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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在线

_12 刘剑(现代)
  司机发动车子,说:“不打表,给个整数,七十走一圈吧。不过,到了山路我们的车可上不去了,危险,你得自己走上去,可能还要走个十分钟吧。”
  我说没问题,让他快开。司机发动车子,这人比较爱唠叨,一边走一边和我介绍这个绿野山庄的情况:这是一个品茶的好地方,方圆百里全是茶庄,因此有人投资在这里建了一栋小别墅,对外公开接客,可以住宿,也可以吃饭,周末还有固定的茶道表演,由来自全国各地的茶艺大师们亲自操茗,在这里很有名,基本是给城里的大款和闲人们度假的地方。
  这人唠叨了半天,我哪有心思听他白活。突然想起了应该赶快给韩力打个电话的,忙把电话打过去了。
  一接电话韩力就说,别急,马上到,堵车了。
  我说不是这事,把情况再次和他说了一遍。韩力在电话里和司机里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的车已经马上调头了,他要我别急,随时和关莉保持联系,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先到现场,他要我到了后要给他打电话,但是不要急于现身找关莉,以免打草惊蛇。
  我说明白,电话放下了。我想韩力他们可能会比我先到,因为毕竟他们那个是警车,可以在路上开的比较方便一些。
  车子开过一个路口,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堵车了。现在是十二点多一点,正是下班高峰,狭窄的马路上车子排成一条长龙。我们的车排在大后面了。
我摇开车窗,很焦急的向外面望去,司机说:“不要急,得堵一会呢。前面修路呢,所有的车都走这一条路了。”
  “是吗,那会堵多少时间呢?”
  “说不准,要是提前一点走,哪怕只提前十分钟就不会这样了。前面学校多,很多家长
开车接孩子回家,都塞在这了,现在是一天里车最多的时候。”
  车子被堵了近十分钟,寸步难行。我很焦急的给雯雯打了一个电话。
  “你现在在哪?”
  “我已经出市区了,快到了。”
  “我这里堵车。要慢一些。你不要急,我一会就会过来的。”
  “我没有急,一会到了地方我会给你发短信的。但是这期间你就别给我来电话了,我怕到了之后再接电话会引起他怀疑。”
  “雯雯,你尽量拖住他,不要慌,我马上会赶到的。”
  “好的。你放心吧,绿野山庄是一个公众场所,光天白日的,在大厅里喝茶,什么事也不会有。你进茶楼后,就坐在那里等我,别把他吓走了。”
  “你放心,我会的。从现在开始咱们就短信联系了。”
  我放下电话,给韩力他们打电话,问他们到哪了,韩力说还没有出市区,但是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堵车不太厉害。
  我放下电话,很愤怒的质问司机:“还有一条路,你为什么不走那条路?”
  司机无奈的说:“不是我不想走,你也看见了,开不过去啊,家长接孩子的车都不按规矩停,把路口堵上了,我没办法,才转到了这条路上,你要往那边走,堵得更厉害。”
  鬼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车确实是越堵越厉害了,很多车喇叭一起鸣叫着,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擦着走了几步,终于抢到路口了,车又停下了。
  “怎么回事?”我焦急的问。
  “大哥,你往上看。”司机说:“红灯啊。”
  等红灯过去,那边的车又上来了,这里简直就像一个菜市场,车辆极多,但是见不到一个维持秩序的警察,无数大小型号的车塞在一起,缓缓爬行着。
  我急得脸上的汗都下来了,再给韩力打电话,他说他们已经出了市区了。韩力让我再描述一遍关莉的形象,我仔细的说了一遍,韩力说明白,你不用着急,我们肯定会先到的。
  车子终于突破瓶颈地带,开始走上一条比较通畅的路。
  “谢天谢地。总算是可以走一条好路了,加大点马力,师傅。”
  “好喽。我也憋坏了,说实话要不是冲钱的面子上,我可真是懒得在这里蹭。”
  司机将车开到七十麦,不一会,就上了一条通畅的大路,两旁绿树如荫,田园遍野,已经上了效区了。
  “快到了。”司机说:“十分八分钟都用不了就到了。”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打开,见上面是个短信。
  打开短信,上面写着几个奇怪的字:
  “C7588”
  我看了看,发送短信的号码是雯雯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她发了一个短信,问:什么意思?
  一分钟过去了,她没有回。
  我想她现在可能已经到绿野山庄了,多半已经和教授在一起了,我不能给她去电话,也最好别发短信,以免引起对方的怀疑。
  但是韩力他们也快到了吧?
  我给韩力打电话,刚在手机上拔一个号,突然一声巨响,车子一阵剧烈的震荡,停住了,我的头险些撞在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的说。
  “他妈的,”司机气愤的骂道:“爆胎了!”
  6
  车子坏在半路上了。
  我极度气愤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司机满头大汗的换轮胎,心里极其懊悔,为什么会坐上这么个破车。
  “别急,一会就好。”司机一边干活,一边安慰我。
  我站到一旁,再次给雯雯发了一个短信,还是没有人回。
  她现在在干什么?
  我想我不应该给她打电话,这个时候,打电话和发短信都可能是不合适的。但是我非常关心的是,她们现在碰上面了吗?那个人是谁?
  等了一会儿,车还是没有换好。这个司机真他妈的是太衰了!我等不及了,给韩力打电话,刚拔了一个号,电话就打过了,竟然是韩力打过来的。
  我急忙接了电话:“喂,你们到了吧?她在吗?”
  韩力的声音很低沉:“见到她了。”
  “她怎么样?”
  电话里好一阵子沉默,韩力再次说话时,声音更低沉了:“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
  韩力迟疑着,审慎着词语说:“我们在山路的进入口处发现了她,她被车撞了,血流了一地,120急救车现在正在赶往这里和我们会合。”
我的头轰然一声,眼前金星闪闪:“怎么回事?谁撞了她?”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肇事者已经走了。我们查看了她的伤口,她是先被车撞在腰上的,倒地后,车又从她的上半身上碾了过去,那个肇事车有可能一直就停在山路入口等她,当她刚一走上山时,就追过来撞了过去,撞了一下之后,又碾了上去。”
  我的手在颤抖,心也开始发慌,我知道,这一定是一次蓄意制造的事故,教授竟然谋杀了雯雯!为什么会这样?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她现在怎么样?她还活着吗?”
  韩力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是,她死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就死了,车压碎了她的脸。”
  手机掉在地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修好了!”在我身后,传来了司机的欢叫声:“继续上路吧,先生。”
  7
  我来到了医院的停尸房时,韩力和一群警察都在那里。我要往里进,警察挡住了我。韩力走出来,和那个警察耳语了几句,警察放行了。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看她吧。”韩力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脸被压碎了,胸腔粉碎型骨折,上身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很难看。”
  我没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阴森森地,空荡荡地,只有一张床摆在那里,一个蒙着白色单子的人型躯体倒在上面。
  我走了过去。在她的尸体前面站住,几小时前,我在学校的办公楼里曾与她四目相交,那时我没有追上她,如果追上了,也许一切都会改变。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白色的单子蒙起来的人型躯体,这一切的转变实在是太突然了,而我难以想象,在这被单下面,蒙着的那个躯体已经被糟毁成什么样子了。
  她就躺在那里,我已经看不见她的脸,那张不属于她的脸,我也永远不会看到她的另一张脸,那张真正属于她的脸,而她回来后要刻意改造的第三张脸,也要以永远地带到来生去了,我今生也不会再见到。这个人的真面目,留在我记忆里的,永远只是一张假面,一张曾经属于我前任女朋友的假面。
  “文波。你需要我帮你揭开这单子吗?”韩力见我呆呆的望着这具被蒙上的尸体,以为我有些胆怯,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用了。”我说。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一张毕业照,这上面有她,她就在这些人的中间,也许正在笑着,也许表情麻木,也许沉默不言,也许,一切都有可能,照片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她,也都有可能不是她,我今生将不会再揭开这个答案。
  谁是她?她是谁?
  这张破碎的脸,真正的面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有谁还会知道答案?
  我把照片放在白色的单子上。
  “麻烦你和这里的人说一声,请将这个东西与她的尸体一起火化,这是她的惟一的遗物。”我对韩力说。
  韩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走出停尸房,茫无目的下了楼,楼下有一排塑料长椅,是给等待病人手术的家属们准备的。我坐了下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低下头去,低声抽泣了起来。
  有人轻轻的拍了拍我,抬起头来,发现韩力,正把一袋纸巾递给我。
  我抽出一条纸巾,擦了擦眼睛,韩力拍拍我的肩,和我一起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韩力仰天长叹。“网络案件变成了刑事案件,这在我的破案生涯中还是头一次。”
  “是我杀了她,”我把手伸出去,“让他们来抓我吧。”
  “开什么玩笑?”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死。”我痛苦的把头低了下去,双手插进了乱乱的头发里。“如果我上午发现她时就追上她,如果她给我打电话时我就全力阻止她,如果我早一点把她交到你的手上,她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我是害她的凶手。”
  “不能这么说。”韩力说:“关键的是,你在明她在暗,你一直没有她真正的联系方式,你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也没有办法找到她,我们也是一样,如果能找着她,让她在我们的监视中,一切都好办了。可是偏偏我们就没来得及找着她在哪,杀她的人也是算计到了这一点,但他比我们快,他布下了一个局,引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韩力伸个长长的懒腰,分析说:“我现在想,这个开车的人一定是一个既凶残又非常有经验的人,他杀人的方法算计的非常精确。他从一开始就布下了一个局。其实他压根也不想和关莉见面,他先把关莉引出来,约好地点,把大家注意力都牵引过去后,又突然改变计划,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其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这个组织里的背叛者。他杀人的这个地方选的也很准确,在远离都市寂静又很少有人出没的山路上动手,既不容易被人发觉,又十分有利于他借助汽车这种工具做案,他甚至不用下车,不用让关莉看见他的样子就可以杀掉对方。而且最巧妙是,他和我们玩了一个时间差,利用我们与关莉不能同步到达的这段时间,利用了市区堵车与必须要走一段山路的地形特点,他从容的把握这个时间差做案,然后再从另一条道上开着车离去。这个人,对地形、时间与做案手法的算计都非常的精确,这不像是一个网络罪犯的手法,倒像是个刑事罪犯常用的手段,而且这是一个智商极高的刑事犯罪分子。网络案件竟然闹出了人命,我还是头一回碰上。一般的网络犯罪分子不会走这一步,除非是有特别特殊的原因在里面。”
 我抬起头来,责备地说:“你现在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坏人在什么地方,你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我可以肯定是一次蓄意的谋杀,已经重新立案调查了。”韩力说。“你放心。我们会协助调查清醒这个案件。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有一件事,我不妨和你说吧,我们发现关莉尸体的时候,她的身上虽然已经伤得体无完肤,但是她的手上却拿着一部手机。我们怀疑
,她在临死前最后的一刻很可能给人打过电话,或是发过什么短信息,这个行为应该是在凶手走了以后,她完全凭着最后一口底气完成的。如果知道她最后把电话拔到哪里,就极有可能找到她被杀的真相。”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韩力真是分析家。还真让他猜着了。这个信息就在我的手机里,但是,我打不定主意是否现在就告诉他。
  “那个手机已经做为物证被留下了。”韩力说:“你放心,关莉的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韩力问我去哪。我说我要出去透透气。
  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外面依旧是一片暖洋洋的阳光普照,这就是春日里的特点,虽然有时起风,但阳光总是暖的,站在病房的门口,暖阳下我的心寒冷如冰,我拿出我的手机进入短信息功能,翻出了雯雯的短信。
  在她临死的一刹那,她拿出了手机,也许手机一直就在她手上拿着从没离开手,从那张破碎的脸上,她艰难的挣开眼睛,打开了手机的信箱,那上面还有我刚刚给她发来的短信,她在上面写了个回复信息,只来得及写下了几个数字,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写上别的什么了,当她按上回复信息的发射键时,她的心跳可能就完全停止了。感谢现代化的通讯手段,可以在最后一刻把这个回复信息传给我。让我终于还与她有了简短的交流。
  但这个能说明真相的数字信息是什么呢?
  我打开手机,看着手机上的这个短信息,陷入沉思中。
  一声汽车喇叭把我从沉浸中惊醒,一辆红色汽车不满的在我身边鸣叫,原来我挡住它的进道了。
  我把道给它让出来,看着它开进去,就在它消失的一瞬间,我望着这车子的后身,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我想起了一件事,刹那间全明白了。
  这个短信息里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是谁杀害的雯雯!
  事不宜迟,我飞快的跑出医院,来到门口截住了一辆汽车。
  “快,快!”我说:“去同城中学,找最近的道开!”
 1
  那辆汽车就停在那里,黑色桑塔纳,七成新。车身似乎被洗过了,但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洗的,很粗糙。可以看得出,主要洗的是轮胎与前后保险杆附近,车窗什么的都没动,但是前后保险杆和车轮胎却有明显的擦过的痕迹,特别是轮胎,上面的水迹还没有干。
  这是傍晚时分的校园,明天校庆就要开始,很多人出出入入,很多车辆堆满了停车场,但是这辆车却形只影单的停在办公楼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没有放入停车场。我绕到车的后面,低下头去,发现车底盘处有污泥,抠一块下来,这泥里还有一些湿湿的青草芽,这不是城市的污泥,这应该是效区或是山上的,在汽车后轮的轮胎里侧有几点鲜红的痕迹,我用手蹭了蹭,因为时间比较紧促的原因,洗车人可能把这一块漏洗了,再加上阳光照不到的缘故,鲜红的地方还有些湿润,我把沾染上了一点鲜红印迹的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咸咸的,有些腥味,我有把握认为,这是血迹。
  夕阳映照下来,照在车牌上,最后面的几个数字有些反光的凸现出来:“......C7588”
  这不是巧合,雯雯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发了一个信息给我。
  这个信息,有几个数字组成,我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个汽车牌子后面几位数字的号码。
  开这辆车的人,有可能就是杀害她的杀手。在他撞完人开走的时候,雯雯看到了后面的车牌。
  而这辆车,我在今天看见过两次,车上坐的人之一,就有一个是我非常熟悉的人。
  我的老婆——安琪。
  安琪曾经在这车上坐着,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与这次谋杀有关系?或者说,她就是凶手吗?
  她是教授?
  没什么不可能的,芳姐可以是个男的,教授也一样可以是个女的。
  我突然一阵不寒而粟,我妻子是凶手?
  会是她吗?
  我的大脑快速运转着。一个坐在车上的人,一个女人,一个和雯雯曾经同在一个学校的女人,一个了解她底细的人,一个凶手。
  这是我的妻子吗?
  不,这不是她,尽管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与隔阂,但是我保证,这个不是她!不是她!
  我把头低下去,我要再看看这车上有什么?
  我又在另一个轮胎的内侧发现了血迹,我用袋里的手绢把血迹拭一下,这上面的血可以进行化验,如果和雯雯的血型一样,就可以有力的说明一件事。
  凶手就是这个开车的人。
  安琪?可她只是个乘客,她不是开车的人,开车的人才是最有嫌疑的?
  “喂,你干什么呢你!”
  一声断喝突然打断了我。 我从车底盘处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校工打扮的人正在喝斥着。
  “你要干什么?你爬到车底下干什么去了!”校工走上前来,非常警惕的说。
  “不好意思。”我举了个敬手礼,“我刚才在这停了一下自行车,但是走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钥匙丢在这了,我来看看是不是在这车底下呢。我没什么恶意。真的,师傅。”
  校工的脸色缓和了。“底下没什么东西吧。我刚才刚扫过。你找着了吗?”
  “没有。我想我可能丢到别处了吧。”
  校工走上前来,用手在前边指指,说:“你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吧,现在学校已经要关门了,你还是快走吧。”
  “我马上走,师傅。不过走之前,我想问问,这车是谁开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灵机一动,说:“我一直想买个二手桑纳塔,我看这车也不新了,跟你们领导说说,卖我得了!真的!”
  校工啐了一口,说:“胡说。我们这车买了还不到三年,我们领导能卖你?”
  “这是谁的车,可真够寒酸的,现在这款都淘汰了。”
  “你可别说瞎话。这车在我们学校还是好车呢。”
  “是吗?那这是哪个领导开的,我不信现在还有这么节俭的领导?”
  校工犹豫了一下,说:“这是我们严副校长的车。”
  “哪个严副校长?不会是以前教语文的那个严宏吧?”
  “没错,就是他。”
  2
  他坐在办公室的书桌前,落日余晖下,可以看见他的头发有些白的印迹,但是他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儒雅,稳定,充满自信。
  我站在门口凝视他。这个人我很熟悉,在很多年前,我和刚上高二的麦家慧好上后,他不止一次的阻扰过我们。我也很嫉妒麦芽这么信任他祟拜他。他不是麦芽班里的班主任,但却是我的老婆安琪的班主任。可是他无论对安琪还是对麦芽特别好。这让我非常嫉妒,在那时候我想了很多的损招来对付他,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他坐在那里皱着眉,伏在桌上,很辛苦的思索着的样子。我听麦芽说过,他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教师,教课认真,生活的也很清苦,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幸,儿子早逝,妻子离异,他也曾有很多机会可以远走高飞,但他却留了下来,在这教书教了二十年。
  我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他抬起头来,透过金丝边眼镜,我发现他还是老了,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道,眼神中有也种恍惚不清晰的感觉。
  “您是?”他怀疑的看着我。我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我想他不会认出来我的。
  “我姓李,李文波,”我自我介绍了一下,接着问:“您是严老师吧?”
  他点了点头。接着问:“你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吧,明天才校庆呢,有什么事找我吗?”
  “是这样,我不是你班上的学生,但我老婆是,您认识一个叫安琪的人吧。”
  他推了推已经坠下鼻梁的眼镜,说:“认识的。那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我还是他们的班主任呢。怎么,你是他爱人?”
  “是的。我来这里,就是想找她的,上午我看见她坐在您车里了,我能问您一下吗?她在哪儿?”
  “她走了。”
  “走了,她不是要参加明天的校庆吗?”
  “她公司突然有了急事,她必须得马上去解决,所以她就先走了。今天上午她来学校看了看,请了我们几个从前的老师吃了一顿饭,中午就走了。我送她去了车站。”严宏说:“怎么,你没和她联系上吗?”
  我说:“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大家各有各的事,她还不知道我来了。”
  “噢。”严宏应了一声,又把头低下去看桌上放着的一叠教案。表情有些冷淡,我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逐客方式。
  我指了指桌前的一个椅子,说:“严老师,我能坐下来吗?有些事想和您谈谈。”
  严宏看了我一眼,不是很情愿的说:“当然可以,不过,咱们谈不了太长时间的,我一会儿可能会很忙,明天校庆,要准备很多东西。”
  我坐了下来,眼睛扫视着这屋子。发现在墙角有一台电脑,在另一张桌上还有一台手提电脑。
  我指了指桌上的那台电脑,说:“严老师,您平时上网吗?”
  严宏不解的看了我一眼,说:“上。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想问一下,您喜欢聊天吗?”
  “不喜欢。我从不聊天。”
  “是吗?”我笑笑,说:“那咱们正好相反,我是一个聊天狂,我觉得聊天很有意思,很隐秘,也很刺激,我上过很多的聊天室,我给您介绍一个好的,好不好?”
  严宏不太高兴的抬起头说:“这些事我不是很有兴趣。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对不起我的时间很紧,咱们就别绕弯子了。”
  “好的。”我说:“严老师,我知道你很忙,不过,还是有个很私人化的问题想问问您,今天中午是不是您开车送我老婆去的车站?”
  严宏很不高兴的说:“学校里的司机都因校庆的事被抽调出去了,所以我就临时送了她一下,怎么,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我把身子往前贴了一下,说:“我只是很好奇一个事,在把我老婆送走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您去了哪儿?”
  严宏直视了我一眼,这是自从进屋以来,我们第一次互相正视对方的眼睛,我发现,他很镇定,至少在眼神里,没有一丝惊慌。
  “你问这个干什么?”严宏冷淡的说:“想调查我吗?”
  “不敢,我只是好奇。”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冷静的说:“严老师,我有把握相信,你送走我妻子后,没有马上回到学校。”
  严宏哑然失笑,说:“是吗?那我去了哪?”
  “我认为您去了一个地方,等一个人去了。”
  严宏笑了:“那我等谁去了?”
  “一个女网友,”我说:“同时,还是您当年一个接济过的学生。”
  “噢,是吗?你接着说下去,后来呢?”
  我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辆车正停在树下,没有人动过。
  “严老师,问你一件旧事吧,几个月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关莉的人,您记得她吗?”
  “从来没听说过。”
  “不会吧,她是九三届毕业的,和安琪同年级,也是您教过的学生。”
  严宏在那沉思了一下,说:“我教过很多学生,也许有人叫这个名字吧,但我不可能都把她们记住的。”
  “我想您应该把她记住,因为她经常和我谈起您,说您曾经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接济过她,说您是这个学校惟一关心她的人,她一辈子都很感谢您。”
  “我记不起有这种事,我没有带过这样的一个学生,你应该是找错人了。”严宏有些不耐凡的说:“你如果想查这个人的一些事,我建议你去隔壁的教务处,那里面有学生档案,我可以和他们说一声,明天你可以去查一查。”
“不用了。”我站了起来,说:“我只是想来给您带个话,关莉让我告诉您一句,她很想见你。”
  “我不认识她,她见我干什么?”
  我轻轻的笑了笑,说:“是吗?我想也许是她记错了,也许是您记错了,但是只要你们
一见面就应该真相大白了吧。她现在医院里,被车撞了,但是她还活着,还记得很多事情。”
  严宏呆呆的坐在那里,盯着桌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的出来,他很沮丧。
  我在他和打一场心理战,这个时候,我知道,我一定要利用我多年来做为媒体工作者经验,诱导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否则的话,这件事情就将不会再有真相了。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她在赴一个网友间的约会时被人撞了,那个人撞倒了她,又在她身上有意识地碾了过去,可能是太紧张了吧,肇事者连车都没有下,也不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活着,就忙碌的跑掉了。她应该是没有救了,可是她命大,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但心脏却没有被撞坏,她还活着,但是她却成了一个残废。她的一生都被那个人毁了。一个她信任过的人,一个她一直以为是恩人的人,那个人,现在却坐在阳光普照下的办公椅上,很悠闲,很君子,很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但是却把她送进了地狱。很可怜啊,她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想着见那个人一面,说一句谢谢,但那个人却说,从来就不认识她。”
  “等等,”严宏终于沉不住气了,说:“你的话里似乎有针对性,你在怀疑我,怀疑是我撞了她对吗?”
  “不是怀疑,严老师。”我把头伸了过去,直视着他的眼睛,“而是肯定,我认为,您就是那个杀人的凶手,不,是杀人未遂的凶手。”
  3
  严宏毫不畏惧的看着我,在他的眼中,我始终没有看到那种我意想中的惊慌与恐惧。
  “你对你的话负责吗?”他狠狠的问我。
  “当然。”
  严宏把手伸向了电话,说:“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在我国的法律里,还有诽谤罪这一条吧,我现在只要拔一个电话,校保卫处的人就会来把你轰出去,或者,直接把你交给110,我现在给你一机会,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要不,我就请人让你出去。”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会走。我只是很失望,在我妻子和我前任女朋友的眼中,您是一个大好人,曾如此的令她们祟拜和欣赏,可是现在证明这一切全是错的。我本来是想帮你一把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您不需要我的帮助。您的一个学生生命垂危,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但是我却在您的眼中,没有读到一丝忏悔,所以,我放弃你了。但是有人还会来找你,会让你明白,你做过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为之负责。”
  我站起来,很缓慢的走到了门口,门是开着的,门外,那辆车很显眼的停在那里。我在等着他阻止我走出去,快喊我吧!我在心里不停的说,喊我!如果他不喊我,我刚才的话就白说了。
  “等等。”终于,在我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时候,他喊我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严宏很怆惶的坐在那里,只一瞬间,他的气色突然变得很差,脸色变得惨白,精神也有些恍惚了。
  “我想起你来了,”严宏说:“你是隔壁一中的那个学生,经常来我们学校踢球的那个黑小子,对吗?”
  “没错,我还和你们学校的校花,您的得意门生麦家慧谈过恋爱。”
  “噢,原来是你,”严宏恍然大悟的说:“你胖得太厉害了,我真是一下子没认出你来呢。”他冲我招了招手,“你坐吧,咱位再谈一谈,也算是故人呢。不过,坐下之前麻烦你把门关一下好吗?”
  我把门关上,重新坐了下来与他面对,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较量这时才刚刚开始,我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能揭露出事情的真相。
  “在你心中,我是一个坏人对吗?”严宏很冷静也很认真的说。
  “没错。”我说:“尽管在我的妻子,我的前任女友,我认识的关莉心目中,您都是个大好人,但我认为,您很坏,真的。”
  严宏很痛苦的低下头去,一只手托住在额头,沉思了片刻,当他抬起头来时,我很惊异的发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知道吗,几年前,我的大儿子死了。”他低沉着声音说。
  我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我从安琪那里知道,他是有一个儿子曾经因病早逝了,但现在突然听他说起这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接话。
  严宏手托着额头,眼睛定定的望着前方,眼神很茫然。“我大儿子其实可以不用死的。他得了脑瘤,不是没有冶的,北京就有一家医院专门治这种病,成活率很高,天津也有一家很好的医院,但是当我们去那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我们最该去大医院就诊的时候,我凑不起钱。因为我把所有的积蓄都借给了一个人,我无条件的信任了她,但是她没有在说好的日期内还我的钱,所以我差了这些钱,就不能及时把孩子送去看病,结果,他被耽误了。”
 “是这样吗,”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勉强说了一句:“中年丧子,那确实是人世间最让人痛苦的事。”
  “也不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也不过就三十多岁,还谈不上中年丧子吧。”严宏稍稍轻松了一些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把这种痛苦淡忘了,但是,有件事我不能忘,如果我当时还能拿出三万块钱来,如果我当时还能借到三万块钱,我儿
子也许会活下来。”
  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我想我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了。我问:“那个借您钱的人,一直没有还您钱吗?”
  “不,她后来还了。”严宏眼圈又红了起来,说:“但是是在我把所有的积蓄借给她三年之后,我儿子那时已经死了整整两年了。”
  我长叹一口气,说:“那个借您钱的人,她又是谁呢?”
  “是一个学生。”严宏将头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那是一个非常聪明但是却又不太引人注意的学生。我一直认为,她是个可造之材,聪明肯上进,但是缺乏一个能真正关心她的人合理的引导。我对她是很不错的,我对所有的学生其实都是很不错的。有天下午,她来找我,说她妈病了,要一笔钱,她说她们家的钱为了他哥明年结婚的缘故,全存了死期了,拿不出来。所以她来向我借钱,我并不宽裕,但是我还是借了她,我知道她妈妈的病,人命关天,我不能眼看着一个人因为差那么一点点钱就死去吧。我把钱借她了,她要给我写个借条,说最多一个月后就会还我,我没让她写。因为我信任她,我信任她就像信任我自己的孩子。然后,她就失踪了。半年后我儿子得了病,要很多钱,我去她家要钱,但是,她家人不承认我曾经借给她钱,不承认,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借条,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和她家人说过,她给我借过钱。这是她家人的借口,我没有从她家拿回一分钱,我儿子就那样的县医院里等着观察,不停的输一些比较便宜的药液,一次大手术的价格是多少你知道吗?十万块。那是在十年前,十万块是个什么概念你也知道吧?我没有钱,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我当时只是一个从农村抽上来的民办老师,我不是这个学校的正式工,我甚至不能享受正式工应该有的那些医保待遇,没办法,我就只能到处借,我借了很多钱,借到最后,没有一个朋友敢再给我借钱了,是啊,谁敢把钱往一个无底洞里塞呢?他们在背后都说,我儿子患得是绝症,是脑癌晚期,他活不了了。但是我知道,他是有救的,他应该有救的,可是,最后,我儿子还是死了。因为他的病情被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是我害了他。就为了这个,我妻子放弃了我,不,是抛弃了我,因为她不愿再和一个废物一起生活了,这是她临走时说的话。三年以后我的我那个学生又找到了我,她把钱还给了我,可是,我儿子已经死了,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她家里没有要出过一分钱,但是现在他死了,她却把钱还上了。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好笑?”
  严宏干笑了两声,却说不下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话题,严宏为了这种信任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想即使雯雯也决定不会想到的。
  “她做的是很过份,”我说:“可是,她的心里很内疚,她一直在为这件事而忏悔,再说,当时的情况很特殊,她并不了解内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还不能原谅她吗?”
  “原谅?”严宏笑了笑,他笑着但是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这个反差的表现令他的神情更加阴冷了起来。“我可以原谅她,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这个事就内疚一辈子,毕竟,人总是会死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你也说过,人既然做出了什么事,就要为这个事承担责任,她也要承担她自己的那份责任吧。这个要求也不过份吧。”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要付出死的代价吗?这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公平?什么叫公平?”严宏冷笑着。“我也想找到这个东西。我教学已经整整二十一年了,从一个民办小学的教师,再到被抽调了城里来做临时工,教学,再到转正,然后再教书,这一教就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我为这个事业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带出了多少毕业班,培养了多少人才,大家有目共睹,可是我过着是什么样的生活?因为那些鬼才知道怎么回事的学历,职称,什么硬件条件,我一直没法把自己的待遇再提上一个格,还有,因为没有人,没有社会关系,我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更大的发展,当了二十年的穷教师,这个社会给予我了什么?在这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公平这两个字。”
  “不管以前怎么样,你现在生活还不错吧,你现在至少不是个穷教师,还是一个学校的副校长吧?”
 严宏鄙夷的说:“是吗,在一个有一正四副编制的学校里,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换来了一个排名最后的副职,你认为这很公平吗?”
  “可是很多人不如你,我进来时看见很多人都熬白了头发,不也就是一个普通教师吗?”
  严宏摇了摇头。“那不一样,他们是甘心情愿,但是我不甘心,我清苦了大半辈子,可是换来的除了两袖清风,还有一个儿子的不幸早逝,妻子的弃我而去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因为我的学历不够高,职称不够硬,资历不够长,还有我不擅长于走关系这些负面的因素,整整十年的时间,我是一事无所,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以适合自己的圈子。但是在我将近绝望的时候,在我已经跨入知天命之年的时候,没想到机会来了,论资排辈终于轮到我了,我成了一名校领导,一个年记最大但是在领导班子里排名最低的副手,你觉得这很公平吗?可以补偿我已经失去了的一切吗?”
  严宏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一定要他保持这种旺盛的情绪才行,现在,这不是一场刑讯,而是一次采访。我在内心深入不断的提醒自己,你不要把这个人当成一个罪犯,一个坏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采访对象就行了,你的老本行是做采访的,这就是一个真正的采访,做好这次采访你就赢了。
  “我想,经营那些网站,是你为自己找的一条弥补心态平衡的方式吧?”我小心的问他。
  严宏充满自信的一笑,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一个教师,从前我一直认为教书是我的主业,教好书就对得起一切了。可是现在我才理解,其实人为了更好的活着,赚钱才是真的,只有赚到了足够的钱,才可以摆脱命运。但是我不管赚了多少钱,我还是一个教师,这一点没有变化,也永远不会变化。”
  “不,”我说:“已经变了。当一个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一年能够赚到二十万的时候,我相信,一定已经有些东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了。”
  “二十万?”严宏笑了。“你认为这是很大的一笔钱吗?我告诉你,我有一个学生,现在在一个基建公司当工程预算的负责人,正股级干部,你知道他一年如果不太勤快的话,可以赚到多少钱吗?——三十万,这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一个连副科长都不是的干部,他却可以赚到那么多钱,可是我能吗?为什么他可以合理合法的捞这么多钱,但是我却不能?”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不公平,你能一个一个找过来吗?”
  “是的,我承认,我不能。可是,我一直认为,公平是个相对的概念,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我们个人却可以靠我们的努力创造一些相对的公平,这也就够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能否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严宏坚定的说:“我在努力改变着自己的命运,我没有做错什么,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所谓的改变命运是什么?一个学校里的排名第五的领导,他所得到的权力是十分有限的。但是在网络里就不一样,他所拥有的权力是无限的,而这份权力的拥有和他的自由度,其实就取决于一件事——钱,对吗?”
  严宏摊开双手,做个无所谓的表情,但我知道,我说中了他的要害了。
  “是的,权力,金钱,在现实社会里,这些东西来之不易,要维持他更难。”我说:“就像你,干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得靠资历才能提个一官半职,而即使当上了这个官,你得到的也是有限的,你要维持他,就要比以前还要小心。这是这个现实社会的存在法则,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却可以不遵守这些规则,所以像你们这样的人就一头扎进去那个世界里了。在那个世界里,你们找到了一种可以完全满足个人欲望的方法,只要一门心思赚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可以成功,就可以实现所谓的无上自由,我说的对吗?”
  严宏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你可以不理睬这个问题,但是我直想问一句,”我说:“就算你不想暴露自己,就算你真的喜欢把这种色情活动当成事业,但是值得为这点事就杀人吗?关莉她难道就真的就那么该死吗?”
  严宏问:“你口口说说说起我杀人的事?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老实承认。“真的没有。”
  “什么证据也没有,那你还在这里查什么?你能查出什么?”
  “我是没有。但是有一件事你万万没有想到,我是你们不知道的一个重要人物。关莉曾经把你们的事告诉过我。”我说:“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世界上,知道关莉整容的人,除了她的家人,剩下的人只有你。你知道她的一切情况,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你也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所以,你很容易就可以控制她,你可以先把她拖进网络里,再不动声色的以另一种身份与她接头,然后,你就可以操纵她了,她就这样一步步的成为你的赚钱机器。你这是在报她从前的仇吧,可是,你已经控制了她,为什么还要杀她?杀她你就是死罪,这样做值得吗?”
“谁能证明我杀了人?”严宏反问。“她是谁,你能告诉我,这个被杀了的人是谁吗?”
  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她是谁,我想起了她那张被压碎了的脸,现在,除了严宏,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连一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来证明我杀人或是没杀人?”严宏反问:“法庭不是靠猜测和合理想象定一个人的罪的,要讲证据,还要讲做案动机,我问你,你刚才的话证据在哪?我的做案动机是什么?你能拿出一个合理的东西来验证吗?”
  话说到这,我不得不承认,严宏的话很有道理,我不能,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想象中,没有真正有力的证据。
  “可是我知道你为什么杀她,可惜的是,雯雯不知道。”我说:“其实雯雯也和我一样,也猜出了幕后的那个人是你。以她的聪明,不会这么久也猜不出这些事情的。只不过,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太好了,她不能接受,或者说不敢相信你就是那个控制她的人,于是,她没有把这个想法说给任何人听,甚至,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说给我听。我想,这是她最后还对你存有幻想,她最后决定一个人去见你,我想她可能还是想用自己的方法来劝你放过她,或者是想说服你自首。可惜,她错了,错就错在她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善良的人。她错在不该过早地打电话给你,还撒了一个谎,让你以为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她还错在不该回到家乡再来找你,自投罗网,而这些错误终于导致你最后对她下了手。其实你早就想杀她了对吗?从你的儿子死后的那一天起,你就想杀了她。你一直在等着,因为你不可能满世界的去找她,但是只要她一回来,你就会动手的,对吗?你杀了她,不光是怕她把你的事说出来,其实也是为了替你儿子报仇,对吗?”
  严宏冷静的看着我,突然笑了。
  “你的推理很合乎逻辑,可惜完全是一番废话,因为你还是没有一个可以用来说服这种猜测地证据。”严宏说:“她是谁?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你的这种猜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吗?”我痛心的说:“一个那样尊重你的人,一个本来想脱离一切重新开始的人,就这样残忍的被你杀害,你还能说出口,说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严宏说:“我要告诉你,你说的这些人和这些事,和我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所以,我没有什么必要和你在这里探讨这个问题。”
  “是的,这些人和这些事与你的生活没有关系,因为你现在在社会上有地位有身份,而关莉的出现会威胁到你现在的生活,所以,就算是她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就算她可能永远不会去指证你,但是为了你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你也一定会杀了她的。在这个时候,你杀她就不光是为了你儿子了,对吗?”
  “有件事我要你明白,你不要试图诱导我。”严宏老练说:“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一句,你所有的话都只是一种合理想象,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的推测就只是一种幻想,一切都不成立。还有一件事我也可以更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现在可以控制我自己的生活,控制我的情绪,但是你不能,你不能控制你自己,因为你已经失控了,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因为你压根也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说:“我是替一个死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
  “好吧。”严宏说:“可以。你可以现在就去报警,可以告我。但是,我会找一个能干的律师来应对你,你要有证据,没有证据,你拿不出什么理由告我。我可以告诉你,明天的校庆我要主持整个开幕式,我一定会按时参加,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严宏突然站了起来,这是我进来后他第一次站起来,我发现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体格似乎比我健壮,他大踏步的向我走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很惶恐,我以为他要袭击我了,看他的体格,他真的要动起手来,我可能还真有些危险,但是他却在我身边停住了,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似乎有些痛苦又有些轻松,他凝视了我一会儿,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说:“好了,我想我们之间已经就这个问题谈得很清楚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现在我要休息一会儿,请你出去吧,走的时候,请把门给我带一下,谢谢。”
  4
  走出他的办公室时,天色已经近于傍晚了,这一天很漫长,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我用力的摇摇头,感到被各种问题缠绕的大脑都要被撑爆了,真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在我一生从来没有哪天会像今天这样过得如此充实和复杂。
  我回过头看看严宏的办公室,门窗紧锁,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开灯。我不知道严宏在这间关得严严的屋子里在干什么,但我想他可能已经习惯在这种封闭式的环境里生活了。他会把所有的门窗紧闭,然后打开电脑,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进入那个带来他无限权力与无限乐趣的世界里,任意地操纵着别人的命运,任意地操纵着别人的情绪,也有目的、有计划的操纵着别人的金钱。
 我能体会的到,一个副校长和一个网络皇帝之间的差异,也能想像的到,在这两者之间的反差中,一个多年来循规蹈矩的人终于享受了出轨乐趣后的满足。
  我想起了赵清明的话:“网络就是现代的鸦片。”
  赵清明对这个网络时代的总结总是一针见血,可惜,他能把这些观察上升到理论,却不
能用来指导实践,于是,他也一样的难逃自己总结的圈套。
  严宏也一样。屋子紧闭,这也正如他的心情,当他打开电脑时,他可能会忘记一切,待遇,权力,丧子之痛,妻子离去之苦,被信任的人欺骗之恨,所有的在现实生活中让他备受挫折的东西,在这个虚拟的地下世界里,他都一一讨还回来了。
  哪怕这是要很多人为之付出代价的,也在所不辞。
  严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我在屋子外面,突然有一种格外感激的情结,我感激我还能呼吸到如此自由清新的空气,而不用和屋子里的那个人一样,利用一道光纤来寻找内心的平衡。
  一辆汽车开了进来,停在严宏的车前,车门打开,韩力和几个警察从上面下来了。
  “不好意思。”韩力先道歉。“我的手机没电了,刚装上电池就看见你给我发的短信,我们来得晚了吧?他怎么样?”
  韩力怀疑的用手指了指黑洞洞的办公室。
  “他稳稳的在里面坐着呢,这是个很骄傲很自信的人,如果他认为自己不会有事,他是不会逃的。”我疲倦的说。“我建议你们把那辆车扣下,车的轮胎里侧有血迹,还有一些从山上沾下来的淤泥,我想这些做为证据应该很重要吧?”
  “非常重要。”韩力说:“如果上面的血迹与关莉的血型一样,那些泥和绿野山庄道路上的泥土土质一样,基本上这个证据就完全过硬了。”
  “给你这个。”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仍了过去。
  韩力接住了,问:“什么?”
  我说:“这个叫录音笔,是我当年工作时常用的一工具,好久没用了,今天派上用场了。里面有我们刚才的谈话录音,他很狡猾,没有正面回答我提出的所有敏感问题,但是我想,即使如此,这些录音里还是能够反映出很多问题的。”
  韩力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说:“你小子也真是能干,不愧为老江湖,你要是总这么难干,岂不就显得我们太无能了?”
  我苦笑一下,韩力这时故作幽默,基本上没起什么效果。
  韩力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晚上你还要辛苦一下,你现在是重要证人,得配合我们破案呢。所以,你还得在留这两天。”
  “好。但是我请示一下首长,我现在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这一天累死我了。”
  韩力说:“请便。不过现在案犯嫌疑人没有落网之前,你还暂时不能自由活动。你就先在车里坐会吧。一会儿咱们一起走。”
  “好的。你们先忙去吧,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韩力拍拍我的肩,说晚上事都结了后,他请我吃夜宵,我点点头,韩力他们几个人向那间办公室走去。
  我看着他们推门进去,我想严宏这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是什么表情都与我无关了,剩下的事,都是韩力他们的事了。
  韩力他们的车停在那里。我向车的方向走去,车的门敞开着,似乎正在等待着我进去。
  我快要接近车的前面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转移了自己的脚步。
  没人注意我,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去了严宏的办公室,车里只有一、两个人留在那里,他们也没有看我。
  我很迅速的消失在操场的一角,至少我现在不想进入到那个沉闷的车里,我不愿再看到韩力,严宏,再卷进这个原本并不属于我的世界里。
  我要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想一想,以后,要做什么。
  走在傍晚夕阳残照的校园里,一切如旧。明天这里将有一场盛大的校庆,做为主持人和策划者之一的严老师,可能不会有机会参加了。
  我走了很远,最后在那棵橡树前停下。
  很多年前,我的初恋女友麦芽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永远的离开了我,请我替她来这橡树下看看。现在,我来实现她的承诺了。
  在这棵树下记载了很多人的青春岁月,从十六岁到十八岁这三年间,有太多青涩的故事被这棵树见证了,这里面有麦芽的,有雯雯的,有安琪的,也有我的。但现在,故事都已经散去,生活真相以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速度向我们走来,残酷而令人措不及防。
  我靠在这棵老树下,给安琪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安琪接了:“喂。”
  “红红,是我。你在哪儿?”
 安琪静默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在公司呢。”
  我说:“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应答。
  “别生气了,我想通了,是我不好,两年来,我一直令你很失望,其实我心里也很痛苦。我现在想改变这一切,真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琪琪,如果我现在回去,安下心来,做一个你身边的好丈夫,一个你事业上的好帮手,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诚挚的说完这些话,电话里听见安琪轻轻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她平静的说:“你现在在哪儿?”
  我撒了谎,说:“我在北京,和韩力在一起,他有点私事要办。我帮他找一个在北京的同学,帮着解决呢。”
  安琪对我的撒谎丝毫没有怀疑,说:“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明天晚上吧。也许还要晚两天,不过,我会尽量早一些回来的。”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长途电话挺贵的,咱们就不在电话里说这事了,你回来之前再给我发个短信,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
  我用手轻抚着那棵老橡树的树皮,突然间,一句话撞进心扉。
  爱你的人与你爱的人,是你最该珍惜的两种人。可惜,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和那些无关的人在周旋。
  这是万绮珊在那个海边和我说的话,现在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是的,我该珍惜我应该珍惜的了,有人走了,有人死了,而留下来的,应该就是我不能够再失去的了。
  在我的生命里,现在留下来的只有安琪了。
  我想起了安琪,突然间心生柔情。她刚才说:我等你。
  在你认识的很多人中,无论是男是女,谁会这样坦然的对你说一句:我等你。
  其实她跟我的这几年,很不快乐。可是,该死的是我,一直有意识的忽略着这件事。
  我们曾经相爱过,但是又彼此疏远,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原因,原因在于我们都是倔强的人,都坚持着不因自己的改变而向对方妥协。
  但这是没有必要的。爱情也需要保鲜,同样的,爱情也不是可以永远常青的事物,它同样要靠两个人的经营。
  我在橡树下盘算着这一切,回去后,我要重新开始,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或者,就在安琪那里打工吧,先把房子供下来。再考虑一下,在收支比较平衡的情况下,要一个孩子,然后,抽一个时间回一次老家,自从我父亲死后,我一直还没有来得及回去一趟。
  我要试着把生活重新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重新和安琪一起把曾经失去的东西再找回来。
  重新开始,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膨胀,最后竟然令我兴奋的坐不住了。
  重新开始,与其等到明天,何不就在现在?
  今晚仍然会会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因为韩力会把我拉进他们的那个审讯室里去,把我拉进整个事情里去,让我的记忆再次重来一遍。
  可是,我现在已经厌倦了,对于这些事,这些人,这些与我毫无关系的所谓的什么案子,我要走,就在今晚走,忘记曾经不愉快的记忆,重新开始,我要找回安琪,重新把曾经拥有但已经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这个念头让我突然激动起来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这个重新开始的计划应该马上实施,而一定不能再拖了。
  靠在这棵老橡树下,我现在格外怀念安琪那洁浄光滑,充满弹性的躯体。
  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我现在很想念她,很想和她一起,拥抱着她,说着绵绵的情话,再重新找回那种甜蜜的感觉。
  我要马上回家去,忘掉雯雯,严宏,还有韩力,还有这一天所发生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我现在只想抱住安琪,给她一个惊喜,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
  我想起了这个学校曾有一个后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后门应该在这个时候不是会锁的。
  我大步向那个方向走去,把手机关掉了。从现在开始,不接,也不打电话,让韩力他们见鬼去吧。
  后门确实是没有锁的,一个门卫无精打采的坐在传达室里看报纸,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推开门,外面是乱哄哄的路口,很喧闹,很多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没等我招手,有辆车就急匆匆的开了过来。
  车在我跟前停前,车窗摇开了,司机从里面探头出来问:“先生您去哪?”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大约有三百多公里远,你能去吗?”
  5
  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司机把我拉到一个高速公路口不远的地方,不愿再往前走了,是的,已经开出快三百公里了,天越来越黑,他肯定是怕回来不安全的。
很幸运的,在高速口上我等到了正回返程的长途客车,这是最后一般返程车,上了车,到了火车站再打车,折腾了将近四个小时后,回家了。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很亲切,我从车里下来,贪婪的嗅着这熟悉的气息,才走了两天,竟有种久别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有个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上楼时的脚步很轻快,我想安琪可能已经睡了,都这么晚了。我会轻轻的推门进去,把衣服脱光钻进她的外窝里,紧紧
的抱住她,用力的吻她,给她一个超级惊喜。
  门锁上了,还上了双保险。我轻轻的把门打开,注意不发出一点声音。门推开的时候,客厅的台灯还开着,安琪的外衣就很随便的仍在了沙发上,也不知她睡了没有,台灯都没有关?我轻手轻脚的进去,将门反锁上,脱掉了鞋子,换上脱鞋,往卧室里走,卧室的灯黑着呢,但是有灯光从卫生间传出了出来。
  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见里面有流水的声音很刺耳,这么晚了,她还在洗澡?
  我来到卫生间门口,没有进去,隔着沙玻璃的门,只见里面雾气腾腾的,我把身子向前靠近,这时就听见里面除了流水的声音外,还传出了另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听了片刻,就查觉到,是很粗重的喘息声,有男人的,但是也夹杂着女人的喘息声音。
  我轻轻的拧动卫生间门锁上的把手,门没锁,一扭之下就开了。
  只见卫生间的里面,淋浴的喷头还开着,水流冲力十足的冲了下来,而在这雾气腾腾的淋浴喷头下面,两个赤条条的身子正搂在一起。
  不,他们不光是搂在一起,他们的身体应该是结合在一起。男的正把女的挤在墙角,下身不停的耸动着,用力的抽插着,女人则不断的呻吟着,激烈的摆动着身体,喷头里的水流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击打在他们光着的身体上、头上,再流淌到了地板上的磁砖上。
  门外的冷空气突然冲进来,让卫生间里湿气与雾气一下子降了下来,我于是就很清晰的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那个激烈呻吟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安琪。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在安琪的惊叫声中,那个背对我的赤裸男子也把头转了过来,面色的苍白的看着我。
  这也是一个老相识,他就是我当年的同事——顾襄!
1
  一个人在终于做出了结婚的决定时,可能在欣喜之外,还会有种隐秘的惶惑的感觉。这种惶惑即来自于一个人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也来自于对以后的情感世界是否还能保持新鲜的迷惑,我不知道当他要离婚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感觉,一定也是会有的,但那是完全相反的一种感觉了。结婚时对未知的生活的惶惑,而离婚则是知道了生活真相以后的另一种
惶惑。
  我们去协议离婚的那天,我突然了这种惶惑的情绪,比结婚时来得更强烈。我想安琪可能也一样。所以大家一直故意找一些事情拖延,但是在下午快三点半的时候,我们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就一起去了。安琪没开车,她的车很及时的在那天之前坏了,送厂子大修去了。我们也没打车,可能内心深处还有再拖一会的潜意识吧,居然没经沟通就意见一致了,破天荒的坐了趟公车。很长时间没坐这种车了,我上车后买了两张车票,然后我们就坐在了两个前后相连的坐位上,我在前,她在后,从身旁的车窗里,我看见她的脸在后面映了出来,绷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后脑勺,很严肃,不知她在想什么。
  那天本来上午很晴朗,但是等我们上了公车后,突然下起雨来了,雨很大,我们下了车以后雨还在下着,最后没有办法,只得站在公交车的站牌下面,眺望着对面的民政局大厦望洋兴叹。
  站在那里躲雨的时候我们俩人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像两个陌生人。看着天上的雨,不禁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结婚时的情景,去民政局登记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那天我们出来时都被浇湿了,打不着车,最后很浪漫的在雨中走了十分钟,找到了一个很简陋的重庆火锅店。原本我们那天想好的庆祝方式是去最贵的地方吃一顿西餐的,但是因为这雨,计划搁浅了,于是就改成重庆麻辣烫了。
  结婚时下着雨,分手时下着雨,真是太巧合了。似乎有什么预意在里面,站在那里躲雨时我突然想念起那重庆火锅了,那天锅底的红油汤真是又辣又香,安琪吃得嘴都张不开了,我也差不多。晚上我们俩人都闹肚子了,争着抢着上厕所。这也似乎有种预言,我们的婚姻就如同喝了那红油汤一样,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瞎想了几分钟后,雨终于停了,我们匆匆的赶到民政局,人家还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不过,接待处的那位大姐还是很负责任的接待了我们,听我们讲了情况后,她说现在办不了,因为要下班了。我问她最早什么时候可以,她说两天以后吧,我说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她很惊奇的说,你不知道,今天周五啊。
  我们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天有些放晴了。这次,我们打了个车回去了,我问安琪去哪,她说回公司,又问我,我说我还是会去韩力宿舍。她不再说话了。到了公司门口就要下车的时候她突然眼圈红了,她问我: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是不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缓和地余地了。我说:是的,因为你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截断了。
  2
  那天突然撞见了他们之后,我的反应令我自己后来都很吃惊。首先,我没有大声呵斥这对奸夫淫妇,也没有很男人气的和顾襄大打出手,更没有把他们轰出去,相反,出去的还是我。看着眼前的两张惊愕的脸,我什么话也没说,把门关上了。很迅速的换上鞋就跑了出去,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映我不知道。从那里跑出来后我去了一个洗浴中心呆了一夜,其间换了两个小姐,都付了大活的钱,但是什么也没干。听着她们在那里矫揉造作的打情骂俏,在我身上乱摸乱动,我的脸上居然还有了笑容。那晚上过得很清静,没有任何人给我电话,一直到早上我醒了后才想起来,我还一直关着机呢。我把手机打开后,第一个接到的电话是韩力的,他责问我为什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告而别。我问候了他老母几句后,再次把手机关上。然后就坐在那里,要了一盒烟,抽了起来,我从来不抽烟,但是那个早上抽了一盒,在抽烟的时候我什么感觉也没有,脑子里空空的,没有涌进来任何的人,任何的事。
  四个小时以后,韩力来了。我搬进了他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的夜班宿舍。
  我一直关机,安琪把电话打到了韩力那里,韩力找到了我,我接过手机,听见安琪在那头不停的哭,我叹口气,说:别哭了,离婚吧。
  人世间总有很多流言蜚语,在我们身边传来传去。关于我们的事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传的,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根本无心去了解真相,这段时间以来,我无意间发现太多我不该知道的真相,但是非常滑稽的是,我对我身边的真相我却一无所知,当我突然发现了真相是这样的以后,我对调查其来龙去脉丧失了兴趣。
 几天的时间里,我一直关着机,也没有回过家。那严格意义上也不是我的家,买房的钱大都是被我害死了的岳父掏的,尽管房主上的名字写的是我。但那不是我的房子,夫妻间就是这样,当他们还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他们要分手的时候,那就是陌路了,一切都要分清,这样才能以绝后患。
  安琪一直没有机会解释,她找不到我。只有我来找她,我和她约了时间协议离婚后,又
关机了。然后就钻进一个网吧里,一呆就是一天。这期间安琪找过我好几次,但是我不想听她的解释,现在,什么解释也没有用。
  一切不可能重来了,当你亲眼目睹了你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做爱,而她那激赏亢奋的表现又是你从来见过的时候,你还拿什么重来?我想即使重来了,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但是只要上了床我就会想起那一幕。我会想起,一个比我年轻的身体也曾经这样的压在她的身上,令她拥过那长久没有的激动,也曾让她辗转呻吟,高潮不断,我不是个保守的人,但是,一旦想起这些,在看看身边躺着的那个女人,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崩溃。
  那天我听到安琪的呻吟声像是从另一个人身上传出的,这种动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我现在明白了,夫妻之间,没有性,其实也等于一切都没有了,我们之间其实早就什么也没有了。在她不能享受性的快乐的那一天时,就没有了。
  安琪后来又来了电话,说她有笔业务要做,可能要出去几天,去民政局协议离婚的时间是否可以拖一下,我说没问题。那一周的时间,很静,我知道安琪的想法,她是想拖一段时间,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日子。但是,她有件事不知道,我其实从那天一见到她们之后就冷静下来了,真正需要冷静的是她。我不会回心转意的了。那样我的自尊心将会受不了的。
  我天天泡在网上,因为无聊,也因为无所适从,没有家可以回,没有地方可以去。韩力没有时间理我,他们正在突击审讯取证,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去,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网吧呆着。我现在只有在网上找一点乐趣吧。打开网络,突然发现网上已经很干净了,性情世界变成了空白页,很多情色类的网站没有了,那种“裸频聊天室”几乎在一夜之间都不见了。我想,这是韩力他们的功劳吧。
  在等待着去协议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我每天只顾着上网,聊天,虽然黄色网站一夜绝迹,但是仍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人突破瓶颈。比如聊天,一样的还可以做成很多事情,我和很多女人聊,聊视频,先看她们,后来也让她们看我。她们的身份各异,但共同点就是都很饥渴,比我还要饥渴。这些人中有离婚的中年妇女,有大学生,也有单位的女领导女老板,还有出来卖的妓女,她们的基本点是都很需要一个男人,当然这种需求的目的不同,有的是为了情欲,有的就是为了钱,有的则是因为生活太平淡,需要一点刺激。这里面有很多比较不一般的,比如有一个旅游系的大四学生,给我讲过她的故事:在她还有一年毕业时,导师带她参加了一次有上层人物参加的酒会,酒会上她被一个老总看上了,那个老总在送她回校的路上要强奸她,她死活不丛,老总一把甩给了她四万块钱,四万块钱对她来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很大的一笔钱,一下子把她镇住了,于是,她开始疲软了,让那个肥胖而又衰老的身体压了上来,从处女身上流出的血把车座都染湿了。那次经历以后,她一下子变了,从此无心上学,成了一个职业的鸡,只要三百元就可以做一次,但是她的方式是只在网上找顾客,先聊天,后做活,这样比较隐秘也比较安全。她后来不但自己做,还把同学也拉进去了,因为听说现在这一行里大学生非常抢手,她甚至想专门组成一个诸如大学生伴友团之类的网上公司,把这个事业规范化集团化。她把视频打开时,我惊异的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在现实生活中可以令很多男人神魂颠倒,但是,在网上,她却心甘情愿的做了这一行,三百元就可以买一次。她一直问我,认识不认识想找她学生的老板,她这里有货,一千元一个,处女开苞的三千至一万,各种标准都有,要多了还有优惠,我问人好找吗?她告诉我,非常好找,很多人都需要钱。她就有一个室友,为了一个新款的三星摄像头手机,把处女权卖了,想一想真可怜,为了一个狗屁的照相手机,就居然卖了女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不过,对于那个学生来讲没有什么,因为迟早也会丢的,她说,给谁都是给,倒不如卖个好价钱,只要心不给那个人就行了。她还给了我一个手机号,要我随时和她联系。
  这些人在网络里很饥渴,对性的饥渴,对钱的饥渴,这种饥渴构成了她们的需要。我不知道我的老婆需要的是什么,我想可能也差不太多,而我不能给她,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对我彻底放弃的原因吧。
 在和这些人聊天的过程中,我不断放着我下载的那首歌曲——伊安库提斯的《爱会将我们分开》,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不用避讳放心大胆的听这首歌了。在歌声中我有时会很感伤,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麻木。
  在等待着安琪归来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总的来说,和我都没太大关系,但是也有三件事,多少算是和我有那么一点联系。
  第一件事是胡一平和万绮珊结婚了,就在我撞破安琪好事的三天后,他们举行了婚礼。我和安琪都没参加,连礼金也没有给。老实说我是把这事忘了。我是听别人说的,他们的婚礼并不隆重,很小型化,参加的人也不多,胡东东在上海甚至都没有回来。婚后两人就去欧洲旅行了,可能要去十一二天才能回来。
  第二件事是来自一个久违的人的消息。雨琦被抓住了,罪名是藏毒,与黄色网站无关。有天晚上,一伙青年人去迪厅蹦迪,与一帮流氓发生口角,双方争斗起来。当警察把他们带走时,其中的一个女孩突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把衣服都扯碎了,露出了胳膊上的针眼,这是毒瘾发作的标志。警察马上警觉起来,把这个人送到了医院,之前又对她进行了全身抽查,从她身上搜出了摇头丸等毒品,这个事件一下子严重起来,马上由刑事案转到了缉毒科,而女孩的身份经查实后也确认了。就是雨琦。这个案子目前正在审理中,报纸上没有做出任何批露,我是听韩力和我说起说的。还听说雨琦的父亲,一位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已经离职了。
  第三个消息对我有些震动,严宏死了。是自杀的。死的时间就是在警方把他抓获后的当晚,谁也没有想到他身上竟然藏有氰化钾,这是剧毒之药。他吞下了这毒药,片刻间就当场死亡。但是这对整个案情没有太大的影响,严宏被捉的几天后,全国大搜捕活动开始,全国各地十几名“教授”级的网络巨犯被抓获,这些人成份各异,但是基本上都是懂计算机的技术人才,性情世界被彻底捣毁。严宏的死,并没有延缓警方搜捕的脚步。
  但是严宏的死,对我来说,却另有一层意义。他在死前还没来得及交待任何问题,这也就是说,人们再也无法知道,雯雯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雯雯身份的人只有他了,但是他死了,雯雯,就彻底成了一个隐形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长得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曾经怎样的爱过一个人?惟一可以找到她的踪迹的,只有那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有几百个学生,她就是其中的一个,对我来说,有关她的资料与事情,从此后我所能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
  3
  我们约好了两天后,周一去民政局签字。离婚是肯定的了,安琪终于也不再坚持。她也知道,我看见的他们的那一幕太刺激神经,要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装作什么事也没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是。好在我们结婚后做过的最明智的事就是没有要孩子,这样就省却了很多麻烦。
  那天把她送走后,天空突然变得异常晴朗,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来到网吧,接上宽带,进入QQ聊天系统,突然间,一个好久不见的人上来了。
  这个人是凤凰。
  他换了一个头像,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但是当他突然发了一个消息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有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凤凰开门见山:你已经把我忘了吧?
  我:同样的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凤凰:最近忙什么呢?
  我:也没什么,很多事情,但是都结束了。
  凤凰:我猜得出,最近你一定很不平静。
  我: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猜出的?
  凤凰:呵呵,生活在这么一个四处充满着诱惑的世界,谁能平静下来呢?
  我:这话倒也是。
  凤凰:那个网站还常去玩吗?
  我: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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