦带有社会性行为的时候,就是法人。你知道法人的责任是什么吗?说得露骨一点,一年半来做的全部事情,包括我丘云鹏做的全部事情,只要在中华文化名人城俱乐部和北京大泰昌文化发展公司范围之内,最终责任都是桑大明的。只有恒大久远公司我是法人,当然我负责。现在分开了,恒大久远公司我能负责,不管多乱我都能够让它天衣无缝,可是文化的一摊我不管了,你让桑大明去面对工商、税务、法院吗?
丘云鹏深知迪华的软弱处,就像母亲最怕别人伤害她的孩子一样,迪华最怕外界伤害桑大明。丘云鹏就在这方面施加压力,他从对方目光的闪动中知道,他的这番话有一定的威慑力。
于是他继续讲:很多事情,包括财务账目,我在这一年多的操作中,因为头绪多,还来不及整理清楚,还来不及做顺。如果我们断然分开,这里的责任让桑大明负吗?如果你觉得可以负,好,我今天同意你提出的建议。
他用手在他和迪华之间像刀一样划了一条分界线:咱们从此一刀两断,我再也不为你们多操心了,既然你们不理解我,我就再也不负责任了。
迪华感到了压力,也知道这些说法并不是没有具体内容。一年多的操作中,特别是后期她介入的一些财务管理,使她对所谓经济运转、商海活动有了一知半解。正是这一知半解的经验,她尤其觉察到丘云鹏这个威慑的实际含义。
然而,她本性上从不畏惧讹诈。她可能不懂得多少斗争策略,但是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怕讹诈才能够不被讹诈。
她面色冷淡地站起来,把手中的一摞纸连同笔双手握成一卷: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对我们的威胁?
丘云鹏怔了一下,突然情绪失态,激动地说:你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迪华说:那好,我重申我的态度,我们必须分开,从此以后分开。
说完,转身走了。
虽然无法预见丘云鹏往下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但是迪华觉得应该做必要的防范。她首先对桑大明做出安排,她对桑大明说:这一摊事情最近肯定有一个过渡,我不想让你卷进来,你还是抓紧时间完成案头正在做的事情。
桑大明很矛盾,作为男子汉,遇到这种局面,自己应该而且能够处理,他不能把这个难题留给迪华。
但是迪华不容商量:你要相信我能处理好。
迪华在远郊租了一套房子,那里很安静,房价又低,一应生活用品也安排停当。她说:桑大明,你在那里安安静静工作,有重要的情况我处理不了时,会和你联系的。
她把毛毛叫过来,安排说:给你一个任务,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桑老师,电脑什么的都搬过去。桑老师写的东西,该录入的,该电脑上整理的,你就帮着录入整理。生活上你要好好照顾桑老师。如果桑老师写作累了,你陪他散散步,那旁边有个小舞厅,你们也可以去跳跳舞。
毛毛很领会这个家庭面临的一切,也很领会夫妻俩那让人信赖的关系。她安慰地点点头:您放心,迪华大姐。
桑大明还要对这个安排发表异议,迪华不容分说地对桑大明说:你要集中全力做你的事情,不要分心。对毛毛,你脾气不要粗暴,像对咱们的小妹妹一样。这里的事情你要放心,相信我一定会处理好。
说到这里,迪华笑了:你要相信,天意在我们一边,上帝一定保佑我们。要不,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
六十四
他现在就是要用一般人没有的智慧来制造他的一个鸡蛋的家当。他相信,他最终会获得成功。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堂堂一个部委的办公大楼,巍巍峨峨立在长安街上。丘云鹏现在每日就在沈西妹、吴小牛等人的簇拥下走下车,提着他的手机包,昂首阔步进入这个大楼上班。
因为他掌握有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的大量房地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这种拥有只是一种说法,因为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始终也没有把全部信任交给他,但对于他来讲,有时候一个有一定真实性的说法就能够做很多事情。
这样,他就可以拿出一块又一块的黄金地皮来和一个部又一个部达成协议,对方出资金,他出地皮──也就是对方出资金,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出地皮,和交通部门联合搞一个汽车大厦,和经贸部门联合搞一个东方经贸大厦,和石油部门搞一个五洲石油大厦。
从这个最初的构想出发,经过千曲百折的操作变通,鸡生蛋,蛋生鸡,他的恒大久远公司便和这个部或那个部联合成立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公司。再发展下去,他在许许多多的部,许许多多的办公楼中就获得了办公室。
眼前这座十几层高的部委大楼,最高的一层基本上叫他占领了。
当他仰视这座大楼的时候,当他看到一个又一个堂堂皇皇的牌子挂在大门两旁,看见警卫人员肃然而立,看见各种干部模样的人川流不息地进出时,他从容地拾阶而上,能够体会到自己心理上的同样是拾阶而上的变化。
他出身贫寒,在一个小小的县城读书长大。当商海冒险给他带来飞黄腾达的金钱之后,他建立了各种交往,买来了各种尊严,也和各种各样的文化场面、政权机构发生往来。当他远距离面对这些存在的时候,他有足够的金钱的自信和运用金钱智慧的自信。
然而,每当他近距离走近这样的大楼时,或者进入这个或那个政府部门大院时,最初都能感受到压力:大门有压力,大牌子有压力,警卫有压力,高楼大厦有压力,川流不息地出入大楼的那些干部,他们的神态、气质对他有压力,而他们那平均值的身高对他这一米五五的身材也有压力。这些压力随着他拾阶而上,提取出自己的骄傲才能慢慢抵消。
在这里上班的人大多还不认识他,他在沈西妹、吴小牛一伙人的簇拥下坐电梯一直上到最高层。沈西妹面对这样的场面,心理上的压力更是显然的。能在这里上班,她很兴奋,很惊叹,有这样一个气场,做生意就有了足够的信用。
到了最高一层,这里原本是比较空落、比较闲置的一层楼,经过一番运作,变成了丘云鹏的办公地点。与部里联合申办的公司牌子堂堂皇皇地迎着电梯悬挂,门上也一一挂满了牌子:董事会,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各种各样的牌子像模像样。
当他走进办公室,打开窗户,俯瞰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时,他发现长安街上汽车如甲虫,人群如蚂蚁,由此,他颇生出俯瞰芸芸众生的豪迈感,他觉得自己真正找到了俯瞰京城的高度。
京城烟海浩瀚地展开着,现代的或古典样式的高楼大厦、建筑群布出一派人造江山,直到天边雾霭中。在这里,他感受到了高度上的优越。想到自己停下车,迎着这个大楼劈立垂直的高度的压力,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进大门,再电梯垂直上升到达这个高度,颇像自己人生的比喻。
最初要顶住压力,敢于向劈面而立几乎高不见顶的存在走过去,敢于硬着头皮一级一级台阶登上去,敢于走进大门,然后就会发生奇迹,一个垂直上升就到了至高点。在那里,你就可以俯瞰这个世界,管辖这个世界,宰割这个世界。你就有了足够的高度和从容。
丘云鹏常常站在窗口俯瞰下面的京城和繁华的长安街。有的时候背起手看,有的时候双手撑着窗台看。他曾经非常赞赏一个故事,叫做一个鸡蛋的家当。只不过他对这个故事的理解与众人不同。
一个丈夫穷得叮当响,有一天,得到了一个鸡蛋。于是乎,他就生出一个梦想,梦想这个鸡蛋要借邻居家的母鸡孵出一个小鸡,孵出小鸡最好又是母鸡,于是这个母鸡就下了很多蛋,而那些鸡蛋又都孵成小鸡。这些小鸡又有很多母鸡,于是那些母鸡又下了更多的蛋,更多的蛋就孵出更多的鸡,更多的鸡又下出更多的蛋。这样,他就成为一个财主,他就可以盖房子,娶一大群小老婆。当丈夫把这个故事得意洋洋地讲给他老婆听的时候,他老婆一巴掌把鸡蛋打在地上,于是什么故事都没有了。
丘云鹏赞赏这个穷光蛋的想像力。如果没有老婆那一巴掌,这个想像就可能变为现实。今天,他要用更大的想像力来营造自己亿万家产的王国。
这不是,他既然在堂堂的部办公大楼占有最高一层,表明他在中国经济领域占有了一个至高点。他现在把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下面的几百处乃至以后落实了政策有几千处大大小小的房产都慢慢控制在自己手中,他就可能逐渐成为京城最大的房地产商,那是一个几百亿、几千亿以至天文数字的规模。
他已经把中华文化交流会这样一个海内外知名的权威文化机构操作在自己手中,中国知名的文化人都在这个委员会中,那么,他等于把这个权威的文化机构陪衬在自己身上。在堂堂的部里占有了办公的至高点;抓住了最大的房地产,大量的黄金地皮,这又是一个至高点;抓住了文化名人效应的最大资源库,又是一个至高点。这三个至高点构成一个平面,这就是他苦心经营的巨大体系。
和桑大明这批人的关系虽然已经濒于分裂,但依然可以成为他的一个说法。他并不在乎任何关系的短暂性和不稳定性,对于任何一个方面,只要在若干天之内能够牵引,能够拿来做陪衬就够了。更何况对这些至高点的控制,只要讲究手法,还可以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地牵引下去。
虽然这些方面都在对他发出怀疑,他始终没有兑现对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注入资金的允诺,也没有能够兑现对中华文化交流会做出的各种允诺。对这个矗立在长安街边的办公大楼的主人们做出的允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同样遭到对方的某种质疑。
他都不在乎,他从来就是在这种不稳定的、动摇的信用中生存的。
至于对根雕王的牵引更处在岌岌可危之中。根雕王在与他打交道时,常常到了气愤得说不出话的程度:你如果不能帮我,就不要再骗我,我已经不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了。对方的下巴颏颤抖着,粗糙的大手也在颤抖着。但他还是能找到各种手法把对方勉勉强强维持在自己牵引的边缘。
保定来的防渗涂料专家董成志更是发出了强烈的不满,有一次,董成志气愤得拍着桌子要求解除协议。他说丘云鹏纯粹是在诈骗,他要求恢复自己的法人地位。像袁峰这样一批文化人,现在几乎把他看做仇人,
然而,他并不畏惧。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长久的事情?十年和一年是一种差别,一年和一天也是一种差别,十年可称为长久,一年也有一年的用途,一天同样是宝贵的。他现在就是要用一般人没有的智慧来制造他所创造的一个鸡蛋的家当。
他坚信自己最终会获得成功。他最喜欢重复的一句口头禅是:我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最大的。
一个鸡蛋可以演变成财主的家当,那么,他所掌握的资源能够演变成巨大的家业是更加可以想像的。
他久久地凝视着气象浩瀚的京城,看着长安街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他对自己王国的建设已经有了越来越宏大的设计。
一个大厦一个大厦地盖起来,他将成立一个又一个管理公司把它们管起来。用这种方式将各个部的资金和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的地皮衔接起来,用中华文化交流会的巨大文化软件支持他的信赖度并广阔展开金融经济操作和海内外的活动。
只要资金一到位,防渗涂料项目就可以全面展开。他最终会把根雕王做成效益很好的项目,还可以带动其他项目向身边靠拢。
用不了多少年,京城将有很多大厦属他管理,很多大厦都会有其中的一层、两层是他所属公司的办公地点。要不了多久,他会盖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公司大厦,这个大厦就叫恒大久远大厦。
大厦的设计高度要在京城赫赫然引人注目,恒大久远四个大字立在高高的楼顶,夜晚要亮起耀眼的霓虹灯,远近可视。这样,他就会经常在恒大久远的高度,不是现在的十几层了,而是几十层,甚至可以是京城最高的建筑,一百多层都是可以考虑的,盖京城的第一个摩天大厦,他就站在这个摩天大厦的顶层以最高的高度来俯瞰京城。
那时候,不需要他从一米五五的高度抛出去一个水平大圈套,勒杀这一米五五以上的高度,所有的人都自然匍匐在他的脚下。他似乎能够想像到自己立在摩天大厦的最高处俯瞰京城烟海浩瀚或者灯海汪洋的情景。夜晚立在这个高度,看见夜航的飞机几乎从头顶掠过,那感觉一定颇有诗意。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拾阶而上,再来一个戏剧化的垂直上升,就会到达那个高度。
炎热的天气正在考验着北京人,也在考验着丘云鹏的承受力。
他下血本维持的童贯的金融操作一直还在进行。童贯现在可以说是全力以赴地投入。这段时间他没有任何敷衍他的地方,他确实做得很卖力。几笔贷款都是到了将将要做成的时候功亏一篑。
有一笔贷款眼看就要拿到手了,就因为童贯走下飞机的时候不知怎么和别人打起架来,被拘留了几天。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使一笔贷款流产了。
当时童贯很沮丧,丘云鹏自然更沮丧。老天这么不照顾他?但是,事情越是这样能够成功,可能成功,只差一点成功,丘云鹏就尤其进入赌博状态。
他在用各种方式套钱,套每一分钱在他这儿停留一天的使用权。他顶住四面八方追债的压力,继续源源不断地给童贯提供着活动经费,依然让他摆出铺张的场面进行金融操作,让他经常豪华地请客,阔绰地送礼。
为了更加牢靠,他也含蓄地对童贯发出过威胁,他暗示他,他手里有足够的凭据,随时可以把童贯送进监狱,而丘云鹏对此没有一点责任,那意思是,你童贯以后的发展,我已经为你描绘好了,给你一个最好的黄金地皮,做一个最好的项目,让你从中得到几百万、上千万的好处。你不老老实实干,不老老实实给我跑贷款,耍我,我也能置你于死地。
软硬兼施是丘云鹏的拿手好戏。
他继续对方方面面描绘着他亿万家产的实力,描绘着他资金将源源到位的前景。
压力从各个方向逼近他,这个世界也在收紧一个圈套,要勒断他的脖子。在这种处境中,他有着常人难以达到的承受力。
他已经饱经沧桑,他与众不同地看待这个世界。就好像他喜欢像老鼠那样紧贴地面爬行,从低处窥探世界;也喜欢像猫头鹰一样停在树上,从高处俯瞰世界。
一般人不可能具有这种变通的智慧。
翻开中国的辞典,有这样的词和那样的词,褒义的和贬义的,他就要按照他的理解重新解释这些词汇。
谁都不愿意给自己冠以“厚颜无耻”四个字,这是这个世界贬斥人的常用词,然而,他认为这四个字奥妙无穷。一个人为什么做不成事?因为你的心理脆弱,障碍太多,你会被任何一种说法搞得忧虑重重,忐忑不安,疚愧难耐,寸步难行。
厚乃为结实,厚乃为质量好,如果能做到厚颜,你的心理就不容易被伤害,你的心理就有很好的屏蔽。你做事的很大一个牵制就是廉耻心,欠了钱,你觉得可耻;允诺以后不兑现,你又觉得可耻。这使得你缺乏对外界压力的承受力。于是乎,要理直气壮地使自己做到厚颜无耻,把一切别人不能承受的东西承受住。没有了廉耻心的牵动,只有对利害的精细考虑,怎么有利怎么干。
按照他的考察和研究,当今能够在商海中成功的人,不管怎样标榜自己,都在厚颜无耻上有一定的功夫。谁在这方面修炼得好,谁就有可能获得成功。
又比如一说寄生虫,都认为是个贬义词。寄生有什么不好?寄生才是生存的高技术。微生物不寄生怎么活?细菌不寄生怎么活?寄生虫不寄生怎么活?
青苔不寄生在潮湿的石头上、地面上、台阶上怎么活?蘑菇不寄生在木头上怎么活?再说下去,树木不是寄生?树木不寄生在土壤上怎么活?人不寄生?人不寄生在地球上怎么活?不都是寄生嘛!
人生的技术就是寄生的技术,做生意的技术就是寄生的技术。做生意的寄生技术,说到底是信用寄生。
他现在就敢于承认,自己就是一个能够对方方面面进行寄生的操作天才。
你看,我寄生在宗教事务协调管理委员会的大量房地产上,于是乎,在这方面我就得到了我有地皮、我有房地产的信用。我可以寄生在中华文化交流会上,于是这成千个文化名人,他们的学术、人格、信用就成了我可以拿出去使用的抵押物。我寄生在这样一个堂堂大部的办公楼上,这个部的权威度、可信赖度就可以作为我的底盘和陪衬。这种寄生很合理呀!
这个世界不就是相互寄生吗?你银行有钱,你不是把大家的钱都拿过来,寄生在所有的储户身上吗?反过来,我如果有银行做靠山,做担保,我不就可以寄生在银行的信用上吗?这个世界上有金钱的信用,有文化的信用,还有道德的信用,有各种各样的信用,我都可以对它们进行寄生,这方方面面的寄生就构成了我生存的能力。
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思想很透彻,目光很锐利,像鹰鹫一样高高飞翔在天空,俯瞰着下面的渺小世界。
这个世界就经济操作而言,实际上是一种信用操作。善于寄生在各种信用之上,从而使自己具有某种信用,不管这个信用是长是短,是稳定还是不稳定,只要它此时构成一个存在,你就能以此进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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