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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对】《藏原密码(出书版)》作者:颜栋

_6 颜栋(现代)
  大法台的心猛地一揪,他被噩梦惊醒了,起身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再看看香案上的燃香和油灯,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三十一章 首次击马匪
  
  马匪退了,暂时不知道他们退了多远,因为他们的马蹄印还清晰地落在草原上。
  等四下里都安静下来时,草原上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很多部落的骑手都看到了狼烟,他们互相通知着前来祭奠惨死的西结古同胞。
  望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藏人们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夜上,结古寺院内,佛塔周围、殿堂屋顶、窗台、室内佛堂、佛龛、供桌以及各家各户的屋顶上等,凡是能点灯的地方都点上了酥油明灯,成千上万酥油灯把佛塔、殿宇、佛堂、屋子照得灯火通明。僧人们在佛堂内供下一碗碗净水,开始虔诚诵经,追悼惨死的同胞。
  一股股经声汇聚成圣湖里的浪,一排一排地洗刷着尘世。
  远远眺望,一盏盏排成一字形或宝塔形的供灯犹如繁星落地,把草原的夜空照得通亮。
  结古寺门口一座破旧的帐篷里,刺鹫木然地坐着,怀里抱着捶打他胸膛且哭闹不止的久美。他完全是木然的,木然地任凭女人捶打他,木然地任凭女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木然地看着小佛龛前供奉的一盏盏不灭的酥油灯,木然地感慨于它的神奇。
  这无数盏酥油灯闪烁着宁静而明亮的光焰,众多的火焰汇聚在一起,犹如夜空下流淌跳动的星河。那淡淡的酥油清香从鼻间飘过,让人忘记疲惫,不再迷茫。在这雪域高原的夜晚它照亮着人们,让迷途的心灵找到方向,使疲倦的灵魂得到安慰,让逝去的灵魂得到归宿。它驱走人们心中的阴霾,使人能够重见希望。虔诚的信徒和愤慨的骑手、刀客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在佛祖面前献上一条洁白的哈达,点燃一盏明亮的酥油灯,把自己的怒火与衷心的哀思寄托在此。
  每当有人来,负责看门的年迈喇嘛便会紧搓几下念珠,然后起身去转动门道里的大经筒。他佝偻的身躯并无多大力,所以只能倾斜着身子,将全身的重量用在手腕上好转动木架子上的经桶。那同样老旧的青铜裹皮经桶随即“唧唧嘎嘎”地转动起来,转得并不快,但让刺鹫看清了凿在桶壁上的六字真言。
  夜风袭来,经幡前被朔风卷落的霜花也不再是暗的。
  次日凌晨,得知西玉树草原被马匪血洗后,四周的游牧部落都纷纷连夜赶来增援。半天工夫,草原上竟积聚了上千名骑手。大家都识得洛桑头人精致的鼻烟盒,知道刺鹫是千户头人的传人,纷纷唯刺鹫马首是瞻。
  负责侦察的骑手来报,马匪的小股骑兵在三十里外的叉子河东边宿营,没有完全撤退的迹象。
  刺鹫暗暗道了一声:“好!我就知道他们派了斥候侦察我们!我们也该给他们当头一棒了。”
  黎明时分,刺鹫领着手下百余名勇士,朝着叉子河边敌人的营地偷偷地前进。草地静得出奇,雪白的月亮沿着雪山沉沦下去,整个草地笼罩在一片黯淡的月色中。叉子河边,马家军亲兵的营地浸在白色的水雾中。河水无声地流淌,营地中的篝火依旧燃烧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弥漫在草地半空,看上去有点诡异不可捉摸。
  打瞌睡的哨兵听到四周轻微的响声,可还没有等他睁开眼睛,便被刺鹫捂住嘴巴,一刀割破了喉咙。刺鹫放倒哨兵后,冲着身边的同伴吹了一个口哨,同伴们纷纷聚拢过来。
  他站起来一挥手,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得四处倦息的鸟雀纷纷飞了起来,在天空中混成一片,惊叫着。
  不多久,帐篷的碎片、马家军士兵的血肉肢体、火枪的碎块外带着泥土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洒落到了四周。
  刺鹫拔出腰间的星月弯刀,左砍右杀。
  可惜的是,牧人们虽然人多,但冲锋起来却毫无章法,大多各自为战。而眼前的这支马匪的骑兵的确训练有素,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士兵们只惊恐了片刻,便迅速镇定下来,“刷刷啦啦”的拔刀声响成了一片。雪亮的刀光将营地照得通亮,人人如同发疯似的,赤着上身大叫着向刺鹫这边杀了过来。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团,刀光剑影中大家各自为战,时不时传出阵阵惨叫声和怒吼声。在篝火的映照下,溪水变得血红,不断有人的肢体血肉从空中洒落,不时有人头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夜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刺鹫一马当先,冲入敌群,逮着一个敌人便是一刀。那贼人见刺鹫砍来便用马刀一挡,可没有想到竟连人带刀被劈成了两半。接着,刺鹫易边再战,面对扑过来的匪兵就地一滚,躲过了一招横刀,待敌人刀锋一过,他起身猛踹一脚,踢断了匪兵的肋骨,趁匪兵弯腰的刹那间将星月弯刀向后一捅,刺穿了从后面扑来的一人的胸膛,接着刺鹫奋力抽出弯刀朝前劈砍,被踢断肋骨的敌人在半空中飞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重重砸在地上。
  刺鹫的刀锋势如雷霆,有万钧之力!
  马匪见了此人身手如此敏捷,力大如熊,不由大喊着招呼同伴过来帮忙,于是五六个马家军士兵便挥舞着马刀团团围住了刺鹫。他们手中的马刀也不管招数如何,冲上前来对着刺鹫便是一阵乱捅。只见刺鹫几个格挡的招式,磕开了近身来的几把马刀,接着奋起跃到了一个敌兵身后,一把卡住敌人的喉咙,顺势将其当做“肉盾”挡在自己面前。还没有等四周的敌人反应过来,刺鹫身子轻轻一侧,腿一扫,面前一个敌人便被踢断了胸骨,吐着血污昏死过去。刺鹫右手用力向后一拉,听得“咔嚓”一声,怀中的敌人颈椎骨便被掐断,他又顺势飞起一拳,“砰”的一声砸在死去的敌人身上,“肉盾”便被打出一丈之外,瘫软在敌人面前。
  火光中马匪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感到手脚发软,没有想到一群挡羊娃中居然冒出这样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顷刻之间便干净利落地杀掉了自己几个同伴。马匪中有人惊叹道,脸上的刀疤因为惊吓扭曲变了形。
  就在刺鹫战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三个异人一直在远处冷眼相看。
  “大哥,这个小子刀法招数简单,可力量过人,能取长补短!看来绝非是泛泛之辈!”
  “嗯!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人骨念珠就在他身上!”
  “是的!那个回鹘大盗贪财,没把念珠当回事,所以才把人骨念珠送给了这小子!”
  “咱们干脆把这小子杀了,抢了珠子回去交差了事。”
  “不行,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马匪也是为了这珠子而来的。他们会容忍我们三个轻易带走念珠?绝不可能。杀这小子容易,可你我三人能随便对付上百精锐骑兵吗?这可都是马家军的骑兵,个个如狼似虎,很难缠。”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放心吧,藏人素来心齐,蒙此羞辱定会群起而反之。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先不出手,让他们好好干一仗。等他们都斗乏了,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哥好计谋!”
  “少他妈拍马屁,多给我学着点。”
  “是,是!”
  “想不到这千里草原人杰地灵,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怪不得西域边陲,青海荒漠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历来是兵家大忌之地。西土高原,佛祖座下,群雄辈出啊!”
  一旁冷眼观战的赤链虎从心中暗自佩服刺鹫的高超武艺。刺鹫的刀法刚猛无比,身法快如闪电,出手狠辣。
  自从放弃追逐佳木丹后,赤链虎就一路嗅着气味追踪刺鹫来到了牧民定居点。三人本来计划轻松拿下刺鹫夺回人骨念珠,可不料目睹了马匪对牧民的血腥屠杀。三人知道马匪也是为人骨念珠而来,便知自己跟马家军的这趟浑水是不得不摸了,于是没有贸然采取行动,唯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暗暗尾随刺鹫而来,如影随形,打算见机行事。
  刺鹫在地上战乏了,知道骏马就是自己的翅膀,失去了翅膀的雄鹰不能再统治天空。在马下杀得再厉害也不能尽兴,没有驰骋感,于是他吹了一声口哨,远处的战马便飞奔而来。他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刀锋借着马势越发显得厉害无比,在敌阵中所向披靡。
  马匪也是集结了残余力量全力对付刺鹫,匪首不会不懂擒贼先擒王的这个道理。在他们看来,只要拿下刺鹫就等于拿下了大半个草原。
  跟训练有素的马匪搏斗可不同一般,冲锋了几个来回,刺鹫胯下的战马那雄壮的胸腹竟被深插了三把马刀。吃疼狂奔中的玉树战马凭着巨大的惯性,顷刻间撞歪了二名马匪坐骑。杀入匪军阵内的刺鹫挥舞着马刀,暴虐地左右劈砍,敌人的鲜血喷射了他一身,令他看上去异常狰狞。
  胯下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长嘶着冲出十几步远轰然倒地。红着双眼的刺鹫从马背上直摔出去,又重重地跌在地上,头眼一阵晕黑,可手里的弯刀却没有半点松动。
  此时旁边一名坚毅的骑手受到刺鹫大无畏精神的感染,手起刀落,一个马匪喷血的头颅便冲天而起!刚刚完成截杀的猛士露出了一丝恐怖的狞笑,提刀再度向前猛冲。
  当刺鹫摇摇晃晃地刚站起身子时,一颗巨大的马头顿时占据了他的视野,紧接着,他的身子被马匪的战马重重地撞飞了出去,喷出的一腔血溅了一丈远。刺鹫知道自己断了数根肋骨,因为断骨已经刺破了内脏,发出阵阵剧疼,这痛苦令他感觉到生命正迅速离他远去。
  刺鹫感觉自己的生命犹如一粒壮烈的尘埃,随时会被风吹走。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恍惚中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正在挣扎着逃跑,偶尔爬起来,偶尔摔倒,在他的身后,一名身穿白兽皮褂子的马匪策马跟进,手中提着一把马刀,只一下,浑身是血的男人便身首异处。
  尖叫声在草原上空不断地响起,喊杀声之中,火花夹杂着血肉飞溅而出,那是一个人的整个手掌都被直接轰成了碎肉。惨叫之中,此人痛苦地滚倒在地上,捧着只剩下半截的手腕,鲜血不断喷出,然而或许是因为他的肉体还算强悍,受到这样巨大的伤害,竟然还没有死亡或者直接晕厥,只见他的双腿在地上猛蹬,下意识地朝着后方退却。
  “快趴下!”突然有人一把将刺鹫扑倒在地,刺鹫惊恐中发现一把马刀紧挨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削下了数根头发。等他回头一看,救自己的竟是一张稚嫩的脸,刺鹫刚想要对这个满脸血污的孩子说些什么,却发现孩子的身体猛地一震,就看到一把马刀的刀尖戳通了小孩子的身体,孩子喷着鲜血扑在了刺鹫的身上。
  “快跑!”小孩子临死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力气闭上眼睛了。
  “你对一个娃娃下杀手,我要宰了你!”刺鹫一腔的怒火中烧,他推开孩子的尸体,踉踉跄跄起身扬起了弯刀,却看到杀孩子的马匪已经从马上一歪身子栽了下来,原来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背部中了一箭。
  “阿哥,快,快点上马。”
  刺鹫听得出是久美的声音,是她射死了坏蛋。刺鹫用力擦去了蒙住眼睛的血,可不肯将手伸过去,而是弯腰摸索着救自己的男孩子,孩子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刺鹫想给他合眼。
  “阿哥,快走!”久美在急切地喊。
  “孩子的眼睛!”刺鹫呆呆地说着,似乎没有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马匪,而是艰难地替孩子抚闭上了到死都来不及闭上的眼皮。
  “快走!没有时间了!”久美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咬了咬牙,竟然硬生生将刺鹫拽上了自己的马。她随后翻身上马大喝着勒转马头策马飞奔而去。刺鹫在马背上一直回头望着刚才还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孩子,想象着他的眼睛,猜想它现在已经变得冰冷、暗淡无光。
  
  第三十二章 亡命大迁徙(1)
  
  刺鹫指挥的首战以失败告终。英勇的藏人们虽然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缺乏统一的领导和战前部署,他们虽然重创了马家军亲兵,却也换来了战死上百人的巨大的代价,同时还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我还以为是几个黑心强盗,没想到这些狗日的东西竟是马家军的亲兵。这马匪的亲兵可真不好惹,你们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血洗果洛草原的?这下好了,匪首和二十几个兵都给逃跑了,这些狗东西回去一声叫唤,老马的整个骑兵师都会出动报复的!”死里逃生回来的藏人扎堆烤火、疗伤,人堆里有人不无担心地说。
  “是啊,骑兵师可有几千人,人人都有刀有枪,战斗力凶悍,凭借我们上千把刀、几十条火枪是万万抵抗不了的。”
  “是啊!青海这么大的地方都是靠马家军的骑兵师给护着的,哪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像豺狗一样出现。这些狗东西可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听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个护身符,杀人的时候会把护身符拿出来烧了,烧完的灰和着水喝下去则刀枪不入。真是可怕!”
  “为了避免遭到血洗,我们还是先后撤到卫藏吧!求那里的头人收留我们,将来再做打算!”
  “我们交出牛羊,求他们分地给我们也行。”
  “可那样真的就太平了吗?寄居在别人的帐房下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说得对!要我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草原?我不干!你们谁怕死谁走。反正我不走!要死就死在家里,这也是命!我要跟这些狗东西好好干上一仗。”
  人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你一言我一句,说到激动处,态度不和的难免吵起来。人们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双方剑拔弩张。
  “算了,大家别吵了,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铁脸骟马匠的儿子惹的祸,听说要不是他上天葬台吃了人肉,触犯了天神,上天也不会发怒惩罚可怜的洛桑头人了!”
  “对,就是他!他是来路不明的妖怪生的!”
  “别瞎说,我看他战斗起来倒是很勇敢,很有咱们头人年轻时的劲儿。听说千户头人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处处护着他,还肯把公主许配给他。要不然头人的鼻烟盒怎么会到了他手里了?”
  “莫不是这小子趁乱杀了头人抢到的鼻烟盒,想……”
  “你给我闭嘴,小心烂舌头!千户头人确实是战死的!”
  “你亲眼看见的?”
  “你……”
  “照我说,这乱糟糟的战场上谁说得清楚?头人怎么死的谁看见了?说不好就是这小子下了阴招,从背后捅死的。要不然凭咱们头人的身手可不会这么早就死。”
  “你他妈的放屁都不会找地方,我问你,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头人?”
  “为什么?为了统治你和我,还有他们,还有这一千里草原。”泄恨的牧人朝着众人指指点点。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撅屁股就知道放臭屁。”
  “你们两个够了,吃糌粑,这么大的糌粑块块都塞不住屁眼大的嘴。”一个虬髯老牧人发怒了。大家才噤声了,一会又悄声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刺鹫还在不远处的棚子里养伤,大家的议论他都听到了,可有些话他就当没听见一样,虽然刺进心里跟刀扎着一样疼。
  只过了短短两天后,厄运终于到来。藏人的快马来报,说探子得知马家军三千精锐骑兵从河湟谷地上五庄大本营开拔,朝西玉树开来。敌人来势汹汹,八百前锋已经逼近此不到二百里地,后续人马对营地渐行渐固。看来敌人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刺鹫得知消息一下子傻眼了,他想战斗,可心里知道硬拼不行,尤其不能赔上所有牧人的性命。
  “亲人们,刚才探子回报,贼兵的前锋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两天的骑程了,后面还跟着大队伍,有千人之多。”
  刺鹫一席话刚罢,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
  “大家都听着,贼人就好比白马山神手里的长矛,矛尖已经戳到我们鼻子眼上了,可使力的长杆子还在后面。我们砍下他的矛头并不难,怕就怕接着又挨一棍子。所以我决定先避开贼人的锋芒,把他们诱进深山。到时候贼人的马跑不开,有力使不上的时候,我们回头给他一闷棍。你们说好不好?”
  “好!这个法子好!”主战派积极响应,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可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拖家带口的如何能走得动?我们的牛羊牲口怎么办?”主降派显然心有顾虑。
  “这个大家放心,我亲自挑选百名勇士断后,袭扰马匪的前锋,你们全速撤退。撤退时,队伍里的马匹都给老人和娃娃们骑用,壮年一律步行。违令者砍头示众。还有,大家的牛羊少不了要赶上,一个都不会少,大家放心,只要我们早动身,早过通天河,敌人就追不上我们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普尔巴战神会保佑我们的!我们草原牧人生来不惧威胁,不怕豺狼,今天敌人胆敢伸长脖子来咬,我们就撬下他们的狗牙塞进他们的屁眼里。让他们看看是他们的牙硬还是我们的刀子硬!”
  “万岁!刺鹫头人万岁!”一片欢呼声从主战派阵营里发出,声音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刷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好了!大家各自回头整理行帐细软,赶上牛羊准备动身。记住,再有乱心者我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刺鹫慷慨激昂,言罢抽刀在手狠劲挥舞了几下,刀锋斩过空气嗖嗖作响。
  人群振臂高呼许久后才开始散去了,没有人再有异议,也没有人再有抱怨。
  待人群渐渐散去,刺鹫回身望着大帐内的久美笑着,笑容十分爽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舒坦过了。久美也报以浅浅的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此刻她明白自己必须坚强,必须尽快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因为自己是头人的女儿,新头人的夫人。
  周围散居的牧人们都知道藏人们一衣带水,在马匪面前谁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不想受苦,于是也纷纷加入到逃难的行列中来。
  次日清晨,上万稀稀拉拉的逃难队伍悲壮地向西南举部迁移。逃难的队伍绵延十里,犹如一条盘旋在雪山草地间的黑丝带,显得无比悲壮。
  随刺鹫逃难的人马行不多久,就碰到了横在他们面前的第一条猛虎——玉树西北部凶猛的通天河。通天河的无情可是出了名的,早在千年前的唐僧师徒就曾领教过它的厉害。此刻通天河水无情地横在逃难队伍的面前,因为山谷陡峭的山势,河水湍急,河水的中央没有冻结实,形成一个深深的裂隙,湍急的河水遇到突兀的冰凌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激流的吼声震人心扉。
  众人又分头在上下游寻找渡口,好不容易在下游一个河床较平坦的地方,发现河面结冰形成一座冰桥。久美领着体小身轻的孩子和老人先过,然后是羊群和牛群。老人、孩子和女人都安全过去了,就在大多数牲畜都顺利通过,仅剩几只比较野的牦牛时,因为冰桥承受了太多的重力,突然断裂。几头牛全部掉入河水中,翻了几个跟头后嘶叫着被湍急的河水冲到厚厚的冰层下不见了,接着不远处的冰下冒出了一股股暗红,上了年纪的牧人们都纷纷下跪祈祷,说牦牛被水怪吃了,也有人说是激流将牦牛撞上冰牙子后分了尸。可是这时候,没有过河的还有负责断后的刺鹫。
  队伍里可不能没有他,久美急中生智,取下腰间盘着的绳索,在一头拴上一块石头,艰难地将绳子扔过了河对面,并嘱咐对面的刺鹫,把绳子牢牢地系在一棵河边的松树上,她也把绳子留在自己的一头系好。
  冰面塌了一大片,绳子紧贴着河面的湍流,显得细小又无韧劲。
  “现在我抓着绳子,你放心地渡过河。水可能很冷,你就是冻死也不能松手,快点!过来了我给你酒喝。”久美朝刺鹫大喊着鼓劲。
  “好!”刺鹫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便抓住绳子“扑通”一声跳入冰冷的水中,他很吃力地拽着绳子前进,双脚根本够不到水底,只好胡乱地蹬着。有好几次湍急的水流都把他冲得歪歪斜斜,可他死也不肯松手。两边的绳子受重力和摇摆的影响,搭在冰牙子上不断地豁着,好几股细麻都被冰牙割断翘了起来。
  “阿哥,快!绳子就要断了!”
  “我使不上劲,水里好像有东西在拉我!”刺鹫吃力地喊道,不断吐出嘴里的水。
  “快,你一定要抓牢,死也不能放手。”
  “啊!我的身体有一头牛一样重,我根本使不上力气,好像有只手在拽着我。”刺鹫吃力地边拽绳子边喊道,他的脸色发青,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
  “肯定是让水怪给缠住了。”年老的牧人眯着眼睛祈祷着,三五个毛头孩子却拣起了石块朝刺鹫的旁边不断扔去,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打死你个水怪。”
  “他应该把袍子脱了再下水,这袍子沾了水死重死重的。”一个壮年牧人嘴上干着急,却帮不上任何忙。
  “快,还有一点点就够到你了。”河岸边的人朝刺鹫大喊,刺鹫也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拽着绳子,手上都勒出了血。
  “啪”一声,河对岸的绳子率先断了,刺鹫的身子瞬间朝下游斜着冲出去一丈远,就在这危急关头,三个年轻牧人同时趴过去拽住了绳子这头。
  “刺鹫头人,坚持住!”
  “我们一起拉!”
  “啪”又一声,几个牧人同时用劲显然不合适,绳子另一头也断了。刺鹫“扑通”一声落水,岸上传来一阵惊呼。好在刺鹫落水处与冰缘不远,他落水后奋力划水,身子被水流斜冲到了冰缘边,等他拼尽全力扳住冰块后,几个人奋力将他揪住,才将他拖拉上了岸。
  
  第三十三章 亡命大迁徙(2)
  
  站在对岸的人,早已生好了火堆,他们架着刺鹫一边烤火一边大声喊:“快换上衣服!”
  “不用怕,我从小就火气大,喝几口水才凉快!”
  其实刺鹫现在浑身冷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可就是为了鼓励别人,他才装得若无其事。
  其实刚一进水刺鹫就发现水冷得刺骨,这股强烈的刺激使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要断气。加上胸口的伤疼,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落水的危急关头,他想起头人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仿佛听到头人在喊:“尕娃,把吃人肉的狠劲拿出来!”于是他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前游,终于爬上对岸的冰面,踉跄着捡回一条命。
  “阿哥,你不要紧吧!”久美看到嘴唇发青的刺鹫心疼得直掉眼泪。
  “没事,这两口水有什么要紧。改天我过来再打一桶拿回去喝!”刺鹫换了身袄子,又裹着一张毯子连蹦带跳。
  “阿哥,过来烤火吧!”
  “不行,贼人很快会追上来的,我们赶路要紧。”刺鹫不顾众人的劝阻,又催着大家开始赶路。
  队伍又走走停停地赶了一天的路程,其间翻了两座山,大大小小趟过了九条河。直到傍晚的时候,一座雄伟的大雪山像一只猛虎一样横挡在了队伍的面前。本来队伍原定在大雪山下休息一晚,等恢复了“元气”再翻越。可是傍晚时分,临时营地来了几个骑马的人,是本地的藏民。来人见到穿着不俗的久美,知道了她是领队,便从怀里掏出哈达献上,告诉久美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由于搬迁队伍人马牲畜太多会破坏和谐的地气,惹怒山神,影响来年的草势,所以不能久留,希望他们快些上路。本地的藏民个个说得客气,可也个个紧握着手里的腰刀。
  都是牧民出身,知道土地对自己的重要,于是久美和刺鹫商量,决定连夜带领人马翻越大雪山,另觅营地。
  天暗下来了,长长的队伍就在一条像羊肠子一样、由盘羊到山下喝水踩出来的小路上蜿蜒而上,翻越雪山。因为小路实在是太窄了,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只能一个跟一个走。队伍排成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尾。
  “大家小心,可能会有石头滚下来!”久美大声地提醒着大家。众人你拉我拽,相互搀扶着爬山。山上有风,而且吹得很猛,有好几个婴儿受不了冻哇哇大哭起来。
  可能是队伍里妇女和儿童的喧哗声惹怒了雪山神,刚刚还有一丝残阳的天空竟突然间风雪交加起来。粗大的雪粒顺着山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啪啪作响,无比生疼。那感觉就像用刀子在细割脸皮一样。大家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越来越麻木。
  久美一直走在队伍的中间,她尽力扶老携幼,体力耗费很大,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栽倒了,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看到大家都围过来。刺鹫抱着久美,手里拿着千户头人的鼻烟盒子给她闻。
  “你使劲地闻一下就好受了!”
  这个办法是长期打猎的人发现的,很管用,闻鼻烟可以缓解高山反应。
  大家的嘴都变得紫青紫青。嘴唇都干得卷起了皮,布满了血口子。看到久美醒了,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从搬家开始,大家空前的团结,仿佛像一家人一样亲。
  等稍微好一点了,刺鹫就对久美说:“雪地太滑,让你骑马太危险了,剩下的路还是我背你上,就是死,我也要把你背上山顶。”说罢背起久美艰难地向山顶移动起来,久美嘴上嘿嘿笑着,其实心里的眼泪已经像春天解冻小河一样,哗哗地流淌着。
  大家看到了这幅情景都唏嘘不已,不少上了年岁的人都在偷偷抹着眼泪,可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活着跟上队伍已经很不容易了。
  山势越来越陡峭,队伍里时不时有牲口互相拥挤着被挤出小路摔下山崖。接着火把的光,只看到周围雪雾飞舞,滚下去的牲口霎时间就不见了影踪。
  天色越来越暗了,深夜里寒风刺骨。大队人马走上了山顶最陡峭的一条山路,接下来的路实在是太难行了,不小心就会跌下绝壁摔个粉身碎骨。大多数人开始坐在了地上,一股悲戚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个体态肥胖的男牧人趁大家互相搀扶着走路不注意时,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角尖刀,用力挑割断了负责断后的一匹骡子背鞍上的绳索,然后自己悄悄地溜进路边的大石头堆里,捡起一块石头,对准刚才割断绳子的骡子狠狠地扔了过去。断后骡子霎时间激灵了一下,背上的货物鞍子全都滚落下来发出了巨响。一时间狭小驮队里的马和骡子纷纷惊做一团,互相撕咬拥挤起来,场面十分混乱!有不少贴着外面行走的牧人也被挤下了山崖。手脚利索的扒住了碎石,在众人的帮助下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手脚不利索的便一命呜呼了。骡马也摔下去了十余匹,损失十分惨重。
  胖子则趁乱冷笑着抄自己熟悉的小路逃走了。
  此时队伍里惊魂未定,有不少人已经大声地埋怨起来了,失落和悲伤的情绪像疟疾一样疯狂传染着。
  刺鹫赶来,一边安抚大家,一边查看现场,他捡起地上的一段绳索,看了看那整齐的切口,顿时牙咬得嘎嘎作响。
  “我们的队伍里有奸细,快赶路要紧,不然马匪就追上来了!”
  众人又骂骂咧咧地起身赶路,整个队伍费尽周折,缓缓而动。
  眼看队伍陷入了困顿之中,刺鹫二话不说背着心爱的女人冲在了最前面。他一步一滑地走着,路到难行处要手脚并用才行,可他咬牙一声不吭。背上的女人好几次都要下来,可他硬是不让。牧人们受他的感染,又纷纷起身继续攀爬起来。
  深夜时分,队伍终于翻过了最难走的一道脊岭,来到一个下坡口的垭口,过了垭口就是下山路了。虽然下山路同样难走,但人们心里多了一个盼头。
  牲口牛羊能赶过来的都已经赶过来了,损失的也不少,好在人都安全。等最后一拨人马翻过了脊岭,大队人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下山,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休息就是找死,山风会把人吹成冰坨子。
  下山的路好走得多,虽然弯曲但相对平坦,看得出是牧人常走的一条道。行走的队伍里竟有人放声唱起了山歌,会唱的人都跟着调子哼。队伍里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不容易才翻过了山垭口,刺鹫担心久美会被冻坏,忙扶着她活动起来。不料此时远处已经是一片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大家伙将残存的牲口聚集在一起,向远方望去。一片广袤的草原在朝曦中铺展开来,想来这里就是大家要去的地方,关乎着他们未来的草原。人们纷纷互相拥抱,感慨万千。牛羊似乎也被艰难的上山路给憋坏了,现在都撒着欢儿,拥挤着向山下飞奔而去。
  又是一番艰难的下山和集合后,大伙都在这片新的草原边上安顿下来了。此时日上三竿,人们纷纷开始解鞍卸甲,生火做饭。周围都是连绵的雪山,似乎一道道坚固的屏障,刺鹫想来待在这里算是安全的。
  大家伙儿一片忙碌,刺鹫和久美顾不上休息,忙前去周围观察警戒。
  此时大山的后面也热闹非凡。马匪的队伍继续朝太阳落山的方向疾进,他们像猎犬一样嗅着猎物的气味一路追来。当他们走下一处高地,转到山坡脚下时,看到有一条小溪从这儿流过,周围显得脏乱不堪。突然有探子报告说发现有一大队人马曾在这儿歇过脚。在一处泉水的旁边,探子发现横着一些烧焦的柴木,四处还扔着吃剩的牛羊骨头,枯草地上明显地留有马啃过的痕迹,四周的雪都被踩踏得融化了。离开泉水不远处,马匪还发现一个小棚,匪首相信这一定是刺鹫和他的队伍休息过的地方。
  “报告,我们抓到一个俘虏。”
  “什么人?”
  “是来投降的牧人。”
  “投降的牧人?狗东西,这牧人到底还是有软骨头的!给我带上来!”匪首鄙夷地嘲笑着。
  “是!”
  匪兵将一个穿着臃肿的胖子带了上来。匪首见胖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问他是做什么的。
  “报告长官,我是西玉树的商人。昨天夜里我的同胞们被几个贼人怂恿着翻过大山逃难去了,他们死不听劝,结果都赔上了牛羊和细软。我只好一个人跑下来了,我知道长官的队伍都是好人,好人肯定好说话。”
  “好,好,好!我们当然好说话。你告诉我,是什么贼人怂恿大伙逃窜的?”
  “是一个叫刺鹫的小子,这小子仗着有点气力夺了千户老头人的信物,现在正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呢,呼风唤雨,逍遥自在得很呐!长官,您可一定要杀了这小子给我们报仇解恨啊!”胖子一提起刺鹫便恨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如此!”
  “大人,小人是来投降的。”
  “这个我知道,自然亏不了你。你再告诉我,大队人马都去哪里了?”
  “他们翻了大雪山朝西边去了,此时应该已经下山了。”
  “好,好。我再问你,逃难的队伍里有多少兵勇?”
  “哎呀我的大人,什么兵勇不兵勇的,要我说啊尽是些莽汉,不多,百十来号人。”
  “那就好!”
  “对了大人,这个刺鹫可会邪术,而且力大无穷,你要抓他可不容易,得想法智取。对了,他身边有个女人是先头人的女儿,两人常勾勾搭搭的,您可以照这下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来人,送这位下去吃饭,好生伺候着。”
  “是!”亲兵上前拍了拍胖子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走,一直朝队伍后走,等队伍所有人马都过去了还是不见伙房。
  “这哪有吃的啊?”
  “吃的在这!”亲兵说罢抽刀一个横劈,胖子的喉咙瞬间被割开了花。
  
  第三十四章 红岭战番狗
  
  刺鹫和久美到离牧人扎营地三五里外的一个山坳子里观察警戒,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一切都显得安详又宁静。这时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可以互相说会话。
  “阿哥,你怀里揣的是什么?”久美见刺鹫的怀里有个羊皮卷子,好奇地问。
  “这是我阿爸临死前给我的,说是一个藏戏的台本,叫嘎巴拉念珠。说里面有我的身世。”
  “真的吗?可你前两天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我怕你看到了又想起死去的亲人。”
  “我能看看吗?”久美咬了咬嘴唇,听说这看似普通的羊皮手卷竟是铁脸热布写的,里面的文字关乎着刺鹫的身世,她又抖擞起了精神。
  “嘘,小声点。”刺鹫警惕地朝周围望了望,才安下心来,“当然能看,阿爸还说要是有不识的字就叫我问你呢。”
  “拿来我看。”
  刺鹫忙将怀里已经跳出来了半个身子的羊皮手卷取给久美看,久美看得十分认真,脸上不时闪过悲戚的表情。
  “怎么样?里面怎么说?”
  “阿哥,你的故事可真多啊。”久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卷上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哪有什么故事啊。应该说是我阿爸的故事多,他老人家孤苦一辈子,临死的时候都还在生我的气。唉!”
  “你的故事真能说上一箩筐,你有一个好妈妈。”
  “那当然。我经常梦到她,你记得吗,小时候你让我拴红毛线。”
  “记得,你梦到了妈妈了吗?”
  “经常梦到。”
  “你是被你阿爸从铁墓穴里捡回来的。”
  “什么?”刺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肯相信。
  “是真的。你出生在马……马鬃滩,滩子里的人陷害你阿爸和你阿妈。你阿妈原来是地主家的少奶奶,你阿爸是……”久美将故事里的内容完整地复述给了刺鹫听,等说完了,她的眼眶也红润起来。
  “原来如此!”刺鹫听完恨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阿哥,这是一出藏戏台本,等把大家安顿下来,我想学着唱它。阿爸的客人曾经教过我如何配调,如何唱声。”
  “那好啊!我阿爸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等等!嘘!别出声,有动静。”
  “怎么了?”
  “快过来看。”
  “什么声响?我怎么没听见?”
  “把头低下来。看,你看那边有一群外族人!”
  “我看看!”
  刺鹫和久美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异常的声响,他抬头一看,意外地发现远处有一群陌生人在移动。看对方的打扮像是当地的土著。个个穿着整张的兽皮,将头发高高束起,手里持着弓矛。刺鹫睁大眼睛一数,对方足足有上百人,领头的是十几个骑马的,个个身着兽皮甲胄,腰间佩着战刀,像是武士。后面跟着步行的多持长矛,背负弓箭,像是打猎的猎户。一行人正朝他俩所在的方面赶来,为首的猎人还带着几条体形巨大的猎犬。更可怕的是猎犬似乎已经远远地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正一个劲地朝刺鹫这边挣扎、狂吠,猎人们用力拽着猎狗脖子上胳膊粗细的铁链,才勉强将其拉住。猎狗的异常甚至引起了骑马之人的注意,他们不住地朝这边张望着。
  刺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微微转过脸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久美趴着不要动。久美紧张地点了点头,就贴在了地上。
  策马之人挥了一下手臂,远处的陌生人开始加速行动起来,不偏不倚正朝刺鹫藏身的山坳子走来。刺鹫暗暗叫苦,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逼得越来越近,距离只有一箭的射程。久美听到了地上传来的异响,微微抬了一下头,就被远处猎犬那疯狂的架势给吓到了,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叫,这声惊叫被外族人听到了,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四处张望。
  “怎么办?是不是吃人肉的格马部落的斥候?”久美听阿爸说过,格马人异常凶悍,他们杀死敌人后要吃心喝血壮胆。
  “看不清楚,可看这架势像是要活剥了我们。”
  就在两人嘀咕时,“嗖嗖”几声响,就有利箭朝刺鹫这边射了过来,啪啪几声斜插在了地上。刺鹫知道暴露了,他可不想惹麻烦,尤其是此时此刻,于是他起身拉起久美就跑。
  两人跑开了,动静更响了,身后的土著们发出巨大的吆喝声,紧紧追了过来。
  久美和刺鹫疲惫地跑过开阔地,在一片树林里奔跑着,他们又累又渴,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干得直冒烟。如果外族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追上来的。所幸的是现在外族人还没有追过来,但对两个逃亡者来说,如果逃不出这片树林,行踪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横在他们面前的树林里沟沟坎坎甚多,严重影响了他们奔跑的速度,身后猎犬那狂躁的吠叫声不绝于耳。刺鹫知道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不一会猎犬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张开獠牙撕扯他们的双腿。猎户们肯定是松开了猎犬的铁链,这点刺鹫很清楚,因为他当初和同伴们打猎的时候也这么干。
  两个人奋力奔跑了半里,久美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她脸色苍白,再也迈不开步子,好在她还坚持着,终究没有摔倒在地上。
  “快,找到我们自己人就好了!”刺鹫返回来拉起久美的胳膊,他嘴上说着,其实慌乱中两人已经跑失了方向,此时根本不知道同胞们宿营地在哪里。
  一阵嘶哑的吼叫声从身后响起,刺鹫眼睛紧紧盯着久美的身后,神情紧张地说:“不要动!”久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感到不知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毛茸茸的!她刚要用手往脖子上摸去,却被刺鹫喝住了。
  “把头低下!”
  刺鹫只见一只上百斤的大番狗一跃而起,将粗大的爪子搭在了久美的肩上。他情急之下一把将久美的脑袋按了下去,另一只手飞快地抽出腰间弯刀砍去,一个漂亮的弧线划过,猎犬的脑袋和脖子就齐齐地分了家。久美惊叫着跳了起来,抖落斜靠过来的狗尸扑向刺鹫,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放。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肮脏的猎犬,猎犬的血顺着自己的脖子往下淌,久美也顾不得擦拭,一时魂飞天外,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只猎犬才死,第二只也飞奔而至,不做调整张着巨口就飞扑过来,很是有一股蛮劲。刺鹫怕无意中伤到久美,刀子不敢抡圆了使,只左劈右砍几下,都被番狗一一躲闪了过去。人急了,狗也急了,番狗再次猛扑过来,这次跃起足足有一人多高,张嘴就朝着刺鹫的喉咙下狠招,想立时让猎物毙命。
  刺鹫不敢怠慢,猛地扛开了久美腾出了空间,想抡圆了使弯刀,却不料脚下拌蒜,身子摔倒了。他倒地之时刀尖正好朝上,只听“噗”的一声,番狗扑过来时正好扑在了刀子上,把自个捅了个透心凉。巨大的力道使刀柄尽没,大股的热血随即灌进了刺鹫的脖子和袄子里。可猎狗还没有死,它的脑袋和爪子依然能动,它还要死拼,它张着满嘴一寸多长的獠牙使劲够着近在咫尺的刺鹫的喉咙,四个爪子在刺鹫的身上,腿上狠劲地蹬扯着,尖锐的指甲戳进了袄子,划进了肉里。刺鹫拿刀的手被死死压住不能动弹,他从脖子上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热量,随即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腾出一只手来死死抠住了猎狗的眼睛,任凭它疯狂地摇头晃脑也不松开,指头狠狠地戳了进去抠出了狗眼珠子,随即他挥拳猛击大番狗的脑袋,任凭狗嘴里潮湿的口水滴到脸上也绝不停手,直到它渐渐不动,渐渐咽气死绝。
  远处人们的呐喊声和番狗的吠叫声还在响着,且越来越近。刺鹫用力推开了身上的狗尸,咳嗽了几声,猛地抽出了沾满血迹的弯刀。
  格马人还在持续逼近。猎户们肯定爱狗如命,他们要是看见了狗尸肯定会气炸了肺,一定会放出更多猎犬追捕的。自己要是被抓到肯定会被活剥,而久美会被……刺鹫不敢多想,他知道眼下赶紧找到自己人最重要,忙又拉着久美继续往前跑。
  由于极度疲劳加上惊吓,久美几乎迈不开腿,刺鹫拉着她走不多远也感到自己走不动了。他身上被猎狗撕扯开的伤口开始剧烈地作痛,奇怪的是伤口并没有流血,血迹也凝固了,更可怕的是伤口竟一阵阵发麻。老一辈人都说狗爪子有毒,况且这是格马人的狗,都是被施过巫术的。
  要连累久美受苦了,刺鹫绝望之下突然见到一旁的树下长着几根鞭麻草,就赶紧放开拉着久美的手,让她坐在铺满枯苔的一块石头上歇着,自己上去用腰刀把早已经干枯的草药连根刨了出来。
  扯去皮后,刺鹫将草皮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又把发白的草肉递给气喘吁吁的久美。久美接过来放进嘴里急急嚼了起来。野草药的根带着一股特殊的土腥气,但对又累又渴的她,无异于一道美味,尤其里面略带点甜味的水分让她感到鲜美无比。
  十余个猎户跟着猎犬沿刺鹫逃亡的路线追赶不止,策马的人则迂回包抄去了。后面的猎犬闻到了同伴的血腥味,不时发出凶猛的吠叫声。但是树林里各种植物的松软腐叶同样影响了他们追赶的速度。格马猎人的小头领不断地催促着自己的队伍加快速度,他担心距离过大,猎犬就很难嗅出气味了,而一旦失去了逃亡者的线索,要想在满山的树林里找出他们来则比登天还难。
  由于狗在丛林中的速度要比人快得多,牵着两条猎犬的格马猎人不得不使全力拉住它们脖子上的铁链才能勉强跟上。突然间领头的两条狗的咆哮声变低了,变得有些嘶哑。它们不断往后退缩着身子。这出乎寻常的变故让牵引员纳闷起来。还是猎人的小头目比较有经验,他知道附近可能出现了凶猛的野兽让猎犬畏惧起来,否则以它们的凶性不会停滞不前。
  如果真有这样的猛兽,比较常见的只有一种,那就是马熊。小头目一下子警觉起来,他立即命令队伍停下来原地警戒。猎人们纷纷张弓搭箭,警惕地盯着四周。
  “快看,我们的猎犬被砍了脑袋!”一个族人惊慌地喊道,用手指向前面,其余人把目光聚拢过来,才发现了左侧不远处两条惨死的狗尸。
  “挨刀子的,是谁干的!”一旁的族人看着死去的爱犬恨得咬牙切齿。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两个该死的外族人!”
  “抓住他们,我要砍下他们的脑袋踢着下山。”
  “看,那边有两个人!”眼尖的猎人发现树林深处有两个人影在移动。
  “给我追!追上了活扒下他们的皮,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肉被我的狗吃掉!”
  “慢着!”小头目将手高举了起来,示意大家噤声。他那鹰一般的眼睛环视着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尽是些挂在树上的红布条,有些已经风干了,成了一缕一缕的丝带。小头目脸上顿时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他算是个老练的猎人,老猎人往往都有独特的预感。他知道附近肯定有一只怪兽,而且这怪兽不是马熊,因为马熊也不敢上红岭子来。
  红岭子是格马巫师用来树葬夭折儿童的地方。在这里,死去的婴孩都会被巫师折断四肢后用红布捆绑起来挂在树上。此地乃绝对之禁地,一般外人绝对不容许进入,就是本族人非祭奠日没有巫师陪同也不得随意进入,以免惊扰了孩子们的亡灵。格马人都说来到世上尚未满三个月的孩子都是上界的神灵,夭折的神灵肯定都是受到了诅咒来下界闭关苦修的,轻易打扰不得。其实这只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个秘密,大多数格马人并不知道,只有少数尊者知晓。这里还是放夔的地方。
  格马地区产獒,獒是一种体形巨大的猛兽,似狮非狮,似犬非犬。据说每二十年必定有一只母獒独自进山与狼交配,交配后母獒必定咬死公狼以食其肉,壮胎补气。出山后,如若怀孕,该母獒必产七只幼崽。这里有个典故,据说獒和狼本是菩萨的左、右坐骑,因獒听信狼的谗言,贪嘴偷吃了菩萨宝莲座下的七盏酥油灯,被同时贬下界。这七盏油灯分别为智、凶、忠、臃、明、思、辩。
  狼因妖言惑众而获罪,而獒则因不辨是非而获罪。据说被贬后的獒常心有不甘,每二十年即前往深山祷告愿重回天庭,每次生命只有这一次机会。可獒每每受不过狼的谗言与其苟合,每次苟合罢獒都会顿时悔悟,便气愤相加而咬死狼。肚子内的狼精气于自身怨气冲和而成七只幼崽,其中最凶的两只分别代表智和凶。
  生下来的七只幼崽中必定有一只纯獒、五只番狗、一只夔。只是幼崽无论毛色习性皆相同,三十天内人眼分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就有猎人按照卜卦的启示,将一窝幼崽暗藏于标记好的深山洞穴中,等七天后前往取出。若七天后只有一只幼崽存活即是獒。因为只有獒才天性残忍能食同伴,不肯与同类为伍。猎人取出后拴红绳子于脖子上,从此獒只认此一人为父母,终身服侍之。而如果是五只幼崽存活,则全为番狗。番狗忠诚无比且任劳任怨,人人都可以指挥,是绝好的猎犬。
  最叫人难以割舍的是洞穴中有两只幼崽同时存活,则一只为獒,一只为夔。一代表智,一代表凶。猎人见此情景绝对会重新堵上洞口,只留半只羊腿,三日后再来察看。若再来时发现只有一只幼崽存活,此物便是獒,牧人会满心欢喜地系红布条于其脖子上带回去收养。从此獒只认此一人为母,终生敬之。另一只身上无伤却肚子圆滚而死的幼崽为夔,猎人同样会折断其四肢,用红布条将其包裹后挂于树上,任凭其被鹰鸟啄食。
  不过有些夔被悬挂三日后会自动复活离去,此称为放夔!凑巧能放夔的猎人便公德无量。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夔会憋气将自己胀死,用保全自己的方法保全獒,死后却能吸收天地之精气复活。从此这只怪兽行踪不定,只认树上的红布包裹为亲人,终身守护红岭子的各种树婴。
  故事到此还没有说完,其实到此时人们还是不能辨别活下来的两只幼崽夔和獒究竟谁是智,谁是凶,因为有可能夔当初保全自己的方式是临时装出来的,它在暗暗等待着日后的报仇,所谓先智后凶。獒也一样,它当初的凶也是装出来的,等待日后保护猎人不受夔的伤害,所谓先凶后智。反之亦然,谁也说不上来。
  据说,夔虽身为兽类,却终身食草食维生,而且身形奇大,面目剧变。
  夔心里藏满了对活人的怨气,发起狂来顶得上三只马熊,见到活人绝对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不过有一点却堪称另类,据说只有孕妇才能看见夔,而夔绝不会伤害孕妇。
  难不成我们惊动了夔?猎户小头领不敢多想,赶紧嘴里默念着六字真言,率领疑惑不解的同伴们慢慢向后退去,退三步磕一个头,毕恭毕敬。
  
  第三十五章 一袭高原红
  
  “阿哥,你快看,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久美边跑边回头望时,发现远处的猎人都在倒退着离开,她的腿还是本能地跟着刺鹫在跑,可一直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不少。
  “别停下,说不准是他们的奸计。”
  “不对,他们好像在拜什么?”
  “拜?”
  “嗯,你看。”
  刺鹫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发现远处那些猎户果然三步一磕、五步一拜地退下山去,样子极其恭敬。
  “他们在拜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身边好像有东西。”
  “我怎么看不见?”
  “不知道,我只是能感觉到。”
  “你是太害怕了,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
  “不!我不是害怕。”久美坚定地说,眼睛不停地朝远处望着。
  “走,快离开这里。”
  “阿哥,你快看。”
  “什么?”
  “你看那儿。”久美说着用手指着格马猎人前面三四丈外的一处草丛。
  “有什么?”
  “是……一头熊吗?”久美不敢断定,猜测着继续朝远处观望着,她眯着眼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熊?”刺鹫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横在久美前面仔细观察,可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哥,快看!”突然久美失声大喊起来,用手指着远处显得异常兴奋。
  “什么都没有。”刺鹫再次查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一头怪兽。我从没有见过,它的皮毛真漂亮。”久美指着身前,脸上满是惊讶。
  “在哪儿?”刺鹫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急得团团转。
  “过来了,阿哥,你不要动,它是跳着的。”
  “什么过来了?”
  “怪兽,我从来没有见过。”
  “什么怪兽,你是不是给吓傻了?快走,我们离开这。”
  “没有,它朝我们过来了。”
  “谁朝我们过来了?”
  “不要说话,嘘!”久美用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刺鹫噤声。她慢慢地蹲下身子,眼睛看着前面,眼球不断移动,好像她看到的东西在慢慢地逼近。
  “久美!”刺鹫急切地喊着。
  “嘘!”久美再次示意刺鹫噤声,她伸出双手在面前,好像要抚摸一头温顺的牛犊一样。
  “久美!”刺鹫不敢大声喊,可他着实被吓到了,不知道妹子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神叨叨的。
  “好漂亮的皮毛啊,你是从哪里来的?”久美的双手在空中上下左右地抚摸着,好似抚摸着无比爱惜的宠物一般。她一手抚摸一手挠着,脸上有一种既紧张又愉悦的表情,连胳膊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此时刺鹫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一股热量产生,而且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马粪味。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久美脚前的枯草真的在动,好像被马熊踩踏一般。
  “你的腿怎么了?为什么拖着,是谁伤害了你?”久美伸着胳膊够着,好似在查看野兽的爪子。她费劲地端起手掌,面色凝重地看着。
  “噗!”刺鹫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脑门子上冷汗直滴。
  “唉,你要去哪?”突然久美放下了手掌,站起身来,眼睛紧盯着地上,刺鹫看见地面上的枯草动着朝自己而来。
  “是什么东西?”
  “呵呵,阿哥,别怕,它不会咬你的。”久美嘿嘿笑着。
  “让它走开。”
  “那可不行,它不听我的。”
  “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啊。”
  “我看不见。”
  “别装了,你是被吓坏了吧,我看它挺温顺的,不咬人。我们干脆把它带回去养吧。”
  “我没装,确实看不见。”
  “得了吧你,这个时候了还玩滑头。”
  “我真的没装,也真的看不见。”
  “啊?”久美这时才脸色陡变,因为她忽然看见这野兽竟然没有影子,而阿哥的影子斜斜的有一丈长。
  “快把它赶走。”
  “阿哥,我害怕。”久美开始哆嗦起来。
  “先别怕,说它在哪儿?”
  “就在你面前,正盯着你看呢,你可不要动。”
  “唉!”刺鹫是又急又恨,急的是看不到什么,恨的是听不到什么。
  “阿哥,不要动,它转过来了,正看着我呢。”
  “你要小心,快过来,到我这边来。”
  “我不敢动。”
  “没事,它要是咬你刚才就咬了。”
  “我还是不敢动。”
  “唉!”刺鹫又叹口气,大吼了一声,想把野兽吓跑。他这一招挺冒险的,心里很忐忑,有些野兽一吓就跑,而有些野兽反而会被激怒。
  “哎呀,阿哥,小心!”久美突然蒙着脸大喊起来,喊声还没有落,刺鹫就觉得脑门一热,感觉有一只巨大的野兽从他的头顶跃了过去,腹部的毛碰到了他的头发,那身形之大简直比得上一头牦牛。
  刺鹫猛然回过头去,就见满山的枯树野草都在动,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野兽在狂奔一般。
  “哎哟!”久美惊呼一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险些昏了过去。刺鹫赶忙上前扶住了她,抱着她赶紧下山。
  远处一行人听到吼声追了过来,很快就发现了刺鹫和久美,拼了命追了过去。这些本地人走起山路来好像根本不费力气,不多时便将气喘吁吁的刺鹫和久美围了起来。
  “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欺负我老格马人的猎犬!”一声清脆的娇喝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那语气里包含着无比的愤怒和自大!
  “大小姐,您要小心,这小子壮得像头牦牛!”小头目适时地警告着自己的主子。
  “哼!牦牛?再壮的牦牛被砍了脑袋也只是臭皮囊一副,难道他还能翻起来拖着肠子跑了不成。”
  “哈哈,说得好!”
  “大小姐,您来了?小心,不要上坡,这里可是红岭子。”
  “我知道,不要你多嘴!”大小姐白了手下一眼,转而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臭蛮子,是不是你欺负我的人?”随着马蹄声的渐近,刺鹫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那是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女子,红红的脸蛋如苹果,一袭褐色的兽皮袍子也掩饰不了那玲珑的娇躯。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可处事吆喝起来却很显老到。周围人都不敢正眼看她,足见此人地位之高。此女子腰间一把银色的长刀十分醒目,刀柄和刀鞘都是纯银打造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把长刀放出阵阵刺眼的光芒!
  “我没有欺负什么人,可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他们的话就算是吧!打翻一群狼的藏狗可是好汉狗,嘿嘿!”刺鹫忽然笑了起来,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几时见过一个人去欺负一群人了?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哄然大笑了起来!
  笑声传开后,那女子的脸色刷地变了,变得比雪山尖上的天还难看。她冷声喝道:“都给我把臭嘴闭上。”周围的人果然不敢再笑。她又喝骂刺鹫:“脏蛮子,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的猪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把你当哑巴卖了。说吧,到我的地盘上干吗来了?眼下这事怎么解决?”
  “你的地盘?”
  “废话!当然是我的地盘,不信你朝周围打听打听!”马上的女子一脸高傲。
  “好,既然是你的地盘,说说你的意思,你想怎么解决?”刺鹫微笑着反问道。
  “每条猎犬赔上二十头羊、十头牛,算是孝敬我的。然后赶紧带上你的人低着头走出去,免得我们动手清理。”
  “大小姐,我们只是来避难的,停个把月就走,不会多占你们的地方!”
  “说得好听,你们拉家带口的,谁信啊?普天之下,谁不稀罕我格马草原千里肥沃?谁不眼红我格马草原人杰地灵?”
  “我承诺,我的人停个把月就走。我们受了马匪的迫害。”
  “呸!没有牛羊就少扯蛋,你个脏蛮子的承诺能值几块银子?”兽袍女子对刺鹫的承诺显得不屑一顾。
  “你一个女人家怎敢这么说话?”久美气不过想替刺鹫出头,可话刚说完便被刺鹫拉到了身后。
  “哟!原来这个女的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格马大小姐哈哈大笑起来,底下人看了看她也跟着笑起来。
  刺鹫强忍着肚子里的火气:“我说过了,我承诺会带着我的人离开,但需要一段时间!”
  “等你们缓够了,就该我们倒霉了,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啊?你以为我们都是秋后的羊羔等你下刀子宰杀?”
  “大小姐,别跟他废话!把他拿下,我倒要看看,砍了脑袋的牦牛还怎么跟人顶架?我们收拾了他,再把他的族人驱逐出去就是了。”
  听小头目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族人蠢蠢欲动。
  “哼哼,砍了脑袋的牦牛照样顶翻四五头恶狼!”刺鹫冷冷一笑。
  “哎哟,这蛮子嘴倒是挺硬的!”大小姐调侃着,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刺鹫结实的胸膛上。
  “嘴不硬,但我的刀子硬!”刺鹫见说理无用,打算硬拼了。
  格马猎人迅速合兵一处,闪电般地把刺鹫二人挤在里面,顺势护住大小姐。格马小姐微笑着说道:“希望你的身手和你的嘴巴一样厉害,要不然你就得去见宝贝佛爷!”说着她纤手一挥,娇喝道,“围起来,给我收拾了他。我倒想看看,西玉树的大嘴巴还能有什么手段!给我上,动作利落点!”
  “拉索!”
  听到自己的统领发话了,周围的骑兵迅速提刀上马,将刺鹫团团围住。马下的人更是满弓上箭,随时准备出击!刺鹫也横刀在手,眼睛左扫右瞄。整个场面顿时陷入了僵局,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刷”一声,刺鹫抽出弯刀在空中交叉劈砍两下,然后将闪亮的刀背扛在肩上,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来,让你们看看被砍了脑袋的牦牛是啥样儿!”
  “上!”
  听到大小姐的发令,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挥刀朝刺鹫贴了过来。刺鹫不动声色。格马部落的第一个刀手趁着刺鹫“发愣”的片刻时间,迅速出手偷袭,亮晃晃的长刀照着刺鹫的后背就砍了下来!
  “砰!”
  刺鹫头也不转,甩手就是一刀,手里弯刀带着火红色的气劲划了一个半圆,顿时将对手的那把长刀拦腰砍断了。
  听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格马部落的几匹马跃起蹄子长嘶不已。对方不服,三人举刀同时砍来。
  刺鹫挥舞手中的弯刀又划了几个半圆,电光火石间,几个格马刀手纷纷落荒而败,他们手里的长刀不是被砍断就是被强力格开。
  “这小子好大的力道,好像一头熊!”
  “放箭穿了他!”不少人纷纷扯开长弓。
  “慢!”大小姐制止了手下。
  “这个蛮子倒还有点血气。哼!”大小姐冷笑一声,手里的长鞭子一扬,鞭子就像蛇一样准确地缠到了久美的脖子上。她手一抖就将久美拽了过来,几个手下上前按住了久美。刺鹫只在意防对手的正面攻击,特别是注意防对手的弓箭,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出阴招,竟敢拿久美做人质,一时失算。
  “放下刀子,不然我先活吞了她!”
  “这种下三滥的阴招你也拿得出手?”
  “嘿嘿,阿爸说了,汉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看得出来你是个武士,我总不能赔上我的人手跟你死拼吧?”
  “你真无耻。”
  “无耻不无耻的就不要说了,价码在赢家手里,你就得听话。”
  “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你放了她,要杀就杀我吧!我皮子硬,够你们几个割一阵。”
  “哈哈,我正缺副硬皮子拿来绷鼓。来人,将他捆了!”
  刺鹫此时完全受制于人,他不能眼睁睁看久美被人勒了脖子,最终只得叹口气,扔下弯刀,侧过脸去任由外族人捆绑。
  “来人,去把死去的猎狗给我抬过来。”大小姐命令着翻身下了马,趾高气扬地走到刺鹫面前。
  “是!”手下们很快就把被刺鹫砍杀的猎狗抬了过来,扔在了刺鹫面前。刺鹫不看狗尸,而是冷冷地盯着大小姐。
  “来人,把他的袍子扒了。”
  “拉索!”手下们应着扯拉下了刺鹫的袍子,将他结实黝黑的上身暴露在空气里,身上随即热气缭绕。
  “跪下!”手下朝刺鹫大喊着,刺鹫轻蔑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狗屎东西!”手下大怒,上前朝着刺鹫的腿弯里猛蹬了一脚,刺鹫猝不及防,跪倒在地,可膝盖触地后他马上立了起来,对着手下怒目圆瞪。手下慑于他那骇人的眼神,收敛了一些,不敢再蹬,可嘴上却骂个不停。
  “刀给我!”大小姐伸手向手下要刀。
  “是!”手下冷笑着抽出长刀给大小姐。
  “短刀,你个白痴!”
  “是!”手下忙又把腰间的短刀拔出来递给了大小姐。
  “你的皮子真的很硬吗?”大小姐将刀尖顶在了刺鹫的咽喉上,格马人开膛破肚时都是从这里下刀的。
  “硬不硬你划拉一刀不就知道了吗?”刺鹫冷冷地答着,腮帮恨得一鼓一鼓。
  “哦?听说武士们有一句名言,说被开膛是一种耻辱的死法,你要是现在求我,我就让你体面地死,最起码也像个武士的死法,如何?”
  “武士们还有一句名言,你知道吗?”
  “是什么?”大小姐凑近了身子。
  “步子跨大了容易扯着蛋。”刺鹫一字一顿地说,脸上满是嘲笑。
  “嘿嘿!”周围有人开始捂着嘴偷笑,大小姐脸色陡变,转身只望了一眼,周围随即陷入寂静。
  “皮子硬,嘴也硬!看来我得从这里下刀了。”说着大小姐刀走偏锋,将刀尖滑过刺鹫坚实的胸膛,滑过乳头,滑过肚脐,抵到了刺鹫的腰间,又顺着小腹往下划,最后将刀锋塞进了刺鹫的裤裆。
  “怎么样,要不要求我?”
  “你下刀子好了,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睡觉,做梦我都会吃了你。”
  “哈哈哈,好,我就扯下你的蛋。”大小姐说着就要横刀柄。
  “你真是块狗屎,不配做大小姐。放开我男人,要杀就杀我好了。”久美在一旁挣扎着,面对此情此景,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哦,这还有个小女人呢,你不说话我倒是真把你给忘了。”大小姐又转身走到了久美跟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这个西玉树女人。
  “小女人,你的男人就要死了,你想不想救他?”
  “想!”
  “怎么救?”
  “你放了他,我就给你三十头绵羊,外加二十匹骏马。”
  “哈哈,我格马草原有的是牛羊马匹,不行!”大小姐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两箱上好的香料和布匹。”
  “布匹和香料我生来就不喜欢,不行。”大小姐又摇了摇头。
  “那我送你全部的金银器饰。”久美咬了咬牙。
  “你瞧瞧我,全身上下什么没有啊?不行!”大小姐摇晃着身子,全身上下的佩饰叮当作响。她得意地朝久美摇晃着脑袋。
  “那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我的男人。”
  “好!”
  “你说!”
  “我要你的男人跟我睡一个晚上,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还得在一旁看着。”
  “呸!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久美听罢大怒,一口痰直接吐到了大小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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