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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_7 崔金生(汉)
  如果汉武帝有点长性,继续坚持目前这个治政风格,他必然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罕逢的仁慈统治者。
  但可惜好景不长。汉武帝关心群众疾苦没几天,突然静极思动,又想再找个对手打上一架,瞬间他又变脸成了个战争狂人。
  这一次,他创造出了中国最美丽最优秀的神话:
  牛郎织女!
  汉武帝如何鉴识人才
  刚刚下旨将戍边部队减少一半,汉武帝忽然间心念一动,咦,朕这辈子,陆战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却从没有打过水仗。
  不行,朕也要打个水仗来玩。
  于是汉武帝准备讨伐昆明。
  昆明,当时称滇国。这个封国的历史,由来已久。滇国出现在战国年间,到了汉武帝时代,仍然留存。滇国地区有方圆三百里的滇池,这激发了汉武帝打水仗的浓厚兴趣。于是武帝再行劳民伤财之术,下令挖一个大大的昆明池,专门用来习练水军。
  当时的汉帝国,由于连年征战匈奴,民力疲惫不堪,而且战时管制,法令愈发严苛。低级官员稍有过失,就会解除职务。要命的是,汉武帝为了筹措军费,大肆卖官鬻爵,许多人为了逃避兵役,就花钱买了职官。这样一来,能够征用的民力,就越来越少了。
  于是武帝下令,凡是具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必须出任官员。不愿意当官也行,那就给朝廷上缴几匹好马。至于愿意当官的人,也没好果子吃,一旦被朝廷抓到短处,就立即贬为民夫,被迫去挖昆明池。汉武帝就用这个办法,既得到了挖昆明池的民力,又弄到一批好马。
  武帝的昆明池,是古人灵感的高爆地带。就在这辽阔的水域两端,武帝命工匠凿铸了一男一女两个巨大的石像。一个是牵牛星,一个是织女星。牵牛织女,隔水相望,所谓佳人,在水一方。这宏大的雕像,让当时的人们看得如醉如痴,引发了空前的想象与创意。
  人们坚信,这座牵牛与织女,虽然被残忍地隔开,但当夜晚到来,昏鸦沙哑地嘶叫着,成群结队掠过水面时。这两座雕像会踏着乌鹊编织的七彩虹桥,于半空中幽会,并抵死纠缠——牛郎织女的故事,从此在民间广泛流传,构筑成了我们传统文化华丽的基座。
  下面的人察知汉武帝渴望长生不老,喜好神仙之术,就声称得到一匹神马,献给武帝。武帝大喜,立即叫来大才子司马相如,让司马相如作篇长赋,谱上曲子,再由乐工吱哇吱哇地奏唱。
  正当司马相如引吭高歌,唱兴正嗨,冷血怪物汲黯突然出现了。
  他一来,汉武帝的脸就沉下来,上面满是屈辱和痛苦。
  汲黯根本不看汉武帝那张臭脸,上前添堵道:“陛下,你又胡来。音乐这玩艺是干什么的?是圣人用来教化苍生万民的。可你瞧瞧你,你竟然叫来司马相如这个专门拐骗女人的小白脸,谱成曲子在宗庙里唱,拜托陛下,老百姓知道你们吱哇吱哇唱的什么吗?”
  汉武帝扭过脸,不搭理汲黯。
  汲黯却越说越上瘾:“还有件事,陛下,你知道你有个啥毛病吗?”
  汉武帝气得声音颤抖:“朕英明神武,什么毛病也没有!”
  汲黯:“陛下,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毛病?告诉你,你的毛病大了!你最大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惜血本征求人才。可是人才千辛万苦地找来了,一旦有一点点小错,你立即眼睛一瞪,推出去杀之。陛下,你看看自己身边,当年你征召来的人才,还剩下几个?全都被你杀光了!”
  说到这里,汲黯神情激动,不由自主地高喊起来:“陛下,你这样任性嗜杀,把人才全都杀光了,谁来替你治理天下呀,啊?”
  汉武帝抬头,看汲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汲黯,你那副臭德性,也配来指责朕?告诉你吧,朕这双眼睛,最是识人。哪个时代没有人才?任何时候人才都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挖掘人才的本事!再者说了,人才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不过就是个用来装东西的器皿,就如同菜篮子、尿罐子什么的。没错,是有许多人有才,但有才不用,跟没才又有什么区别?有才不用的人,杀掉他又有什么可惜的?大不了再挖掘几个有才肯用的人,替代他们罢了。”
  汲黯被呛了回去,生气地道:“行,陛下你能说,臣说不过你。但臣把话撂在这里,臣虽然无才无德,只会阿谀奉承。但这点道理,臣还是懂的,陛下你不要欺负臣愚笨,就胡搅蛮缠。”
  汉武帝摇头,对司马相如说:“听听,汲黯竟然敢说自己是个阿谀奉承之辈。这才是胡说。但他说自己愚笨,还真是恰如其分。”
  司马相如:“陛下圣明,对了陛下,这次作赋谱曲,有多少润笔呀?”
  这段对话,揭开了何以汉武帝能够率汉民族逐匈奴人于黄沙大漠。正如汉武帝自我评价那样,他虽然苛酷,但有一双鉴识人才的利眼。举中国任何朝代,人才之出,从未如武帝时代之盛——而且,也从未如武帝时代,人才的非正常死亡率之高。
  不夸张地说,汉武帝,他是中国历史上当仁不让的,最具识人鉴才眼光的高手。此前没人超过他,此后也没有。
  所以他是汉武大帝。
  汉武帝的货币战争
  吵闹过后,汉帝国的大麻烦,终于到来了。
  财政破产!
  是真的破产了,地方官无奈上报:“陛下,国库已空,经费分文也无。”
  汉武帝:“嗯,那你们有没有解决方案呢?”
  方案?地方官心中叫苦,说道:“臣以为,要想解决国家库府入不敷出的问题,首先要打击豪强。你看啊陛下,现在国家穷成这个样子,许多官员连裤子都穿不起,可是那些豪强大户,他们霸占矿山,炼金铸币,占据盐井,煮海制盐。他们家的财产,无计其数,可是国家有了困难,他们却不闻不问,如此不爱国的行径,理应狠狠打击。”
  打击?打击你妹!汉武帝斜眼睨视官员:“要想解决国家库府空虚的麻烦,必须要有创新型思维,创新懂不懂?”
  “不懂。”官员们茫然摇头,“啥子叫创新哟?”
  “创新就是……”汉武帝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看朕给你们创新一个,让你们开开眼!”
  汉武帝的御苑中,生活着一种罕见的白鹿。武帝命人捉来几只,杀掉之后剥下皮,再裁剪成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四周饰上五彩花纹。
  然后武帝道:“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创新,这块鹿皮,就是朕发明的一个新币种,朕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傻瓜皮,嗯,简称皮币好啦。”
  宠臣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块皮币,其价几何呢?”
  汉武帝:“这可值老钱了,嗯,就定价四十万钱吧!”
  这皮币,就是汉武帝发明的历史上最早的大面额钞票。直到这大钞发明出来,人们才知道,汉武帝的心思,又转向了整治封王。
  封王这东西,与疯王没什么区别,都是属于获得点权力之后,就失去控制制约、滥行无道的变态族属。封王必须要整治,不整治,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规矩。
  比如说胶东康王刘寄。他是汉武帝的十二弟,由皇太后王娡妹妹所生。就因为这种亲缘关系,所以受封为康王。从血统上来说,他既是皇亲,也是国戚,理应成为汉武帝可靠的政治同盟。可这个刘寄,脑壳里也不知灌进了什么液体,竟然暗中与淮南王刘安勾连,有心造反——这厮也不想一想,汉武帝是你大姨的儿子,所以才会给你封王。可你跟淮南王八杆子打不着,就算是帮他造反成功,他的权力体系里,岂会有你的位置?
  只能说,智商是硬伤。
  最令人无语的是,康王刘寄参与造反,忙活了半天,毛也没捞到一根。等到淮南王、衡山王两王事败,廷尉缉查,查来查去,竟然把个刘寄给查出来了。
  刘寄很郁闷,曰:“孤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大了,世所不容啊。”孤芳自赏,自怨自艾一番,他就活活吓死了。临死之前,害怕汉武帝按律株连他的儿子,连王位继承人都不敢指定。
  案卷报到汉武帝的御案,武帝叹息道:“哪个封王不造反?不造反的封王,不是朕的好亲戚!”
  御笔朱批,不追究康王刘寄缺心眼之事,以其长子继承胶东王位,以其幼子接管衡山王的地盘。
  汉武帝的心里,对刘邦的裔系子孙忌禅之极,他宽宥娘家人刘寄,但对于其他封王,打击起来不遗余力。新发明的白鹿皮币,成为了打击封王的全新经济武器。汉武帝对封王、对天下人,发起了货币战争。
  汉武帝正令,皇族列侯入京者,必须要先把礼物或贡品,放在皮币上。意思是要求封王们的贡奉,不得少于皮币的面值四十万钱,否则不予通过。
  从整治封王,到大额面钞,其间是有条而鲜明的财政扩张政策。为了刺激经济,几张皮币远远满足不了帝国的需求,还需要发行更多的大额货币。
  汉武帝又推出了三个全新的币种,大的称龙币,面值三千。小号的是龟币,面值三百——值得一提的是中号,因为币面铸有马的图案,称为马币,价值五百。
  这样就推出了中华华丽的骂人文化,市场交易时,经常听到人们这样说:“你马币五百,半个你马币就是二百五。”
  财政扩张,通货膨胀,民间不轨势力迅速反弹。私币铸造业轰轰烈烈风起云涌,无数地方官员也加入到货币战争中来,成为当地私币铸造业的幕后操纵者。消费市场上,龙币龟币以及马币,被严重边缘化。
  见此情形,汉武帝乐了:“看起来,这场货币战争,旷日持久嘛。”
  汉武帝的蛮劲被激起来:“那就来吧,朕要是弄不死你们,以后就管你们这些刁民叫爹!”
  汉武帝的伟大经济思想
  汉武帝找来了三个人,帮助他向民间发起货币战争。
  东郭咸阳、孔仅与桑弘羊!
  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煮海制盐发了横财。孔仅,则是南阳的大铁商,战争时期,铁是最紧缺的战略物资,如此说来孔仅实际是当时横吃八方的大军火商——此二人者,皆系平民布衣,富比天下,把朝中百官气炸了肺,苦苦建议汉武帝严厉打击此二人。
  但,汉武帝非但没有严打,反而将此二人提拔为官员,这实际上等于皇家参股,把二人的企业国有化。这固然是汉武帝巧取豪夺。但中国历史上,向来是重农抑商,从秦始皇到刘邦,乃至后世无数君王,像汉武帝这样大牌阔气,用人之道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做法,虽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绝不多见。
  无论从何视角解读汉武帝,单只是这份用人上的大手笔,汉武帝就把其他帝王,统统比下去了。
  汉武帝重用的第三个人桑弘羊,在中国历史上更是大名鼎鼎。
  事实上,桑弘羊在中国经济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提桑弘羊,就没有中国经济史。但在世界经济史上,桑弘羊却是一个逗逼般的存在,提他不妥当,不提更不妥当,总之让后世人痛苦不堪。
  桑弘羊,洛阳城中大富豪的儿子,家族经商的门道浸染了他的基因,让他成为一个天才的算学家。幼年时就闻名天下,人称洛阳神童。景帝时代,他奉旨入京,成为景帝身边的财务顾问。到了汉武帝时代,战争经费的筹集与调度,成了政务中的重中之重,所以桑弘羊的地位,更加重要。
  桑弘羊是中国经济史上不可或缺之人,却是世界经济史上的大逗逼,这和他那天才的经济理论体系,有直接关系。
  好多年后,到了汉武帝的儿子汉昭帝时代,朝廷曾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空前大辩论,由桑弘羊独战天下儒学之士。当时双方的辩论极为激烈,几次动了真火。这场大辩论,由当时的书记员记录下来,构成了中国经济史上的重要典籍。时至今日,《盐铁论》一书仍时常被人提起,但其隐含在简单文字下的经济思想,却严重被忽略了。
  表面上,昭帝时代的激烈廷辩,双方争论的议题是对汉武帝时代的经济政策进行总体评价与判估,讨论汉武帝时代两项重要经济政策:均输和平准。但实质上,隐含于双方的激辩之下的,是一个伟大而完美的经济学思想!
  这个经济学思想,可以简单表述为:“是否存在着一个让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双赢的经济学法则?”
  桑弘羊的有力回答是:“有!”
  儒家学者追问:“既然说有,那么这个方法是什么?”
  桑弘羊回答:“这个方法就是,官家垄断!只要把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重大行业,全部交给官府,老百姓禁止涉足,那么天下人就会‘哗’一下子富起来。”
  儒家学者愤怒反驳:“桑弘羊你胡说八道,山泽林海,自古以来就是天然资源,无数百姓赖以维生,现在你实行官有垄断,剥夺了百姓生存的基础,却说什么天下人会因此富起来,这怎么可能?”
  桑弘羊回答:“就是有可能,没可能我管你叫爹!”
  ……总之吧,一部《盐铁论》,洋洋洒洒数万言,让读者读到哭,却仍然弄不懂桑弘羊到底哪来的自信。
  实际上,桑弘羊还真没错。错就错在他的经济学思想太超前于时代,又缺乏表述这一伟大思想的技术工具,只能用当时的文言文反复磨牙,说来说去全都是车轱辘话,甚至理论体系内的各组成部分彼此互证,这严重降低了桑弘羊经济学思想的表述效果。
  但如果,我们站在现代经济文明的高度,俯瞰桑弘羊的经济学思想,就会惊恐地发现,早在两千多年前,这位伟大的经济学者,就已经提出了完全市场竞争态势下的宏观经济学和与之相配套的货币政策。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妨碍了桑弘羊的经济思想,那就是汉武帝!
  正是汉武帝手中的那未经民众授权的暴力性质的独裁权力,释放了人性中的贪婪与冷漠。这种贪婪,使得社会生产资源的宏观调控,丧失可能性。这种冷漠,使得桑弘羊的经济学思想,沦为独裁政权巧取豪夺的借口与工具!
  自汉武帝而后的许多帝王,都是桑弘羊的信徒。他们打着公平正义的旗号,以宏观调控社会生产资源为借口,大肆地剽掠。一旦生产资源垄断到手,所谓的调控就再也无人提起,花天酒地淫欲无度,构成了上层建筑的永恒法则。
  后世的独裁统治者,都在效法汉武帝。而他们,又没有汉武帝的人生目标。
  而这就意味着,无论汉武帝是如何评价桑弘羊的经济学思想,但是,这位聪明绝顶的帝王,于其中发现了化解战争经费不足的不二法门。
  大剽掠开始了,伴随着的,是对陷入困境民众的无限道德苛求。
  发动群众斗群众
  在皇家权力参股了东郭咸阳的制盐业,与孔仅的冶铁业而后,汉武帝正式宣布,这两个涉及到国计民生的行业,由皇家权力垄断专营。
  配套法律随之下达:民间但有私铸铁器或是煮盐者,砍掉左脚,没收生产器具及经营所得。
  皇家垄断崛起,百姓生存空间遭受到灭顶般的挤压。
  看起来,百姓必然在这场不宣而战的经济战争中,沦为悲惨的输家。以邪恶及残暴著称的酷吏张汤,越众而出,献上毒计,给民间百姓予以锁喉重击。
  张汤建议:“陛下,这个治国呢,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法制精神。啥叫法制精神呢?就是要公平。啥又叫公平呢?就是不能只打击民间豪强,也不能只打击盐铁这两个行业。要打击,就必须要以天下百姓为目标,要稳准狠,逮谁打谁,甭管你是干什么的,打击没商量。否则的话,只打击豪强不打击百姓,只打击盐铁业不打击其他行业,这就失去了法治和公平精神”——张汤的原话,史书上并无记载,但归纳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张汤进谏之时,汉武帝正陷入到对桑弘羊官家垄断的经济思想的狂热之中,一边吃饭,一边和张汤商量具体执行的细节。听了张汤的建议,连连点头:“对对对,张汤此言,深得朕心。对了,你这建议好是好,有没有具体的执行方案?”
  “方案有,”张汤道,“所有的民间商户,都必须要估算自己的财产,造册向朝廷申报。大抵缗钱二千,就必须纳税。百姓家有小车和拥有五丈以上船只的,也必须要纳税。如此,朝廷富矣,军资足矣,对匈奴最终一击,也就有了充足的财力保证。”
  “很好,”汉武帝道,“但百姓好像也不是太傻,如果他们故意低报瞒报,你怎么办?”
  张汤笑道:“易耳,但凡瞒报或呈报不实者,判处去边关服兵役一年,财产全部没收。这样,陛下你既有了钱,又有了充足的兵源,此不美哉?”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汉武帝道:“张汤你个王八蛋,只知道揣摩朕的心思坑害百姓,却不想想,你这办法有多大可行性?”
  张汤:“……陛下,臣不解,这么好的办法,怎么就没有可行性呢?”
  汉武帝:“你个猪头,可知道天下有多少百姓?家家户户向朝廷申报财产,那是多大的行政工作量?朝廷还要加派人手审核每家申报的数字是否准确,这又需要多少官员?哼,张汤,你莫非想让天下人都当官吗?”
  张汤笑道:“陛下啊,你经常教导我们,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才是真正愚蠢可笑的。相信群众,发动群众,是咱们帝国权力稳固千秋的法宝。只要我们号召人民群众积极行动起来,提高警惕,严防街坊邻居隔壁对门瞒报或是不实申报。凡被举报者,流放边关,财产没收,由陛下和踊跃举报的群众,一家分一半。”
  汉武帝被震惊了:“张汤,你好毒,发动群众斗群众,此计大妙。只不过,朕全身上下都感觉不大好,这么个搞法,朕岂不成了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
  “这个嘛,”张汤想了想,说道,“陛下,这没关系,只要陛下传旨,推选出一位心底无私傻冒尖的道德模范来,就能够牢牢掌握住道义资源。”
  “嗯,”汉武帝龙颜大悦,“传旨,张汤献策,让百姓申报财产并互相监督举报,朝廷在全国推开执行。朕体恤苍生之艰难,为匡扶人心正气,特在汉国推选忠君之士,钦此。”
  卧槽,张汤傻眼了,心里说:陛下你也太操蛋了吧?把好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坏事张扬我的名字,那我岂不得被人活活骂死?
  帝国道德模范
  武帝策令,雷厉风行。一时间汉国境内,堪称是哀鸿遍野,惨号不断。原本不富裕的人家被迫课以重税,许多百姓遭到仇家的举报,被流放边关充当戍卒,所有财产悉被没收。天下人无不恶毒诅咒张汤,骂得张汤夜夜连床噩梦。
  就在一片怨声载道之中,摇摇摆摆走出一个人来。
  他的名字叫卜式。
  卜式上书:“陛下,臣愚昧,但也知道为子民者,不要问君王为我做了什么,要问我还欠君王多少。小民请求捐献所有财产,并率家人赴前线打匈奴。恳请陛下给小民一个机会,答应小民吧。”
  侍中把这封怪信拿给汉武帝看。汉武帝冷笑一声:“欺世盗名。”
  不予理会。
  但卜式的第二信又来了,仍然恳求捐献所有财产,全家上前线打匈奴。
  汉武帝看了,冷笑:“这个大骗子,你想献出所有财产,直接把财产给当地官府送去就是了。想上战场,有人拦着你吗?只说不做,无非是想让朕拿他当楷模,忽悠天下百姓罢了!”
  卜式的第三封书信又到了。这一次,汉武帝终于犹豫了:“嗯,张汤的绝户计太阴毒了,现在的百姓们,哭喊连天怨声载道,这都是负能量呀,眼下真的急缺点儿正能量,冲淡一下刁民们的号啕声。”
  要不?咱们就满足卜式这个大骗子,和他一道联手,忽悠忽悠?
  于是朝廷发布公告:
  “朕的子民们,朕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北边的匈奴人,已经临近他们的末日,日落西山啦!敌人一天天坏下去,而我们一天天好起来,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就在这充满了正能量的伟大时代,河南人氏卜式,屡次三番,请求捐献家中所有财产,并亲赴前线抗击匈奴。正所谓,奋扫匈奴不顾身,捐出白银与真金。全家老小上战场,吓得匈奴没了魂。朕接到卜式的上书,亲派官员去询问卜式:老卜呀,你这么积极表现,是不是想当官呀?卜式回答:不,我只想做个陛下的小兵,埋骨大漠,战死他乡。官员又问:老卜呀,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冤情呀?卜式回答:不,朕下英明神武,百官忠心可嘉,人民群众载歌载舞,全世界都羡慕我们,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所有子民簇拥在陛下周围,这样伟大的时代,这样伟大的帝国,怎么可能会有冤情?这时候官员就糊涂了,问:那老卜,你为啥如此傻缺,要捐献全部家产还要上战场呢?卜式回答道:草民虽然无知,但也知道没有陛下,哪有草民,没有帝国,哪有百姓的小家?不要问朝廷为我们做了什么,要问我们还欠朝廷多少!所以我希望天下人,都能够有我一样的觉悟,献出全部家财,全家上战场抗击匈奴,则匈奴必灭,汉国必然昌盛。
  “传旨,任命卜式为中郎,封左庶长爵,赐田十顷。让卜式组成巡回报告团,向天下子民宣讲他的忠心。”
  不久,眉花眼笑,吃得肥胖的卜式,就出现在高台之上,向着人群大声疾呼:“请不要辜负这个时代,你们要向我学习,捐出你们所有的家产吧,不要留恋温暖的小家,率妻儿老小上战场吧,陛下和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的。”
  老百姓郁闷地仰脸看着他:“世道不靖,妖魔出没,天下必有血光之灾。”
  这一年春,东北的天空出现异星。
  这一年的夏,西北天空出现彗星。
  大漠深处,匈奴单于伊稚斜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象:“汉国皇帝,真是个邪恶的战争贩子!他为了筹措攻打我们的战争经费,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把汉国百姓玩得滴溜转。可怜我伊稚斜厚道善良脑壳呆笨,玩不过他。”
  上苍,我大匈奴何辜,竟然遇到刘彻这种对手?
  
第八章 惨胜于黄昏之季
  阴暗布局
  武帝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汉武帝36岁。
  秋季,匈奴大单于伊稚斜,以两路大军,各数万骑,进袭汉国右北平和定襄郡,杀掠吏官千余人。
  汉武帝接报,嘴里嚼着饭粒,传大将军卫青入觐。
  卫青来了,汉武帝道:“卫青,朕这边,用了张汤的毒计,把天下刁民,骨头里的汁水都窄出来了,总算是筹措到了足够的费用。唉,可怜的百姓呀,他们招谁惹谁了,让张汤这么祸害?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卫青道:“陛下,臣已接报,现在漠北地带,只有匈奴王伊稚斜和左贤王两支大部落了。他们听了叛贼赵信的话,已经将主力人马悉数撤入漠北以北。以其大漠之天然险阻,断定我汉军绝难渡漠北进。即使是我军渡漠而过,也已是疲惫之师,届时匈奴一鼓而击之,我军必败。”
  汉武帝道:“所以呢,朕花了几年时间,精选了以粟米饲养的战马十万匹,再加上军士们的自备战马,我方马匹总数不少于十五万。朕考虑让霍去病优先精选战马,让他部下的士兵,每人带三匹战马,就可以达到贯穿大漠而仍不失精锐之师的目的。此外,朕再遣步卒十万,跟在十万骑兵之后负责押运粮草辎重,有此万全准备,只要找到匈奴的主力人马,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了。”
  卫青道:“陛下圣明,天佑大汉。臣考虑这次出征,带上公孙敖。”
  汉武帝:“公孙敖?”
  卫青道:“正是,上一次,公孙敖因为再一次迷路,削去了爵位。只有带上他,打个大胜仗,就可以恢复他的爵位。请陛下答应臣吧。”
  汉武帝道:“你说到公孙敖,我倒想起飞将军李广来了。”
  卫青急道:“陛下,臣不要李广。这老混蛋太悍猛了,还有他的儿子,打起来仗来丝毫不亚于乃父。有他们父子俩在战场上,别人就没法儿露脸。”
  汉武帝:“嗯?”
  卫青:“李广他人品有问题,陛下还记得霸陵亭尉事件吧?李广退居时,有次打猎路过霸陵亭,霸陵亭尉禁止李广通过。李广怀恨在心,等到陛下起用他时,他附加的条件是征召霸陵亭尉从军。等霸陵亭尉到了他的军中,李广就杀了他。假公济私,睚眦必报,臣真心不喜欢李广这种人。”
  汉武帝为难地说:“不是卫青,你说的这些鸡毛蒜皮,谁他妈的当回事啊?不就是杀个仇人吗,搁在李将军身上还算个事儿?总之李广他的名气太大了,如果不带他去,不只是他自己不服,群臣百官,天下百姓,也会吃惊诧异的呀。”
  卫青道:“不怕臣民们的惊诧,这天下,难道不是陛下的天下吗?”
  汉武帝叹息道:“是朕的天下不假,可是卫青,你也得替朕分忧呀。难不成朕还能颁道圣旨,说李广因为太急于上战场杀敌,所以朕要灭了他全家不成?”
  卫青乐了:“陛下,臣明白了。”
  汉武帝皱眉:“你明白个屁!朕只希望你能把事情做得干净点,懂吗?”
  卫青道:“总之,臣会把李广父子分开的,否则,他们父子联手,这一次的主角又被他们抢走了。”
  说完这番话,卫青躬身退下。
  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役,就在这片不祥的阴谋黑云笼罩之下,开始了。
  漠北战役,千秋传奇。
  龌龊之战
  漠北战役在即,双方选手依次出场。
  汉军第一战队:卫青军。
  统帅:大将军卫青;
  将领一:前将军李广;
  将领二:左将军公孙贺;
  将领三:右将军赵食其;
  将领四:后将军曹襄;
  将领五:西河太守常惠;
  将领六:云中太守遂成;
  将领七:公孙敖——他目前的身份是布衣,跟在卫青身边,算是参谋。
  兵力总数五万骑兵。
  汉军第二战队,霍去病部。
  统帅:骠骑将军霍去病;
  将领一:从骠侯赵破奴;
  将领二:昌武侯安稽;
  将领三:右北平太守路博德;
  将领四:北地都尉刑山;
  将领五:归义侯复陆支——此人为匈奴因淳王,降汉,担任向导;
  将领六:归义侯伊即靬(jiān)——此人为匈奴楼剸(tuán)王,降汉,担任向导;
  将领七:校尉李敢——飞将军李广的儿子,他不知道的是,这场战争,名将李家也是汉帝国要铲除的目标。
  兵力总数:骑兵五万。
  此外,汉军还有十万步卒,负责后援及押运粮草辎重。也就是说,汉军这边有战将十余员,士兵20万。两支汉军队伍,卫青这边是名将多,霍去病那边是战马多。
  再来看匈奴方面——
  统帅:匈奴大单于伊稚斜;
  部落将领一:左贤王;
  部落将领二:左大将双;
  部落将领三:比车耆王;
  部落将领四:屯头王;
  部落将领五:韩王;
  部落将领六:自次王赵信——此时,他是大单于身边最重要的智囊,参谋。
  匈奴兵力总数:估计骑兵10万左右,与汉军持平。
  此时,匈奴大单于伊稚斜,已经将部队撤至极北,军需辎重撤向更遥远的后方。正严阵以待,坐等汉军上门送死。
  汉军的作战计划,是以霍去病从内蒙古和林格尔地区出兵,专力攻击匈奴主力。卫青从河北蔚县出兵,替霍去病扫清外围。这样布置,是因为根据此前的情报,得知匈奴主力在西部。但等到临近出发时,又从匈奴俘虏口中获得最新情报,得知匈奴主力在东部。于是卫青和霍去病两人出击方位大调转。
  霍去病去卫青的驻地,从河北蔚县出兵。卫青则率部去霍去病的驻地,从内蒙古和林格尔出兵。
  费这么大力气调换两军,只是因为这场胜利,已经内定给了霍去病。不是霍去病立下战功,赢了也不算。
  胜券在握,占尽优势,汉武帝认为自己有权力任性。
  可万万没想到,等到两支汉军出发之后,才知道还是弄差了——匈奴主力部队,并不在霍去病的前方,而是在卫青的前方。
  那怎么办?两军要不要先回去,再调换位置?
  没法再回去了。卫青气急败坏,斜眼扫着亢奋已极的飞将军李广,吩咐道:“李将军,你先回来,和赵食其全军一起,走左路。”
  当时李广就呆住了:“大将军,我是前锋耶!”
  卫青:“知道你是前锋,怎么,左路你不敢走?”
  李广:“不是大将军,左边是大漠中有名的不毛之地,没有水源,水草稀少,连匈奴人都不熟悉路径,匈奴人不可能躲在那里。”
  卫青:“李将军,你敢抗命吗?”
  李广泪流满面,给卫青跪下了:“大将军,我李广,从小时候就与匈奴人作战,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与匈奴人直面对阵。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正面攻击匈奴单于。请大将军成全我的心愿,李广发誓替大将军你斩杀单于,提头来见!”
  卫青冷笑道:“李将军,要不你把这番话,去跟陛下说如何?”
  李广:“大将军,此言何意?”
  卫青的声音,直寒到李广的骨子里:“陛下说了,李将军年迈体衰,已非当年之勇。倘若战场上与敌直面相遇,切勿让他与单于正面交战,恐怕他难以胜任,堕了我军的士气。”
  听了这番话,李广慢慢站起来,身体激烈地颤抖着,慢慢翻身上马。他在马背上呆怔良久,才大喝一声,打马掉转方向。
  看着李广绝尘而去,卫青身后的公孙敖,忍不住说了句:“要糟,李广他气昏了头,竟然没有带向导。”
  卫青扫了公孙敖一眼,公孙敖急忙偏开视线。此后诸将不再说话,于死一般的压抑气氛中,策马疾行。
  大单于热爱和平
  卫青统大军向北,飙速疾行,前进1000多里,穿越了浩瀚的大沙漠。正要松口气,突见正前方是黑压压的匈奴铁骑,正自刀出鞘,箭在弓,虎视眈眈怒视汉军。
  卫青失惊之下,急叫结阵!
  汉军迅速结成一个巨大的圆环,环外架上武刚车。这种车子,是当时一种坚固的战斗车辆,虽然是木制,但裹了厚厚的生牛皮。大致相当于原始的坦克车,用以防范骑兵冲营,防御值极高。
  汉军急速地布营,匈奴士兵一动也不动,列队静静地看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无数双眼睛,看得卫青心里发毛。
  不敢轻敌,卫青先派出五千骑,向匈奴发起试探性冲击。匈奴人很讲规矩,立即派出一万骑,与汉军交手砍杀。
  这时候,太阳正要落山,天际突然泛起昏黑的烟翳。只听得沙漠中响起了凄厉的尖号声,恍若九幽之门突然大开,无数冤鬼发出的骇人悲鸣。汉军士兵从未见过这情形,一个个面无人色,惊恐地转向沙漠,以为沙漠中有什么可怕的阴兽,突然间钻了出来。扭头之际,一粒黄沙打在脸上,然后又是一粒,然后是一把大黄沙,“砰”的一声,打得汉军士兵忍不住惨叫起来。
  霎时之间,天地之间一片昏黑,狂沙疾落而下,原来是突然刮起来了沙尘暴。尘沙遮弥了天地,匈奴士兵和汉军士兵混杂在一起,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凭声音辨识。于沙暴中闭着眼睛,向对方乱砍一气。
  砍了好一会儿,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两军士兵目无所见,缠斗变得艰难而笨拙。这时候卫青抓住机会,下令散开环阵,让士兵分左右两翼,向匈奴人的阵营掩杀过去,将伊稚斜的骑兵彻底包围。
  见此情形,大单于伊稚斜朗声笑道:“今日这黄沙大漠,就是无数汉军埋骨之所。他们昼夜行军,穿行大漠,早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也。儿郎们,与我狠狠地打,要让这些懦弱的汉人们,见识一下大匈奴健儿的不羁雄风!”
  听大单于发号施令,鼓舞打气,声音雄壮健朗,匈奴士兵顿时精神一振,发狠咬牙,与汉军疯狂对砍起来。“杀呀,兄弟们拼啦,汉人已经撑不住了,正是我等报国立功的时候!”漠北这片荒凉的土地,霎时间变成了可怕的绞肉机,无数条被砍断的胳膊大腿随风翻舞,士兵们濒死前的惨号,响彻天地,不绝于耳。
  听着这接连不断的惨号声,大单于伊稚斜深情地说:“本王自打幼年,无日不与人厮杀。但,厮杀只是环境所迫,本王的内心,始终是一个真诚热爱和平的男子。”
  “人生啊,一定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大单于言讫,跳上一辆六匹骡子拉的大车,率领数百名最精壮的贴身护卫,轻易地把汉军包围圈撕开一个大口子,破围而出,向西北方向疾冲,消失不见了。
  他竟然撇下自己的大队人马,临阵脱逃了。
  原来,大单于身边的部队并不多,猝然间与卫青的四万骑兵相遭遇,也是出乎大单于意料之外。他是知兵之人,观敌瞭阵,就知道汉军兵力远胜于已,而且战马极多,虽然横穿大漠,但因为不断换马并无疲累。打到最后,自己这边多半没什么戏,所以他慷慨激昂地鼓舞起匈奴士兵的死战之勇,就走先了。
  无论是匈奴军还是汉军,谁也没有料到大单于居然这么任性,说走就走。此时两军仍然激烈地死拼,双方一样的搏命悍勇,死伤比率始终维持在一比一的平衡状态。就这样一直血拼到深夜,双方都感觉应该休息一下,血搏的节奏,不知不觉地放慢了。
  这时候,汉军的左翼部队,拖来一个伤残俘虏:“启禀大将军,此人乃伊稚斜身边的铁卫,最是凶悍,杀伤了我们多名将士。”
  “哦,”卫青踱到俘虏身边:“你家大单于在什么位置?”
  “大单于?”俘虏脸上露出惨淡的微笑:“你看这天,你看这地,你看这变幻莫测的戈壁大漠,这就是大单于,他无处不在。”
  卫青拔剑:“别逗逼了,说出来饶你不死。”
  俘虏仍然出神地望着剑刃,半晌才道:“算了,人家早就撇下我走了,我再恃狠又给谁看?我家大单于,他前半夜就走了。”
  “走了?”卫青大诧,“走了?去哪儿了?”
  “寘(zhì)颜山。”俘虏喘息着回答。
  “不是……”卫青蒙了,说什么也无法理解,“他这人怎么这样?这正好端端地打着仗呢,他怎么说走就走?做人可以这样任性吗?”
  名将悲歌
  夜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首诗,说的就是汉大将军卫青漠北之战,正当他率部与匈奴军血战之时,大单于伊稚斜,却招呼也不打一个,自己悄悄溜走了。得知这情况,卫青气得两眼发黑,立即下令一支轻骑狂追。而他自己则命令主力部队撤出战斗,由他亲率,衔尾追杀。
  一直追到天亮,驰奔两百多里,仍未见大单于的行踪。这时候,获知主帅弃阵先逃的消息,匈奴战营顿时陷入崩溃,由是战局急转,匈奴被汉军斩杀逾万。
  卫青一口气追到寘颜山。此地,就是现在的蒙古纳柱特山。突见前方有一座城池,卫青愕然止步。
  这座城,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赵信城。
  这座赵信城,是翕侯赵信,回归匈奴,娶了大单于伊稚斜的姐姐之后,献计而建。对于匈奴人来说,此城的战略价值极高。赵信以此城为基地,囤积辎重粮草,蓄养实力,引诱汉军轻入。按照赵信的策略,倘汉军穿越大漠,匈奴主力倚赵信城为基,辅以河西地区的匈奴骑兵,双向包抄,必然可尽歼来犯之汉军。
  计划绝对是个好计划,可赵信万万没料到,由于张骞返汉,带回了河西详尽的军事情报。所以汉武帝撇开大单于伊稚斜部,先取河西。当伊稚斜反应过来时,河西匈奴已被扫清,辛辛苦苦建起的赵信城,竟尔沦为鸡肋孤城,守之不住,弃之可惜,彻底丧失了其战略意义。
  此番大单于伊稚斜去向不明,赵信城的匈奴守军,在卫青杀来之前,就已经逃散一空。卫青下令先行收缴匈奴囤积在城中的辎重粮草,补充军中耗用。然后又点起一把火,把这座已丧失存在意义的城池,焚化一空。
  烈焰熊熊,浓烟升起。就在这时候,被卫青强行打发到无水地带的前锋李广,还有陪绑的倒霉将军赵食其,正忍着饥渴,于无毛之地艰难摸索:问苍茫大地,路在哪里?人生的路啊,为什么这么艰难?两军因为没有向导,于荒漠中走失。经过好长时间的跌跌撞撞,终于从死亡之地中走了出来。
  出得无人烟的不毛之地,迎面是卫青主力部队正唱着快乐的歌子,凯旋归来。
  会师了,只是李广的心,已经冰冷。
  卫青派了官吏,来李广军中问罪:“李将军,你活了这大把年纪,打仗不行,咱们就不说了,难道你连路都不会走吗?大将军有令,让你的随从立即赴大将军面前,听候传讯。”
  李广下马,慢慢回答了一句:“抱歉,这道命令,我拒绝执行。”
  长史冷笑:“嘿,瞧你这暴脾气。你行军迟缓,延误战机,还有理了?”
  李广回答:“我的部下没有罪,他们不该遭受如此羞辱。”
  长史道:“李将军,你老六十多岁的年纪了,怎么说出这么无知的话来?你违抗军令,不让部下去大将军面前听候传讯,是想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吗?”
  李广慢慢拔刀,说:“我李广,冤啊!
  “我李广,从少年时代,就征战沙场,终其一生与匈奴人血战,前前后后打了七十多场仗。我的能力究竟如何,天下人知道,匈奴人也知道。可是大将军他……这一次,我有幸与大将军同行,平生终于有机会与伊稚斜正面交手。可是大将军却执意调开我,让我率军走入绝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此次全军迷路,不是天意,而是人心莫测呀!
  “我是真的老了,六十多岁了。我仍然能够拉得动强弓,砍得过匈奴最精壮的勇士。我唯独不能面对的,是那些刀笔小吏的奸诈陷害。
  “我不玩了,你们随意。”
  李广举刀,自刎。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飞将军李广,勇力惊人,征战一生。他为人淡静廉洁,立功时受到朝廷赏赐,全部拿来分给部下,自己不留分文。他和部下吃一样的饭菜,睡同样的席榻。行军打仗如遇困境,他总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发现水源时,士兵们不喝够,他决计不喝。吃饭时,士兵们没有吃饱,他宁可不吃。他做了二十年之久的二千石官,但家中却没有多余的财富——儿子李敢倒是偷偷攒了点钱,但不幸被汉武帝发现,以失机之罪判李广死刑,结果这点钱也收入了汉武帝的私人囊中——所以自杀前的李广,已经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战死沙场,成就一代战将之名。
  但汉武帝和卫青,不想让李广获得最后的满足。
  李广死,部下士兵大放悲声,直哭得愁云惨雾,天地失色。消息传回,民间百姓与闻,无论是否知道李将军,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也是人人心伤,为老将军征战一生的悲情,掬一捧同情的泪水。
  反响太强烈了,卫青终于意识到这局面不是他能够控制的,慌忙解释说:“那啥,我派长史去李将军的军中,不是逼迫老将军,而是……而是……而是什么来着?对了,是为了替老将军遮掩,嗯,替李广将军遮掩。”
  史官听到卫青的解释,火速记录下来——汉国已经失去一位名将,不能再失去第二位了。
  至此卫青淡出,少年英雄霍去病,再次成为历史主角。
  英雄绝代禅姑衍
  霍去病这个主角,是开始就确定了下来。
  按汉武帝的布置,正方一号男角霍去病,他将对阵反方一号男角大单于伊稚斜。所以汉武帝才会在临战之前,不惜劳师远行,让卫青和霍去病的十万大军,交换防地。
  但当霍去病冲上历史舞台时,不无郁闷地发现,他面前的对手,赫然竟是匈奴二号反角左贤王。而一号反派人物大单于,却在卫青的面前。
  到底是哪儿出岔子了呢?
  嗯,是匈奴人太任性,不按武帝的剧本来呢,还是有人暗中偷改了台本?
  这个答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水落石出。
  眼下霍去病正忙于整编军队,他的实力比卫青只强不弱,对此战有绝对把握。但在整编时突然发现,坏菜了,百密一疏呀。霍去病这边,也和卫青一样,不喜欢别人和他抢镜头,挑选战将时,先行淘汰了经验丰富的老将。这固然是树立了霍去病的绝对权威,可是有一样,他发现自己连个助手参谋都没有。
  咋整呢?霍去病无奈,只好把李广的儿子李敢叫过来:“李校尉,我暂先任命你为大校,做我的副将,你对此有何考虑?”
  李敢大喜,感激涕零:“小将微末之技,竟获将军青睐,小将阖家感激,三生有幸。”
  哼,霍去病心说:谁用你感激,老子这也是没办法。大军起行,以匈奴降王复陆支和伊即靬为向导,这两人自幼生长大漠,大漠就是他们的家,对自己部族兄弟的活动规律,了如指掌。所以此二人为地地道道的带路党,有他们带路,一捉一个准。
  先行穿越大漠两千里,无烟之地,飞鸟绝迹,热浪灼炙,阴鬼孤号。如果没有向导,霍去病也会像李广一样迷路。但他有两个向导,李广一个没有。所以霍去病疾速平安穿越大漠。
  前方,是左贤王的部落及营地。此时部落及军中一片祥和气氛,浑不知大难将至。霍去病先行命士兵换过精力充沛的良马,抖擞精神,按照出发前指定的编队,呐喊一声,向着匈奴人冲杀过去。
  沉浸于平静生活中的匈奴人,茫然回头,一张张惊愕的脸,在汉军凌厉的刀锋之下,顿时破碎。
  汉军杀来了,他们要赶尽杀绝,快逃啊!惊恐的匈奴人,衣衫不整,光着脚板发疯般地在营帐之中乱窜。喝得烂醉,正在帐中卧睡的左贤王,听到漫天的嘶喊声,提着皮裤探头出来:“汉军来了?不可能!他们怎么穿过那浩瀚的大漠?”
  亲卫们急忙奔过来:“大王,赶紧走吧,汉军那边有两个匈奸给他们带路,听人说大单于那边也遭受到汉军突袭,大单于业已死于乱军之中。”
  “那咱们赶紧走。”左贤王顾不上提起裤子,由精锐组成的亲信铁卫簇拥着,匆忙奔向自己的战马。这支生力军向着汉军的薄弱之处,凶猛地冲杀了过去。
  左贤王为人实在,不像大单于那么缺德。大单于逃走之前还故布迷阵,导致他逃走后竟无人知晓。但左贤王一逃,就立即被自己的部卒发现了。
  匈奴那微弱的抵抗,顿时土崩瓦解。
  部落酋长比车耆王当场被斩杀,屯头王与韩王,急忙高举双手:“投降,我们投降,我们请求归汉,与复陆支和伊即靬两个带路党做伴。”同时投降的,有王子、将军、相国、当户及校尉83人。
  贵族们被俘,匈奴士兵的投降却遭到无情拒绝,战场上呈现出的是血腥大屠杀,匈奴吏民被杀者数万,再加上俘虏,俘杀数量达70443人。
  接下来是大追杀。
  霍去病死咬着左贤王不放,一路穷追至蒙古乌兰巴托市的东郊,这里有座山,就是有名的狼居胥山。与狼居胥相邻的,还有座姑衍山。
  追到这里,左贤王神秘地消失了。
  其实,左贤王是另行择路而逃了。而霍去病,他来这里,却是奉了汉民族的伟大使命。
  封天禅地!
  要把这场伟大的胜利,向天上的神祇打个报告。
  理论上来说,霍去病虽然全歼左贤王部,但左贤王毕竟只是个有势力的部落酋长,并非大单于。封天禅地的行政工作,由卫青来负责,更合乎情理。但汉武帝的台本早已写好,少年英雄霍去病当仁不让。
  于是,霍去病在狼居胥山祭天神,于姑衍山祭地神。封狼居胥,禅姑衍,从此成为了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战史篇章,至今令人怀想,余响不尽。
  单于归来
  可怜的匈奴人,从头曼单于开始,于战国年间凌压中华帝国,经历了冒顿单于的鼎盛时期,最终在霍去病将军面前画上了悲哀的句号。
  从此漠北无王庭。
  华夏民族的生存空间,获得了充足的拓展。
  战役结束后,被称为漠北的蒙古高原,出现了一幕诡异的景象,荒原之上,一支又一支的队伍在行走,有汉人军队,也有匈奴人的武装。有时候汉军与匈奴军混杂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并肩而行,但结局已定,双方已经失去了交手的理由——搞笑的是,有些匈奴武装,无头苍蝇一样被卷进汉军中,竟尔是稀里糊涂地跟着汉军,一路走回了汉国。
  此时,残存的匈奴诸部,派出人手四去寻找探问,想弄清楚大单于伊稚斜的下落。但过去十多天,伊稚斜也没有消息。
  显然,厚道的伊稚斜,一定是被战马踏死于乱军中了。于是,匈奴部族中继大单于部、左贤王部之后,排名第三的部落,右谷蠡王大声宣布:“苦难的匈奴子民们,你们的希望到来了,长期受汉人欺压的大匈奴,从此站起来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又有了全新的大单于。”
  新的大单于?末日惶惶的匈奴人顿时聚拢而来:“右谷蠡王,这个新的大单于,快告诉我们他是哪个呀?”
  右谷蠡王:“笨呀你们,这还用问吗?新的大单于,当然是我呀。”
  唉,你这货也行?匈奴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陪右谷蠡王玩下去。
  于是匈奴人士气大振,右谷蠡王果然不负所望,有条有理地收容各部落失散兵民,调集资源安置难民。为了安抚失魂落魄的兵民,新任大单于每天忙碌不休,吃得比鸡还少,干得比驴还多,累得比狗还惨。这一天,他正在安抚几个被汉军凶残杀戮吓得神智失常的士兵,忽然听到背后人招呼他:“尊敬的大单于?”
  新任大单于顾不上回头,问:“什么事?”
  后面的人回答说:“大单于,我等是从战场上整编制撤下来的战士,请求大单于开恩,依然让我们统领旧部,官复原职。”
  新任大单于大喜:“现在我大匈奴最缺的,就是经历了这场残酷战役,心理没有崩溃而依然意志如钢者,你们是我大匈奴最宝贵的人力资源!官复原职是远远不够的,你们人人都要晋升。”
  “谢新任大单于。”说话的那人终于出现了,他走到新任大单于面前,手抚胸口,躬身道:“新任大单于啊,你看我晋升个什么官职合适呢?”
  你就升为……嗷!直到这时候,新任大单于才顾得上仔细端详对方一下。这一端详,新任大单于“腾”的一声,跳了起来:“我擦伊稚斜,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活着不好吗?”大单于伊稚斜冷笑道,“汉兵诡诈凶残,虽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可是我伊稚斜,岂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你看这事弄的。”右谷蠡王慌了神,“大单于你不能这样,躲起来十多天不露面。人家也不是贪恋权位,这不是那个啥,唉,那个啥,大单于你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突然回来了,弄得咱们现在有两个大单于了,你说这可该咋办呢?”
  伊稚斜手按刀柄,目露凶光:“右谷蠡王,你说该咋办,咱们就咋办,好不好?”
  “大单于你别动手,”右谷蠡王急忙后退:“大单于,你是了解我的,我这辈子没别的毛病,就是个高风亮节,就是个忍辱负重。大单于平安归来,实乃我大匈奴天赐之福,我现在就卸任,仍奉大单于号令而行事。”
  “哼,这还差不多!”伊稚斜一屁股坐下来,“酒呢?酒在哪里?哎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刘彻,他完了。”
  右谷蠡王:“早就知道刘彻是山羊尾巴,那叫一个短。不过大单于,汉人刚刚打败我们,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呢?”
  伊稚斜笑道:“没错,汉军这次不宣而战,悍然进犯我国,是占了一些便宜。但他们能够占便宜,不是他们的战斗力强,而是他们拼尽了血本。我已经详细研问过了,此次汉军出征,把他们国内所有的战马,全部带来了,总计战马十五万匹。但是连番血战,他们的战马被我军打死十多万,回去的,不足三万,而且尽皆伤残累累。战马,是军事战争的决定性资源,试想以后的汉国,连匹囫囵战马都找不出来,他们还能长久吗?”
  右谷蠡王心中暗骂:“娘的,人家那边拼尽的是马,可咱们这边却连个囫囵人都凑不出来几个,你还赢个屁呀赢?”嘴上大喜道,“大单于果然远见卓识,就让我们继续团结在大单于身边,给垂死的刘彻,予以最后的致命重击吧!”
  卫青失宠
  汉武帝板着一张后娘脸,开始对漠北之战,论功封赏。
  加封霍去病五千八百户食邑,加封霍去病为大司马,官职仅低于丞相。其部将四人封列侯,李广之子李敢,也被封为关内侯,赐予食邑。
  获得封赏的将士名单极长,郎官从早晨宣读,一直读到快下午,才终于结束。
  封赏名单读完了,但趴伏在地下的将领臣属,却是一动也不动,人人脸上满是狐疑之色,惊诧的目光,悄悄地转向大将军卫青。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声,于半空中苍蝇一样嗡嗡盘旋,却始终落不下来,听不清晰。
  所有受封之人,全都是霍去病军中之人,卫青军中的将领兵卒,提也没提——说没提也不对,与李广同时迷路的将军赵食其,被交尉吏处理,论罪当斩。当然他可以缴纳赎金保全性命。
  这就完了?
  陛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大将军卫青,击败匈奴单于伊稚斜,论战功不是在霍去病之上吗?
  再想想临战之前,卫青与霍去病的两军,相互调来调去……
  原本,汉国这边得到的军事情报,是匈奴大单于位于内蒙古和林格尔北方,所以汉武帝才安排霍去病兵出和林格尔,卫青兵出河北蔚县。可是临出发前,卫青却说又有个新的情报,匈奴单于并不在和林格尔以北,而是在河北蔚县以北。于是汉武帝不惜劳民伤财,命卫青与霍去病调换出兵方位。
  可万万没想到,等到出战之后,才发现最初的情报是准确的,匈奴大单于根本不在霍去病行进的方向上,而是在卫青的前面。结果最终,是卫青大败匈奴单于,而霍去病只是打败了左贤王,连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都只能硬着头皮胡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错误发生?
  是不是卫青他……“哗啦”一声,簇拥在卫青身边的人,全都溜走了。只剩下卫青孤零零的,看着满脸怒气的李敢,一步步向他逼近。
  李敢:“卫青,我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卫青:“奴辈大胆,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李敢大骂:“你个卑鄙小人,有什么资格再说自己是大将军?我父亲一世名将,却被你妒贤嫉能,把他从主战场调开,逼迫他进入连匈奴人都会迷路的无烟之地,还不给他配备向导。卫青,是你杀了我父亲,今天我要替李家讨还公道!”怒吼声中,李敢轮起钵盂般的大拳头。卫青急忙抬头,就见那拳头霎时间变大,“砰”的一声,他的眼前顿时一片金星盘旋。
  卫青被打倒在地,气得吼叫一声,爬起来正要扑向李敢。忽然注意到四周看热闹的人,齐齐肃容垂手。卫青也急忙束手站好。
  就听脚步声起,汉武帝大大咧咧地踱出来:“咦,卫青,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卫青不敢说实话,赔笑道:“陛下,臣刚刚走神,不小心跌倒了。嘿嘿。”
  汉武帝冷笑一声:“你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这么心不在焉?以后注意着点。”
  “臣,恭领陛下教诲。”卫青慢慢退下,出来后环顾四周。发现上朝时簇拥在自己身边的人,此时全都不见了。不仅是群臣避开了他,就连他的门客,此时也全聚拢在霍去病的周围。
  卫青心里冷笑:哼,这群趋炎附势之辈,一旦看我失去陛下欢心,就立即抛弃了我。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鼠辈知道厉害!卫青的眼睛,落在喜形于色的霍去病身上:唉,李敢殴伤之仇,必须要报,只不过……唉,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但霍去病可以!
  女神为爱落凡尘
  长安咫尺,有房陵县。房陵县令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未找到婆家出嫁,沦为资深剩女。小女儿成功嫁出,并很快有了身孕。但在生产时,小女儿难产而死。
  据说,死后的小女儿,给姐姐托了个梦。于是房陵县令的大女儿,就发起了一场社会公益性质的募捐活动,以众筹的方式,搞来一大笔钱,就在长安城外,修了一座祠堂,称自己死去的妹妹是女神,并设香案供奉。
  因为香火比较灵验,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和百姓,经常排长队来祠堂上香。
  少年英雄霍去病,立下封狼居胥的不世功业,声名如日中天。返回长安后,他也来到这座祠堂还愿。可就在霍去病恭敬上香时,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主座上的女神,突然复活了。
  带着一种奇异的幽香,女神缓步走下神坛。清风徐来,掀起的衣襟之下,是女神雪白香腻的肌体。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霍去病,向霍去病伸出一只手:
  “霍大司马,约吗?”
  当时的霍去病,因为吃惊过度,眼珠失控地凸出眼眶之外:“你你你……你本是座没有生命的泥胎木塑,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变成真人?”
  女神道:“霍大司马,我死后封神,原本在天庭,只是你我命中合该有段美丽的姻缘,所以乘风下凡而来。霍大司马,岂不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就请大司马移步这边的榻上,让我与将军携手涉入爱河,尽情品尝抵死缠绵的两性欢悦吧!”
  “岂有此理!”霍去病手按剑柄,踉跄后退,“你既然是天界的仙子,就应该在天界工作上班,享受人世间的香火供奉。如果天界的神仙,都学了你样,下凡来与凡人交媾,这人世间岂不乱了套?天界与凡间的规则秩序,岂非荡然无存?”
  女神失笑道:“霍大司马多虑了,我与将军的姻缘,是前世久已注定,这与其他神仙没关系。”
  霍去病却打断女神的话:“随你怎么诱惑我,我都不为所动。请你马上返回天界,我也该……我不会向天庭举报你的,也该去和朋友见面说事去了。”
  不理会女神的诱惑呼唤,霍去病头也不回地冲出祠堂。祠堂门外,正有辆车驶来,车上坐着武帝时代的滑稽名臣东方朔。
  见到霍去病,东方朔急忙招手:“霍大司马,我正要找你。咦,大司马脸色如此紧张诡异,莫非是……莫非是我来晚了一步,你已经答应了大将军卫青所请?”
  “东方朔,你乱说些什么呀!”霍去病困惑地说:“就是刚才,祠堂里的女神,竟然复活了,还要与我共涉爱河,抵死缠绵。”
  “有这事?”东方朔的表情极为震惊,“那你怎么回复的?答应了女神没有?”
  霍去病:“这种无行之事,我岂会答应?我只是纳闷,纯洁的女神,怎么也会想男人?对了东方朔,刚才你说大将军卫青什么来着?”
  “这事先撂下,我进去瞧瞧女神。”东方朔撇下霍去病,冲进祠堂。
  霍去病站在路边,仍然是满脸的不解:奇怪,女神也可以下凡和人类交媾吗?
  东方朔冲进祠堂,正看到女神雪白的衣袂随风飘拂,又坐回到了神坛上。
  东方朔满脸狐疑地走过去,拿手指在女神的鼻梁上摸了摸,又把手指凑到鼻翼前,用力地嗅了嗅。女神一动不动,冰冷的神色,始终是拒人千里之外。
  东方朔又伸出手,捏住了女神的鼻子,女神的眼珠不由自主地转动着,冰冷的神色,也在慢慢发生变化。突然间女神一脚踹倒东方朔:“东方朔,还有完没完?你捏着我的鼻子不让我呼吸,想憋死我呀?”
  东方朔哈哈大笑:“我就说嘛,你这座祠堂有古怪。一座泥塑木雕,怎么会灵验呢?果然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奉妹妹为神是假,其实是你借这个机会,替自己寻觅如意郎君。”
  女神气恼地骂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女孩子嘛,谁不想嫁个好男人?”
  东方朔大怒:“既然你想嫁,怎么我来过几次,对你挑以眉眼,你竟冷若冰霜?却对霍去病投怀送抱?”
  女神叱道:“你个小矮子,怎么能跟霍去病比?人家可是举世皆知的大英雄!”
  东方朔叹息道:“你呀你,平时看起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求偶时也会犯蠢女人的错误?霍去病举世扬名是不假。可是这漠北之战,波诡云谲。随之而来的帝国财政崩溃,标志着随后到来的是一个血腥大杀戮时代,你看中的霍去病他多半……”
  女神脸色犹疑:“东方朔,你还别说,霍大司马他,是真的……”
  “他怎么样?”东方朔追问。
  女神弯腰俯身,把嘴巴凑近到东方朔耳边,低声耳语道:“他中了剧毒,活不多久了。”
  东方朔怫然变色,喃喃道:“看来我还是慢了一步。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天意。”
  他转向女神:“马上给我当老婆,不然我就把你装神弄鬼的事儿,全揭露出来。”
  女神呆住了:“东方朔,你竟敢要挟我,真是太无耻了。”
  密谋杀人
  据《太平广记》记载,房陵县令的大女儿,主动向霍去病求欢未果,就嫁给了东方朔。而就在东方朔和女神谈判之时,大司马霍去病,终于等来了他的舅舅卫青。
  卫青骑在马上,拿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霍去病,你长大了,看你舅舅这样被人欺负,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霍去病:“奴辈敢尔,舅舅你当时就该杀了他!”
  卫青:“我穿越大漠,不幸直面与匈奴大单于交战,已经让陛下极为不快。倘若这时候再杀李敢,只恐陛下天威震怒。”
  说到这里,卫青抬头:“李敢我不能杀,但你可以。”
  霍去病冷笑:“舅舅,你就不怕陛下对我也生出不满吗?”
  卫青:“陛下不会,因为陛下爱你。”
  霍去病的脸上,无喜无悲,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手,慢慢地落在腰间斜挎的强弓之上。
  “那也要观察陛下的心意,才可动手。”
  霍去病说。
  国难临头
  公元前117年,汉武大帝39岁。
  这一年春,暴雨如注,落地凝冰。
  这一年,是帝国多事之秋,是战争的持续,是更多更酷烈的记载。
  正如东方朔所料,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的汉匈战争,彻底拖垮了汉帝国的经济。资源短缺的时代,人性往往会变得异常凶残。由此而后历史上出现的,是一长串帝国能臣的死亡清单!
  新一轮的血腥大清洗,在汉武帝冰冷而高效的布置之下,又开始了。
  
第九章 迷案连连
  灵界异客
  人类历史上最常见的现象是:再也没有比残酷的战争,更让人感受到资源匮乏的痛苦。每当这时,表征着资源无限供应的灵异界人士,总是不失机宜地出场。他们的身上,承载着人类永恒的梦想:
  无限的资源,与无限的可能。
  而对于汉武帝来说,这个需求表达起来更为简单——不过是长生不老而已!
  第一个到汉武帝身边报到的仙人,是李少君。
  他是一位列侯的随从,但显然,他隐瞒了自己神秘的来历。他能够驱使鬼神,唤回亡灵,许多人因而渴望能够在他的帮助下,步登天界。因此就不停地赠送李少君金银珠宝与财物。
  结果,更多的人看到,李少君不耕不织不商不官,却有着花不完的钱,更认为其人神通了得,于是捧来更多的财物相送。于是李少君的名气,终于盛极一时。
  汉武帝是个既冷酷又具大智慧的人,他对一切抱有疑问,遂唤李少君入朝。
  李少君来到时,恰好朝中来了个九十多岁的老翁,颤颤巍巍地拄着龙头拐杖,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李少君与老翁在宫门前相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翁,说道:“咦,你不是小梁子的后人吗?你爷爷在世时,有没有带你去过终南山?山谷中有一株我亲手种下的树。当年我植树之时,你爷爷还是个垂髫童子,我对他说:小梁子,你等这株树长到合抱粗细的时候,一定要带你的孙子来看看。或许有一天,我会在圣天子的宫门前遇到他,就可以为你的离世掬一捧泪。”
  听了李少君的话,老翁脸色惊恐,失神跌坐在地,嘶喊起来:“天,老天,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活神仙。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起这段故事,我还以为爷爷是开玩笑的,原来这竟是真的。”激动的老翁,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着李少君的衣襟,“今天,我终于遇到神仙了,终于遇到了,让我触碰你一下,沾点仙气。”
  汉武帝闻声出来观看,也是大为惊讶。请李少君入座,问道:“神仙,朕要如何做,才能够羽化成仙呢?”
  李少君笑道:“陛下,成仙这种事,有三个基本要点:第一要有仙缘,用人类社会的话来说,就是你在天界得有点人脉,有神仙愿意接引你。没仙缘的人,空然妄想,终无所获。这第二个要点呢,就是你得拜对神仙,天界诸仙,有许多并不与人类社会打交道,这些神仙你拜了也是白拜。要想拜对神仙,你必须祭祀灶神。第三个要点呢,就是拜神的仪式要正确,这就好比人类社会的官家文件,格式不对,是得不到回应的。只要满足了这三个基本要点,像什么驱使妖鬼呀,丹砂化金呀,还有什么延年益寿呀,长生不老呀,都不过是天界的正常业务,没什么稀奇之处。”
  武帝听了,羡慕道:“李神仙,你在人类社会上,可曾遇到过仙友?”
  李少君摇头:“神仙之属,都是些暴脾气的异类,高兴了就现身跟你说几句话,不高兴了呢,那可是千呼万唤不出来。”
  汉武帝热切地问道:“李神仙,不知朕的仙缘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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