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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的铁拳》作者:刘啸虎

_6 刘啸虎(现代)
  担任总统之初,普京就外交问题先后签署了两个纲领性的文件——2000年4月签署《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总则》,2000年7月签署《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在《构想》中,普京明确提出:“俄罗斯联邦的对外政策应该旨在推行积极的外交方针;巩固关键性的国际政治与经济进程多边管理机制,首先是联合国安理会;为国家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提供有利条件,确保全球和地区稳定;保护侨居国外的俄罗斯公民的合法权利与利益;根据国际法准则发展同独联体成员国的关系,发展独联体范围内与俄——罗斯利益相适应的一体化进程;确保俄罗斯作为享有充分权利的一员加入全球与地区经济、政治机构;协助解决冲突,包括参加联合国、安理会及独联体所领导的维和行动;谋求核武器监督领域的进步,维护战略稳定,维护和加强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的地位;履行削减与销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常规武器领域的相互义务,实施巩固信任与稳定的措施,确保对商品和技术出口以及提供军用及双重用途服务,实行国际监督;就限制和削减军备问题修改或签订新的法律所要求的协议,就加强信任与安全措施拓宽政治义务;促进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的建立;在打击跨国犯罪与恐怖主义方面开展国际合作。”
  作为曾经的世界两极,俄美关系一直是全球外交领域最复杂、最棘手,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问题。普京上台执政之时,正面临着前苏联解体以来俄美关系的最低点。普京深知自己眼前的局势——美国仍是世界上经济、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又具有广泛的政治影响,而俄罗斯仍没有走出衰败萧条的泥潭,美俄之间实力相差巨大。这一严酷事实告诉普京,俄罗斯的对美政策必须建立在合作的基点上。
  所以,2000年普京签署的《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再次确定了俄美关系应在合作框架内发展。《构想》指出:“尽管存在着严重的分歧,许多情况下存在着根本的分歧,俄美的相互关系仍是改善国际形势和保证全球战略稳定的必要条件……只有在和美国积极对话的情况下才可能解决限制和裁减核武器的问题。为了相互的利益,要保持所有级别上的经常不断的双边接触,而不允许关系停滞。”
  因而,在普京的第一任期中,日后常见的对美强硬外交言论并不太多。取而代之的是,普京放下身段,用他在克格勃中学到的灵活和机巧的手腕去化解一个个问题,在避免正面对抗的情况下为俄罗斯从美国手中谋取更多利益。
  当时美俄关系中最大的障碍无疑是美国的国家导弹防御计划(英文缩写NMD)。俄罗斯一直认为,美国推进国家导弹防御计划并要求修改《反弹道导弹条约》,目的是要降低俄罗斯核力量的潜在能力,尽最大可能削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弱俄罗斯的战略核威慑能力。俄罗斯如果没有强大的核遏制能力,将丧失大国地位,只能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二流角色。因此,俄罗斯为维持俄美军事战略平衡这一影响美国政策的有利因素,保障国家安全利益和大国地位,对美国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和修改《反弹道导弹条约》的计划表示坚决不能接受。普京更是非常明确地把阻止美国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确定为俄罗斯对外政策的最重要和最紧迫的任务之一。
  不过,普京也认识到,分歧与对抗难以达到阻止美国发展国家导弹防御计划的目的。所以,他采取了灵活的应对措施,在强烈反对美国发展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同时,也提出了一系列建设性的方案,并力图通过各种外交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在普京的推动下,俄罗斯国家杜马批准了搁置多年的《俄美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普京通过此举强化了俄罗斯维护《反导条约》的立场,但俄罗斯同时也表示将把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与《反导条约》挂钩,这是普京的一招妙棋——如果美国发展国家反导系统,俄罗斯将废除包括《俄美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核武器条约》在内的一切军控条约。
  同时,普京通过外交手段积极寻求英、德、法、意等西欧大国和加拿大的支持。这些国家担心核裁军进程逆转和出现新的军备竞赛,普遍对美国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持反对或消极态度。这正好给了普京拉一派打一派的好机会。普京的目标明确——在反导问题上拉拢欧洲,制衡美国。
  于是,普京在2000年访问了所有的西欧大国和加拿大,寻求各国在反导问题上对俄罗斯的支持。普京甚至建议与北约和欧洲联合建立导弹防御体系,并就这一建议与欧洲各国领导人交换看法。这些都表达了俄罗斯愿与各国一起认真解决所谓“导弹威胁”问题的诚意。此外,普京还积极谋求在此问题上同中国等国家的合作。2000年7月普京访华时,与中国签署了《中俄关于反导问题的联合声明》,充分表达了两国反对美国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坚定立场。通过这些努力,使得美国坚持发展和部署国家反导系统遇到了来自俄罗斯、几乎所有北约盟国、中国以及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在此情况下,美国克林顿政府出于各种考虑,宣布推迟做出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决定。运用灵活手腕,普京在对美外交中赢得了第一分。
  关于北约东扩,普京在2000年6月明确指出,北约进一步东扩的计划“是不友好的、与欧洲安全相矛盾的计划”。他警告说:“北约跨过前苏联的边界将导致一种对俄罗斯和欧洲都是崭新的局面的出现”,这将“对整个安全体系及欧洲大陆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其后,俄罗斯国家杜马于2001年5月23日通过了关于反对北约东扩的决议。
  但是,面对美国及欧洲盟国对北约东扩的坚决的态度,普京也力图通过灵活的方式解决或者缓和。2000年2月,在普京建议下,俄罗斯外交部邀请北约新秘书长罗伯逊访问俄罗斯,使自科索沃危机后冻结的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得以缓和,俄罗斯也与北约恢复接触。而普京在会见罗伯逊时,公然提出了加入北约的意向,更是使北约措手不及。虽然这只是普京的一种外交策略,北约也对这一提议予以拒绝,但这毫无疑问反映出了普京外交政策的灵活性。
  既要有正面回应,还要有侧面还击。于是,普京恢复甚至加强了同朝鲜、古巴、利比亚等美国所不喜欢的国家的关系。普京在伊朗、伊拉克等国家的问题上,基于俄罗斯自身经济利益和战略利益的考虑,与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尖锐矛盾。多年来,美国一直向俄罗斯施加巨大压力,要求俄罗斯停止向伊朗出售核技术,声称伊朗可能会利用俄罗斯提供的核技术制造核武器。叶利钦时代,俄罗斯答应了美国的要求,停止了同伊朗的合作。但如今普京并不在意美国的压力,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在伊朗核问题上给美国制造压力。
  2000年3月,伊朗总统哈塔米访问俄罗斯,进一步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普京全盘推翻叶利钦时代的对美承诺,与哈塔米签署了两国关系基础和合作原则条约,以及关于黑海法律地位的联合声明。普京与哈塔米达成了有关军事技术合作和俄罗斯帮助伊朗建设布什尔核电站的协议,武器交易金额达300亿美元。这顿时让美国人心惊肉跳。
  2000年10月,普京宣布:俄罗斯将继续同伊朗在和平利用原子能方面进行合作,包括再为伊朗修建三座核电站。在伊拉克问题上,普京多次重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申对伊问题的立场,要求国际社会尽快取消对伊拉克制裁,并要求美英立即取消在伊拉克设立的禁飞区和停止对伊拉克轰炸。为此,俄罗斯带头恢复了莫斯科至巴格达的航线。
  普京在这些问题上的立场表明,在同美国的关系中俄罗斯今后将严格奉行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一味退让的时代一去不返了。得到普京的授意后,俄罗斯外交部长伊万诺夫声称,俄罗斯是“主权独立的国家,它可以自己决定与哪个国家和在什么程度上建立关系”。他用双头鹰做类比,暗示说,这种很厉害的鸟即使两面都看得到,但它仍会任意飞翔。
  普京重塑俄罗斯形象、恢复俄罗斯在国际社会中“应有的地位”的一系列行动,不可避免地触及了美国的神经。2001年初,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因事件频发而持续走低。1月18日,美国警方根据瑞士检察院的司法委托,逮捕了来访的前俄罗斯总统事务局局长、时任俄白联盟国务秘书博罗金。据称,博罗金收到的邀请信是美国特工伪造的。随后俄罗斯政府与“巴黎俱乐部”债务重组谈判宣告失败,俄罗斯不得不修改预算,全部支付拖欠的“巴黎俱乐部”债务。3月,小布什政府上台后,美国更是以间谍罪驱逐了51名俄罗斯外交官。
  美国对俄罗斯外交的一张王牌,是在车臣问题上持续施压。早在2000年初,美国国务院负责人权、难民事务和对俄政策的官员便会见了车臣非法政府的“外交部长”艾哈迈多夫。2001年初,美国国务院副国务卿再次接待车臣“外交部长”艾哈迈多夫,并明确表示支持车臣非法武装,同意予以经济援助。2001年6月,美国对普京强力打击车臣非法武装进行谴责,批评俄罗斯在车臣“滥施武力”,称俄罗斯没有处理好难民问题,俄罗斯政府对民众不断失踪的调查力度不够等等。美国还在2001年联合国人权会议上提出了谴责俄罗斯联邦政府在车臣问题上违反了人权的提案,提案最终得到通过。
  普京对此颇为气愤,他在接受美联社记者采访时发誓,绝不会让车臣从俄罗斯独立出去,也不会让车臣成为“叛乱分子向俄罗斯其他地区进攻的大本营”。普京说:“真的,我现在已经厌倦了一遍一遍地向西方舆论——解释我们的车臣政策。”“这简直是我们国家的耻辱。我们面临的是一些俄罗斯少数叛乱分子的武力打击,但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当初美国在越南战争结束后的情况。这真令人震惊。”
  2001年9月7日普京表示,只要车臣分离分子承认并遵守俄罗斯联邦宪法,所有的武装分子无条件交出武器,并交出所有背负血债的主要匪徒,俄罗斯联邦政府可以与他们接触和谈判,但时间最多不得超过三个月,因为拖延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
  而普京此话说过仅四天,“9·11”事件发生,世界政治格局再次改变。
  “9·11”事件是以其大规模和同时性的非常规战术对拥有世界上最强大、最先进军队的美国发起的挑战,这使世界各国受到强烈的冲击,各国纷纷加强反恐怖措施。与此同时,面对恐怖主义跨国联络的全球化趋势,反对恐怖主义的国际联合也迅速加强。“9·11”当天,美国总统布什在电视讲话中含泪声称:“飞机撞到了高楼上,浓烟滚滚,巨大的建筑物坍塌了,我们无法相信这一画面。我们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悲痛和无言的、无法妥协的愤怒。”“美国和我们的朋友及盟友将与那些企盼和平与安全的国家携手,共同为打赢反抗恐怖主义的战争而奋斗。”
  普京对此反应极为迅速,他明白如此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意味着什么。普京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莫斯科强烈谴责恐怖主义的攻击行动。同时,普京也是第一位打电话给美国总统布什向他表示关心的外国领导人。对于布什将“9·11”事件视为恐怖主义对美国的宣战,以及美国发誓将通过战争来予以报复的这一基本政策,普京在随后的一系列政策性讲话中也予以相当大的支持。不过普京的策略更加巧妙——他将“9·11”袭击与俄罗斯的车臣问题联系在一起,以此来为自己打击车臣非法武装争取国际支持,为自己的行动增添了前所未有的正义光辉。
  9月21日,普京在接受德国记者采访时说:“不应当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在莫斯科炸毁大楼的是争取自由的战士,而在其他国家搞这种活动的人是恐怖分子。其实他们都是犯罪分子。”五天之后,也就是美国决定对阿富汗塔利班和本·拉登的基地组织实施军事打击时,普京即向车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臣非法武装下达了必须在72小时之内放下武器的最后通牒。接着,在10月3日的记者招待会上,普京再次表示,车臣武装分子同国际恐怖主义的联系是很明显的,“他们的特征完全一样”。他提醒人们注意恐怖分子在莫斯科炸楼房和在美国不久前的“9·11”恐怖行动的类似之处。而俄罗斯联邦政府车臣事务首席发言人亚斯特布任斯基也证实说:“对美国进行‘9·11’自杀性袭击的恐怖分子中至少有四个人到过车臣。”“那些向纽约和华盛顿派遣自杀性攻击者的人在车臣进行过恐怖袭击的彩排。”
  在美国进行的反恐战争中,普京也积极给予配合。俄罗斯军方人士曾一度反对美军使用中亚国家的军事基地作为攻击阿富汗的前沿阵地,但普京很快让他们改变了这一立场,同意中亚有关国家向美国开放基地。就这样美军开始进驻中亚地区,而俄罗斯也为美国军用飞机提供了空中走廊。在阿富汗战争开始之后,俄罗斯向中亚国家的阿富汗边境增兵,并派出特别军事小组。一方面加强对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情报和监视工作,另一方面参与对阿富汗的人道主义救援,以此支持美国的军事行动。
  随后,俄美关系再次进入“蜜月期”。2002年5月,美国总统布什访问俄罗斯,成为划时代的外交事件。普京在莫斯科与来访的布什签署了《俄美削减进攻性战略力量条约》,并发表了俄美联合宣言,宣布相互视为“敌人和战略威胁”的时代已经结束,双方正在建设“新型战略关系”。普京和布什发表联合声明,及同时签署的削减进攻性战略力量条约虽并不具严格的约束力,但从形式上结束了两国在导弹防御体系问题上的争论。11月,普京访美,与布什就伊拉克、反恐、北约东扩、能源合作等问题进行了会谈,强化了双方的“新型战略关系”。
  在北约东扩问题上,普京通过和北约成员国首脑共同签署的《罗马宣言》,成立了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将“19+1”机制转变为“二十国机制”。这一新型关系并未赋予俄罗斯对北约未来行动的否决权,但普京通过这种形式可以对北约产生真正的影响力,帮助俄罗斯化解潜在威胁。
  但是,俄罗斯与美国之间实质性的东西始终不会有所改变。美国将中亚驻军长期化,并加紧向独联体国家渗透;俄罗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仍然十分艰难;俄美经济合作成果有限;美国继续要求俄罗斯放弃对伊拉克的支持,停止向伊朗输送武器和核电设备,这一切都成为俄美关系中无可逾越的障碍。2003年3月,美国不顾俄罗斯和法、德等国的强烈反对,发动伊拉克战争,俄美关系再度陷入僵局。
  但是伊拉克战争并没有导致俄美分道扬镳,面对美国的胜利,普京外交中的实用主义再次占了上风。像德国和法国一样,俄罗斯开始修复同美国的关系。俄罗斯宣布支持联合国的决议,同意委托美英对伊拉克负责,并表示准备与美国在伊拉克战后重建中合作。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与美国修复关系,但普京放弃了地缘政治关系中的退让政策,重新强调和坚持俄罗斯的利益。而美国由于其对伊拉克的单边主义行动招致外交危机,深陷伊拉克战后重建泥潭又导致布什的国内支持率下降。而在伊朗核问题、朝鲜半岛核问题、国际联合反恐和维护地区安全方面,美国又有赖于俄罗斯的合作。2003年9月的俄美戴维营会谈中,布什首次按照普京的意思对车臣问题做了明确表态:“恐怖分子理应被控制在他们制造混乱的地方,包括阿富汗和车臣。”布什还说:“在反恐战争中,美国和俄罗斯是盟友(在外交领域,盟友一词意味着最高层次的信任与合作)。”
  即便是用灵活手腕处理外交,普京依然是赢家。
“铁棍横扫”——普京向美国和北约开炮
  情况开始在普京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发生变化。他强硬起来了。
  俄罗斯经济的恢复和快速发展给了普京强硬的资本。通过打击寡头和“重新国有化”,普京将俄罗斯石油资源牢牢控制在国家手中。俄罗斯是世界石油大国,其石油探明储量67亿吨,占世界探明储量4.6%,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科威特之后位居世界第七。国际油价多年持续攀升和居高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不下,普京看准时机,不断提高石油产量和出口量,这不仅大大增加了俄罗斯的外汇收入,也为其国内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大的财政支持。2003年,俄罗斯超过沙特阿拉伯,毫无争议地坐上了世界最大产油国的交椅。这一年俄罗斯石油行业收入达718亿美元,其中石油出口收入达407亿美元,石油产品出口收入达147亿美元。此后多年,俄罗斯一直保持着第二大产油国、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的位置。再以2005年为例,俄罗斯石油开采达到4.696亿吨,比2004年增加了2.2%,石油出口2.525亿吨,占俄罗斯全部出口总量的34.6%(2004年是占32.1%)。出口的外汇收入达到708.299亿美元,比2004年增长32.9%,约相当于国民生产总值的9%。源源不断的石油美元为俄罗斯经济注入强劲的血液,2000年至2008年,俄罗斯累积了8000亿美元的出口顺差,国际储备接近6000亿美元,由其中由石油美元积累起的储备基金和福利基金便超过1500亿美元。
  同时,普京深知俄罗斯在与外部世界关系方面具有的天然优势——欧洲的能源供应尤其是天然气供应,40%依赖俄罗斯,一旦俄欧之间关系断裂将严重影响欧洲的经济发展。所以,当普京露出强硬迹象时,欧洲只能在俄罗斯面前妥协。同理,欧洲不会愿意看到美俄之间发生剧烈冲撞,对欧洲的能源供应来说这同样会是一场灾难。就这样,普京“借欧洲制衡美国”的外交思路越发成熟。
  从2004年到2005年,整整一轮“颜色革命”和北约东扩给普京留下的印象太深。此时普京刚刚完成连任,虽然与美国和北约在外交上屡有矛盾,但他仍相信未来的俄罗斯外交有希望向西融入欧洲,融入西方。但美国和北约并没有采用一种容纳和消化俄罗斯的态度,他们采取的态度依然是防范俄罗斯,而且不是理论上的,是实际上的防范。从计划在波兰、捷克部署反导系统到新一轮北约东扩,俄罗斯周边心脏地带的独联体国家——格鲁吉亚、乌克兰、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已经或者即将成为北约成员国。
  不能再退让了,普京告诉自己。要让美国和北约知道,俄罗斯已经快退到战略底线了,而且随时会触底反弹。
  普京找准了反击美国的突破口——美国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的计划。2007年年初,美国和北约宣布,将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雷达和10枚拦截导弹。当然,如此规模的反导系统暂时难以威胁俄罗斯庞大的战略核武器库。然而,普京明白,这套雷达将让乌拉尔山以东的俄罗斯领土全部暴露在美军的监视之下。 而且,美国承认,以后将在这10枚的基础上继续增加拦截导弹。按照计划,美国还要在日本-澳大利亚一线部署反导系统,对俄罗斯战略核导弹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加上在俄罗斯以北、以东大洋上的美军战略导弹核潜艇,还有将海基雷达从夏威夷群岛移到毗邻俄罗斯的阿留申群岛,今后再添上太空部署的激光武器,俄罗斯的战略核武器系统简直会成为案板上由美国宰割的羔羊。
  美国的意图很简单:一旦需要,先对俄罗斯的战略核导弹和指挥系统实施打击,万一有漏网的俄罗斯战略导弹飞向美国,就会被部署在欧洲和日本的反导系统拦截。
  普京将反击的机会选在了2007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原名世界防务大会,由德国人埃瓦尔德·冯克莱斯特在1962年创办。该会议是由非官方机构承办的高规格安全政策论坛,与会者多为各国国防官员以及安全领域的专家,故有“防务领域的达沃斯论坛”之称。2007年的会议,普京受邀出席。在轮到普京发言时,他将手头的演讲稿一丢,用了整整32分钟时间,火力全开,对美国和北约进行了全方位的批评。
  普京说,全世界都看到,国际关系中出现“无节制地过度使用武力”倾向,“某个国家——美国,在所有领域都跨出了自己的国界。这非常危险,从此无人会有安全感,因为没有人能躲在国际法的石墙后寻求庇护”。普京警告与会的250多名各国政要,因美国单边主义行为触发的不安全感,正在“鼓励”许多国家开始寻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普京说:“美国在各方面都越界,包括经济、政治和人道,而且把自己的一套强加于他人身上。单方不合法的行动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更制造很多人类悲剧,是紧张的源头。地区和区域战争没有减少,死亡的人数不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减反增。”“(美国)处理一个又一个冲突,但并未能圆满解决任何一个问题。”
  普京又批评美国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防御系统,认为这是不必要且危险的。“我不想指控任何人挑衅,但这会严重影响势力平衡,引发未知的后果。”普京说,“(战略)平衡将被颠覆”,美国确保自己有“完全的安全感”后,将更加无所顾忌地插手地区和全球冲突。普京强调,俄罗斯将开发低成本的“非对称系统”以抵抗威胁。总之,美国此举“完全是多余的”,不仅不符合欧洲的利益,而且会引发军备竞赛。
  “北约扩展是一个严重事项,”普京说,“我们有权质问,它的矛头对准谁?”他指出,北约过去曾承诺,不会在德国东边部署军队,俄罗斯认为这是北约对俄罗斯安全所作的保证,但如今北约军力已逐渐逼近俄罗斯。“这具有挑衅意义,会削弱俄罗斯和北约的政治互信。”普京说,既然全球真正的威胁是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么,北约向莫斯科方向扩展军事基地和其他设施目的何在?
  普京这番“狂轰滥炸”让台下的美国人和北约官员不知如何应对。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眉头紧皱一直低头看自己的笔记。当记者问盖茨有何评论时,前苏联问题专家出身的盖茨只能摇摇头,苦笑而不答。
  这成为普京猛烈强硬对抗美国和北约的信号。
  慕尼黑讲话后,大西洋两岸爆发了对普京的讨论。在卫国战争胜利62周年纪念日上,普京说:“我们的威胁并未减退。相反,它们正在慢慢转变,披上一层面纱──而新形成的威胁要在世界建立一个与纳粹德国无异、草菅人命、刚愎自用、集权独裁的政权。”外界惊呼,这是将美国与纳粹德国相比较,不过普京对此毫不在意。
  不久, 普京通过电视直播回答国内外民众的各种问题。这是他担任俄罗斯总统以来第六次通过电视直播回答民众提问,也是两个总统任期内的最后一次。在长达三小时的“与总统直接连线”的电视直播中,普京猛烈抨击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他毫不客气地表示,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行动是针对伊拉克人民的“无意义”的战斗,部分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这个——国家的石油资源。普京认为,伊拉克让俄罗斯认识到,像俄罗斯这样的资源丰富的国家必须建立强大的军队进行自卫。“感谢上帝,俄罗斯不是伊拉克。”普京说,“它足够强大,能够保护自己在国内以及世界其他地区的利益。”
  普京在电视直播中明确表示:“俄罗斯导弹技术将得到发展,将生产新型战略导弹系统。”他告诉俄罗斯公众,自己在驾驶图-160战略轰炸机时曾亲自参与过导弹发射试验。他说:“当时是在图-160战略轰炸机上发射导弹的。我们将改进图-160战略轰炸机,也要改进图-95战略轰炸机。” 他还宣布说,俄罗斯将于2008年新增一艘战略核潜艇,2015年开始生产第五代战机。
  连线中,有一个新西伯利亚市的工人问普京,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莱特前些年曾经表示,对于一个国家而言,西伯利亚拥有太多的自然资源。他问普京对此有何评论。
  普京如此回答:“我知道一些政治家的脑子里正在酝酿这个念头。我想这是一种政治冲动,也许能够给某些人带来快感,但难以落实。伊拉克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将继续增强我们的国防能力,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将继续这样做。”针对美国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普京警告说,美国正在寻找解决与俄罗斯分歧的办法,但如果莫斯科的关切不能得到回应,俄罗斯将重新部署有关武器。他说:“与我们美国同事的最新接触显示,他们已经在考虑我们提出的建议,寻找解决方案,缓解我们的关切。”但如果美国不能考虑到俄罗斯的利益,俄罗斯将采取“报复措施”。
  普京告诉民众:“我认为我们不想加剧紧张,但我们也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的伙伴,如果俄罗斯的利益得不到关切,我们将采取适当的措施和反应,确保俄罗斯公民的安全。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种措施已在准备当中并将实施。至于我们将部署到哪里,那是俄罗斯军队总参谋部专家的事情。”
  还有人问到了伊朗核问题。普京说:“俄罗斯正在与其他国家谈判伙伴一起采取步骤,通过和平手段解决这一问题。这符合国际社会和伊朗人民的利益。” 他反对威胁伊朗,认为这破坏国际关系。他表示,与经济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制裁和武力威胁相比,对话是成功解决国际问题的捷径。
  俄罗斯人都知道,不久前普京刚刚不顾美国政府的警告访问了德黑兰。普京告诉民众,出访前不久他甚至得到了恐怖组织企图在德黑兰对他下手的暗杀威胁。普京说:“至于威胁,我认为,这是企图阻止访问。”“我们过去和将来都会与这个国家建立睦邻友好关系。在某些方面,如石油、天然气、电能、核能等能源合作领域,我们是非常重要的伙伴,这一切都要求在最高层次上进行讨论。”
  事实上,普京在与伊朗总统内贾德的会谈之中,面对全世界媒体,不仅向极力主张要对伊朗实行更加严厉制裁的美国总统布什说不,而且还旗帜鲜明地表示——坚决反对美国向伊朗动武。
  时隔不久,当美国宣布将对伊朗实行经济与军事领域单方面的制裁时,正在葡萄牙准备出席俄罗斯-欧盟峰会的普京几小时后就做出了强烈的反应。面对记者,普京批评美国“不应该对伊朗实施新制裁,那样做只会把解决伊朗核问题之路引向死胡同”。 而且普京还罕见地把美国比喻成一个“像疯子一样拿着剃须刀跑来跑去、胡乱挥舞”的人,指出这样的一种行为“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要解决伊朗核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通过耐心谈判,制裁没有益处”。
  不仅如此,普京对于美国执意要在东欧的捷克和波兰部署反导系统,在经过几次的交涉后,仍然不能劝阻美国放弃这个计划的情况下,更是前所未有地说出了这样的重话:“美国在东欧的捷克和波兰部署反导系统所引发的局势类似于上世纪60年代发生的古巴导弹危机。”
  此话一出,让世人无不感到震惊不已。要知道,古巴导弹危机爆发于1962年10月,是冷战时期美苏之间爆发的一场严重的政治及军事危机,而且还是一场有可能酿成核大战的世界性事件。现在,普京竟然对美国说出这样的重话,美国人几乎惊呆了。
  普京的反击接连不断。如何应对美国的反导系统?在普京的授意下,俄罗斯政府高官纷纷公开发表各种五花八门的见解,每一种都让美国人脊背发凉。俄罗斯联邦政府第一副总理、前国防部长伊万诺夫主张——在俄——罗斯西部飞地加里宁格勒部署导弹,直接威胁波兰和捷克;俄军总参谋长巴卢耶夫斯基说,可以单方面退出《苏美消除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重新部署能覆盖西欧的中程导弹;有些俄罗斯将军的主张更干脆——捣毁波兰和捷克的导弹防御系统。
  不过,普京的反击点最后选在《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上。《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是北约与前苏联在解体前签署的,当时北约有3万辆坦克和1.1万架作战飞机,而前苏联在欧洲地区有4万辆坦克和1.5万架作战飞机,略占优势。现在,北约有2.2万辆坦克和1.4万架作战飞机,俄罗斯仅剩6350辆坦克和3416架作战飞机,北约拥有3倍以上的优势。有的俄罗斯专家认为,俄军在车臣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违约在先,再说,东西欧力量对比不利于俄罗斯,急于从数量上限制欧洲常规军备的应该是俄罗斯,而不是西方。然而,俄罗斯军方明察秋毫:这项条约实际上已经过时,既无生命力,也不符合俄罗斯利益,倒不如另起炉灶,同西方订立符合欧洲军事政治现实的新条约。
  于是,普京宣布——无限期冻结《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
  美国与北约顿时大惊——难道这是俄罗斯新一轮扩军的前兆?事实上,俄罗斯人素来崇尚硬实力,普京更是信奉一句俄罗斯民间谚语:铁棍横扫,无招可挡。只有用这样强有力的招数反击,才能让对手知难而退,有效维护俄罗斯的战略利益。
  2008年夏天的俄格战争震动世界,格鲁吉亚作为美国和北约的马前卒,以“猎人”的身份去挑衅俄罗斯,却险些被俄罗斯这头凶猛的“熊”撕得粉碎。在俄罗斯强大的军事攻势面前,美国和北约放弃了介入冲突的想法,只能另想主意去阻止普京。但是,西方制裁俄罗斯的手段非常有限。
  西方七国联合发表声明,将俄罗斯抛在八国集团之外。但普京在一旁看得好笑——真正讨论重大国际问题时,没有俄罗斯的参与是根本无法解决的。
  同时,美国和北约阻止俄罗斯加入WTO。普京对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俄罗斯没有看到加入WTO能真正带来什么好处。毕竟,俄罗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斯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资源十分丰富。在苏联时期与西方的全面对抗中,苏联经济照样发展,俄罗斯更不必担心今天再次出现全面对抗或受到包围的局面,也许那样还能促使俄罗斯民众团结一心,快速发展本国经济。
  最重要的是,普京完全看准了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这决定了西方不可能具备有效制约俄罗斯的手段——因为有些手段过于强硬,西方本身会受损更严重。欧洲国家不可能不使用俄罗斯的天然气,不可能不使用俄罗斯的石油。普京还拿捏准了一点——俄罗斯和美国之间贸易往来不多,全年贸易额尚不足2亿美元,所以美国就没有制约俄罗斯的杠杆。但欧洲不会愿意看到制裁俄罗斯的后果,因为双方的贸易往来达到2000亿美元。
  如此,普京用教训格鲁吉亚警告美国和西方,然后顺利过关。
  此后,普京批评美国和北约的口径始终不改。2011年3月,普京抨击联合国授权对利比亚采取军事行动的决议就像是“欧洲中世纪十字军东征的号令”,并严厉批评美国动不动就诉诸武力。普京说:“所有这一切都处在保护爱好和平的平民的伪装下。逻辑在哪里?良心在哪里?(美国)两样都没有。”
  当北约飞机在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驻地投下制导炸弹时,普京又一次愤怒了。“什么样的禁飞区可以这样每天晚上轰炸官邸?”普京说,“他们为了什么需要炸官邸?赶老鼠吗?他们在那里行动的主要兴趣是利比亚的石油。”他说,北非国家被所谓的文明社会摧毁了。
  后来,普京又对记者说:“我认为,问题的实质是,目前应该考虑死亡者,由于目前实际上正在利比亚进行的内战以及对该国的导弹和炸弹攻击,死亡人数在成倍攀升,大家应该首先考虑的正是这一点。”
  普京补充说:“当然,首先应该考虑这一点的应该是那些造成这一悲剧的人,想想这一点,并为拯救自己的灵魂祈祷。”
  这几乎是普京十年来对美国最激烈、最尖刻的言论。普京接着说:“利比亚如今的情况证明,我们在加强俄罗斯军力方面所做的一切是对的。”一年前他刚做出进一步加强俄罗斯军力的决定,投入6500亿美元用于大规模更新俄军武器装备。
“没有谈判余地”——普京对日本的警告
  俄罗斯与日本的外交关系中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是北方四岛(即国后、择捉、齿舞、色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问题。1945年7月17日,美英苏三国最高领导人在德国波茨坦会晤,会议期间发表对日最后通牒式公告。由美国起草,英国同意,以美英中三国名义发布。当时苏联受《苏日中立条约》约束,苏联于8月8日对日宣战后加入《波茨坦公告》。《公告》第八条:“为《开罗宣言》之条件必将实施,而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 即从法理上明定了战后日本领土范围由反法西斯同盟国决定。同年8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后解除武装。根据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对日本领土的安排,苏联占领了南千岛群岛。
  在1951年签订的《旧金山和约》第二章“领土”中,规定日本放弃对1905年《朴次茅斯和约》后所取得领土之所有权利与请求权,当中包括千岛群岛和库页岛南部。但是从那时起,日本就始终没有放弃过从前苏联手中收回北方四岛的努力。
  在普京的第二任期中,日本开始炒作北方四岛问题,力图与俄罗斯展开谈判,有条件收回北方四岛。日本深知,1954年时苏联已同意谈判北方四岛问题,甚至暗示谈判结果可以将两岛归还日本。但日本与美国却签订了共同防卫协议,苏联立刻取消了这个承诺,从此不再谈南千岛群岛问题。2005年,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邀请普京访日,希望借此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他还不知道,在普京那里,对领土问题的立场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动摇。
  普京当然明白日本的意图。在访日之前,普京便在莫斯科对新闻媒体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发表谈话:“四个岛屿(国后、择捉、齿舞、色丹)主权属于俄罗斯,没有谈判的余地。”
  这话已经够明白了。普京还授意俄罗斯联邦政府外交部新闻司长卡莫宁对新闻记者猛烈批评日本——日本在教科书中扭曲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不但不谢罪而且不忏悔,做法不当,而南千岛群岛的领土早已正当化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普京不会对日本有善意。同月,俄罗斯国家杜马发言人鲍里斯·格雷兹洛夫直接在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中称,日本失去“北方四岛”是“对其侵略邻国国土的惩罚”。
  果然,普京到东京后,面对小泉的提议,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由于前苏联未参与签署《旧金山和约》,所以俄罗斯与日本一直未签署正式和平协定。如此,俄日两国签订和约之后,俄罗斯可以把色丹与齿舞两岛给予日本。须知四岛之中,重要的是国后岛与择捉岛,尤其是国后岛,而齿舞与色丹这两个靠近日本北海道的小岛虽有水产,在战略上却根本无足轻重。
  小泉纯一郎对此当然不能接受。日本的方案是:北方四岛主权归于日本之后,俄日即可以签订和约。与普京的方案相比,两者距离太远了。
  这正中普京的下怀。普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将北方四岛中的任何一岛真正归还给日本。对俄罗斯而言,失去北方四岛,不是简单地失去了四个岛屿和周边一些物产,北方四岛具有俄罗斯绝不能失去的重大军事与安全价值。北方四岛是千岛群岛的一部分,总面积5036平方公里,其中择捉岛面积最大,有海湾10余处,可停泊大型舰船;齿舞岛最小,上面只有俄罗斯边防军驻扎。虽然从面积上来说,北方四岛仅为俄罗斯面积的0.029%,但是这0.029%一旦丢失,其损失俄罗斯很难承受——千岛群岛将俄罗斯的鄂霍次克海与太平洋隔开。掌控千岛群岛,俄罗斯海上力量就能从远东直出太平洋。如果这一战略要地被他国控制,鄂霍次克海就成了“死海”,俄罗斯远东地区面向世界的大门将被关闭,而北方四岛中的择捉岛和国后岛正是俄罗斯在这一岛链上的重要海军基地。总之,失去北方四岛,俄罗斯的太平洋出口就将被封死。
  这并不是耸人听闻。比如择捉岛上的单冠湾,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是日本海军最重要的兵力集结地之一。在著名的偷袭珍珠港之战中,日本联合舰队就是从此地出发的。时任联合舰队指挥官的山本五十六和少数高级军官下令,将突袭珍珠港的突击编队的训练地点选在日本南端的佐伯湾和鹿儿岛,而集结地则选在北部千岛群岛的择捉岛单冠湾;突击编队由各自的训练基地集结时,选择了远离商船航道的航线,分批前往,各舰船及舰载机一律加上铅封,实施严格的无线电静默;突击编队一进入择捉岛集结地域,即切断与岛外的一切联系,结果终于成功保证了袭击的突然性。前车之鉴犹在,普京不能容忍这种引狼入室的威胁。
  俄罗斯军方在北方四岛的国后岛、择捉岛有5个空军基地,驻有米格-23和“逆火”轰炸机。俄罗斯在太平洋基地甚少,美国在此却有167个基地,形成一个多层次的防御网。普京认识到,丧失北方四岛将使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失去出入太平洋的重要通道,使千岛群岛防御链条断裂,影响俄罗斯堪察加半岛战略导弹核潜艇的安全。
  如果将北方四岛交还给日本,美日还可能在岛上驻军,这不仅使俄罗斯千岛群岛防御屏障洞开,还可能成为美日封锁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乃至整个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前沿基地。毕竟,作为美国的“忠实盟友”,日本也是反导系统的积极参与者。
  此外,尽管日本的新军事战略由针对前苏联的“向北固守”调整为针对中国与朝鲜的向西防御,但是日本对俄罗斯仍旧时刻提防。在21世纪日美军事同盟的纲领性文件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中,日本始终不肯对“周边事态”做出清晰的解释,欲想通过含含糊糊的做法来蒙混世人。日本军方关于“周边事态”的概念按地区划分,就包括远东的俄罗斯、朝鲜半岛、台湾海峡、南沙群岛及中国内部发生危机等。可见日本针对俄罗斯的防范之心仍然很强,俄日之间的恩怨却并不会就此消失。
  最重要的是,南千岛群岛一直被历代苏联和俄罗斯领导人视为“四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斯大林曾经表示:“它们是无数苏联军人用鲜血换来的战利品,谁也无权把它们夺走。”普京心中一直牢记着这一点。
  2006年8月16日,北方四岛附近水域,一艘越境日本渔船遭俄罗斯内向俄罗斯的对手说『不﹄务部萨哈林边防管理局巡逻艇射击并扣留,其中一名渔民头部中弹身亡。这成为俄罗斯(包括前苏联时期)五十年来首次打死日本渔民事件。北方四岛问题骤然升温,日本国内群情激昂。日本政府当天就此事向俄罗斯提出了抗议,并要求赔偿。日本外相麻生太郎召见俄罗斯驻日本使馆临时代办米哈伊尔加卢金,要求俄罗斯联邦政府惩办肇事者,采取措施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枪击事件的日期太凑巧了,发生在8月16日,也就是日本战败61周年的第二天,简直像是刻意为之。普京指示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对日本渔民死亡表示遗憾,认为日本应该负全部责任。俄罗斯外交部的意思是,日本渔船非法进入南千岛群岛水域后,俄罗斯巡逻艇要求日本渔船立即停止航行,但是日本船只无视警告,于是俄罗斯巡逻艇只能开枪。简言之,都是日本人咎由自取。
  紧接着,普京又当面给日本人难堪——他说,很明显,这件事的责任完全和绝对在于那些罪犯和那些纵容日本渔民在俄罗斯领水从事非法捕鱼的日本当局代表。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说,俄罗斯相关机构数次提醒日本政府注意日本渔民在俄罗斯领水从事非法捕鱼,要求解决这一问题。不幸的是,这些警告没有被采纳。潜台词就是——一切是日本人自找的,与俄罗斯无关。
  就在这一年,普京下令展开了规模宏大的“贝加尔-2006”战略演习。演习的重点地域之一就是南千岛群岛,俄军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利用运输机紧急从共青城向千岛群岛调动了一个完整的摩托化步兵师,以检验其应对外敌入侵的快速反应能力。演习结束后,日本方面对射杀渔民事件再无表态。
  普京用亮拳头的方式让日本人吃了这一记闷亏,此后普京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想尽办法给日本人难堪。2010年11月1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登上南千岛群岛的国后岛。这是自21世纪以来,俄罗斯国家元首第一次视察南千岛群岛。此事件引起日本国内震撼, 首相菅直人表示遗憾, 外务大臣前原诚司更召见俄罗斯驻日大使别雷表示抗议。第二天,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的表态竟然是——梅德韦杰夫总统还打算前往南千岛群岛的其他岛屿视察。
  紧接着,俄罗斯政府领导人像走马灯一样登上北方四岛视察,先是12月13日俄罗斯联邦政府第一副总理舒瓦洛夫访问了国后岛和择捉岛,他连续视察了这两个岛屿,考察当地机场、学校和医院等基础设施建设,然后是俄罗斯国防部长及其他政府部长“组团”式地登上北方四岛。2011年2月12日,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发表声明称,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和其他政府高官将会继续视察包括南千岛群岛在内的俄罗斯领土。一切简直让日本人欲哭无泪。
  与此同时,俄罗斯又在远东方向举行“东方-2010”大规模军演,新编成的东方司令部所属空军、空降兵和太平洋舰队全部投入演习,再次表明了保卫南千岛群岛的决心。为此,日本举行北方领土大会,首相菅直人谴责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登上南千岛群岛的举动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令日俄关系冰封。普京对此嗤之以鼻,他让外交部对新闻界说,菅直人的举动是“外交失礼”。
  为了杜绝日本人的“外交失礼”,普京开始向南千岛群岛增加军事力量了。从前,跟日本渔民打交道最多的是俄罗斯萨哈林边防管理局的内务部队,该局在北方四岛附近水域常年派驻15艘巡逻艇。日本越境渔船如果抗拒检查,俄罗斯巡逻艇有权开火,艇上装备有被称为“金属切割机”的六管AK630机关炮,能瞬间将渔船钢板撕成碎片。2006年,俄罗斯边防巡逻艇就是用“金属切割机”打死日本渔民的,造成了俄日的外交风波。如今,普京干脆下令给萨哈林边防管理局内务部队装备改装过的“毒蜘蛛”级导弹艇,这些“毒蜘蛛”级导弹艇被日本渔民称为“魔鬼之船”。
  更令日本人恐惧的还在后面。从2011年初起,俄罗斯空军的图-95远程战略轰炸机开始飞越北方四岛。这些战略轰炸机在日本海及太平洋上空巡逻飞行,有时航线穿过北方四岛,有时甚至环绕日本本土飞行。日本空中自卫队的战斗机每次都要紧急升空,监视俄罗斯远程战略轰炸机飞完全程。他们不知道,这些图-95远程战略轰炸机有没有携带核弹头。
  2012年初,普京第三度上台担任俄罗斯总统。满心欢喜的日本人认为又等到了一个解决北方四岛问题的良机。结果普京在3月份再次声明——俄罗斯愿意归还北方四岛中的齿舞岛和色丹岛。普京欲擒故纵的手法与2005年全然一致,日本首相野田佳彦为此又出来表示:“这不是四岛归还一半就可以的问题。这两个岛的面积仅占(北方四岛总面积的)7%,其余93%不归还就谈不上公平。”
  于是,2012年7月3日,梅德韦杰夫以俄罗斯总理身份再度登上南千岛群岛的国后岛视察。这再次引起日本政府不满,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藤村修说:“俄罗斯政要前往北方领土与日本的立场相左。这一点,俄方应非常清楚。”日本外务省事务次官佐佐江贤一郎召见俄罗斯驻日大使阿方纳席耶夫表示抗议。但8月25日,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发言人居然宣布——已经派遣一支舰队开往北方领土中的国后岛和择捉岛,此举是为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军队从日本手中解放的库页岛南部和千岛群岛。这样毫无弹性的立场让日本人伤透了脑筋,却又无计可施。
  最终,由于天气原因,舰队没能抵达北方四岛。还没等日本人松口气,2012年10月22日,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说,俄罗斯未来两年内将拨款近70亿卢布(约合2.25亿美元)用于建设南千岛群岛的驻军设施。日本方面不断表示,这只是普京有意改变北方四岛驻军装备老化的现状,以加强驻岛部队防范“突发事态”的能力,而当俄罗斯军方的具体部署计划出台时,日本国内再度震惊了。
  俄军在北方四岛部署的是“红宝石”巡航导弹和道尔-M2防空导弹。“红宝石”导弹是俄罗斯新一代超音速巡航导弹,它具有重量轻、隐形性能好等优点。其飞行速度可达2.5马赫,还可在5米的高度上实施掠海飞行,极难进行探测和拦截。“红宝石”导弹采用复合制导系统,可以精确攻击水面舰艇。其最大射程达300千米。这意味着进入北方四岛周边这一范围内的日本舰艇将面临威胁。“红宝石”导弹与其他反舰导弹相比,最大的特点是通用性好。它既可以配置在潜艇、水面舰艇和快艇上,也可挂载到飞机上,还可由岸基发射装置发射。这种灵活的部署方式将令日本自——卫队防不胜防。
  俄军防空部队对于道尔—M2导弹拱卫北方四岛空域很有信心。与国外同类产品相比,该型导弹的优势在于能够有效拦截精确制导武器,例如战斗机发射的巡航导弹和精确制导炸弹。它与“红宝石”导弹配合,可以有效阻击试图对北方四岛发动攻击的日本自卫队海空部队。
  俄军还将150毫米自行榴弹炮和“龙卷风”火箭炮这样的重火力武器部署在北方四岛。俄罗斯陆军著名的2S19型150毫米自行榴弹炮具备射速快、机动性佳、载弹量大等特点,其火力很强,可摧毁装甲车、野战工事及核弹发射系统。2S19自行榴弹炮加装了红外探照灯,从而具备较强的夜战能力。它还配有自动挖壕系统,能在15分钟内挖好防护壕并投入战斗。该型火炮可以凭借强大的火力将日本的夺岛部队压制在滩头动弹不得。至于“龙卷风”火箭炮对日本的威胁更大。该火箭炮能摧毁装甲车、防御工事和指挥所;如果提高打击精度,它还能对逼近北方四岛的日本水面舰艇进行攻击。
  俄军还在北方四岛中的择捉岛部署新锐的米-28N武装直升机。任何形式的夺岛战最终都跳不过抢滩登陆的环节,因此俄军部署米-28N武装直升机很有针对性。在攻击力方面,米-28N武装直升机与美军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相当。除机炮外,它还可发射反坦克导弹攻击登陆艇和两栖坦克。虽然米-28N比“阿帕奇”略重,但其机动能力却更胜一筹。该型直升机还具备操作简单的特点,中级直升机飞行员就可以熟练操控。俄军将先进装备部署在北方四岛,可以分别遏制日本的舰艇编队、空中力量和登陆部队。这张立体火力网足以击退一场大规模武装登岛行动。此前美国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流露出支持日本的意向,现在普京让俄罗斯在四岛战备上明显提升了档次,不再只针对日本自卫队,而是以防范日美联手突袭夺岛为目标。
  或许对于北方四岛,日本最后的优势在于海上力量了。但普京在部署完毕后立即宣布——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的舰艇编队已从符拉迪沃斯托克起程前往千岛群岛巡航。普京观看了这支舰艇编队的演习,亲自要求:“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时刻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
  日本人终于坚持不住了。日本防卫省提出削减2013财年军事预算的计划,2013年军费为4.57万亿日元(合580亿美元),同比减少1.7%。俄罗斯人为之欢呼,此举表明日本在俄罗斯压力下被迫调整军事建设计划,暂时没有能力推行攻击性侵略性政策。这又是普京的胜利。
  但普京没打算就此放过日本人,他还要多给日本一点教训和警告。在公开谈话中,普京直面日本,字字强硬,告诫日本何为“本分”。这些谈话经过俄罗斯学者和军政高官的解读扩展,构成了普京对日强硬立场的完整体系:
  “最近二十年来日本脱离了限制武装力量建设的宪法框架。要知道他们既没有过国防部,也没有过自己的总参谋部,只有国家防御力量。最近二十年来,日本积极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建设强大的海上进攻战斗群,旨在从我们手中夺回北方领土。日本增强登陆作战能力,建设强大的航空战斗群,但是没有敢冒险发动战役,夺取千岛群岛的四个岛屿。”
  “显然,现在的经济形势,加上中国反对日本增强军事实力,迫使日本人改变想法。清醒的日本人明白,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大于某种武装进攻。没有任何人谋求占领日本群岛。日本还与中国有岛屿争端。因此他们没有能力推行进攻性和侵略性的政策。他们认为这是徒劳无益的,因此他们来到我们的远东和其他地区,发展这些地区的经济,建设社会基础设施,将来一旦再次发生福岛式的灾难,可以把部分日本民众移民到这里。”
  “原则上讲,如果算上实际因素的话,日本的军事威胁是丝线状的(很小)。我们知道日本武装力量的特殊地位。但是日本去年就曾宣布必须削减军事支出,因为其军费已不符合日本为自己确定的地位。”
  “削减军事支出,一方面是为了修订国家预算,增加卫生和社会保障支出;另一方面表明日本开始重返自己确定的地位,显示自己的非侵略性本质。原则上讲,今天为了解决可能在东亚地区出现的冲突,外交措施已经足够,在此条件下还谈不上军事冲突。”
  只要普京在,俄罗斯的国家利益就绝对不会受到侵害,无论对手是美国、北约还是日本,这已经成为俄罗斯人的思维定式。坚强的性格与坚定的信仰,让他敢于以强硬的姿态和立场不惜代价去维护俄罗斯的国家利益。更重要的是,他做到了。借用普京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维护俄罗斯国家利益是我的职责,我终生不忘。
第三度竞选——人们反对普京?
  进入2011年后,2012年3月的俄罗斯联邦总统大选便近在眼前。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到普京身上。他会竞选下一届俄罗斯总统吗?“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俄罗斯。”普京会不会信守诺言,完成他二十年的总统任期?2008年梅德韦杰夫已经为普京修改了俄罗斯宪法,如果2012年普京再次竞选总统获胜,他的总统任期将是六年,连任两届就是十二年,加上他以前的八年总统生涯,恰好是整整二十年。“梅普体制”会不会继续维持下去,届时普京当总统,梅德韦杰夫任总理,再来一轮“王车易位”?
  普京的回答是,当然如此,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这需要一些必要铺垫作为准备步骤。2011年4月,总理普京对媒体记者说,他和梅德韦杰夫都不排除参加2012年总统选举的可能。他俩将根据选举前的国内经济、社会和政治形势做出是否参选的决定。现在离总统选举还有一年时间,如果急于做出参选的决定将影响政府机构的正常运行。
  几个月之后,总统梅德韦杰夫暗示,他不希望和普京成为2012年总统大选中的竞争对手。梅德韦杰夫说,他希望能参加2012年总统连任选举,但如果普京确定参选,他将有可能退出。
  从“普京不排除可能参选”到“梅德韦杰夫将不参选”,所有人都明白,结论呼之欲出。2011年9月,梅德韦杰夫在统一俄罗斯党年会上提名普京参加2012年3月总统竞选。普京当场接受这一提议,公开宣布——参加2012俄罗斯总统大选。老规矩,普京同时宣布,如果自己当选俄罗斯联普京归来邦总统,将提名梅德韦杰夫出任俄罗斯联邦政府总理。
  在接受提名的演讲中,普京说道:“当我听到人们高呼‘俄罗斯’的时候,我认为所有的观众都应该这样做!”普京随即用拳头猛击演讲台,现场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万岁!万岁!”
  普京再度参选俄罗斯总统,在美国和北约国家间引起了一阵恐慌性的影响。普京的对手深知普京在民间的高支持率,更清楚普京的强硬手腕。为了化解外界的疑虑,普京特意安排了一次与对手们面对面的机会。2011年11月11日,普京在首都莫斯科郊外会见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成员。面对国内外学者,普京解释了自己寻求再次参加总统竞选的决定,他将在选举中为民众提供评判过去和展望未来的机会。针对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俄罗斯事务专家学者对“梅普易位”执政方式的质疑,普京说,他知道这种模式存在缺陷,“但不知道哪种执政方式完美”。
  这样谦卑的姿态已经是普京的底线了,他实在不习惯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现场有西方记者问他:是否会就从他的好友梅德韦杰夫手里收回俄罗斯总统职位的行动做出“道歉”?普京直视提问者,当场宣称:“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任何事!”
  普京喜欢在公共场合反复提到的历史人物有两位,一位是俄罗斯的彼得·斯托雷平,一位是美国的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前者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时代的总理,俄罗斯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和改革家;后者是人尽皆知的美国总统,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他打破了美国总统任期最多两届的惯例。普京以这两人为榜样,隐隐寄托着自己的抱负。结果现场有人向普京发问:“您是否知道,这两位政治人物都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们的宏愿最终实现?”
  事后有人形容,普京面对的是“一片肤浅的、神经质的嘲笑”。但普京一句话就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嘲笑者闭上了嘴——“目前还不是安排我葬礼的时候!”
  很显然,普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如果没有他,下一个阶段的俄罗斯历史该如何书写。
  斯托雷平是俄罗斯近代最伟大的改革家之一。面对日俄战争的惨败和1905年革命后的动荡局面,斯托雷平力图通过非革命性的方式来完成俄罗斯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领域的转变。但他失败了,在遭受一系列政治挫折之后,斯托雷平辞去总理职务,并随后遭到暗杀。斯托雷平1907年在斥责俄罗斯杜马的议员时有过一句名言——“你们需要巨大的震动,我们需要强大的俄国!”而普京常说的一句话正是斯托雷平的翻版:“我们不需要巨大的震动,我们需要强大的俄罗斯!”普京谋求连任,谋求二十年稳定的总统任期,他所需要的正是实现自己强国理念的条件——一段足够长的稳定期,没有大的动荡和变革,在这段稳定期内有条不紊地来改变俄罗斯人的命运,最终使俄罗斯实现强国之梦和伟大复兴。
  要做到这一步,普京需要俄罗斯人的认同与配合。普京要俄罗斯人相信,二十年的总统任期目的是为俄罗斯的强大创造条件,而不是满足自己的权力欲。自己并不想当一个现代的沙皇,普京只需要俄罗斯人认同自己、认同国家。为此,早在2000年第一次当选总统之前,他就在《世纪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如此写道:“对我们来讲,这个国家连同它的制度和社会结构,一直在国家和人民的生活中扮演特别重要的角色。对于俄罗斯人民来讲,一个强大的国家是不应去对抗的。恰恰相反,强大的国家是秩序的源泉和保证、是任何变革的发起人和主要推动者……社会渴望恢复国家作为指导者和调节者的角色。”
  不过,并不是所有俄罗斯人都这样想。可能连普京本人都没有想到的是,2012年总统大选,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反对浪潮。普京在初登权力顶峰时,俄罗斯需要他的铁腕政治和强悍风格来消除对未来的迷茫。他曾经是这个国家唯一可以倚仗的英雄人物。但现在不同了,普京对权力的长久掌控和头顶隐隐显露的“新沙皇”光环,让曾经崇拜他的俄罗斯民众起了分化。尤其是俄罗斯新一代并不满足于现状,他们开始通过网络了解更多的外部世界。前苏联解体二十年来,俄罗斯政治体制改革缓慢前行,经济发展受到诸多体制因素困扰,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有限,腐败、贪污现象的横行,让民众开始逐渐对现状不满,尤其是中产阶级以及年轻一代,他们要普京归来求社会发生改变,而满足他们发生改变要求的最直接体现,便是对领导者普京试图第三度连任总统的反抗。
  此刻,普京不再是俄罗斯人,尤其是俄罗斯年轻人唯一的选择。这些年轻人参加集会,谴责政府,抨击普京,“停止迫害”和“不要普京”是他们喊出的口号。莫斯科已经悄然间发生了改变,街道上不仅仅有对普京膜拜式的欢呼,更有成群结队的反对者,发出反对普京的呼声。莫斯科成千上万的普京反对者走上街头,他们戴白色围巾或者白丝带,举着白色气球,呼吁普京淡出政坛。几千名反对者开车行驶在市中心的环路上,集体按喇叭,声援白色“倒普运动”。
  在“倒普运动”的影响下,2011年12月4日,俄罗斯国家杜马选举结果公布,普京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支持率下滑,但仍然凭借49.29%的得票率取得了选举的胜利。但随后媒体披露了大量暗箱操作的新闻,选举公平性遭到了空前的质疑,也使得2012年3月4日的总统大选,被质疑是政治势力操纵选举,遭到世界舆论的抨击。
  反对派们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普京。多年来一直反对普京的标杆式人物,无疑是俄罗斯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联合公民阵线”领袖卡斯帕罗夫。他对普京的抨击不遗余力。他认为,普京需要打造一个集团,对普京自己来说,管理俄罗斯就像经营一家公司,都是生意。普京倡导的所谓国家主义,最终让他自己在生意上获利。“石油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国家的名义开采,铺设输油管道,当石油从另一端流出来的时候,就成了私人公司的利润。”卡斯帕罗夫把这称为人类历史上最干净的“寡头经济”,为普京首创。“你分不清经济实体和政府部门的界限。金钱控制了这个国家,而政府控制着金钱。”
  卡斯帕罗夫批评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经济发展其实全是假象:“普京善于营造繁荣的假象。光看莫斯科市区,任何人都会觉得俄罗斯的经济在蒸蒸日上。如果开车离开莫斯科市中心,哪怕就50英里,你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就像坐在时光机器里一样。圣彼得堡就更不用说了,哪怕离城100米,你看到的景象就像回到了19世纪。”
  卡斯帕罗夫对普京的断言是:“他(普京)已经无法停止对权力的攫取。因为一旦放弃,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地位和财富,可能还有自由。”
  反对党领袖弗拉基米尔·雷日科夫则认为普京操纵传媒,搞个人崇拜。“每天晚上,电视里只有要普京的镜头,全是正面的新闻。他提高养老金,增加工资,与寡头们斗争,和大国元首谈笑风生。任何极权政治都会造就一个超级明星,以前是列宁、斯大林,现在是普京。”
  就连从前普京政府的总理卡西亚诺夫也加入反对普京的行列。他出版了《没有普京》一书,宣称:“俄罗斯正在经历自己生存的新阶段。在这个阶段,当局会对公民们说,一切都不取决于他们。”同样反对普京的还有普京的恩师和政坛引路人阿纳托利·索布恰克的女儿克塞尼亚·索布恰克。她组织反对普京的政治集会,公开宣布:“我不能用个人命运的尺度衡量历史的进程,我应当在与社会发展紧密联系中,主观能动地经受一切。”“我尊重普京,他是一个好人,而且帮助过我父亲,但我不认同他的政治观点。”“我并非一个‘反普京’的人,我只是一个为更公平社会、为自由选举而奋争的人。如果普京能做到,那就不会再有抗议、再有革命了。”
  对于反对自己三度连任的呼声,普京并没有做出太多回应。事实上,忙碌的普京根本就没有时间出席竞选活动。在他眼中,连任原本顺理成章,何必在竞选造势活动中投入太多精力。普京唯一的回应是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他在《消息报》上发表了《俄罗斯集中精力——我们要应对的各种挑战》、在《独立报》上发表了《俄罗斯:民主问题》、在《新闻报》上发表了《关于我们的经济问题》、在《生意人报》发表了《民主与国家的质量》、在《共青团真理报》上发表了《构建公正——俄罗斯的社会政策》。普京通过这些文章,向民众全面深入地阐述自己的执政理念和对国家未来的规划,这胜过仅仅追求民众情绪效果的竞选造势集会。其中,《民主与国家的质量》一文全面阐释了普京本人对未来四年俄罗斯政治发展和民主制度架构的理解,成为对反对派的有力回击:
  “真正的民主不是照葫芦画瓢,谁想建设就能建设起来的。它不但需普京归来要整个社会做好运用民主机制的准备,还需要人们认识到自己身为公民的价值,并阶段性地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国家管理的流程中去。换句话说,民主只存在于公民甘心为其有所付出的社会里。
  “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的社会曾为在你我眼前崩塌的一党专制,以及苏共行政指挥系统的瓦解而欢欣鼓舞。那时候,我们似乎已经由独裁政府过渡到了人民政权。况且我们身边的西欧和美国——它们本身就是值得学习的样板,是成熟、文明的民主典范。然而,民主形式在俄罗斯的引入却带来了经济改革无法避免的停滞。再往后,地方和中央的寡头们无耻地利用了这种民主形式来侵吞社会公共财产,他们已然烂到根里,只顾自己去贪赃枉法,营私舞弊。
  “我知道,在那一时期,也有为数众多的睿智、廉洁的官员仍然坚持为公众谋利。有赖于他们的努力,在动荡的时局里,我们的国家才没有灭亡。那时候政府的运作虽说不尽如人意,改革的推进纵然迟缓,但我们仍然在前进,业已成形的体制也焕发出强劲的生命力。
  “在多重因素作用下,上世纪90年代末期,誓要建设民主社会的我们却建立了一个四不像国家——一个涌动着家族权力斗争暗流的国家,一个能和藩镇割据的节度使们繁荣共存的国家。我们付出了巨大的社会成本,却没能换来有质量的新生活。没等来公正、自由的社会,却需要忍受那些自封为精英的阶层蛮横地公然无视老百姓的利益。正是这些东西毒害了俄罗斯,破坏了我们向民主社会和市场经济的过渡。于是,绝大多数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国民开始深深质疑民主的概念,不愿再参与他们本应投身的社会生活。
  “俄国哲学家、法学家巴维尔·纳乌戈罗德采夫上世纪初就预告过我们,‘人们往往认为,所有涉及自由和普选的声明本身就拥有某种可以改变人生的神奇力量。但事实上,这种生命质变的本因并非缘自民主,而是来自我们参与或经历事件的变化与发展本身。寡头政治也好,无政府状态也罢,他们都能成为改变我们自身的催化剂。’
  “我们在上世纪90年代已经经历过寡头政治和无政府状态了。这个时——期大家所经受的由国家思维的变化所带来的危机,不能完全归咎于敷衍塞责的官僚和贪赃舞弊的寡头。那个时候的我们才刚刚自共产主义中解放出来,我们习惯于接受国家赐予的恩典,沉湎于国家宣传的幻象,尚未学会抗拒国家的意识操控并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因此在那个时期,只有行事果断、冷酷严厉的人才能获得成功。
  “社会总有一个艰难的成长过程。尽管饱经苦难,我们仍然同心协力挽救国家于泥沼并恢复了国民主权——这一真正的民主的基础。我要强调一下,我们取得的所有成绩,都是以民主的方式在宪法所规定的框架之内取得的。2000年的大选结果正是人民意志的真实体现。今日的俄罗斯和2000年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人们更加富裕,更有修养,也对政府拥有了更加严格的要求。这十多年里,俄罗斯统一党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
  “至于政治竞争,我认为它是民主进步的中枢和推动性力量。如果这种竞争可以反映社会群体的实际利益需求,那它不但可以增强国家的活力,也能为经济发展提供助力,还能为国家建设产生增益,并为社会的公平和安定提供可靠保障。
  “今日俄罗斯,国家的发展已然落后于公民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公民社会变得更加成熟、积极和敢负责任。因此,国家的民主机制也需要与时俱进,使其可以容纳公民更为积极的参政热情。
  “今天的国家杜马将会讨论一系列有关政治和政党制度前途发展的提案。这涉及简化政党注册程序的问题,涉及取消参选人在国家杜马和地方立法机关参与选举时必须征集足够多有效签名的问题,以及减少候选人注册参选各共和国总统时,需要收集的选民签名的问题。
  “登记条款、政党开展活动的规则以及选举程序的规程固然重要。我们的‘政治气候’则像投资一样,需要不断完善。因此我们也必须适时地在政治体制的架构调整中考虑到各个社会团体的利益。
  “我们需要建设一种可以觉察并反映多数社会团体之自身利益需求的政治体制,并建立维护这些利益的保障性制度。我们的政治体制不仅应该确保政权的合法性,还应给予选民们坚定信任这一公平体制的信心。
  “我们需要切实可以影响各级负责人、各类专家任免且行之有效的人民提名机制。需要打造出直观、高效和公开的可以制定、采纳和实施战略战术决策的机制。建立一个人们能且只能说真话的政治体系,并完善国家建设性对话机制,让政府和社会互重互信。
  “最后,我要强调的是,所有的计划方案都是由人民政府负责实施的,国家的具体职能也体现在为公共利益服务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俄国和俄国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坚强保障。”
“王车再度易位”——普京走上二十年总统之路
  这篇极具说服力的文章拉开了普京竞选造势的序幕。事实上普京的竞选造势活动只有一幕——2012年2月23日晚上的竞选造势集会。
  2月23日,这一天是俄罗斯的“祖国保卫者日”,莫斯科举行了三场分别支持俄罗斯总统候选人普京、久加诺夫、日里诺夫斯基的游行集会,为即将到来的3月4日总统大选造势。普京的竞选造势集会地点在莫斯科卢日尼基体育场。普京的支持者列队游行,沿莫斯科河步行至这座莫斯科最大的体育场。他们手持俄罗斯国旗和标语,佩戴臂章,沿途高唱爱国歌曲。莫斯科当局批准的集会上限是10万人,但据警方估计,到卢日尼基体育场参加集会的人数达到了13万人。普京的竞选团队组织者因此被罚款,但被罚者非常乐意“交罚款”。
  对于普京是否会在这场集会上出现,坊间说法不一。大部分支持者手举的标语是“选普京”、“投票给普京,一切OK”、“除了普京还有谁?”、“沃瓦(弗拉基米尔的小称)我们和你在一起”;也有老人举着“我们只要为了孩子,我们希望普京只为‘人’而工作”的标语;还有很多人手持写有“为了普京”字样的心形气球。参与者告诉媒体,他们是由普京竞选团队组织来此的,但他们前来集会“并没有酬劳”。此时俄罗斯正处于传统的“煎饼周”,庆祝冬日结束。有的老人为“挺普”者们自制俄式煎饼,脖子上挎着篮子请大家免费品尝。卢日尼基体育馆外,有一队扮作卡通动物的民众手举“抵押贷款人向普京求助!”的标语,表示由于他们在俄罗斯各银行贷款买房,卢布汇率波动造成了他们资金亏空,“希望普京解救”。他们亦被允许进入了“挺普”集会。
  为了这场集会能激发民众情绪,普京竞选团队下了工夫。为迎合普京支持者的口味,他们请来俄罗斯乐坛著名组合“lube”(中文译为“柳拜”)为竞选造势集会“暖场”。“lube”乐队由五名外形硬朗的中年男性音乐人组成,主打阳刚路线,他们的曲目大都与战争和军旅有关,极富雄性感染力。竞选造势现场,他们演唱俄罗斯民众熟知的前苏联时代的老歌,唤起了整整几代俄罗斯人的共鸣。当天下起小雪,13万莫斯科人在雪中尽情歌舞,但气氛还未达到顶点。
  普京出现的时刻,是现场气氛被引爆的时刻。人们并不确定普京一定会来,他突然现身会场,对支持者来说是巨大的惊喜。人们高喊着“普京!普京!”拥挤在体育馆中心演讲台周围。面对支持者,普京丝毫没有拉选票的候选人的谦恭姿态,一如既往是俄罗斯强人的刚硬。
  普京用美国黑人民权活动家马丁·路德·金的名言开场:“我有一个梦想!”然后,他用俄罗斯伟大诗人莱蒙托夫的名篇《波罗金诺》承接这梦想的凝重——“莫斯科,将是我们马革裹尸之地,正如倒在前路上的兄弟!”普京振臂呼号:俄罗斯现状堪比1812年俄国反抗拿破仑的卫国战争。然后,普京引用了前苏联领导人莫洛托夫的口号——“战斗还在继续,但胜利已经对我们露出了微笑!”
  普京是冒雪发表演说的。他说,2月23日是“祖国保卫者日”,眼下为数众多的支持者在恶劣天气中集会是由于“热爱俄罗斯”。普京说:“俄罗斯面对的战斗正在继续,胜利将属于我们……我们不会让任何人强加他们的意愿。我们有自身信念,这帮助我们赢得胜利。”说到这里,普京开始与民众互动:
  “我们爱俄罗斯吗?”普京高声问。
  “是!”全场13万人一起回答。
  “我们会赢吗?”普京又问。
  “是!”13万人的回答更加响亮。
  普京亦不忘给现场民众以未来期望,他说,希望俄罗斯人都得到良好的健康、教育保障,得到一份衣食无忧的工作。不但要为俄罗斯工作,也要捍卫俄罗斯,“我们不会允许他人干涉我们的内政,不会允许任何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我们,因为我和你们都有自己的意志”。
  普京说,俄罗斯不会允许西方势力干涉。“我们要每一个人,不要向外看、躲一边或不忠于祖国,而是加入我们。”“我们所有的外国伙伴都应懂得:俄罗斯是一个民主国家,是一个可信赖及可预知的伙伴,他们可以且必须和我们取得一致,但是想从外往里扔东西可没门。”试图影响选举进程或改革议程的尝试“都是无用功”,就像把钱扔进风中。
  “是的,我们会赢。”对于胜选,普京胸有成竹,但也提示说,仅仅是这次胜选仍然不够,还应该看得更远。目前俄罗斯还存在不公平、贿赂腐败、吏治不清等问题,这终究是由于贫困和不平等造成的。他许愿说,希望国家的每一个公民都成为国家的“老板”。
  事实上,普京自宣布将谋求第三个总统任期后,支持率一直高于50%,胜选毫无悬念。普京颇为“低调”的竞选活动,正是展示胜选信心的最佳方法。2012年3月4日,俄罗斯联邦总统大选如期举行。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3月5日公布了选举的计票结果,在已统计的99.3%的选票中,统一俄罗斯党候选人普京得到63.75%的选票。统一俄罗斯党中选委主席丘洛夫随即宣布——普京当选总统。
  不过普京的反对派并不认可这个结果。公布选举结果当天,俄罗斯防暴警察逮捕了超过500名抗议者。反对派称,普京在俄罗斯总统大选中获胜是“对俄罗斯民众的侮辱”。他们说:“面对各种违规行为,(反对派)无法承认2012年总统大选的结果。”“选举是不公平的,因为统计选票以及汇总结果的方式充满了制度性欺诈,这极大地扭曲了选民所表达的意愿。”
  3月4日晚11时,普京在总统梅德韦杰夫的陪伴下,在克里姆林宫外的马涅什广场与支持者见面,宣布自己赢得选举。据统计,当夜参加集会的人数达11万。面对在寒夜里摇旗呐喊的人群,普京激动地说:“谢谢所有呼喊‘伟大俄罗斯’的人。我曾问过你们,我们会胜利吗,今天我们胜利了。我曾向你们承诺将赢得大选,现在我们赢了。光荣属于俄罗斯。敌人妄图利用这次大选分裂俄罗斯,但俄罗斯人通过实际行动挫败了敌人的阴谋……这不仅是一场总统的选举,而且是一个对我们所有人、对俄罗斯人民极其重要的测试。俄罗斯人在政治上成熟了,没有谁能做到、也无法做到把任何东西强加给我们!”
  “我承诺过,我们会赢,我们已经赢得选举,”普京说,“我们在一场公开、诚实的战斗中获胜。”他为此感谢俄罗斯人民。说到动情处,一直以硬汉形象著称的普京竟然流下了眼泪,言语稍许哽咽。对于落泪,后来普京自己的解释是,“当时冷风吹到我脸上了”。
  关于大选结果,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不存在严重的投票违法行为。民意调查显示,俄罗斯全国60%以上的民众相信不存在严重的投票违法行为。普京赢得光明磊落。
  2012年5月7日正午12时,俄罗斯联邦当选总统普京在克里姆林宫宣誓就职,成为俄罗斯联邦第六届总统,这也是普京第三次入主克里姆林宫,为期六年。
  当天中午11时45分,普京乘坐的专车从俄罗斯联邦政府大楼(被称为俄罗斯的“白宫”)出发,通过“斯巴斯钟楼大门”(位于克里姆林宫中央的大门,居群塔之冠,是莫斯科城的标志,平时很少开启)驶向克里姆林宫。
  与此同时,在大克里姆林宫(位于克里姆林宫墙内,原为沙皇宫殿)的安德烈耶夫大厅(大克里姆林宫主厅)奏响庄严的仪式乐曲,在3000多位嘉宾的注视下,数名礼兵手持俄罗斯国旗、总统旗、总统徽章和宪法文本进入会场。接着,俄罗斯联邦宪法法院院长佐尔金将俄罗斯联邦宪法文本和总统徽章放置在新任总统即将宣誓的讲台上。
  12时,普京车队到达大克里姆林宫的正门。在接受克里姆林宫警卫长的报告后,身穿西服、打着红色领带的普京依次步入弗拉基大厅、亚历山德罗夫斯基大厅,侍立两旁的持枪卫兵向他行注目礼。在钟声的陪伴下,普京走进安德烈耶夫大厅。
  在普京宣誓前,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做了简短演说,随后将总统权力标志——总统旗、特制俄罗斯联邦宪法文本和“祖国功勋”一级勋章(象征俄罗斯国家元首最高权力的金链,这条金链由双头鹰和圣乔治十字架组成)移交给普京。
  在佐尔金邀请下,普京宣读了总统誓词:“作为俄罗斯联邦总统,我尊重和保护民众和公民的权利和自由,捍卫俄罗斯联邦宪法,保卫国家主权、独立、安全和领土完整,诚心诚意为民众服务。”(该誓词在俄语中一共是33个单词)这一时刻标志着俄罗斯新总统普京正式就职。宣誓完毕后,大厅奏响俄罗斯国歌,克里姆林宫俄罗斯联邦总统官邸的穹顶上升起俄罗斯联邦元首旗。
  普京在就职演说中提到,俄罗斯进入新时期,今后几年对国家发展至关重要。
  “今天,我们进入国家发展的新时期,”他说,“我们将根据新层级、新质量和新规模制定任务。今后几年将决定俄罗斯今后几十年的命运。”
  他还向梅德韦杰夫表示感谢:“今天已万事俱备,我们有能力向前进,创造一个有活力且不断发展的国家,构建一个经济和社会基础稳定、活跃而负责任的公民社会……我在其中看到了梅德韦杰夫的伟大工作。”
  普京承诺,今后六年继续以保卫国家和民众为最高任务,以振兴俄罗斯、扩大公民自由和经济自由为主要施政目标,“我把为祖国和民众服务看作一生的意义和职责”。
  就职仪式后,普京接过了象征俄罗斯战略核力量的核密码手提箱。克里姆林宫随后鸣响30声礼炮。接着,普京与梅德韦杰夫共同检阅克里姆林宫的总统警卫团。总统就职典礼活动结束后,普京前往克里姆林宫内的——“报喜大教堂”。在那里,东正教全俄大牧首基里尔为普京举行了一个简短的祈祷仪式。
  四年前的这一天,“梅普组合”亦曾以几乎同样的流程实现了权力更迭,而今一切如昔,以至于“轻车熟路”的普京甚至未对就职仪式进行彩排。“再见,梅德韦杰夫总统、普京总理;你好,普京总统、梅德韦杰夫总理”,俄罗斯媒体如此问候这对政坛“昔日老友”和“未来组合”,并称普京为“新的老总统”。
  忙碌的普京上任第一天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上任六个小时之内,他一口气签署了13份总统令。这些政令涵盖了俄罗斯政治、经济、社会政策、医疗保障、科学教育、居民住房、民族和谐、国防武装、政府制度及人口政策等诸多领域。
  他签署的首份政令名为“1941年至1945年伟大卫国战争胜利67周年之际,一次性给付某些俄罗斯公民抚恤金”。根据政令,2012年5月至6月,卫国战争中的伤残军人、第二次世界大战老兵、曾被关押在德国纳粹集中营的未成年人,以及卫国战争和俄罗斯与芬兰、日本之战中阵亡将士的遗属等可一次性领取5000卢布(约合165美元);曾被关押在纳粹集中营、监狱等场所的成年人可领取1000卢布(33美元)。
  普京还签署政令,要求设定政府长期经济政策目标,打算2020年之前为高技能劳动者创造2500万个就业岗位;2018年之前把俄罗斯民众的实际工资提高1.4至1.5倍。他还下令当年12月1日前设立全国商业检察专员办公室,旨在“从联邦到地方保护企业家的权利”;加强中小学教育及高等教育,增加科研经费;增加住房按揭贷款,八年内为60%的俄罗斯家庭提供经济舒适的住房。
  在军事方面,普京签署命令,要求2020年之前俄罗斯武装部队70%装备现代武器。他同时要求俄罗斯联邦政府今年提出建议,“创建从属于政府的执行机构,掌控国防采购”。
  普京就任总统后,首次正式会晤的客人是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雅克·罗格。罗格和国际奥委会协调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基利都应邀出席了普京的就职典礼。普京和罗格谈及俄罗斯2014年索契冬奥会筹备情况,他承诺,俄罗斯政局不会打乱筹备工作。“抛开我们国内政治事件,我想向你确保,各总统机构、我自己以及俄罗斯联邦政府将优先关注2014年冬奥会,”普京说,“我们非常重视筹备工作……我们将继续。”
  罗格回应,俄罗斯接下来面临一系列体育盛事,包括承办2013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俄罗斯大奖赛、2013年世界田径锦标赛、2015年世界游泳锦标赛和2018年世界杯足球赛,“换句话说,世界体坛的美好未来正等待俄罗斯”。
  这一天,普京还在莫斯科的一座体育馆参加了冰球比赛。他加入俄罗斯业余冰球联盟“精英队”一方,身穿11号球衣,对手是队员包括奥运冠军得主和美国全国冰球协会“名人堂”成员的“元老队”。比赛中,普京攻入一球,把比分扳成3比3,随后助攻队友得分。两队以4比4的平局结束常规时间,“精英队”最终在点球大战中获胜,普京发入第一记点球。整场比赛中,普京的老友、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一直在看台上为他加油。比赛结束后,普京发表演讲,说体育有助于增强社会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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