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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说爱你

_3 水杳杳(当代)
“安妮小姐,本来您才是今晚的女主角吧?”一个把名牌挂在全身的男人一脸媚笑地来到安妮旁边。
“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妮露出不耐烦的鄙夷的神色,转身想走。
“小姓方。”来者伸出端着酒杯的肥手拦在安妮面前,“安妮小姐不认识我没关系,不过,我可认识苏先生身旁的那位米小姐。”
名典咖啡。
悦兰没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知道来者不善。
“米小姐,请坐。”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泽阳的母亲举止优雅,保养得很好,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简直让悦兰自惭形秽。这是悦兰在舞会上见到她的第一印象。一个回合的交锋下来,悦兰颠覆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美则美矣,不过21世纪还有干涉子女婚姻的家长,而且是背着儿子扮演恶婆婆的形象,给她打59分吧。这样想着,悦兰不觉嘴角动了动。
“你觉得很好笑吗?刚才我跟你说的话没听懂吗?泽阳刚从国外回来,对你感到新鲜才会跟你交往,一旦新鲜感过去了,他会厌倦你,就像他现在可以放弃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样。”
悦兰的心刺痛了一下。原来他还有个恋人!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了解的呢?在他过往的岁月里,自己不曾与他拥有过,现在拥有的看起来也似乎这么不堪一击!
“阿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想跟我交往的是泽阳,如果真要分手,也应该是泽阳跟我说,而不是您。”悦兰此时只有一念头,相信自己,相信他!
“米小姐,据我所知,你是个孝顺女儿,你不想让你妈妈大老远赶来却失望而归吧。”
“我不清楚您什么意思?”
“优秀毕业生既然可以给你,当然也可以不给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毕业志向书已经上交,服从分配上打了勾的,就业单位是D市的南县,距离这里是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六个小时的车程。你认为你们所谓的爱情能经得起山长水远的考验吗?”
泽阳妈妈的确是谈判高手,句句点中悦兰的死穴。没错,悦兰最在乎的人是相依为命的妈妈,妈妈满心喜悦的来看女儿的授奖典礼,如果愿望落空,不知该有多失望!悦兰也知道远距离的爱情保险系数很低,当两个人都疲于聚少离多的日子后爱情不敢想像。可悦兰不甘心,自己的初恋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阿姨,您说的都对。但我想如果您真这么想让我们分开,那不如先说服您的儿子,如果泽阳选择分手,我决不纠缠。”
仪态万方的美妇人拂袖而去。悦兰长长了吁了口气——将爱情进行到底!
夏日的海风吹拂着滨海大道。
滨海大道在市区内长约五公里,人行道上每隔三米就植着一棵大王椰,因为已有些年头,所以大王椰长得很高,大王椰树下种着米兰,两棵树之间是休闲的长椅。夏天的傍晚,高大的大王椰吹送着习习海风,伴着馥郁的米兰花香,坐在长椅上看天边的落霞与海鸥齐飞,渔船归港,实在是很惬意的事。
有人欢喜有人忧。
泽阳明天要去一趟欧洲,再回来时也是半个月之后,那时的悦兰已经毕业离校了。
“悦兰,真的非走不可吗?”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我来这城市四年,从来不知道这里的晚霞是这么的美。”
“不要转移话题。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天天来这里看晚霞。而且有我陪着你。”
“你也说了,因为有你陪着才有我的留下。可是我终究不是靠着自己留下的。你能明白吗?我是很想留在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你,但是我不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如果我留下来,一定是凭着我自己,而不是成为标注着某某人的名片。”
“你那该死的自尊心难道比我们的感情还重要吗?”
“如果你要这么觉得,那么我只能说——是。因为我不想依附任何人,即算是我爱的人。”
有人的眼里快要冒烟了!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不再说一句话,沉默中对视。终于,他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知道他终是扛不过她的。
“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发邮件……”他在历数着能够用得上的通讯工具。
“还有QQ对吧?大叔,你提早更年期了。乡下学校还不知道有没有网络呢?”悦兰托着下巴故着沉思状。
“没有网络,我在三天内给它装上最好的互联网。”小丫头,可别一再考验我的耐心。
“哟,那可得感谢苏先生的助学之举,我代表全校师生感谢CCTV,感谢KTV,感谢我的母校,感谢我的妈妈,感谢……”悦兰一口的台湾腔,让泽阳忍俊不禁,紧绷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小妮子,怎么不去考表演系呀?真是埋没人才!”说着,伸手去呵她痒痒,两人笑作一团,临别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泽阳,我最喜欢看你无拘的笑颜,像初秋的风,温暖、干净。
第二十四章 毕业(1)
毕业典礼的日子终于来了。
一大早,悦兰就起来试穿学士服。几个女孩子一阵打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总是不满意。
“我说,姐妹们,咱就别争了,今天的主角可是咱们悦兰呀,怎么着也得把她打扮得美若天仙,惊为天人才成吧,我们悦兰可是给咱516宿舍长脸啦。”唐鹂一把拨开挤在全身镜前的清清和小蓉,把悦兰摁在椅子上。
清清和小蓉对视一下,笑着拿起桌子上的粉饼和眼影,不由分说地往悦兰脸上抹。
“虽说咱们悦兰是气质美女,但美丽不是罪过,悦兰你可是代表着咱们516的四位美女,代表着咱中文系的全体美眉。唉,清清,脸颊太苍白了,补。”
悦兰一手扯纸巾,一手挡着脸:“我只是毕业演讲而已,又不是上台表演,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一定要。哪个混蛋敢说我们悦兰不是中文系第一美人,唉,仔细瞧瞧,《诗经》里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正是咱悦兰这样的佳人嘛,可惜总有人非要把珍珠包起来,谁知道珍珠壳里面包着一颗夺目的珍珠呀!我们悦兰是越看越好看的硕人!”唐鹂用手撑在桌子上,打量完了还抄起床上的一把折扇,托起悦兰的下巴,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小娘子,可曾许了人家?”
悦兰轻轻打下她的扇子,没好气地笑道:“知道你的论文是写有关《诗经》的,可也用不着这么损我吧?自己长得什么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还硕人呢,干嘛不说硕鼠?”
说完,四个人都笑开了:“对哦,米老鼠和唐老鸭!”
年轻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寝室里。年轻多好呀,毫无顾虑,想笑就笑,悦兰忽然觉得能这样单纯地笑着闹着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悦兰没有让舍友们涂成大花脸,依然是一副清汤挂面素面朝天的模样。她只说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伙就拿她没辄了.
上午安排是拍毕业照的时间。当然,除了大合影还会有同学们的相互留影。生活了四年的校园,同窗了四年的学友,总会有许多的不舍。
“男生站后面两排,女生站前面两排。好,一、二、三、茄子——OK!”摄影师指挥着。
等摄影师作出一个解散的手势后,悦兰回转身一看,自己身后站的竟然是齐浩,平时可不是他站在自己身后呀!齐浩也正好看着她,温柔地朝她笑着,悦兰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自由照可就热闹多了,兄弟之间,情侣之间,舍友之间,就是最普通的同学之间也常常会趁机留下一两张合影,校园里各大景点是人头攒动。
悦兰宿舍四个人正在中文楼前的草坪上留念,悦兰和她们照过一张后就主动充当起摄影师,静静地给她们拍照。
唐鹂三个正在骚首弄姿地摆POST,齐浩也跟着四五个男生迎面走过来。
“怎么样,美女们,我们可否有这个荣幸?”
“当然,欢迎之至。”三个女生几乎不加索地欢呼着。
悦兰说自己当“色友”好了,男生们都不依,说本来美女本来就少,怎么还能外放?另一位男生拿起相机,让悦兰回归团队。
七个人本来排成一排,齐浩站在最左边,王维通站在最右边,唐鹂站在王维通的旁边。悦兰往右边走过去。
王维通故意夸张地说:“米悦兰,你可不能害我,唐鹂可是醋坛子捏。”
唐鹂仿佛配合王维通一般,笑着说:“悦兰,你就让齐浩那边得了,我可不乐意让一美女站在我们维通的旁边,省得将来他老是拿我跟你比!”
没办法,只好走到齐浩身边了。用余光看过去,那几个人正在挤眉弄眼地笑着。一张照片罢了,也没必要值得你们大费周章吧?
第二十五章 毕业(2)
六月的下午骄阳似火,礼堂里的风扇嗡嗡地转着。校长在主席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穿着学士服的悦兰焦急地在礼堂门口度过来又度过去,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妈妈还没有来。昨晚在电话里妈妈说今天早上的车,一定能赶上悦兰的毕业典礼。现在校长致辞也快完了,就要到毕业生代表演讲了。本来说好是自己去车站接妈妈的,唐鹂她们说什么也不肯,万一晚点,万一堵车,一百个万一,就怕赶不及演讲。好说歹说,最后,由唐鹂负责接妈妈,自己在学校做准备。
礼堂里机械化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按常规,这种时候该是校长抑扬顿挫由高潮转向结尾的标志。
“妈——”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疾步走来。
唐鹂拍拍胸口,缓了口气说:“还好赶上了。”
“……
大学四年的青春,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然而时间飞逝,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大学的生活就在此划上了句号。不管这个句号是否完美,它都将成为我们美好的回忆。
感谢母校,对我的栽培,但是我尤其要感谢一个人,她给予我生命,抚育我成人,我想,如果我能戴上优秀这个光环,那么一定是因为我有一位优秀的母亲——妈妈,谢谢您!”
此时的悦兰眼里噙着泪水,向座下的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掌声响起时,悦兰妈妈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当年那个扯着衣襟撒娇的小女孩一晃眼已经长大成人了。
毕业酒会,斛光交错。
悦兰自从上次醉酒之后,心有余悸,这次谁敬酒也不敢喝,只是以茶代酒回敬来者。
酒店里的空气有些闷,悦兰放下杯子,向唐鹂说了声,走到露台去透气。
月光皎洁,一轮圆月在云层中穿行。六月的晚风习习而吹,有些许惆怅。
悦兰倚在露台的栏杆上,凉风吹动白色的衣裙,长发扑在脸上,眼前有一下子的迷离。
齐浩站在悦兰后面呆呆地竟看出神了。悦兰出来他就跟出来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心里涌起欧阳修《踏莎行》里的那句诗“楼高莫近危阑倚”,让他怦然心动。
月色缠绵,齐浩呆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了,轻轻地叫了声“悦兰”。
悦兰回过头,温柔地笑着。
月光下的她盈盈一笑,把这月光都比下去了,淡然如水,晃若出尘,照亮那一地清辉。不管过了多少年,齐浩独自对月遥望时总会想起那晚的月色和那个月亮女神般的女孩。
齐浩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定下心神,走上前去,背倚在栏杆上,郑重地说:“悦兰,明天就要各奔西东了,有句话我想今晚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悦兰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缓缓说:“齐浩,我知道你要说的那句话。但是,我想你还是留着对将来的某一位女孩子说吧!”
“为什么?”齐浩眼里划过七分痛苦,三分不解。
“每一个人都是某个人的珍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想那个属于你的珍宝必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但是很抱歉,不会是我。”
齐浩清楚地听到胸腔里有个东西怦然乍碎的裂开。
“悦兰,你何其残忍,我等了你四年,到头来就等到这一句。”
“对不起。祝你幸福!”悦兰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了再见后逃也似的走了,留下齐浩呆若木鸡!
第二十六章 岭头节与三月三…
来到马路镇中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悦兰也很快适应了带班老师的角色。除了中秋国庆放七天长假时,悦兰回了一趟市里看望妈妈,其余时间都留在了马路镇。熟悉学生情况,家访,跟前辈们请教,每天的时间过得很充实。当然每天最开心的就是收到他的电话和短信。空闲时,悦兰打开邮箱,总会收到他电邮,似乎每天的邮件和短信已成了不可缺少的东西,悦兰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没收到邮件也没收到短信会是什么样。
周六重阳是当地的大节日。中秋前后,每个村寨的群众都会举办岭头节,持续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月,轮值的那户人家会广邀亲朋好友赴宴,亲朋好友再招呼朋友一起来,哪户人家来的人多哪户人家就有面子。
岭头节的重头戏尤在重阳。那天当值的人家多是经济富裕的大户,除了提供流水吃席外,还会在晚上请民间艺人跳起古老的傩戏。
星期六早上,悦兰刚开机就听到“嘀——”的长声,有短信。不用想,肯定是他的,想到他,悦兰的嘴角都泛着笑。那些已婚的女老师常常打趣悦兰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连眉眼都带着笑。
宿舍是平房。宿舍后面就是山,种满了桂树,一到秋天,整个校园都弥漫着桂花的馥郁香气。前面是老师们自己动手开辟的一个小花圃,两株枫树长势正好,叶子才开始转红,正是欲红还黄的时候,鲜艳夺目,煞是可爱。树底下是石桌石椅,是师生们用山上花岗岩做的,经过多年的摩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棱角。从宿舍门口通向石桌的甬道也是师生们用河里淘来的鹅卵石铺就而成。
悦兰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习惯坐在枫树下呼吸新鲜空气,或备课,或听听音乐,有时只是呆呆地坐着也觉得是一种享受。琅琅的书声,清新的校园,友善的同事,如果不是与他相隔甚远,这里未尝不是个世外桃园!
坐在枫树下,打开短信。
“今天打算干什么?”这家伙,就没句新鲜的!
悦兰有点恶作剧的念头,回了信:
“跟人有约。”
“男的女的?”
“打死也不说。”
“再不说我就亲自去把你捉回来。”
“怕你了,是学生让我去五皇岭过岭头节,明天回来。”
“岭头节???”
“大概类似于壮族的三月三,或者傣族的泼水节吧。”
泽阳刚放下手机,颜俊敲门进来,递给他两张国际民歌节开幕式的贵宾票。
泽阳不解:“国际民歌节是什么节日呀?”
颜俊解释说:“壮族有对歌的习惯,特别是农历三月三,男女青年以歌定情,以歌会友。政府在壮族歌节的基础上,把它改成了国际民歌艺术节,时间也从农历三月三改到了阳历十一月,并邀请东盟各国来参加,是集文化、商贸、旅游于一体的大型节庆活动。”
“不赖嘛,在耶鲁呆了四年对国内还这么了解。”
“谁让你是老板我是助理呀,如果助理一问三不知,老板不早把我炒了?”
民歌节,悦兰肯定会喜欢,张学友也要来呢,这妮子不老是说张学友的歌最爱听了嘛。三月三,好像很熟悉的名字呀?三月三——不是悦兰早上说的类似于岭头节的节日?
“颜俊,你刚才说三月三是什么节日?”泽阳一激灵,忙把走到门口的颜俊叫了回来。
“壮族最大的歌节呀,以歌定情,以歌会友。”颜俊不解他怎么会对一个少数民族的节日有了兴趣,“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知道泼水节吗?”
“你可算问对人了,我婶婶就是傣族的。泼水节是傣族的传统节日,那天可以男女老少互相泼水,未婚青年丢包定情。”颜俊一头雾水,“是不是集团要改变发展方向了?也得让我有点思想准备呀。”
“没事了。我今天要去一下外地,明天回来。有事你先处理。”
米悦兰,看我不收拾你,明明名花有主了,还敢去参加什么岭头节,三月三?
拿起外套,泽阳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丢下云山雾罩的颜俊更摸不着头脑了,越来越摸清老板的脾气了,连日程都不用助理安排,汗,是不是快要被炒了?
“明天中午一点你还有个商务会谈——”颜俊追出去,泽阳的车子已经出发。
走在上山小路上的悦兰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学生小海回过头来,关切地说:“老师,山上冷,要不我跑回学校帮你拿件衣服吧。”
悦兰摸摸小海的头,说:“不用了,小海。你不是说晚上会生篝火吗?现在可能是在山里才得有点凉,到了山上就好了。”
五皇岭本是当地的一个村落,近几年由政府开发成了新的旅游点。上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可以开汽车直接上到山顶的盘山公路,步行一个小时就能上到山顶,但是没有多大的观赏性;另一条是景区的小路,沿着溪流溯源而上,曲径通幽,流水淙淙,古藤遮天,鸟语花香,间或有清得见底的小石潭,或有奇石嶙峋,岩石边,小溪里兰花草长得郁郁葱葱,真是空谷幽兰,即算是最热的季节走进山里,也觉着清凉沁骨。这条道环境清幽,但是上山之路颇费周折,一般人也要走上三个小时才能上到山顶。游人常常是走山路上山,从盘山公路下山。
悦兰的学生小海的家正好是在山上,利用资源优势,在山顶开起了一处家庭旅馆,方便游人住宿和观日出。这次,本来有好几个同学都要争着邀请悦兰的,最后不知小海用什么方式竟让其他同学心甘情愿地放弃了。
想到此处,悦兰好奇地问:“小海,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们退出竞争了?”
小海狡黠地笑着说:“我跟他们说,米老师可是我们马路镇中的天使呀,天使就应该在天上的,我家最靠近天上,所以来我家了。”
悦兰一挥手中的几根芦苇,轻轻地敲在小海的肩上,佯怒着:“小孩子可不兴说谎话。”
小海吐了吐舌头,急着辩解:“我可没有说谎,学校的老师都说米老师长得又好,脾气又好,你就是马路天使。”
悦兰又瞪了他一眼,小海忙说:“我招还不行嘛,其实是我跟他们说等我家的松鼠妈妈生下小宝宝后送他们一只。”
“哈哈,原来是这样的。”悦兰愉快地笑起来,小海也笑了。
师生俩说说笑笑,正午时分才到了山顶。
山顶阔然开朗,放眼望去,层峦叠嶂,秋风过处,松涛阵阵,跌入眼底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头顶是湛蓝湛的天,流云形状万千,好不惬意!没想到山路弯延陡峭,山顶竟是一顷平原。
“米老师,您可真是贵客。”家长热情地迎了过来。
“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话,能请到您是我们的荣耀。问问哪个乡亲不知道呀,新来的米老师书教得好,心又善,小海他们都服你。乡下地方没什么可娱乐的,但我们这岭头节可是远近闻名,今天呀,十里八乡,周边乡镇的亲朋好友都会来捧场,您就安心住一晚,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二十七章 岭头节与三月三…
悦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不用抬头也能看到淡淡的月亮和太白星。
篝火已然生起,火光映在人脸上,有红云在跳跃。篝火上架起了猪和羊,流水席上的菜肴陆续上着。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来客之多还是令悦兰咋舌——山上的人们像羊一样多,端菜的师傅用过江之鲫来形容也不为过。
客人们已经在行起了酒令,丰收的主人家一桌桌地敬酒,殷勤招呼。
小海把悦兰引至位置上入坐,兴奋地介绍着岭头节的安排。重头戏当然是饭后的傩戏。岭头节本就是客家人祈求风调雨顺,年景丰收的节日,通常是从晚上进行到次日早上才结束。
“咚咚咚咚——”一阵激越的擂鼓声密密地打在人们的心坎上,头戴高帽,脸挂面具,身着彩衣,手持兵器的舞者如天将般现身。熊熊火花中,戴着黑色柳木面具的天神一转身,一定眸,一开腔,就博得观众的大声叫好,凶神、瘟神上来一通好打,时而神秘诡异,整个山坡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氛,不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锣鼓喧天,天神终于打败了凶神和瘟神,观众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赶跑了瘟神,下一个剧目是传统剧《孟姜女》,悦兰很奇怪,为什么祈福的节日会上演《孟姜女》的剧目。小海解释说,还傩愿法事的高潮就是演出《孟姜女》,剧中的男女主人公姜女、范郎,被称为勾愿的神灵。戏唱完之后,没下妆的姜女、范郎还要去向主家及观众“释台”、“勾愿”,以示求吉消灾或表示愿心已至,上神感知。因而有“姜女不到愿不了,姜女一到愿勾消”的谚语(摘自中国非物质文化网《傩戏——宗教文化与戏剧文化相结合的孪生子》)。
果然,姜女和范郎唱完了就向主家去勾愿。来到悦兰面前时,小海抢着说,让米老师找到一位白马王子。悦兰哑然,心里现在的愿望倒只是想两人能够顺利地相爱。想到他,不觉脸上露出了笑意。
范郎说上神已收到心愿,一定会如愿的。这本是一句吉祥话,这当口,场上跳傩者对着篝火喷了一碗酒,火花刹时映红了半边天,那张俊美的脸带着冷峻向她走来,火花跳入他的眼眸,有两团火在燃烧!
悦兰惊讶得合不拢嘴,待他走到跟前,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强按下怒气,冷冷地说:“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挑中你了?”
嗬,这家伙生起气来倒是蛮好看的,可为什么会生气?悦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呀,刚才那是给我祈福的神使。”
“跳岭头不是什么对歌定情,丢包定情的节日吗?”有微微的汗沁出,好像是给弄错了。
“哈哈哈——”旁边的人们都笑起来了。
悦兰忙解释说:“岭头节是庆丰收、驱邪疫的节日呀。”
天,丢脸丢大了,泽阳差点晕眩了:“你不是说类似于三月三吗?”
悦兰拍拍前额,恍然大悟:“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说跟三月三一样,是这里的客家人最大的节日,没曾想到三月三还有那个功能。”想到这家伙一路赶来,真是又揪心又心疼,六个小时的车程,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疲惫不堪。
主家拿着小酒坛子过来,递给泽阳。
“小伙子,米老师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亏待她。我们山里人不兴空头支票,是男人得用酒说话。”
泽阳接过酒坛子,笑着跟主家碰坛,一干而尽。
酒是主家自酿的稔子酒,入喉甘醇,回味绵长。
“真是好酒。”泽阳真心称赞。
主家又取过海碗,斟满一碗酒,对悦兰说:“米老师,今天是我们客家人祈福的日子,男女老少都得喝的,喝了才能勾愿。”
悦兰看看泽阳,他也正瞧着自己,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悦兰豪气地说:“恭敬不如从命,悦兰也祝您年景丰收,福泽绵长!”
酒是甜的,喝到心里也是甜的。
悦兰悄悄问泽阳,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泽阳一脸受伤:“唉,都说北京塞车厉害,可我瞧着怎么也比不上这弹丸之地。离镇还有五公里的地方就开始停满了小车,待来到景区门口发现到处都是摩托车和电动车还有自行车,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车展比得上这里的。想打电话给你,只显示三个字网络忙。幸好你知名度大,我一上到山顶问人就知道你在哪了。”
“我听说周围县镇、村屯的人都来了,听学校老师说,每年过岭头节,附近的几个乡镇基本上是空城而出了。你想,一个小镇的通讯基站能有多大呀,一下子涌进了这么多人,个个都有手机,通讯能不瘫痪吗?”
两人相视一秒,终是忍俊不禁,笑起来。
没说上几句话,又有与悦兰相识的乡亲过来敬酒,泽阳倒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悦兰有点着急:“你行不行呀,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泽阳眯起眼睛,暧昧地在她耳边轻语:“你是问我行不行吗?你想试试?”
悦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刹时满脸通红,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理你了!”
泽阳摸着肩膀,低头惊呼:“谋杀亲夫!”
悦兰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说:“你知道现在跳着的是什么戏吗?钟馗捉鬼——包括色鬼!”
泽阳一把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陪我去透透气。”
第二十八章 第一次爱的人
走出人群,山风拂面,秋风裹着霜,无声无息地洒落在身上。悦兰缩了一下,泽阳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两人寻了一处避风的大岩石坐了下来。
“好美的夜空呀,牛郎织女星都能看到这么清楚,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泽阳感慨着。
悦兰背靠着竖起的石柱,浅笑着:“真是世外桃源呢,万一以后你要对不起我,我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跟神仙做伴。”
泽阳用力一拉,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想都不要想,我最怕是你先不要我。悦兰,你会不会离开我?”
悦兰促狭地说:“说不定哦,如果我发现你不再爱我了,我只能有多远就逃多远了。”
“我让你逃,看你哪逃”泽阳伸手呵她胳肢窝。
悦兰想往后逃,却是石柱挡着。
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求饶。
“这石头怎么长得斜的呀?”说完还摸了摸石柱。
泽阳忽然想起一件事,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
泽阳抵死不说,悦兰佯怒,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悦兰,看得悦兰浑身不自在,最后他才慢幽幽地说:“带我上山的人说,这五皇山上有块大石柱,是五皇山风景区最著名的景点,因为像男人的某样东西,所以每年都有无数的女子来这里摸一摸这神石以求一子,尤其是重阳这天最为灵验。”
悦兰觉得血在往脸上涌,脸在发烧。跳下岩石想要逃,却给泽阳一把抓住,想挣脱,身后的泽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悦兰慌了神:“你没吃饭就喝了这么多酒,又打了霜,很容易生病的,我带你回旅馆找点吃的。”
泽阳拥着悦兰削瘦的双肩,带着甜甜的酒气:“这酒后劲还真大,现在才开始晕了。”
一到房间,他就倒在床上,悦兰给他擦了把脸,转身想出去,手却给用力一拽,整个人倒在他的身上。
“泽,乖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试图挣开,没有成功,反而被箍得更紧。
“悦兰,哪也不要去。”暖暖的酒气吹得耳朵痒痒的。一翻身,把悦兰压在了身下。
悦兰的心狂跳不止,血压升高,好像那酒劲也上来了,人晕晕沉沉的:“泽,你醉了,放开我。”
低语的呢喃让他烧得更旺,他封住她的唇,纤长的手指在她手上游走。
悦兰身上有点狂躁,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理智告诉自己要拒绝,却无法拒绝,就这样沉沦……
山上的日出早,当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一不小心照在悦兰脸上时,悦兰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身体也像裂开一样,忽然省起昨晚的事,脸上一阵发烫,缓缓地睁开眼睛,哪里有还人影?桌子上的手机信息灯在闪亮,打开信息。
“我中午有个重要的会谈,得先走了。丑媳妇,做好见公婆的准备吧!——媳妇,你睡着的时候真美。”
时间是凌晨五点。
悦兰长吁一口气,不然真难以想像两个人一大早见面会有多难堪!
外面已经偃旗息鼓,阳光照在五皇石上,泛起神秘的光辉,想到昨夜的事情,仍是脸红心跳。
第二十九章 阴谋开始了吗
米老师,电话,很急——”还差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年级长李老师把她叫了出去。
“同学们复习一下刚才的课文。”匆匆交代完班上的事,悦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室。
“我是米悦兰。”心没来由地沉了一下,眼皮也在跳个不停。
“我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悦兰的耳朵“嗡”的一声炸开了,电话里说的话从右耳进左耳出。只记得当时飞快地跑到镇上的候车点,拦了一辆到市区的班车,心急火燎地往回赶。
“张叔,我妈妈她——”悦兰飞奔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邻居家的张叔正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着急地搓着手。
“悦兰啊,你妈妈也很久没犯病了。今天你们家还来了贵客,那女人开着大奔,珠光宝气的,我们大家还打趣说悦兰妈妈快熬出头了,肯定是亲家提亲来了。谁想到,中午你张婶去叫你妈一块买菜,敲门不应,推开门才发现你妈妈晕倒了。”张叔一着急,话也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医生,我妈她怎么样了?”手术室的门一开,悦兰心急如焚地抓住医生的衣襟问道。
“病人目前暂时稳定下来,但是鉴于病人的情况,随时可能再发作,一旦再发作,也非我们能力所能及,我们建议尽早做心脏搭桥手术。”年轻的医生平静地说。
“妈,你差点吓着我了。”悦兰削了一小块苹果,放进妈妈的嘴里,佯怒着。
妈妈轻轻拍着悦兰的手背,说:“傻孩子,妈妈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妈,这次就多住几天,好好调养一下,家里的事您不用操心。”
悦兰帮妈妈拢了拢盖在前额的头发,拉上被子。“您睡一会,张婶帮熬了汤,等下就会送过来了。”
“唉,每次一犯病,就要麻烦你张叔张婶,真是过意不去。还是你回去一趟吧。放心,妈妈睡一会,有事我会叫护士的。”妈妈的眼睛总是无尽的慈爱和看不透的忧伤。
走出病房,经过医生办公室,范医生正好在里面。
悦兰轻轻叩门。
“米小姐,快请进。”范医生抬起头,悦兰这才注意到原来范医生长得很俊朗,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给人温暖。想到自己那天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悦兰脸一红。
“范医生,那天我有点失态了,不好意思。”
“哦,那个呀,我已经不记得了,米小姐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叫我小米就可以了。”悦兰咬着唇:“我妈妈,有多严重?”
“她的冠心病已经多年了,还伴有心肌梗塞和室壁瘤等症状,我看了她的病历,如果早两年做心脏搭桥手术可能手术成功率较高,而且恢复得也会较好。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容乐观,如果不做手术,那再次发病的时候谁都不敢预料后果;如果做手术,风险会很大,而且术后会造成脑神经受损。”说着,范医生打开妈妈的心脏CT图,耐心地讲解着。
悦兰轻叹一口气说:“范医生,我想知道我妈的手术需要多少钱?”
“全部费用大约要十万。”
“我尽量在五天内筹完钱,希望您能尽快安排手术。而且,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她的病情和手术费用。”悦兰轻锁眉头。
范医生郑重地点头,眼前的这个女孩看似柔弱,骨子里却透着坚强,一丝奇怪的念头闪过,如果自己是院长是不是就能让她紧锁的眉头松开?
回到家里,悦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水库汹涌而出。妈妈操劳了大半辈子,没享几天清福,是悦兰拖累了您。妈妈,悦兰决不会让您有事的。
十万块的费用从哪凑呀?眼前晃过一个个熟悉的人。妈妈娘家人丁单薄,仅有的几个近亲也是穷得叮当响;妈妈的朋友中也没几个是有钱的,邻居、同学能凑的已经凑得差不多了,还有近九万的缺口。自己认识的最有钱的人算是泽阳了,但这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问他借的,问他借跟向他要有什么区别?除了泽阳,还有一个人。
悦兰打开妈妈的房间,打开梳妆柜最下一层的抽屉。妈妈曾经说过,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都放在那里,钥匙也放在悦兰知道的地方,虽然悦兰从未自己打开过那个抽屉,但是直觉告诉她爸爸的电话一定在那里。
旋转,“啪”的一声,锁开了。悦兰轻轻拉开抽屉,顿时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震惊、愤怒,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悦兰颤抖着拿起那叠相片,一张一张地翻着,好,好,真好,原来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妈,竟是我害了您!
悦兰将相片放在包里,擦干眼泪,从笔记本里找到那张有点泛黄的名片。名片有此皱痕,但还是让笔记本压得很平。
悦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每拨一个数字都似有千均重。
终于,通了。
“您好,我想找米总。”悦兰缓缓地说。
“米总今天去法院了,如果你是债权人,那就直接去法院登记吧。”接线员不耐烦地说。
“等等,你说什么法院,什么债权人?”悦兰有点听糊涂了。
“哦,原来你不是来讨债的。因为我们公司投资失败了,公司要破产了,这几天都是讨债的人……”
悦兰无力地垂下手中的电话,爸爸,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破产,你是妈妈唯一的指望!
第三十章 交易
“说吧,你的目的。”悦兰打量着眼前这个如芭比娃娃般精致的人,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逃不开,不如直视。
眼前的人也细细打量着悦兰:“真看不出你有哪点好,既不漂亮也不特别,泽阳怎么就会迷上你了呢?”
“如果你想吵架,那就请回吧,我没时间也没心情。”悦兰冷冷地说。
“何必这么着急,我来找你是想帮助你的。”芭比娃娃轻笑一声,娇媚无比。“我知道你妈妈病了,急需钱动手术,我就送钱来了。你看我是不是够大方,你抢了我的男朋友,我还千方百计为你着想。”
“够了,你们弄些无中生有的相片刺激我妈妈,如果说我妈有事,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无中生有?也许是无中生有,但是中国有句老话说无风不起浪,我还有照片中的男主角方先生作人证呀。唉呀,不知道泽阳看了这些照片之后会做何感想,心目中的女神也不过如此嘛。”
“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你只要在泽阳问你这件事的时候承认是真的就行了。如果能够再敬业点,主动分手就更好了。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有办法让他相信的。”
“他一定会查清真相的。”
“你对他还真是了解呢。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对你失去信心,现在他的护照给苏伯母扣下了,只要过了下周的订婚典礼,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按泽阳的性格,他一定会负责到底的,而且我们两家的家长也不会允许他毁婚的。哦,对了,你一定奇怪为什么这几天他没给你打电话吧,因为他的国际电话给伯母扣下了,伯母说要让他好好想想是要继承权还是要你,他答应了,他是那种一旦应承就会遵守的人。你看你看,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多聪明的人也会犯迷糊呢?”
看着她笑得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悦兰忍不住犯恶心。如果按照电视剧的发展情节,悦兰是不是应该拿起那沓厚厚的人民币砸向那张自鸣得意的脸,然后在漫天漫地的钱雨里骄傲地说:“收起你的臭钱,我再苦再难也不会妥协的。”然后带着一身的骄傲扬长而去,留下别人一脸的愤怒。
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妈妈正急需这笔钱。钱真是好东西,可以卖自尊卖爱情卖内心,把一向视若瑰宝的尊严放在别人脚下任人践踏。
悦兰收起钱,平静地说:“那我就先恭喜你得偿所愿了。”只为了赶跑一个不喜欢的媳妇人选,可以不择手段去伤害无辜的人,这样的情节大概是台湾剧才有的桥段吧。妈,终是我害了你!
医院的早晨是在消毒水充弃着每个角落开始的。悦兰伏在床前睡了一夜,腰有点酸,眼睛也涨涨的。范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妈妈还没睡醒,悦兰“嘘”了声,示意出外面。
“明天的手术都安排好了吗?”
“恩,明天一早,等下会有护长过来通知注意事项的。我还是那句话,要有心理准备。”范医生说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也一瓶眼药水:“你的眼睛充血了,这个眼药水很适合戴隐形眼镜的。”
悦兰觉得太诧异了,医生就是医生,连人家戴隐形眼镜都懂。眼睛正涩得厉害,睁大眼睛也有点费劲,正想着要去买眼药水,就有人雪中送炭了,一丝感动不经意地涌入心间。
“兰兰,开一下窗吧。”妈妈睡醒后精神好了些,脸色还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悦兰打开窗子,秋阳洒落了一地。“家里的君子兰开了吧?”
“开了两朵呢,等您回去就看到了,您不是最喜欢君子兰了吗?”悦兰扶妈妈坐靠在床上,取出梳子慢慢地给妈妈梳着。
“知道妈妈为什么喜欢君子兰吗?”妈妈幽幽地问。
“您常说君子兰兼君子之风,兰花之美,高贵而不媚俗。”
“妈妈或许陪不了你许久了,以后的路如果一个人走,千万要记着妈妈的话,妈妈也始终相信你会是一个自立自爱的人。”
“妈妈,有些事情我很难向你解释,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女儿。”悦兰咬着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妈妈知道。”妈妈轻轻拍了拍悦兰放在肩膀上的手,“我对自己的女儿还不至于不相信。只是如果你坚持的东西需要一直舍去,那就得考虑是否有坚持下去的勇气。爱情如果让人遍体遴伤,最后受伤的还会是自己,妈妈可不想让心爱的女儿受一点点伤,有的时候放手未必是坏事。”
悦兰沉默着。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妈妈永远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即使她什么都没有,也只是想护女儿周全。
“兰兰,你的口琴在吗?吹首曲子吧,妈妈想听。”
悦兰从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口琴,这是爸爸给她的十岁的生日礼物。以前爸爸也喜欢吹口琴,特别爱吹那首《山楂树》,爸爸曾笑称自己就是凭这首曲子赢得妈妈的的芳心的。如今,口琴还在,但是当年吹口琴的那个青年早已音讯杳然,当年坐在山楂树下听口琴的那个少女也早已风采不再。
悦兰小心冀冀地擦拭了一遍,凑到嘴边试了一下音。优扬、明快的《山楂树》回荡在病房里,有那么一刻让人遗忘这是在医院,琴声飞扬,那欢快而略带忧郁的曲子让听者醉入沉思。妈妈看着窗外的天空,宁静安详,露出如少女般的微笑。
“秋天大雁和歌声已消失在远方,
大地已经盖上了一片白霜。
但是在这条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我们三人到如今还彷徨在树旁。
哦,最勇敢可爱的呀,到底是哪一个?
亲爱的山楂树呀,快请你告诉我。”
妈妈跟着琴声,轻声地吟唱。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母女俩的身上,和谐柔美,像一幅油画。
范致远站在走廊的病房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映入眼帘,烙进心底,差点忘了拿手术意见书让悦兰签字。
手术室外的每一秒都让人度日如年,手术室的门顶灯像鲜血一样刺痛着双眼。间或有护士端着盘子跑进跑出,悦兰的心一阵紧似一阵。
如果漫长的等待之后是幸福的开始,那等待也是令人慰藉的;如果漫长的等待过后是痛苦的序幕,等待无疑是煎熬。
当手术室灯灭的瞬间,手术室门也“呀”的一声打开。
无论过去多少年,悦兰都记得那个情景,那是希望幻灭的无助,整个人像被抽空一样,范医生那句“很遗憾”是悦兰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却像冲击钻狠狠在心上钻了一个洞,想哭,可心里堵得慌,哭不出声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收不住也不想收。
第三十一章 爱情不过如此
范致远按着住院登记上留的地址,找到了这个破旧又温情的小区,有节奏地叩响房门。等了好几分钟,没有反应。试着拨通她的手机,分明听到屋里彩铃在响。再敲,还是没反应。
范致远心下一凉,用力一旋门把,门没有上锁,竟一扭而开。
门开了的时候,悦兰正背靠着墙蜷在角落里,头发微乱,目光涣散,如同一只受伤的猫,独自在舔嗜着自己的伤口,对范志远的突然造访也眼皮也没抬一下。
“小米,米米!”范致远急切地摇着她的肩膀,想唤醒她。本来悦兰是让他叫小米的,不知怎的,看到她,就像看到小而心爱的宝贝,米米自然而然地叫出口,就像大人叫小孩子宝宝,小孩子叫宠物叠名那样自然。
“范医生,你怎么来了?”悦兰回过神来,费力地说了句话,嗓子沙哑几近发不出声。
“我来送还你落下的口琴。”范致远尽量不提及医院,怕触及她的伤心之处。
悦兰接过口琴,呆呆地看着,眼泪又漱漱地往下掉。
范致远用手探试了她的额头,烧得烫手。
“你等下。”说完,把她抱到沙发上,进房间里抱了床被子,盖好,转身出门,轻轻地带上门把。
十分钟后,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
“来,先喝点沙虫粥,然后吃药睡一觉就会好了。”范致远打开碗盖,还冒着热气,试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悦兰接过碗,无力地搅动着粥匙,没有吃的欲望,手指一抖,差点就把粥给洒了,范致远眼疾手快接了下来,拿过粥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她,悦兰只是机械地张嘴,才吃了几口就想吐出来,范致远急忙把她半扶半抱到卫生间。
吃得小半碗,悦兰再也不肯张嘴了。范致远分了药,喂她喝下。依然是不哼声,只默默地吞下药,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米米,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她还是不说话也不动。
“那就睡一会,病才会好。如果你不把自己照顾好,你妈妈也不会心安的。”范致远把被子给她拉上。
“我不敢睡,睡着了妈妈也不来见我,不睡的时候还可以看着妈妈的照片,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妈妈一定是不肯原谅我,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妈妈生气了,她不要我了。”悦兰哽咽着,嘶哑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她把头埋在膝盖中间,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范致远抓住她的手,轻轻地理顺她的头发:“不是这样的,阿姨常说你是最乖的女儿,就算你做了什么错事,她都会原谅你的。”
悦兰又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范致远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本来他是要给她送口琴来的。按照医院的规定,故去病人丢在医院的东西如果没人认领就作丢弃处理,那天清洁工清理病床时,在枕头下发现了这只口琴,本想扔掉,他刚巧看到,总觉得这应该是她珍贵的东西,就留了下来,按着地址送过来了。看她颓废的样子,心里像给猫爪子狠狠地拉过一样,心里有负疚感,当初如果不劝她做手术,可能也不至于就让她那么快失去亲人,不管是一个月还是半个月,她总不是孤单的。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世界在她眼中都不存在了。范致远从手术失败那天就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当你竭尽全力想救一个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那种无能为力。虽然手术失败是因为麻醉方面出现的状况,使得悦兰妈妈的心脏在手术台上停止跳动,但也只以让他自责。
两人静默无语地坐着,这时桌上的悦兰的手机响起,显示屏上显示着“达令”,这还是当初泽阳自己存进去的。
范致远拿过来给悦兰,悦兰摇头表示不接。片刻,又响起。来电竟是锲而不舍。
悦兰打开手机的扬声器,扯着嘶哑的嗓子对范致远说:“我不想说话,麻烦你帮我接。”
范致远按下通话键:“你好。”
电话那头显然很惊讶,口气严厉:“你是谁,这是悦兰的手机。”
“我是她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我要她听电话。”
“她说你要问什么我可以代为回答。”范致远看着悦兰,悦兰点点头。
“我只问她一句,照片是怎么回事?”电话里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再看向悦兰,她呆了几秒钟,强按下眼里的痛楚,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张开嘴巴,做出“是真的”三个字的嘴型。
“是真的。”不再多一秒钟,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
悦兰本以来再听到他的声音时一定会向他哭诉自己的难过和无奈,直到挂了电话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需要那个曾经温暖的怀抱和慰藉,最大的痛苦都独自承担下来了,男人,爱情,交易,不过是轻若浮毛的东西。
傻瓜也能猜得出这是一对正是闹矛盾的恋人,可能是因为什么照片的事产生了误会,让范致远想不明白的是,对方的语气分明是不知道悦兰家中发生了变故,不然不至于在如此特殊时期兴师问罪。这个女孩太不可思议了,面对如此变故,竟然一个人独自承受,连个安慰的人也没有!范致远心里掠过一丝惊讶,几分好奇,几分怜惜。
“米米,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开口。”
“请你帮我取回妈妈的死亡证明,我不敢再到医院,看到医院我怕我支撑不住。”
“你确定不用上医院吗?”范致远担心地问。
悦兰摇摇头:“不用了,我会振作起来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办。这几天心里难过,让你见笑了。”
范致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亦让悦兰感受到兄长般的关怀。
第三十二章 就这样分手吧
从派出所出来,悦兰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范致远陪着她默默地走在开满紫荆花的林荫道上。
从医院拿了证明,范致远坚持要陪悦兰去派出所办手续,去到派出所里,面对户籍警察的询问,也是范致远回答。不到十分钟就拿回了户口本,只是关于母亲的内容栏里多了一个因死亡注销的印章。
初冬的风吹过,满树的紫荆花飘落。
悦兰拈过一朵洒落在头发上的花瓣,忧伤地说:“人的生命该有多脆弱,跟这花一样,不想落下却也敌不过命运。”经过两天的调养,她的声带已基本恢复正常。
范致远停下脚步,拨开悦兰头上的花瓣,担心地说:“米米,你说过你会振作起来的。”
“我只是触景生情罢了。一想到一个注销章就把妈妈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心里就难过,从此她就会慢慢在人们的脑海里消失,最终连印记也磨灭了,就像从来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多可怕。”
“可你永远不会忘记她,不是吗?只要她活在你心里,她就会永远活着。”
“谢谢你,范医生。”悦兰由衷地感谢,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渡过,因为陌生,而不怕暴露自己的脆弱,甚至连只能放在心里的话都可以向他诉说。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跟他在一起,他可以给人一种类似于父亲和哥哥的安全感。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离开这里,这个城市留下了太多伤心的回忆,我想换个环境。目前想先把房子卖了,妈妈的手术跟人家借了些钱,妈妈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房子也没用,把债还了,我就无牵无挂了。”悦兰幽幽地说。
“我帮你留意一下吧。”
过了两日,范致远果然带了人来看房子,来人细细看了房子后也没有还价,就拍板定下了。约定好办手续的时间和事项,悦兰与范致远送了买家出门后,悦兰说要请范致远吃饭,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帮助和照顾。
两人并肩走出小区,一辆疾驰的宝马急刹车停在面前。
车上走下来的人像有一个世纪不曾见了,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气急败坏地拉住悦兰的手,要把她扯上车。悦兰用力想挣脱,只是图劳。
范致远伸出手挡在车门前:“悦兰说了她不愿意。”
泽阳这才充满敌意地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手一松,悦兰乘机挣脱出来。
“你是谁,我们的事还轮不上你管。”泽阳冷冷地说。
“致远,”悦兰故意加重语气,这是她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他的心脏突然血流加快。“你先到那里等我,我随后就到。”
范致远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还是依言先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泽阳咬着牙说:“怎么?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手段不错嘛,比相片上那老男人好多了。”泽阳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明明是想问什么人欺负你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争风吃醋。
悦兰突然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从他来电话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想了好几个要回答的方案。当然更想的是,他回来后什么也不要问,只要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他相信她,然后她会向他解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告诉他她的悲伤。现在看来都不用了,还好有范致远在,误会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哈,安妮,我可是超额完成交易了呢,你这十万可真值!
悦兰心里的伤又汩汩地流着血,不怒反笑:“对呀,致远年轻有为,关键是把我视若珍宝,他还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这样的男人上哪找去?”
泽阳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眼里冒着火:“那我又算什么?”
悦兰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哦,那时我太寂寞了,你人长得不错,还很有钱,”故意停了一下,继续说:“唉,我现在都找着真爱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吧。都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大家也没必要拖泥带水的,祝福我吧。”
“好,好,本来我还以为是人家欺负你了,还蠢蠢地想帮你算账,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算我看错你了。”泽阳步步倒退着,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悦兰不敢看,抬起头看天空,怕眼泪会流下来。天空是那样蔚蓝,却照不亮自己的心。我还有心吗?怕早已千疮百孔了罢。
来到范致远面前时,悦兰已恢复平静。
范致远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替悦兰点了菜。
“范医生。”悦兰抬起头,看着范致远。
“我们现在不再是医生和病患家属的关系,你叫我范致远或者老范都行。”
“老范?我是米,你是饭,像是一国的哦。”悦兰调皮地笑着,自从妈妈走后,她是第一次笑,露出一排细细白白的牙齿。“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觉得你像大哥一样,如果不介意,我以后就叫你致远哥,可以吗?”
致远哥?可从来没有女生这样子叫过,不过,挺受用的。
见范致远笑而不语,悦兰才接着说:“有些故事等我整理好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今天,是谢谢你。”
致远给她舀了一碗鱼头汤,笑道:“你都叫我大哥了,哥哥为妹妹做多少事都不需要见外。”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最后那点陌生人的疏离消融在阳光里。
这家小店的鱼头汤是顶出名的招牌菜,悦兰和妈妈来过几次,味道相当鲜美。再喝鱼头汤,已物是人非。想到这,心中一酸,到嘴的鱼头差点反胃吐了出来。她急忙站起来,示意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清冷的水扑在脸上,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水滴顺着脸颊沿着下巴滴落在洗手盆里,融入水流中皆不见。
悦兰用手轻抚腹部,嘲笑着对镜中人说:“米悦兰,上天真是待你不薄!”
第三十三章 远走天涯
学期结束的时候,悦兰不顾学校和学生的挽留,毅然递交了辞职信。
唐鹂气喘吁吁地跑到晓雨休闲坊,看到悦兰正坐在二楼临街的窗口愣自出神,地上放上一个拉杆行李箱。
“悦兰,你这是干什么?”唐鹂当下的吃惊并不亚于听到她和泽阳分手时的吃惊。
“我想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悦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勺,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悦兰本来并不喜欢喝咖啡,跟泽阳相恋后才开始习惯喝的咖啡,而且只喝卡布奇诺,与其说是喜欢这种咖啡的味道,不如说是爱上了卡布奇诺背后那浪漫的故事。而今才发现,不管是多浪漫的咖啡,总免不了是苦的。
“那也不必要走那么急呀?起码过了年再走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去哪呀?”唐鹂很担忧。
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悦兰望着窗外的大街,伤感地说:“这里我已经没有家,也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了。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所吧?”
唐鹂也不言语了,想当初,这对神仙眷侣多让人羡慕呀,深情款款,柔情蜜意,羡煞别人,只因一些人为的人和事,就让曾经深陷爱河的两个人互相猜忌,反目成仇。原来,爱之深,恨之切,爱情是糅不得一粒沙子的,特别是像这对男女都是爱情的完美主义者,实在令人扼腕。
“不然,你去我那里过了年再作打算也行。”唐鹂毕业后进入了EG学校,当初去实习的那几个人反倒一个也没去成。齐浩复习考了GRE出国在即,丁薇进了电视台当主持,悦兰则在边远山区。
悦兰摇头。
在唐鹂那里总免不了要见到他,既然已经决定躲开,又何必徒增烦恼。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悦兰无法对眼前的闺蜜言明。自己当初为了拿那笔救命钱,违心欺骗了他,心里已是不堪;而泽阳由于听信了她的话,相信了那出蹩脚的游戏,更是不甘;这不堪不甘足以令悦兰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亦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留在这里多一天,负疚和疼痛就会多一分。想到那让她失去尊严和爱情的十万块,悦兰的心稍稍释然,记起拿钱放在安妮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笑着祝贺她用金钱买来的婚姻天长地久,记得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慌乱中故作潇洒而去,为什么尝不到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苦涩和落寞,竟然输给了自己,真是活该!
“知道劝也劝不住你,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唐鹂长叹一口气,很不放心地啰嗦着:“安顿下来后一定要跟我联系啊。”
“我会的。但只限你一个人。”悦兰的目光不容质疑。
在踏上站台等待发车的时候,悦兰还是发了个短信给范致远,告诉他她要远行,不必挂牵。
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悦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天大地大,孒然一身,从此一个人走。到哪都只是过客,飘零不定。
十分钟后,喘着粗气的范致远来到她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嘴里带着笑意。
“还好,赶上了。”他抚着胸口说。她在那一刹那有够惊诧,身边的旅客如过江之鲫登车,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呆呆站了好一会儿。
他没告诉她他是闯了一串的红灯才从城北飞车到城东,只为送她一程,因为不想让她孤独地离开。在她把房子卖掉的那天就知道她一定会选择远行,既然不能阻止,就只能笑着送她离开。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米米,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就算只是称呼上的大哥,但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消息,天涯海角,你不是一个人。不然,就让我这大哥觉得太失败了。”
在列车员的催促中,悦兰登上了西行的火车,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她回过头来,举起手中的名片,微笑着朝他用力挥手。
那一刻于他,如春光灿烂。
第三十四章 万水千山来看你
春暖花开的时候,悦兰已正式成为一名西部山区的支教老师。
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刻,她就爱上了这里,青山绿水间有着说不出的恬淡,正好安放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当层层冬衣剥去,悦兰已经显山露水。
昨天已经接到致远的电话,说今天要来看她。因了他在送别时的给的那一分温暖,悦兰终是没有拒绝一个以大哥名义关心着她的人的好意,新手机里只存着两个人的号码,一个是唐鹂,另一个是致远。
致远一下车,就看到悦兰站在路牌下。纵然春寒料峭,于千万人中,她一如山间那株淡雅的兰花草,不特别显眼,却过目不忘。
“来了?”
“来了。”
“走吧。”
“走吧!”
他没问她的前尘往事,她也没问他怎么会查到这个小镇。像是相知多年的老友,什么也不必问,心底的信任是最好的注释。
一路往学校走去,不断有人跟悦兰打招呼,先是异样后是赞赏。
“米老师,爱人来看你了?”
“米老师,有空带爱人上我家玩。”
“米老师,爱人好帅气呀。”
……
致远像是看出了悦兰的尴尬,在她耳畔低声说:“不必解释,我并不介意。”见她迟疑,又说:“这里并没有人认识我不是吗?于你于宝宝都好,我又有何损失?”
悦兰心里一股暖流,温暖至全身。他说的句句是理,就算是在这个纯朴的小乡镇,她一个单身女孩子未婚先孕仍是会招致不少人的鄙夷,而致远的到来无疑让流言蜚语止步。当初说服自己留下这个孩子时,不是没想到要面临的困境,当真要承受别人的指指戳戳及异样的目光时,坚韧如她也不能坦然,再念及宝宝将来可能面对的更多的难堪,悦兰不得不感激致远的不期而至。
致远没告诉她,他辗转托了很多关系才知道她在这个小镇,仅凭一个手机号只能查到所在市,这个城市如此大,要找一个名不经传的老师谈何容易?他只告诉她为了提高医术,不想再让想救的人眼睁睁地从自己手里给死神带走,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进修。
刚到宿舍放下行李,敲门声就不断,邻居们又是借酱油又是送水果,很让悦兰想起小时候邻家姐姐第一次带新姑爷回娘家的情景,那时也是左邻右舍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当时悦兰还小,问邻家姐姐,为什么大家都要来借东西送东西,姐姐羞赧地说将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夜色渐浓。致远说要去镇上的招待所开个房间,悦兰则说不必了。既然在外人眼里都认为是丈夫来探亲,又何必多此一举。
宿舍只有一室一厅,连沙发也不曾置下,只是几张简单的木桌木椅。悦兰从房间里抱出两床棉被,想铺在客厅地上。致远拦住她,轻声说“我来。”
放下被子,麻利地铺开,并且摊得平平整整,不留褶子。悦兰忍不住赞叹,他调侃说自己当年念医科时是军事化管理,现在的手艺是退步了。
斗室里有个小小的阳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草,都是悦兰从山里移植过来的;一根牵牛花藤枝枝蔓蔓地绕着晾衣服的竹竿生长着,生机盎然。
悦兰倒了一杯水递给倚栏远眺的致远。
“这山里的夜色特别美,连星星也特别亮。”
言者无心,却让悦兰忆起那个重阳,身边的男子也盛赞山中的夜色,跳跃的篝火,诡异的舞蹈,深情的眸子,蒙太奇般在脑中交替。不能想,不能想,悦兰强迫自己摇着头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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