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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_16 崔金生(汉)
  心照不宣,长史与决眭都尉等,当场商议妥当,等李广利一下战场,就假称朝廷有旨到来。把李广利叫到自己的军帐,就势捆了。然后率军返回。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可问题是,长史身边,也有对他憎恨的人。人际关系就是这样,离你越近的人,越容易滋生阴暗的仇恨。这个计议刚刚出来,已经被人偷听到,立即跑李广利那边报告去了。
  李广利听到这事,悲伤地说:“我只不过是想为朝廷,为陛下做点实事,咋就这么难呢?正面的匈奴人,我们能够消灭他们,最可怕的是那些潜伏在我们队伍中的坏人,他们起到的作用,比一百万匈奴人更坏。
  “传本将军令,长史等人意图谋乱,欲杀本将军而将我们整支汉军送给匈奴人做奴隶,与本座将他们拿下。”
  汉军士兵听了,怒不可遏,立即操刀子包围了长史的军帐。长史探头出来看,被士兵们好一番狂砍,砍得满地都是长史。
  决眭都尉见势不妙,利刃破开帐子后部,冲出去向自己的部队狂奔。狂怒的士兵追了上去,连同他的部卒一并杀尽。
  简单说就是,战场上汉军与匈奴人杀成一团,战场下面,汉军和汉军也杀成一团。总之就这么血肉模糊的两团。
  杀了长史和决眭都尉,李广利知道,军心已涣散,就立即撤出战斗,向着燕然山方向疾走。
  然而,大单于是何等的精明,又如何会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
  总计七万汉军的末日来临了。
  彻底覆灭
  入夜,李广利的汉军正在酣梦之中,大单于亲率五万铁骑,突然出现在汉军大营的后方。
  无声地一挥手,匈奴骑兵一声不响,向着汉军大营冲杀过来。
  汉军顿时一片混乱。
  因为一连串的变故,现在,这支曾和军战天才李陵交过手,曾杀得同样数目的匈奴人哀鸿遍野的强大生力军,精神上饱受摧残,早已是军心散尽,斗志全无。听到匈奴人杀到,所有人爬起来,扛起自己的小包裹,不顾一切涌出营寨,向着前方,向着汉国的方向狂奔。
  就听“扑通通”“哎哟妈”“嗷嗷嗷”惨叫声迭连响起,逃在最前面的汉军,忽然间失去了踪影,唯一能让人听到的,是他们濒死之时的惨嗥声。
  后面的士兵收脚不迭,继续往前冲,于是他们也消失了,更尖利的惨嗥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策马逃出来的李广利,见此怪事,险些没哭出来。
  大单于,打仗就打仗呗,好端端的平地,你干吗要挖条深壕出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不让你活!
  大单于精神抖擞,挥刀长呼:“大漠的好儿郎们,如今是匈奴刀俎,汉军鱼肉,给我随意地斩杀吧,不要客气,能者多杀,弱者少杀。杀多杀少,是能力问题。放着这华美的活肉却不敢杀,这就是态度有问题了。”
  “杀呀!”黑暗之中,响起了七万汉军覆灭前的绝望长号。
  李广利彻底崩溃,弃械请降。
  大单于太实在了
  大单于神清气爽,乐得满脸只剩下一张嘴,兴奋地来接受李广利的投降:“李广利,汉家天子为啥要杀你全家呢?快把原因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李广利:“……没啥具体原因,陛下他就是喜欢这样干。”
  大单于:“果然是汉家天子啊,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这是多么快乐的人生啊。跟人家比,我他妈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悲愤地学了几声狗叫,大单于突然大喝一声:“李广利,你是真心投降,还是假意诈降?”
  李广利:“……大单于,我都落到这地步了,你说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大单于:“那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来来来,李广利,我来考考你,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大丈夫何患无什么来着?”
  李广利:“……无妻。”
  大单于:“你听着,汉家天子杀你的妻子,我再赔你一个妻子。而且是出身尊贵、知书达理、美貌无双、温柔娴静那种的。我要把我最可爱的女儿给你,你要好好保护她,爱护她,照顾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李广利:“……大单于,我不过是个降人,怎么经受得起?”
  大单于:“你在汉家天子眼里,不过是条狗,杀了炖肉连调料都不放的那种。但你来到我大漠,来到我大匈奴,你就是我最尊贵的朋友。我的朋友,他必须要享受我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娶我最美丽的女儿。我大单于就是这么真诚,你将如何回报我?”
  李广利:“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无以为报,唯为大单于鞠躬尽瘁,为大匈奴开疆拓土,万世扬威。”
  大单于:“那你要如何对待我的女儿?”
  李广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终生厮守,白首相依。”
  大单于:“你发誓。”
  李广利:“……我对天地神灵发誓,若我李广利让我的爱妻受到伤害或委屈,就让上天降下大火,把我烧成焦炭吧!”
  大单于大喜:“好,李广利,我看好你,拿酒来,让我跟女婿好好喝几桶!”
  李广利:“几桶?哎哟妈大单于你太实在了。”
  无法拒绝的烧烤
  眨眼工夫,李广利到了匈奴这边,有几个月了。
  他虽然带兵征战,但终究是出身于音乐世家,于艺术领域有着非凡的造诣。这个特长导致了大单于一家的激烈冲突。
  大单于喜欢畅饮,只要喝酒一定带上他。可是大单于每天都要喝,每顿都要喝,所以他需要李广利时刻陪伴在身边。
  而李广利的新妻子,她从未见过如此非凡的人物,男人的事儿他懂,比任何男人都更懂。女人的事儿他也懂,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懂。这男子虽然有点阴气沉沉,但却是她生平未见稀罕之物。她舍不得他离开,想看到他的笑,听到他的声音,但他却终日不在身边,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悒郁清愁。
  李广利陷入工作和生活的两难之中,留在家里陪伴美丽而可爱的妻子吧,对不起大单于,天天在外陪着大单于喝酒吧,又对不起爱妻。
  这一天,大单于来了兴趣,带着他和卫律,许多投降匈奴的汉人,以及大批的匈奴贵族,来到了荒山上一座巨大的烧烤场。
  真的是烧烤场,到处都是用整棵树搭成的烧烤架,架子上还有烤到焦炭般的什么东西,形状有点像……李广利顿时色变。
  这里是烤人的火刑场。
  就听大单于笑眯眯地问道:“李广利,你投降我大匈奴那一夜,我承诺把最美丽的女儿给你,你当场发誓决不会让她受到冷落,还记得吧?”
  李广利:“……当然记得。”
  大单于:“你当时发的誓,是啥来着?”
  李广利:“……我对天地神灵发誓,若我李广利让我的爱妻受到伤害或委屈,就让上天降下大火,把我烧成焦炭……”
  大单于:“你记得就好。那你告诉我,你最近有多久没回家,多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妻子,没有陪伴她了?”
  李广利:“……大单于,这些日子我都是和你在一起喝酒,从未分开过的呀。谁料得到你这么贪喝,一次酒宴就要喝好多天……”
  大单于:“咱们不说酒宴的事儿,事实上你多日没有回家,没有陪伴妻子,违背了你的誓言对不对?”
  李广利顿时急了:“大单于你不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非要拉着人家,一顿酒从早喝到晚,连喝好多天,我多次说回家是你非要拉着人家不让的……”
  大单于:“但在事实上,你确实很久没回家,冷落了妻子对吧?”
  李广利:“大单于你……”他转向周围的人,“你们都听到了吗?大单于他要……卫律,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替我说句话呀。”
  卫律过来了:“唉,老李,要我说吧,这事大单于公裁得没错,明明就是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嘛。”
  李广利顿时恍然大悟:“卫律,原来是你,是你坑害我!”
  大单于怒道:“别吵了,不就是个炭烤吗?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血性行不行?李广利,你自己不上去烤,休怪我动粗了。”
  李广利大喊:“大单于,你要杀我,就杀好了。我死之前就一个要求,就一个,告诉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理由……”大单于讪讪地扭过头,“李广利,就跟你实说了吧,我这个人呢,没别的毛病,就是个太实在。我实在什么程度呢?遇到最喜欢的朋友,比如你,就把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儿给你睡。但我爹他不乐意了,他说他想要你陪他……”
  李广利听糊涂了:“啥玩意儿?你爹他……不是死了吗?”
  大单于:“就是呀,我爹他在阴曹地府,托人捎话来,说要我最喜欢的人去陪他。我最喜欢的人是谁?不就是你吗!”
  “不对。”李广利问道,“你爹死都死了,骨头都烂了,怎么个托人捎话法?”
  “笨呀你,”大单于不耐烦地道,“我爹他可以托梦呀。”
  李广利:“你爹给谁托的梦?”
  大单于:“给卫律呗,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大啦,”李广利还待要说,旁边已经冲上来一群人,不由分说,扛起他来往烧烤架子上插。李广利放声大号,“卫律,你个王八蛋,你这个叛徒,你忌恨我在大单于面前受宠,就利用大单于脑壳迷信的特点,竟然如此陷害于我,我做了鬼,也要再带兵打回来……”号声突止,现场弥漫起一股烤肉味道。
  李广利,他在投降的当年,就被匈奴人烧烤来祭祀用了。这个人,军战史上是不肯承认他的,认为他的军事能力排不上号。但实际上,他的确不是绝代名将,但军战专业能力,真的不低。只不过他已经被烤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第十九章 悲哀的傀儡
  烧烤的艺术
  站在皇宫的阁楼上,夕阳洒在金日磾的脸上,为他修剪得整洁的须髯,镀上一道美丽的金边。
  他说:“烧烤,是一门精确的艺术。
  “上好的精炭,采于终南山三十年的老松。削冠,去根,只要中间最挺拨的那一段。截至一尺一,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置于窑中。窑高七尺一,底部是绿黏土,底部是红黏土,门的部位是蓝黏土。然后密封,升火,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阶段,开窑时得到的是一种黑到极致的诱人多孔状。这种精炭烧出来的食物,最是精美,没有丝毫的烟气。”
  远方,传来依稀模糊的嘶喊声,霍光自后缓步踱过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横桥方向。
  横桥上,拥挤着许多侍卫,已经搭好了一只巨大的炭烤架。炭火已经升起。
  金日磾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的表情,低语道:“你可闻到,那深山溪涧边的花开与鸟鸣。”
  霍光道:“刚才陛下又拉了一裤裆……”
  金日磾截口打断他:“耐心,我告诉过你的,耐心。一块松软的木材,在持续而稳定的高温炙烤下,能够变成美到极致、黑到优雅的木炭。这其中需要的不是急切或冲动,而是淡泊于心的耐性。没有耐性的人,就体会不到如此精美的享受。”
  远方横桥上,一个人被侍卫们强行拖了过来。虽然距离遥远,但黄门太监苏文的惨号,站在这里还是能够清晰听到:“陛下,别杀仆,不要烧死仆,仆无罪错呀,仆也没敢跟任何人说起太子的事儿,没敢说呀……”
  霍光皱眉:“叫他闭嘴。”
  金日磾失笑:“需要吗?不需要吧。上好的烧烤,需要的不仅是耐心,还有宽容。”
  黄门太监苏文,已经被剥光衣衫,插到烧烤架上,侍卫们慢慢地转动竹竿,让他全身均匀受热。濒死前夕,苏文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惨号:“陛下呀,饶过仆吧,仆实言招供,仆之所以构陷太子,是因为有人指使啊。陛下,陛下啊,那图谋害死太子和皇后的人,就在你身边呀……在你身边呀!”
  金日磾轻声道:“该抹蘸料了。”
  倒计时
  公元前88年,汉武大帝68岁。
  在汉国皇城,与漠北的匈奴聚居区,同一时间各自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烧烤会。匈奴那边烤熟的是李广利。汉宫里,烤到滋滋滴油的,是小黄门太监苏文。
  如此巧合,只能说明一件事:
  ——汉武帝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霍光、金日磾并上官桀,他们牢牢地控制着这个过程。
  特点是精确,以至于这虚假的历史,竟因其精确程度过高,而两千年之久未被人看破。
  非主流守墓人
  忽然冒出来个极为奇特的官员,高寝郎田千秋。
  什么叫高寝郎呢?就是负责替皇家看守陵墓的这么个官位。
  这种官员,在朝廷里那是相当边缘化的,连个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实际上,许多皇帝惩罚官员时,常常是打发官员去看陵守墓,这种职位,不过是官场上的冷宫,无异于流放。
  但位卑未敢忘扯淡,高寝郎田千秋上奏——按理来说,这级别的官员,根本没资格上奏折的,但这个时候一定要有个人出来上奏折,还必须是边缘化非主流没资格上奏的官员才行。
  只有边缘化、非主流的官员,在朝中根本没有背景势力,也没有支持者,汉武帝才有可能继续控制在霍光和金日磾之手,才会按照事先写好的台本,复制出目前史书的历史。
  总之,非主流的守墓人上奏曰:“陛下,那啥,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对我说,‘嗨,你知道不?儿子摆弄父亲的兵权,应该受到什么惩罚?应该打屁股,啪啪啪,打到这调皮的儿子,屁股又红又肿,这才合乎道理’。”
  霍光和金日磾,把这个奏折拿到汉武大帝面前。
  汉武大帝蜷缩在龙椅上,一动也不动。
  霍光宣称:“陛下有御旨,召高寝郎田千秋入觐。”
  田千秋来了,趴伏在天子殿堂那高高的台阶之下,听着上面的声音。
  霍光:“陛下御旨,父子之间的事情,一般人很难讲清楚。唯有你田千秋,一句话就道破了朕和太子之间的隐痛。这是高祖刘邦的神灵,派你来教导朕的。你整日里守在阴森森的陵墓里,屈才了呀,从此你是朕的辅臣。”
  田千秋好开心:“老臣,领圣旨。”
  堂殿之上,冰冷的声音在持续:“传朕旨意,复查太子造反一案。”
  灭口行动
  对太子一案的复查,并不是说要给太子平反。
  而是要对参与此事的外围知情者,进行一次步骤严密的灭口。
  第一个是江充。
  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家人还在。
  江充之罪,不在于他是如何构陷太子的,事实上,当他接到对皇后太子可以为所欲为的诏旨之时,就已经授予了他这个权力。问题是,他在这个过程中,过程太过于繁复,简单说就是漏洞太多。
  而且他的嘴巴也不严。
  士兵们不疾不徐地在江充家里搜索,找出每一个躲藏起来的人,当场杀掉。纵女人和婴孩,终不可免。
  然后是所有参与过太子叛乱之战的人,无论当时在哪个阵营里,悉以灭族。
  血腥弥天,汉国这些日子,流的血有点多。
  但也差不多了。
  杀到这时候,汉国的精英,基本上已经全部剪除了。卫青的全族被灭了,霍去病的儿子不明不白死于泰山,太子死了,皇后死了,李陵逃到匈奴而名裂,李广利在匈奴那边被烧烤了。能征的死光,惯战的死绝,文人学士,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悉数杀尽。眼下这个汉国,无异于一个空巢。
  只剩一点点的扫尾工作了。
  商丘成的死期,被列入到议事日程。
  他是谁?
  长安大追杀
  商丘成,他其实也不算是谁,就是混在朝臣堆里,尽量低调,避免汉武帝发现的这么个大臣。但在太子起兵时,这厮突然发了神经,操把刀冲出家门,照太子的人马一通狂砍。这一砍,他的能力就暴露了。
  能砍你就砍。于是商丘成就被派上了前线,统两万人马,为李广利之右翼,出西河,寻找匈奴大单于决战。
  到了这里我们就清楚了,汉国派李广利最后一次出兵,三路大军,十三万人马,实际上是金日磾送给大单于的一笔厚礼。早有落居于长安城中的匈奴人,穿行如梭,把汉军的布置动向,统统地报给了大单于。
  但是,大单于牙口并不好,啃不下一十三万的汉军,他拿着刀叉左看右瞧,最后挑选了最肥美的李广利及他的七万汉军。而别两路人马,就趁这工夫“呼哧呼哧”跑回汉国来了。
  跑回来怎么可以?不要跑。
  这次布局,就是要将汉廷具有军战能力的人,一网打尽,统统扫灭。
  就是要将汉国彻底废掉!
  让你招惹我大匈奴,我匈奴人是那么好惹的吗?
  所以商丘成前脚进家,正脱了靴子洗脚,匈奴人已经追杀而至。
  胡人巫师出现在他的府邸之外,神色震惊,向天空举起双手,以示众人注意:妖氛,好浓烈的妖氛呀。
  此户人家,必有巫蛊。
  不信掘开他家地面看看,木偶人一堆一堆的。
  家人听到了,急忙跑来告诉商丘成。商丘成失惊之下,一头栽在洗脚盆里。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
  “金日磾,我可没敢招惹你们匈奴人!
  我只是砍砍太子而已。”
  但说什么都晚了。
  当从汉廷天子的御座上,发布出来的是匈奴人的诏令,你还往哪儿逃?
  圣旨下,御史大夫商丘成,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着有司即时查清。
  长安城中,快马疾奔,一队队的汉军士兵,向商丘成的府邸包围而来。
  商丘成仰天长叹,伏剑自杀。
  人虽然死了,但事情还没完。
  李广利最后一次兵出大漠,商丘成只是右翼军而已。
  还有个左翼军马通呢?
  一并干掉……等等。
  马通?
  金日磾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我需要一只脚踏垫。”
  成语世家
  马通,他有一个非同凡响的家族,其名头不亚于飞将军李广。而且和李广家族有着超乎寻常的密切联系。
  马通家族,堪称成语世家。堵住两头的各有一个成语,上头的是纸上谈兵,下面的叫马革裹尸。
  说话战国年间的秦国,有名威名赫赫的将军,名叫李信,他就是飞将军李广的祖先。而在赵国,则有一个大嘴巴的赵括。
  赵括其人,夸夸其谈,属于典型的语言的巨人,军战的矬子。但赵王不知,秦兵打来时,就让赵括率四十万赵军上战场。当时赵括的母亲拼老命阻挠,无效。于是赵母说:“大王,你如果非要让赵括率军出战,我拦不住,但如果赵括他打败了的话,请求不要追究我家人的责任。”
  赵王说:“你看你这个老太太,咋就这样不信任自己儿子呢?去吧去吧,他要打败后我谁也不追究……”
  赵王这边的承诺未说完,赵括就失败了。而且败得超惨,他自己被乱箭射死不说,连累到他所率领的四十万赵军,统统被秦兵坑杀活埋。
  赵括大嘴巴乱讲话,给赵国造成了惨烈的损失,也为我们的传统文化留下一个华丽丽的成语:纸上谈兵。
  事情发生后,赵王怒不可遏,立即丢开自己的承诺,全方位多角度地对赵家人展开追杀,以泄此愤。赵括族人被杀得满地乱跑,就有一支逃到了北地,养马为生,为避免赵王追杀,指马为姓。
  赵括就是马通的祖宗了。
  这支族脉继续蔓延,到了东汉年间,还会出一个优秀的军战将领,伏波将军马援。
  马援将军有句流芳百世的成语:马革裹尸,意思是活着干,死了算,人生打拼无极限。
  相比于家族发源的纸上谈兵,马援的马革裹尸就非常励志了,算是标准的正能量。
  说这么多,意思是说马通,还有他的哥哥马何罗,弟弟马安成,这家人居于纸上谈兵与马革裹尸之间,正能量不足但负能量也一般般。虽然马家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但那是朝廷始终没给他们机会。倘若给他们个机会,说不定又是一个飞将军李广。
  这是一个军战家族,只打掉一个两个,显然是不行的。家族的血脉源远流长,杀不尽斩不绝,远非御史大夫商丘成那般容易对付,必须要上大招。
  于是,西汉历史上,就有了这么重重的一笔记载:
  一天,陛下落榻于林光宫,金日磾像往常那样,守护在陛下的寝宫门外,忽然间有人听到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大喊:“马何罗造反,马何罗造反啦!”附近的卫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只见陛下寝宫外一片凌乱,乐器被撞倒踩碎了一地,金日磾正和一个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众侍卫拥上前去,拔刀要杀那个人。
  这些人,竟然敢在天子寝宫之前拔刀,还有,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凭什么上前就要杀人呢?
  在他们的帮助下,金日磾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戟指着被众侍卫按住的那个人,作了一番控诉。
  这番控诉,被列入西汉王朝的官方正式文件,被几本史书抄来抄去。
  内容说不尽地,诡异。
  禁宫疑案
  金日磾指控称:“马何罗,他是马通的弟弟,和所有的贵族子弟一样,在宫里做事,职务是侍中仆射。
  “马何罗,是江充的莫逆知己。他的弟弟马通,在太子造反时,狂砍太子,立了战功。但当陛下诛杀江充家族及党羽时,马家兄弟害怕遭受到株连,就策划叛乱。”
  金日磾说,马家兄弟一打算叛乱,就被他发现了,他金日磾就是这么牛,拿鼻头一闻,就知道马家要叛乱。于是,他就警惕地睁大了眼睛,观察着马家兄弟的举动。在金日磾那双火眼金睛之下,马家兄弟叛不成个乱,很痛苦。
  就在陛下落榻于林光宫的那天,马何罗、马通与马安成三兄弟,假传圣旨,趁夜出了宫。
  他们杀掉了朝廷使者,公然起兵叛乱了。
  马家兄弟既然已经叛乱了,那就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叛去吧,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可是马家兄弟偏不,大哥马何罗居然又回宫来了。
  都叛乱了,你还敢回来做啥子?
  他非得回来不可!
  他不回来,金日磾就无法立下功勋,他一个匈奴人俘虏,混迹于汉家朝廷,也没有任何成就,他凭什么能在汉武帝死前托孤,公开掌握权力?
  但那马何罗,他既然是回来行刺汉武大帝,这岂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活?既然三兄弟同谋,怎么不多来俩人手?
  不能来太多,再来一个,就会当场把金日磾劈死,到时候金日磾非但没可能临危托孤,连命都搭进去了。
  金日磾指控说:“当时,他正要去洗手间,忽然发现马何罗怀藏利刃——连这他都看到了——见马何罗怀藏利刃入宫,金日磾说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急忙赶到陛下的卧房门前守候。果然,马何罗匆匆走过来,看到他神色大变,迅速地走向陛下的卧室,可是由于心慌,一头撞在门外摆放的乐器上,就听‘嘣愣吧咚隆哐’一连奏响,马何罗栽倒在地。金日磾趁机从后面,拦腰抱住马何罗,并大声呼叫。侍卫们急忙跑来,举刀子要杀马何罗,这时候,陛下说话了。”
  陛下说:“不要动刀子哦,金日磾还和马何罗滚在一块呢,万一伤到了金日磾咋整?”
  好了,有汉武大帝这么一句话,就坐实了马何罗刺杀案的结果。无论此案有多少疑点,但陛下一言,板上钉钉。
  交给官吏审讯。马家三兄弟爱招供不招供,反正供词都已经写好了。
  诛之!
  此次事件,为金日磾带来了荣耀,他再也不是个侍候陛下拉屎端罐的弄臣了,现在是地地道道的汉室大功臣。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有充足的理由,进入下一届领导班子。
  见金日磾玩得如此之嗨,霍光顿时急了。
  他也需要个进入下届领导班子的理由,必须的。
  钩弋夫人之死
  《资治通鉴》上声称:汉武大帝,晚年欲立皇子刘弗陵为嗣,但刘弗陵才刚刚几岁,不懂人事。汉武帝想让大臣辅助刘弗陵,就细察群臣,发现只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为人忠厚,可以托付大事,汉武帝就令黄门官画了一张周公背负周成王,接受诸侯朝贺的画,赐给霍光。
  好了,继金日磾之后,霍光也拿出了他有资格进入下届权力核心的证据。
  这两个人如此之急,只能证明一件事:
  汉武大帝要死了。
  如果汉武大帝是正常死亡,那么朝中的混乱,就可以到此收场了。有可能对未来小皇帝形成威胁的潜在势力,悉以剪除,帝国新君刘弗陵的时代,已经不再存有障碍。
  但假如不是呢?
  那么,还有一个人必须死。
  是谁?
  知道这一切秘密的人。
  这人是哪个?
  细察汉武帝的行踪,晚年多是在外巡游,但也偶尔回宫。倘若他的情形有什么不对,很难瞒过宫里的人。所以,就需要一个人跟随汉武帝一道进宫,并由她在宫中,配合霍光、金日磾,对汉武帝进行控制。
  钩弋夫人!
  这个女孩,在历史上华丽丽地登场,就笼罩在一片欺骗的光环之中。她捏住两个拳头,硬说自己的两手,生下来就是拳形,一辈子也没打开过。而当汉武帝轻掰她的手时,那两只手掌立时打开,两只手掌,各握有一枚玉钩。
  这种怪事,也就汉武帝信,说给正常点的人,是没人相信的。
  她是先由术士声称河间有灵异仙气,然后汉武帝下诏,找来的这么个女人。此中的布局,一望而知。再加上所谓怀胎十四个月的非正常生殖现象,一切都说明这个女生有问题。
  她被安排入宫,有了儿子,年幼的儿子又立为太子。这就意味着,她将成为帝国最有权力的人。布局者辛苦一番,不过是替这个漂亮女生打工,主谋者岂会答应?
  所以她非死不可。
  官方正式的记载如下:
  过了几天,陛下借故谴责钩弋夫人。夫人脱下簪珥,叩首请罪。
  汉武帝说:“来人呀,把这个不省心的烂女生送到掖庭的监狱,那里更适合她。”
  钩弋夫人大恐,被拖走时,拼命挣扎,看着陛下,可是不敢出声哀求。汉武帝笑眯眯地曰:“快走,你死定了。”
  随后宣旨,将钩弋夫人赐死。
  弄死钩弋夫人后,汉武帝神清气爽,问身边的人:“你们说,朕英明不英明?”
  众人道:“英明,太英明了,陛下你真是震古烁今,英明到了我们看不懂了。”
  汉武帝:“哪里看不懂?”
  众人:“既然陛下要立弗陵为太子,那为何要杀太子的妈妈呢?”
  汉武帝笑道:“你们呀,终究还是个嫩。朕来问你们,朕百年之后,太子登基,谁的权力最大呀?”
  众人:“……当然是太子的生母太后,就是钩弋夫人。”
  “对头,”汉武大帝曰,“等到朕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届时主弱母壮,钩弋夫人正值青春年少,岂能耐得住宫中寂寞?到时候她一道懿旨,命你入宫陪她睡觉,这么漂亮的女生,你睡还是不睡?”
  众人:“陛下,不要问臣如此刺激的问题,臣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呀。”
  汉武帝:“少在朕的面前装了,你们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岂能瞒得过朕?总之呢,君弱母壮,后宫必生淫乱之事。所以朕早早把她杀掉,虽然有点可惜,但总比让她活着,给朕戴上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要好。”
  众人:“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万万不及。对了,这么伟大的谋略,应该以制度的方式确定下来……”
  令人惊恐的是,这道立嗣杀母的残忍政令,真的成为一个制度,竟明文实章地被北魏帝国继承、贯彻下去了,直到北魏末年才废除——令人绝望的是,空前强大的北魏帝国,正是因为废除了这条残忍邪恶的制度,结果放出来个年富力强的胡太后,这位太后正如汉武大帝所言,开始疯狂地睡男生玩国政,硬生生地把个北魏弄到灭亡了。这后续的历史,既证明了汉武大帝的英明神武洞察人性,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段记录的真实性。
  但直到下一个意外事件出来,上述这所有的官方正式文件,才得以被彻底推翻。
  也就是说,有关汉武帝晚年的历史记载,是被人刻意写好的一个台本,而非真正的历史本身。
  斩草除根
  公元前89年,汉武大帝69岁了。
  朝廷不断向外界放出消息,全都是鼓舞人心的正能量。
  这些消息包括了,陛下已停止对匈奴的战争,斥退方士,下罪己诏,建筑了一座思子台,每日登上去思念被冤死的太子,铲除陷害太子的奸佞之人,还在太子冤死的湖县,修筑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
  总之,陛下对太子的思念,是真真切切的。
  百姓闻之,纷纷称善。长安城中,一片祥和。
  就连长安狱中的人犯,也为陛下罪已诏书感怀于心,纷纷表态,一定要认真改造,争取做一名优秀的好犯人。只有廷尉监丙吉,他的心情很不好。
  丙吉,一名已经被罢免的吏员。太子被冤杀后,长安城捕捉数万名人犯,官吏人手不足,遂将罢免官员召回审案。丙吉也被召回。但是他来到长安狱四年了,一直在郡邸狱忙碌,却一桩案子也未完结。
  这四年来,他每天就在女犯的监狱门外踅来踅去,一见到有年轻的女犯人进来,他立即跟上去:“站住,让摸摸你的奶子……”
  女犯无不被他吓得目瞪口呆,心说,惨了,这家伙是个变态……等丙吉摸过了,大喜:“你有奶水,马上跟我过来。”
  女犯无奈,忍辱跟过去,进了一间牢房,就见丙吉抱起一个婴儿:“赶紧的,给这名重案犯喂奶。”
  女犯大惊:“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还是重犯?他犯什么事儿了?”
  “谋反。”丙吉回答。
  “这么个吃奶婴儿,怎么谋反的呢?”女犯一边喂奶一边问。
  “婴儿虽小志气大,说起谋反死爷爸……”丙吉欲说不说,忽听到外边一片混乱,丙吉探头往牢房门外看去,只见长廊里几个狱卒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丙吉,朝廷有使者到了,你快去接旨。”
  “啥事呀?”丙吉一边走一边问。
  狱卒摇摇头低声道:“这大半夜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丙吉出来,就见监狱门外,是黑压压的士兵,俱各手执长刀。一名儒雅秀美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偏头打量着丙吉,几个黄门太监:丙吉接旨。
  丙吉没有跪下,只是望着那秀美年轻人:“郭穰,竟然是你?”
  郭穰哼了一声:“你认得我?”
  丙吉道:“内谒者令的仪表风范,为世人所仰,我又如何不知?”
  口中说着,但心里却起了警觉。
  就是这个郭穰,他声称丞相刘屈氂家中有巫蛊之气,结果刘屈氂被游街示众之后,与妻子同时腰斩。李广利全家也因此下狱,迫得李广利兵败叛逃。他实际上又是一个江充,也和江充一样,有着秀美的外表,蛇蝎的心肠。
  此人突然在夜晚来到监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就听郭穰冷冰冰地道:“陛下有旨,着立即清查狱中人犯,所有人犯,即时斩决。”
  丙吉大惊:“为啥子?”
  郭穰厉叱:“丙吉,这是你该问的吗?”
  丙吉:“我身为廷尉监,有权过问狱中人犯的处置。更何况人命关天,你郭穰来上这一遭,就要造如此多的杀孽,我如何能不问?”
  郭穰:“丙吉,放聪明点,这是天子诏旨。”
  丙吉:“这大半夜的黑咕隆咚,我怎么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你不多透露出消息给我,让我怎么相信你?”
  郭穰气恼地望着丙吉:“就跟你说了吧,就在今夜,望气士说,长安狱的上空,有天子之气,所以陛下派我来此。”
  丙吉摇头:“瞎说,你我都知道,陛下新近修了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太子罹难之地,造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陛下日日夜夜想念冤死的太子,又怎么可能让你杀害他的曾孙?”
  郭穰无可奈何地摇头:“丙吉,你也是在朝为官的人了,连这也信?这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发布点正面消息,释放点正能量……忽悠你们这些愚蠢的刁民的,给我把门打开。”
  丙吉:“休想!郭穰,你之所来,是为了杀陛下的曾孙,可这小婴儿有什么罪?他刚刚生出来,父亲就冤乎枉哉地死了。太子的一脉,只有这么点骨血,我绝不会允许你把他杀掉。你带来的人手虽多,但未必能够攻破我这铁笼也似的长安大狱。”
  说罢,丙吉迅速闪进门里,喝令关闭狱门。
  郭穰急追上来,照狱门上狠砍了几刀。可是那狱门是最坚硬的铿木所造,要想破开这道门,郭穰这点人手还真不够。
  “走!”气急败坏的郭穰上马,“我要弹劾丙吉这混蛋,他竟敢公然抗旨。”
  郭穰回去了,他再也没回来。
  未来的汉宣帝,就这么幸运地保住了性命。
  苏武掌握的秘密
  突下诏旨杀太子的孙子,这说明有关汉武帝思念太子的记载,是假的——不是说汉武帝思念太子是假的,而是说,此前的一切表态,表达的并非是一种忏悔意识,而另有目的。
  郭穰来到郡邸狱,是因为有望气士说长安狱上空有天子气。这证明了罢斥方士是假的,至少还有一个更有影响力的异能界人士,仍然在主导着汉武帝的思维。
  遭丙吉拒绝,这道诏旨就执行不下去了,这表明汉武大帝,已经失去了贯彻自己意志的能力。
  一旦我们意识到,纵汉武大帝,也有丧失贯彻自我意志的时候,此前隐藏于历史记载中的所有困惑与疑问,在此豁然解开。
  他其实,经常性地丧失自我意志的贯彻能力。
  差不多等于是痴呆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被匈奴人放逐到北海牧羊的苏武,掌握着解读这个历史大悬疑的钥匙。
  只不过,他正在认真研究公羊产奶技术,没琢磨过这事。
  可这事不琢磨不行啊——就是因为不认真琢磨,结果苏武牧羊十九年,返回汉国后,又落入到霍光之手,最终苏武的儿子,又因谋反之罪名被霍光杀掉。
  霍光一直盯着苏武,生怕苏武想明白了。
  可苏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这种可怕的事发生。
  哪怕他全家都因为这个隐秘的原因,蹈死无地,他仍然不敢设想。
  开启这个秘密的钥匙,就是他大哥苏嘉之死。
  陛下服了摇头丸
  有关苏武大哥之死,见之于东汉班固《汉书?卷五十四》: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yù)阳宫,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劾大不敬,伏剑自刎,赐钱二百万以葬。”
  书中借李陵之口,叙述了这起事件。
  苏武的大哥苏嘉,曾居于霍光的职位上,即奉车都尉。这个职务是负责在皇帝落车时,搀扶陛下。汉武大帝赴棫阳宫,自己扶着车子下来,结果不小心,一头撞在柱子上,把车辕撞断了。苏嘉因此被赐自杀。
  不小心失去平衡,撞到柱子可以理解。但把车辕都给弄断了,这个动作就有点反常了。
  当时汉武大帝的情形是这样子的,下马车,突然间眼前一晕,踉跄扑出,“哎妈”“哐当”“嗷嗷”,撞到了柱子激烈后退,“哐”“哗啦啦嘁哩咔嚓”……陛下一屁股,坐在了折断的车辕上。
  这个动作幅度,那可是相当的大。
  不要说老头,纵然个年轻人,如此这样一番陀螺式连续滚撞,铁定也要送医院看医生的。
  动作幅度大,那是因为用力过大。
  我们的问题是,这老头,下个车怎么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莫非是苏武大哥,突然踹了他一脚?
  苏大哥当然不敢乱踹陛下,那是谁踹了陛下?
  ——想一想,陛下晚年,他经年累月的都在忙些啥子?
  寻仙!
  问药!
  是方士踹的他。
  用丹药!
  汉武帝下车触柱,撞断车辕的动作,明显是服用摇头丸后,才能达成的效果。血液里某种活性激素过高,导致老头嗨大劲,下车时突然陷入癫狂,“砰砰砰哐哐哐”地闹出了一连串的撞击事件。
  可那年月,陛下上哪儿找毒贩子买摇头丸去?
  但替代产品有,从秦始皇时代就有。
  尽管史书中并无汉武大帝吞食丹药的记载,但一个满世界疯跑寻找神仙的人,身边又有大量的炼丹专业技术人员,如果说陛下始终对此无动于衷,或是方士不以丹药引诱汉武帝,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丹药中的主要成分是汞,一种剧毒物质,服之身体燥热,大脑皮层受损,人也变得暴躁易怒,行事颠三倒四全无逻辑可言。
  这就是汉武大帝晚年治政的特点。
  即使这一次的失控,不是汉武大帝吞服丹药的后果,但他逃不过下一次,下一次一样会把他的脑壳撞到三级残疾。
  纵或是他真的没有服食剧毒丹药,但他晚年的种种行为,都呈现出个人意志丧失的特点,沦为霍光和金日磾的精美猎物。
  历史真相的一种猜想
  如前所述,事情的发生,始于公元前109年。
  那一年,汉武大帝46岁,江湖术士公孙卿不断向汉武帝展示他发现的仙人巨型足印,因而获封中大夫。
  从此失去控制。
  这一年收复朝鲜,战事说不尽地诡异,两名使者卫山及公孙遂毫无理由地被处死,卫青的家将荀彘,在完成收复朝鲜的不世功业后,被诱回长安城斩杀。
  从这时候,就流露出刀指卫青集团的明显目的,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尚未触及关键人物。因为这时候卫青虽然卧病,但仍然活着。
  等到钩弋夫人出场,针对汉武帝的骗局,连起码的脑子都懒得用了。这说明当时的汉武大帝,已经彻底丧失自我意识,沦为霍光与金日磾的傀儡。此后所有发生的事儿,贯穿着的是霍光与金日磾的双重意志,与汉武大帝关系不大了。
  钩弋夫人出场,她担负着入宫、努力生下个儿子、继承皇位的任务。所以她才会怀胎十四个月,如果她仍然怀不上孩子,怀胎四十个月的事儿,这伙人也敢干。只要牢牢地把丧失意识能力的汉武帝控制在手,他们怎么玩都可以,辅以江充、郭穰这类新生代爪牙,霍光和金日磾,成为了事实上的汉武帝。
  此后,霍光着手对卫青和霍去病军政集团进行彻底灭杀,为刘弗陵登基铺平道路,而金日磾则出于他是一个匈奴人的本能意识,在配合霍光做这些事,有意无意地,将朝中最具军战水平的人物或灭杀或驱逐到匈奴一方。因为这是两个人的意识分别在起作用,各怀机心,各谋自利,这就让这段时间的历史,变得丧失了逻辑性与前后矛盾。
  霍光和金日磾,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掌控了汉武大帝的生死,所以他们可以像上演一幕电视剧一样,按照台本循序操作。金日磾在清洗马何罗家族时,上演了一幕英雄话剧,为自己继续辅政创造依据。霍光则在同一时间弄出幅周公背成王的图画,表示自己是托孤之臣。
  继而两人架起傀儡汉武帝,杀掉最后一个知情者钩弋夫人。这个女生必须要杀,否则她将成为天下权力最大的女人,霍光和金日磾忙活到最后,等于是替她打工。
  最后的工作,就是为刘弗陵的帝位法统,营造合法性氛围。所以临终前一年的汉武大帝,突然间又恢复了他既往的正面形象,缅怀太子,造思子台。一个武功天下,英明神武的老帝王指定的托孤之臣,无疑更具说服力。
  如果不是他们要赶尽杀绝,连郡邸狱中汉武帝的曾孙都不放过,才让我们意识到汉武帝的思念太子,不过只是一个宣传。这才发现,在这积两千年之久以之为常的历史背后,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骗局。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自公元前109年,汉武大帝完全丧失意识能力以来,汉帝国所发生的那些诡异事件,哪些是霍光的手笔,哪些又是匈奴小王子金日磾在玩转大汉帝国。
  公元前104年,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大宛,以荒诞的理由诛杀李广利弟弟李延年满门,意图逼迫李广利叛逃,霍光和金日磾都有嫌疑,两人联手的可能性最大。
  公元前103年,强迫名将赵破奴深入大漠,导致赵破奴父子被俘。这应当是金日磾为匈奴单于通风报信,他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匈奴的谍报人员。
  公元前99年,李广利出酒泉,落入匈奴人包围圈,只率小股人马逃回,这是霍光所为,只为清除昌邑王的支持者,减小昌邑王登基的可能。
  公元前99年,军战天才李陵陷于死地,投降匈奴。这应当是金日磾送去的情报,目的是给自己民族尽点微薄之力。霍光支持,因为李广的孙女受宠于太子宫,所以李陵必死。
  公元前97年,公孙敖迎李陵回归失败,李陵全家被杀。这是在金日磾的配合之下,霍光的布局,为的是扫灭卫青军政集团。
  公元前96年,第一起巫蛊事件爆发,居汉国的匈奴人,以胡人巫师的身份参与其中。可见这是由金日磾献策,与霍光联手推动的卫青集团灭杀行动。
  公元前94年,钩弋夫人生下刘弗陵,霍光假汉武帝之命,以其宫门为尧母门,实际上是对卫青集团的灭杀正式开始,下令手下爪牙开始行动。
  公元前92年,对卫青集团的剿杀进入执行期,丞相公孙贺父子,卫青的大儿子,汉武帝的两个女儿,悉数被杀。此时,霍光与金日磾的合作模式已经固化,两人的合作被完美复制到一线,固定不变的一个胡人一个汉人,胡人假充巫师,汉人爪牙执行栽赃工作。胡人巫师的上线是金日磾,汉人爪牙则听命于霍光。这个模式贯穿到汉武帝死前的一刻。
  公元前91年,太子、皇后被诬陷,悉以自杀,卫青军政集团灰飞烟灭。两人联手推动完成,但动作幅度较大,两人估计也很害怕。
  公元前90年,以李广利、商丘成、马通三路出战匈奴,金日磾给匈奴人送去情报,霍光于朝中制造巫蛊案,虐杀丞相刘屈氂一家,下李广家人于大狱。致使李广利兵败投降,而商丘成与马通逃回。
  同一时间,匈奴人烧烤李广利,而汉廷则烧烤黄门太监苏文,如此巧合,多半是金日磾在两边同时出的主意。
  公元前88年,胡人巫师指商丘成家有巫蛊,商丘成自杀。商丘成几乎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霍光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能是金日磾独力发动。而后金日磾于宫中诬杀马何罗,为自己继续辅政创造依据。霍光则以周公背成王的图画,证明自己被授权托孤的合法性。
  这一年,两人合杀钩弋夫人,以保证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公元前87年,汉武帝死后,霍光复假传圣旨,诏杀狱中的太子孙,被丙吉所阻。霍光唯恐事泄,不敢追究。对外发布消息称,汉武大帝在回心转意后死去。
  到此,汉武大帝的一生,画上了一个悲凉的句号。
  
第二十章 尾声:牧蚁物语
  权力子宫
  细览汉武大帝一生,可以说是泾渭分明的三个阶段。
  年轻时代的游侠粗豪,敢作敢为;中年时期的大刀阔斧,征战天下;晚年则沦为悲哀的猎物,为霍光与金日磾恣意玩弄,说不尽的可怜。
  如果一定要下个结论的话,单以他中年时期的开疆拓土,就毫无争议地成为千古第一大帝,纵使秦始皇以中国第一个皇帝的抢发优势,最多不过是与他比肩。他的最大优点是善于鉴识人才,缺点是容不得人性中的污垢,说杀就杀。这导致了武帝时代,是汉帝国人才辈出的时代,也是人才绝灭的时代。
  即使没有帝王袭承的荫庇,汉武帝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年轻时所创造的金屋藏娇成语,至今为人所使用。正是因为他的脑子过人,才能够把匈奴人玩到哭天抢地,卫青与霍去病的不世功业,就是他运筹帷幄的结果。
  他的缺点是过于自大,呈现出极端不成熟的神性人格。他幻想自己是个神,并把自己的幻想强行落地,如果现实与他的主观想象不符,那就是现实的错。汉军将士为了他的这个臆想症,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可以说,汉国在这场宏大的战争中所支付的成本,超出于七成以上,是为汉武帝的臆想埋单。
  他的功业是永恒的,中国历史上的帝王将相,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但无人能够超过他。过人的智慧与宏大的功业,确保了他手中的权力无远弗届,但正因此,当他晚年沦为霍光与匈奴复国主义者的俘虏时,竟无一人能够拯救他。
  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巨大的权力子宫,在这里边他感受到非常的安全。但当异质侵入,他试图呼救之时,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异质的侵袭
  值得一提的是金日磾,他生长在大漠,一定曾见到过牧蚁。
  牧蚁是这样一种奇异的生物,它们自己并不筑巢,而是在蚁后带领下,寻找其他蚂蚁的巢穴发起进攻。当对方反击时,牧蚁的蚁后就会突然躺倒,肚皮一翻死掉。对方的工蚁兴高采烈,立即掳起这块硕大的食物,带到巢中给蚁后用餐。但当到了对方蚁后面前,牧蚁的蚁后却突然醒来,露出凶残的面目,几口吞掉对方蚁后。它的身体因为吃了对方蚁后,而仍然散发出对方蚁后的气味,巢中的蚂蚁们只凭气味辨识,就以为牧蚁的蚁后,仍然是自己的蚁后。
  而后,牧蚁蚁后将自己的工蚁叫来,开始肆意奴役巢穴中的工蚁。慢慢地,巢穴中的工蚁们,在残酷的奴役与折磨下,一个接一个死去。但它们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异族的奴隶。
  金日磾,他就是这样一只完美的牧蚁,在汉国的宫廷里,他上演了一幕牧蚁之战。卫青家族、名将李陵、李广利,包括丞相刘屈氂、商丘成及马何罗等人,在他们临死之前,始终未曾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并非是汉武帝的意志,而是一只来自于大漠的牧蚁。
  权力就是这样的可怕,一旦它被异族的牧蚁所占据,无人能够发现,更无人能够抗拒。只能于绝望之中,等待着不尽悲哀的命运。
  唯一发现这个秘密的,是太子的老师石德,这个出自于黄老之门的纵横师,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试图挽回颓局。然而,那沉睡于权力之梦中的人们,根本未曾听到他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声。
  但这声音始终在历史中回响。
  虽然微弱,但余音不绝。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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