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我低头看着玻璃桌。“强斯,我和你打赌,假如我食言的话,我会为你买一双全新的古奇皮鞋。”
他大笑,摇摇头,然后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把话传下去,凡是你们工厂的产品,我们都承诺六个星期的交货期限。”
我开始抗议,强斯举手制止我。“我知道你信心十足。假如有任何新的订单,你可以在五个星期之内交货,我会买一双新鞋给你。”
2 9 成本会计的矛盾
万籁俱寂,月光从窗口透进卧室。我看看钟,现在是清晨四点二十分,茱莉躺在我身边沉睡着。
我以手支着头,凝视茱莉。她深棕色的秀发散在洁白色的枕头上,熟睡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我就这样注视了好一会儿,很好奇她的梦里是什么样的情景。
我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我的噩梦和工厂有关,我在走道上跑来跑去,皮区则驾着那辆鲜红的朋驰轿车追着我。每次他快要撞上我的时候,我都躲到机器中间,或是跳上一辆起重机。他透过车窗,对着我大嚷,说我们的财务状况还不够理想。最后,他在出货部门逮到我。我的背抵着一堆纸箱,无路可走,而朋驰轿车则以一百英里的时速向我冲过来,我用手挡住车灯刺眼的光芒。就在皮区快要逮到我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发现梦境中的车灯,其实是洒落在脸上的月光。
既然我现在毫无睡意,而且还念念不忘今晚和茱莉在一起时,我试图抛在脑后的问题,我没办法再回去睡觉,但是又不想吵醒茱莉,于是我悄悄的溜下床。
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起初,我们没有计划要干嘛,后来我们想起来,今天晚上家里只剩下我们俩,没有人会来干扰。于是我们买了一瓶酒、一点乳酪和一条面包,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共度一晚。
我站在漆黑的起居室中,从窗口往外望,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唯有我独醒。我很恼怒自己居然会失眠,但是我没有办法抛开脑中思考的问题。
昨天我们开了个干部会议,会上有一些好消息,也有一些坏消息。事实上,好消息居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行销部门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新订单。自从我和强斯谈过之后,我们赢得了六七个订单。此外,我们在工厂中采取的措施也使生产效率上升了,而不是下降。我们根据热处理部门和NCX—10设备的生产进度来发放材料以后,效率稍稍降低了一阵子,但那是因为我们正在消耗过剩的存货。当我们用完了多余的存货以后.(有效产出增加以后,多余的存货很快就用完了),效率就再度提升。
接着,两星期以前,我们开始把批量减半。当我们减少了非瓶颈设备的批量后,生产效率依然维持不变,而且似乎工人比过去还要忙碌。
这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棒的事情。在我们把批量减半以前,经常可以看到许多工作单位被迫闲在那里,因为即使我们正在逐渐消耗多余的存货,他们手边还是没有零件可以处理。原因是这些单位通常必须等候前一个单位处理完一大批零件以后,才有办法动工。除非催货员要求,否则物料管理员都会等到整批零件处理完之后,才会把它运到下一个工作站。事实上,目前的状况依然如此,只不过现在批量减小了,我们可以更快的把零件运到下一个工作站。
我们过去的做法往往把非瓶颈变成了暂时的瓶颈,因此迫使下游的工作单位无事可做,也导致生产效率低落。现在,即使我们体会到偶尔需要让非瓶颈闲置一旁,实际的资源闲置时间仍然比过去少多了。自从我们把批量减半以后,工厂里的生产流程平顺多了。更奇怪的是,我们的资源闲置时间不如以往那么碍眼了,而且分散成很多次,每次时间都很短。过去工人几个小时都在那里闲晃的情况已经不见了,现在他们每天等候零件的时间可能只有十到二十分钟而已。从任何人的角度来看,情况都大大的改善了。
更好的消息是,目前的存货数量是工厂有史以来的最低记录。假如你现在走到工厂中,你一定会吓了一大跳。过去堆积如山的零件和组件,现在都只剩一半了,仿佛我们曾经派了成队的货车,把所有的东西一搬而空。实际的情形也差不多,我们把多余的存货全变成成品运送出去了。当然,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我们并没有让工厂重新堆满在制品。目前,生产线旁唯一看得到的在制品是目前正需要的零件。
但是,还是有坏消息,我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后面响起了脚步声。
“罗哥?”
“对,我在这里。”
“你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干嘛?”
“我睡不着。”
“怎么回事?”
“没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不回床上睡觉呢?”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一度,我以为她走开了。但是后来,我听到她走到我旁边。
“是工厂的问题吗?”她问。
“对。”
“但是我以为一切都好转了。”她说,“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和我们计算成本的方式有关。”我告诉她。
她在我旁边坐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她说。
“你确定你想听吗?”我问。
“确定。”
于是我告诉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由于较小的批量引致操作准备次数增加,导致我们的零件成本上升了。
“喔,我猜这可不太妙,是不是?”她说。
“从政治的角度看来,的确不妙。但是从财务的角度来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
“为什么?”她问。
“你知道为什么成本看起来好像上升了吗?”我问她。
“不知道。”她说。
我站起来,把灯开亮,找到纸笔。“好,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假定我们的批量是一百个零件,操作准备需要两小时,也就是一百二十分钟,而每个零件的加工时间是五分钟,因此我们每个零件都要投资五分钟的加工时间,再加上了两个小时的操作准备时间除以一百,也就是每个零件的平均操作准备时间——一点二分钟。根据会计师的算法,这个零件的成本就是六点二分钟的直接人工成本。
“现在,假如我们把批量减半,操作准备时间仍然维持不变,但是现在分摊时间的零件数量只有五十,而不是一百,所以每个零件现在的投资是五分钟的加工时间,再加上二点四分钟的操作准备时间,总数是七点四分钟的直接人工成本。所有的计算全都是根据直接人工成本。”
然后,我解释成本计算的方式。首先是原料成本,然后是直接人工成本,最后是“成本负担”,基本上就是直接人工成本乘以一个因数,而在我们工厂的状况,要乘以三。所以,在帐面上看来,假如直接人工成本上升,成本负担就会上升。
“所以,只要操作准备的次数增加,制造零件的成本就上升。”茱莉说。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但是事实上,这对我们的实际费用没有丝毫影响。我们没有多雇一些人,我们也没有因为操作准备的次数增加,而增加额外的成本。事实上,由于我们批量减半了,零件的成本还因此下降了。”
“下降?怎么会下降呢?”
“因为我们减少了存货,增加了产品销售的收入。所以,我们有更多的产品可以分摊同样的成本负担和同样的直接人工成本。由于我们以相同的成本,制造和销售了更多的产品,我们的营运费用不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
“成本计算方式怎么可能出错呢?”她问。
我说:“原本的计算方式是假定工厂里所有的工人随时都在工作,因此为了要增加操作准备次数,你必须雇用更多的工人。其实并非如此。”
“你要怎么办呢?”她问我。
我抬头望望窗外,太阳已经冉冉升上了邻居的屋顶,我握住她的手。
“我现在要怎么办?我要带你出去吃早餐。”
我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刘梧走进来。
“还有更多坏消息要让我知道吗?”我开玩笑。
他说:“我想我可以帮你摆脱生产成本的问题。”
“真的吗?怎么做?”
“我可以修改我们用来计算零件成本的基准,也就是不照公司规定我们采用的过去十二个月的成本因数,而采用过去两个月的数目作为因数。这样会对我们大有帮助,因为过去两个月,我们的有效产出增加了很多。”
“对呀。”我也嗅出这样大有可为,“对呀,这样可能会行得通。事实上,过去两个月也比过去十二个月,更能反映出我们的实际状况。”
刘梧说:“是呀,你说得没错,但是根据公司的会计政策,我们不能这样做。”
“好吧,但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工厂和过去大不相同了,我们的情况的确好转了。”
“罗哥,问题是佛洛斯特绝不会接受这种说辞。”刘梧说。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建议呢?”
“假如他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同意。”刘梧说。
我慢慢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给你的数字,乍看之下,可能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假如佛洛斯特和他的助理检查这些数据的话,他们立刻就会看穿我们的花样。”
“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后可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说。
“对,但是如果你还是想冒冒险……”刘梧说。
“这样可能会为我们多争取到几个月的时间,来表现出我们真正的经营能力。”我帮他把话说完。
我站起来,一面来回踱步,一面思索这件事。
最后,我看着刘梧说:“我没有办法一方面让皮区看到我们的零件成本上升,一方面又要说服他工厂这个月的表现比上个月好得多。反正假如他看到这些数字,认为我们的成本一直上升,我们同样也会很惨。”
“所以你想试试看啰?”刘梧问。
“当然。”
“好吧,要记住,假如我们被逮到的话——”他说。
“不要担心,我会勤练踢达舞的。”
刘梧走出去的时候,法兰用内线电话告诉我,强斯在线上,我拿起电话。
“嗨!”我向他打招呼,我们已经变成老朋友了,过去几个礼拜以来,我们几乎每天都通电话,“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我们的老朋友柏恩赛吗?”强斯说。
“我怎么可能忘掉亲爱的柏恩赛呢?他还在埋怨我们吗?”我说。
“不再抱怨了。”强斯说,“事实上,目前我们和柏恩赛的公司没有任何生意往来,这是为什么我打这次电话给你。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表示有兴趣向我们买东西。”
“他们感兴趣的是什么东西啊?”
“Model 12。”他说,“他们需要一千个。”
“太棒了!”
“先别高兴。”强斯说,“他们要在月底以前,拿到所有的货。”
“那就是两个星期以后啰。”我说。
强斯说:“我晓得。负责这件事的业务员已经查过仓库了,我们只有五十件Model 12的存货。”
显然,他的意思是,假如我们想接这笔生意的话,我们必须在月底前制造出剩下的九百五十件产品。
“这个嘛……强斯,我知道我告诉过你,我想要多接生意,而且自从我们谈过之后,你也帮我们签回不少好汀单。但是两个星期交出一千个Model 12,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他说:“罗哥,老实说,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们对这笔生意大概无能为力了。但是,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你晓得什么我不知道的状况。毕竟对我们而言,一千个产品代表了一百多万元的业绩。”
我说:“对,我明白这点。他们为什么赶着要这批货呢?”
强斯说,他作了一点调查,结果发现这笔订单.原本是交给我们的头号竞争对手,他们生产和Model 12类似的产品。但是合约签了五个月以后,他们还是没办法交货,而且这个星期的状况显示,他们根本不可能如期交货。
“我猜柏恩赛回过头来找我们,是因为他们听说我们现在能快速交货给其他客户。”他说,“老实说,我猜他们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该死,假如我们有任何办法接下这笔生意,这真是挽回颜面的好方法。”
“我不知道,我也想重新接到他们的订单,但是……”
他说:“最重要的是,假如我们在淡季的时候,就有先见之明,预先制造一批Model 12,存放在仓库,我们就做得成这笔生意了。”
我禁不住窃笑,因为假如是在几个月以前,我可能也会同意这种讲法。
强斯还在说:“真是太糟了,除了这笔订单之外,可能还有一笔大生意。”
“多大的生意?”
“他们强烈暗示,假如我们能完成这笔订单,我们可能变成他们优先考虑的供应商。”强斯说。
我沉默了半晌。“好吧,你很想接下这笔生意,对不对?”我问。
“想得不得了,但是真的不可能……”
“你什么时候必须向他们回话?”我问。
“今天下班前,最晚也只能拖到明天。”他说,“你为什么要问呢?你真的觉得我们办得到吗?”
“或许有办法。我会看看现在的情况如何,然后打电话给你。”我说。
我一挂断电话,就召集了唐纳凡、史黛西和雷夫到我的办公室开会。大家都到齐了之后,我告诉他们强斯说的事情。“假如是在平常,我会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但是在正式拒绝之前,我们先好好想想。”
大家都望着我,而且心里很清楚,这个会大概又在浪费时间了。
我说:“大家就想想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好不好?”
整个早上,我们都在忙这件事情。我们先评估材料的状况,史黛西负责检查原料库存,雷夫则很快的估计,等到材料一到手,我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生产出一千个成品。十一点钟以前,他已经算出瓶颈每天可以为Model 12产出一百个零件。
雷夫说:“所以就技术上而言,接下这个订单不是不可能,但是我们必须其他什么都不做,只为柏恩赛的订单赶工。”
“不,我不希望这样做。”我告诉他,我不希望只为了讨好一个客户,就把其他的客户关系全都弄拧了,“试试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例如什么办法呢?”唐纳凡问,他坐在会议桌上,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丝毫不带劲。
我说:“几个星期以前,我们把批量减半,结果我们缩短了库存零件在工厂里的生产时间,提高了有效产出。假如我们把批量再减半,会怎么样?”
雷夫说:“哇,我没有想到这个方法。”
唐纳凡倾着身子说:“再减半?对不起,罗哥,我不认为这样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至少对于这么大量的订单不会有什么帮助。”
雷夫说:“你知道吗,有几笔订单,我们原本计划提前交货。我们可以重新设定优先顺序,让这些货准时交件,而不是提前交件。这样一来,我们就多了一些瓶颈的生产时数可用,而且也不会损害到其他生意。”
“说得好,雷夫。”我告诉他。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完成一千个产品,至少没有办法在两个星期以内完成。”唐纳凡推断。
我说:“好,那么假如我们减少批量,在不耽误其他订单准时出货的情况下,我们两个星期内可以完成多少件Model 127”
唐纳凡露齿一笑,说:“我想倒是不妨查查这个数字。”
“我可以查查看。”雷夫说,同时站了起来,准备去电脑室。
唐纳凡的兴趣终于被挑起来了,他说:“我最好和你一起去,把情况弄清楚。”
当雷夫和唐纳凡研究这个最新可能性的时候,史黛西带来了有关存货的新消息。她很确定无论是从库存,或是从供应商那里,我们都可以在几天内拿到所有需要的材料,只有一种材料例外。“Model 12需要的电子控制器会有问题,我们仓库里没有这么多存货,但是我们也不具备制造这种控制器的技术,无法自己生产。我们已经在加州找到了一个供应商,可以供货,不幸的是,他们说,这么大量的货假如把运送时间计算在内的话,要四个星期到六个星期以后,才有办法运到。我觉得或许还是算了。”
“先别忙,史黛西,我们正在考虑改变策略。他们每个星期可以给我们多少控制器?”我问她,“他们多快可以把第一个星期的货交给我们?”
“我不知道,但是分批交货的话,我们或许就拿不到折扣了。”史黛西说。
“为什么不能有折扣呢?我们还是答应买同样数量的控制器,只不过分批交货而已。”
“那么,运输成本就会增加。”她说。
“史黛西,我们现在谈的是上百万美金的生意。”我告诉她。
“好吧,但是卡车至少要三天到一个星期,才有办法把货运到。”她说。
“那么,我们何不用空运呢?这些零件体积又不会很大?”我问。
“这个嘛……”史黛西沉吟着。
“你可以查查看,不过我怀疑空运费是不是就会吃掉一百万元生意的利润。但是假如我们拿不到这些零件,就接不到这笔生意。”我说。
“好吧,我会问问看有什么替代办法。”她说。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我们还在辛苦的查证所有的细节,但是我手上掌握的资料已经给我足够的信心打电话给强斯了。
“我们决定请你去和柏恩赛打交道。”我告诉他。
“真的吗?”强斯兴奋的说,“你们要接下这笔生意吗?”
“在某些条件下。”我说,“首先,我们不可能在两个星期内交出所有一千件产品,但是我们可以连续四个星期,每个星期都交给他们两百五十件。”
“他们或许会接受这个条件,但是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出货?”强斯问。
“他们下订单的两个星期之后。”我说。
“你确定办得到吗?”强斯问。
“我们说什么时候出货,就什么时候出货。”我告诉他。
“你这么有自信?”
“对。”
“好吧,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但是罗哥,我希望你没有空口说白话,因为我不想重新和这些人惹上麻烦。”
几个钟头以后,家里的电话铃响了。
“罗哥?成功了!我们拿到订单了!”强斯在我的右耳边大声嚷嚷。
我的左耳仿佛听到几百万块钱在收银机上叮叮当当响着。
强斯继续说:“你知道吗?他们甚至宁可分批交货,而不要一次拿到一大批货!”
我告诉他:“好,太好了,我们会立刻动手。你可以告诉他们,两个星期以后,我们就会把第一批的两百五十个Model 12运出去。”
30 该来的终于来了
新月份开始的时候,我们开了个干部会议,除了刘梧之外,大家都到齐了,唐纳凡告诉我,刘梧一会儿就会进来。我烦躁不安的坐在那儿,为了不要把会议的时间花在空等刘梧,我问了问目前的出货状况。
“柏恩赛的订单情况怎么样?”我问。
“第一批货准时运出。”唐纳凡说。
“剩下的货呢?”我问。
“没有什么大问题。”史黛西说,“控制器晚一天收到,不过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装配,不至于耽误出货的时间。至于这个星期的零件,供应商已经准时交货。”
我说:“很好。关于减少批量的新措施,有什么新消息吗?”
“生产线的流动现在更顺畅了。”唐纳凡说。
“太棒了!”我说。
就在这个时候,刘梧走进会议室。他迟到是因为他正在计算上个月的营运数字。他坐下来,直直的看着我。
“怎么样啊?”我问,“有没有达到百分之十五?”
他说:“没有,确实的数字是百分之十七,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柏恩赛,接下来的这个月情况看起来也很不错。”
然后,他开始概括说明我们在第二季度的表现。我们现在的确转亏为盈了,存货数量只有三个月前的百分之四十,有效产出则加倍增长。
“我们真是走了很远的路,对不对?”我问
第二天,当我吃完中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左上角放着两个印了“优尼器具事业部”标志的白色信封。我拆开其中一个信封,翻开硬邦邦的信纸,上面只有短短的两段文字,下面则附了皮区的签名,内容是恭贺我们接到了柏恩赛的订单。我拆开另一封信,发现发信人也是皮区,也同样的言简意赅,这封信正式下令,要我为即将在总公司举行的工厂绩效评估会议作准备。
我从读第一封信就开心的咧开了嘴,现在嘴巴张得更大了。三个月以前,第二封信会把我推入恐惧的深渊,因为尽管皮区没有明讲,但是我猜这个绩效评估会议将会决定工厂未来的命运。我一直预期会有一次正式的评估,但是现在我不再害怕了,反而欣然迎接这天的到来。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是宣扬我们绩效的大好机会!
行销部门向其他客户宣传了我们的事迹之后,我们的有效产直线上升,存货和过去简直不成比例,而且还继续下降。由于我们接到的订单愈来愈多,分摊之后的产品单位成本降低了,营运费用也随之下降。我们现在真的赚钱了。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我和人事经理杜林出差了两天。我们到圣路易去,和事业部的劳工关系部门以及其他的工厂主管,开了个秘密会议。讨论的内容大半都集中在如何要工会在薪资问题上让步。对我而言,这是个令人沮丧的会议,在白灵顿,我们并不需要降低工资,所以我对于会议中提出的种种建议毫无兴趣,我知道这些做法都会引起工会抗争,结果可能导致罢工,因此抹杀了我们在市场上的收获。除此之外,这个会议开得极没有效率,最后也没能产生什么决议。于是,我回到白灵顿。
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我走进办公大楼,柜台小姐挥手把我拦了下来,她说唐纳凡希望我一回来就找他。我叫他们呼叫唐纳凡,几分钟后,他就匆匆的走进我的办公室。
“什么事啊?”我问。
“史麦斯。”他说,“他今天跑来这里。”
“他跑来这里?为什么?”我问。
唐纳凡摇摇头,说:“还记得几个月前,他们说要来拍那卷录影带吗?”
“后来取消了。”我说。
“计划又复活了,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史麦斯:由于他现在是事业部的生产力经理,因此要代替格兰毕发表演说。今天早上,我正站在C走道的机器旁边喝咖啡时,看到那群拍摄人员走进来。我还没弄清楚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史麦斯已经走到我身边。”
“工厂里有没有人事先知道他们要来?”我问。
他告诉我,负责内部沟通的潘恩晓得这件事。
“她完全没有想到应该告诉别人吗?”我说。
“他们临时才通知我们要来拍摄的事,由于你和杜林都出差了,潘恩就自己处理了,她照会了工会,作了所有必要的安排。她发了一份备忘录给我们,但是每个人都在今天早上才收到。”
“真是自作主张。”我嘀咕着。
他继续告诉我,史麦斯的拍摄人员在其中一个机器人前面架设好摄影机,不是负责焊接的机器人,而是负责堆移材料的机器人。很快的,他们就觉得其中一定有问题,因为机器人闲在那里,无事可做,旁边没有等待处理的存货,也没有任何工作给它做。
在一卷关于生产力的录影带里,当然不可能让机器人呆呆的站在背景中,什么也不做,机器人必须忙着“生产”才行。所以,唐纳凡和他的助理花了一个小时,在工厂里到处搜寻机器人可以处理的零件。在这同时,史麦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所以开始四处闲逛,他很快就注意到几件事情。
“当我们带着材料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开始质问一大堆关于批量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告诉总公司的,所以……呃,总而言之,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晓得这件事。”
我觉得胃部又是一阵绞痛,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是佛洛斯特从总公司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刚刚和史麦斯谈过话。我让唐纳凡先离开,等到门关好以后,我和佛洛斯特谈了几分钟,然后就去找刘梧。
两天后,总部派来了一个稽查小组,领军的是事业部的助理财务长科维兹,他的年纪大概五十开外,握手的力道几乎好像要压碎你的骨头似的,他也是我所见过最不可亲的人。他们大咧咧的走进来,占据了会议室,然后几乎立刻就发现我们改变了计算产品成本的基准。
科维兹从试算表上抬起头来,从眼镜上方瞪着我们,说:“这完全不合规定!”
刘梧支支吾吾的说:“对,或许我们的做法没有完全遵照公司政策,但是我们有理由把最近两个月的数据当作计算基准。”
我补充说明:“事实上,这样更真实的反映了我们的状况。”
“很抱歉,罗哥先生,我们必须遵守标准程序。”
“但是,工厂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坐在会议桌旁的五个会计师全都对着我和刘梧猛皱眉头,最后我摇头放弃,和他们申诉毫无用处,他们只晓得抱住会计标准不放。
稽核小组重新计算了数字,这下子我们的成本显得上升了。他们离开以后,我试图赶在他们前面,打电话给皮区解释,但是皮区出城去了。我又试试找佛洛斯特,他也不在。秘书提议把我的电话转接给史麦斯,似乎目前他是总公司唯一留守的主管,但是我断然拒绝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一直在等待总部的炮轰,但是却平安无事。刘梧接到了佛洛斯特的书面斥责,警告他以后要严守公司政策,并且还正式命令我们根据旧的成本标准,重新撰写季度报告,并且在绩效评估会议之前,就把报告送去总部。但是皮区仍然什么都没说。
一天下午,我和刘梧在一起讨论修正后的季度报告。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根据旧标准算出的数字显示,我们不可能达到百分之十五的目标。我们记录下来的净利数字只有百分之十二点八,而不是刘梧原先计算的百分之十七。
“刘梧,不能把数字弄得更漂亮一点吗?”我恳求。
他摇摇头。“从现在开始,佛洛斯特会详细检查我们交去的每份报告。我只能做到这里为止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办公室外传来一个声音,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一呜啪。我看看刘梧,刘梧也看看我。
“是直升机的声音吗?”我问。
刘梧走到窗户旁,往外望。“没错,而且直升机正要降落在我们的草坪上!”他说。
我走到窗边,正好目睹这架红白相问的直升机落地,螺旋桨卷起飞扬的尘土和碎草。螺旋桨慢慢停下来的时候,机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好像是强斯。”刘梧说。
“是强斯没错。”我说。
“另外一个人是谁呀?”刘梧问。
我不确定。我注视着他们穿过草坪,走过停车场。走在后面那个高大、白发的男人庞大的身躯和昂首阔步的架势,使我回想起很久以前参加过的一场会议。
“喔,上帝!”我说。
“我想上帝应该不必靠直升机下凡吧。”刘梧说。
“比上帝还要糟糕,那个人是柏恩赛!”我说。
刘梧还来不及张口,我已经冲出门外,直接冲进史黛西的办公室。她和她的秘书,以及正在和她开会的几个人,全都站在窗口张望,每个人都看着那架该死的直升机。
“史黛西,赶快,我需要马上和你谈一谈!”
她走到门边,我把她拉到走廊上。“柏恩赛的订单现在情况如何?”我问她。
“我们两天前运出了最后一批货。”
“准时吗?”
“当然啦。”她说,“就像前一批货一样,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又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跟她说:“谢谢!”
“唐纳凡!”我大喝一声。
他不在办公室里,我在他秘书的桌边停住脚步。
“唐纳凡跑到哪里去了?”我问他。
“我猜他去上厕所了。”她说。
我往厕所的方向冲去,冲进厕所以后,发现唐纳凡正在洗手。
我问他:“柏恩赛的订单有没有碰到任何品质问题?”
唐纳凡猛然见到我,吓了一跳,他说:“没有,就我所知,没有。”
“那么,那笔订单有没有出现其他任何问题?”我问他。
他伸手拿张纸,把手擦干。“没有,整批货像时钟一般,准时运出去。”
我往墙上一靠。“那么,他究竟跑来这里做什么?”
“谁跑来这里做什么?”唐纳凡问。
“柏恩赛,他刚刚和强斯一起下了直升机。”我告诉他。
“什么?”
“跟我来。”我告诉他。
我们跑去柜台,但是没有见到他们。
“强斯先生刚刚有没有和一位客户走进来?”我问柜台小姐。
她说:“你是指从直升机下来的两个人吗?他们穿过这里,走进工厂了。”
唐纳凡和我一起快步穿过走廊,走进工厂。一位主任从走道另一端看到我们,不等我们开口,就用手一指强斯和柏恩赛走去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就在前面。
柏恩赛和每一个他看到的工人握手,真的!他和他们握手,拍拍他们的手臂,和他们谈话,而且脸上还挂着微笑。强斯伴随他,和他做同样的事情。柏恩赛一握完手,强斯就紧跟着握住那只手。他们四处为每个人打气。
最后,强斯看到我们走过来,他拍拍柏恩赛的肩膀,和他说了几句话。柏恩赛咧开大嘴,大步朝着我们走过来,伸出双手。
“我要特别向你道贺。”柏恩赛大声说道,“我原本想把最好的部分留到最后,但是你打破我的如意算盘了。你好吗?”
“很好,柏恩赛先生。”我说。
“罗哥,我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和你手下的每一位员工握手。”柏恩赛嚷着,“我们那笔订单,你们的表现简直太棒了,太棒了!其他那些混蛋签下订单五个月后,都还没有办法完成,而你们却在短短五个星期之中,就全部做到了。你们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还来不及说话,强斯就插进来说:“今天柏恩赛和我一起吃中饭的时候,我告诉他你们怎么样停下手边一切工作,来赶他的订单,这里的每个人怎么样为他的订单,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说:“呃,对,我们只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你不介意我继续前进吧?”柏恩赛问。
“不介意,请便。”我说。
“不会影响你们的效率吧?”柏恩赛说。
“不会,不会,尽管往前走,没关系。”我说。
我转过头去看唐纳凡,然后低声说:“叫潘恩立刻带照相机来这里,叫她多带些底片过来。”
唐纳凡朝着办公室快步走去,强斯和我跟着柏恩赛继续往前走,和每个人握手。
我注意到强斯非常兴奋,当柏恩赛走到前面,听不见我们谈话时,强斯转过头来问我:“你穿几号鞋?”
“十号半。你干嘛问这个?”我问。
“我还欠你一双皮鞋。”强斯说。
我说:“不要紧,强斯,别担心这个问题。”
“罗哥,我们下个星期要和柏恩赛的手下会面,商讨一份model 12的长期合约——一年一万个产品!”
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得我几乎站不稳。
强斯继续说:“我一回去,就要召集我所有的手下,发动一场新的促销活动,宣传你们在这里所做的每一项改革,因为在整个事业部里,你们是唯一能准时产出高品质产品的工厂。以你们这样的生产效率,我们可以把其他人赶出市场!多亏你的努力,我们终于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我听了十分高兴。“谢谢你,强斯,但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为柏恩赛的订单花费额外的力气。”
“嘘!别让柏恩赛听到。”强斯说。
我听到后面有两个工人谈着。
“这是怎么回事呀?”
“不晓得,我猜我们一定做对了什么事。”
工厂绩效评估会议的前夕,我已经排练过我的口头报告,也准备好十份书面报告,除了想像可能出现的问题之外,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茱莉。
我说:“嗨,明天早上,我得去总公司开会。因为橘林镇刚好顺路,我今天晚上先过去找你们,你觉得怎么样?”
“好哇,听起来很棒。”她说。
于是,我提早离开办公室,上了公路。
当我朝着洲际公路开去的时候,白灵顿镇就在我的左边连绵成一片。“把我买下来!”的招牌还高高悬挂在高耸的办公大楼顶楼,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生活在小镇上的三万个人显然还浑然不觉,明天事关小镇经济前景的大事就要盖棺论定了。大多数的小镇居民素来对这个工厂和我们做的事情都毫无兴趣,大概要到我们关厂的那一天,他们才会感到生气和愤怒。而假如我们的工厂继续经营下去呢?那么就没有人会在乎,甚至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考验。
不管赢或输,我知道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当我抵达岳父母家的时候,莎朗和大卫跑过来迎接我。脱掉西装,换上了休闲服以后,我和两个孩子掷了一个钟头飞盘。等到我们玩累了,茱莉提议我们两个人单独出去吃晚饭。我感觉得到,她有话想对我说。我略加梳洗之后,我们就出发了。开车经过公园的时候,茱莉说:“罗哥,我们在这里停一会儿好吗?”
“为什么?”我问。
“上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散完步。”她说。
于是,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到公园里散步。我们慢慢走到河边的长凳,坐了下来。
“你明天要开的是什么会?”她问。
“是工厂的绩效评估会议,事业部的大老板会决定工厂的命运。”我说。
“喔,你认为他们会有什么决定?”
“我们没有完全做到我对皮区的承诺。由于产品的成本计算标准的问题,其中有一组数字看起来不如它实际状况那么好。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事情吧?”
她点点头。我却摇摇头,仍然为稽核的结果感到忿忿不平。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上个月仍然表现得很好。只不过在帐面上看起来,不如实际状况那么棒而已。”我告诉她。
“你不认为他们还想关闭工厂吧?”她问。
我说:“我想不会。除非他们是白痴,否则不会只因为成本上升,就宣判我们无药可救。即使根据错误的衡量基准,我们都还是赚钱。”
她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那天早上你真好,还带我出去吃早餐。”
我微笑着说:“在清晨五点钟听我信口开河以后,你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你那天和我谈的事情,让我明白我是多么不了解你。我真希望过去几年,你曾经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她说。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我猜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或是我不想让你操心。”
“我也应该多问你一些问题。”她说。
“我那么晚下班,没有给你太多问问题的机会。”
“在我离家以前,每次你加班的时候,我真的都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我不相信事情和我无关,我在内心深处,老是以为你拿加班来当作避开我的藉口。”她说。
“绝对不是,茱莉。当所有的危机都出现时,我一直以为你一定明白这些事情有多重要。”我告诉她,“对不起,我应该让你多了解一点。”
她捏捏我的手,说:“我一直在思考上次坐在这里的时候,你对婚姻的看法。我必须承认,你说得对。长久以来,我们只是生活在一起,而事实上,却愈行愈远。我看着你愈来愈投入工作中,为了补偿失去你的空虚,我就把时间投入布置家里以及和朋友交往上。我们忽视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注视着阳光下的她。NCX—10机器坏掉那天我回家的时候她头发染成的恐怖颜色已经逐渐褪去,她的头发现在又浓又直,恢复了过去的深棕色。
她说:“罗哥, 我现在很确定的是,我希望花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而不是更少的时间,对我来说,这一直是个问题。”
她转过头来,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又回复了久远以前对她的感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回白灵顿的家了。这不只是那个小镇的问题,尽管我确实不太喜欢那个地方。问题是,自从我们分居以后,实际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更多。我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视我为理所当然。现在你会送花给我,你特地跑出来找我,你花时间和我、和孩子相处。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像这样下去,我想我爸妈已经有点厌倦这样的安排了,但是我还不想结束这个状态。”
我开始高兴起来。我说:“至少我们很确定我们不想分开。”
“罗哥,我还是不清楚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或应该是什么,但是我想我们都晓得,我们对彼此都有某种需要。我知道我想要莎朗和大卫都长大成为好人,我也希望我们彼此都能满足对方的需要。”
我用手环绕着她。告诉她:“就起步而言,这是个值得努力的目标。听着,或许说起来总是比做起来容易,但是我会尝试不再把你视为理所当然。我很想要你回家,但是不幸的是,我的工作压力还在,而且永远也不可能消失。我没有办法忽视我的工作。”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忽视工作,只要你不忽视我和孩子就好了。而且我真的会试着了解你的工作。”她说。
我笑了。
“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当时我们两个人都在上班,下班回家以后,我们会聊个几小时,互吐苦水,互相安慰,那时候感觉真好。”
“然后,孩子就出生了,再后来,你就开始加班。”她说。
“对呀,我们就不再那么做了。我们应该刻意养成这个习惯,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很棒。罗哥,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就这样离开你,真是十分自私,我只是暂时发狂了,真对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我应该更关心你一点。”我告诉她。
“但是,我会试着补偿你。”她说。然后她笑了几声,继续说:“既然我们开始回忆过去,或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完架的时候,我们相互承诺,永远要试着从对方的角度来看事情,而不是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我想在过去几年,我们很少这样做。我愿意再试试看,假如你也愿意的话。”
“我也愿意。”我说。
我们彼此拥抱了良久。
“所以……你愿意再嫁给我吗?”我问她。
她靠在我的臂弯中说:“我愿意再度尝试任何事情。”
“你晓得吧,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完美,我们还是会吵架。”我说。
“而且,我有的时候还是会对你有一些自私的要求。”
“管他的!”我告诉她,“咱们去拉斯维加斯,找个法官证婚吧。”
她大笑。“你是说真的吗?”
“今晚可不成。”我说,“我明天早上要开会,明天晚上如何?”
“你是说真的!”
“你离开以后,我把薪水全存在银行里,过了明天,正是好好花它一笔的时候!”
茱莉笑着说:“好吧,凯子,就这么决定!
31 最后的审判
第二天早上,差几分到十点钟的时候,我走进优尼大厦十五楼的会议室中。史麦斯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旁边坐着科维兹,另外还有一群幕僚环绕着他们。
我说:“早安!”
史麦斯脸上挂着微笑,抬头看看我,说:“把门关上,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等一等,皮区还没到呢。”我说,“我们应该等等他吧?”
“皮区不来了,他在开另外一个会。”史麦斯说。
“那么,我希望把这个会延到他有空的时候再开。”
史麦斯冷冷的看着我。
“皮区特别要我主持这次会议,然后向他提出建议。”史麦斯说,“所以,假如你想要为你的工厂申辩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开始,否则,我们只好根据你的书面报告下结论了。科维兹告诉我,你们的产品成本增加了,我想你需要稍微解释一下。我尤其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好好遵守公司关于批量的规定。”
回答之前,我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怒火慢慢上升,我努力克制住怒气,思索这个情况所代表的意义。我一点也不喜欢目前的状况,皮区绝对应该出席这个会议,而且我预期会向佛洛斯特本人,而不是向他的助手报告。但是,听起来史麦斯已经得到皮区的首肯,担任我的法官、陪审员,甚至还很可能是我的执刑者。我推断,还是马上开始报告,比较保险。
我最后说:“好,但是在我开始报告工厂状况之前,我想先问个问题,优尼器具事业部的目标是降低成本吗?”
“当然啦!”史麦斯不耐烦的说。
“不对,事实上,这不是目标。”我告诉他们,“优尼器具的目标是赚钱,你们同不同意?”
科维兹坐直了身子,然后说:“没有错。”
史麦斯姑且对我点点头。
我说:“我要证明给你们看,不管在标准衡量指标的评估下,我们的成本看起来有多高,事实上,我们的工厂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赚钱。”
于是,我开始报告.个半小时以后,我正在解释瓶颈对存货和有效产出的效应时,史麦斯打断了我的话。
“好,你花了很多时间解释这件事情,但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重要性。或许你们工厂里的确有几个瓶颈,而且你们也找到了瓶颈的位置,很好。但是,我当厂长的时候,我们得应付四处出现的瓶颈。”史麦斯说。
“史麦斯,我们面对的是错误的基本假设。”我说。
“我看不出来你面对了任何基本问题,这些充其量不过是简单的常识罢了,我这样说已经很仁慈了。”史麦斯说。
“不,这不只是常识而已。我们每天所做的事情都违背了大多数人惯用的制造业传统原则。”我告诉他。
“例如什么原则?”科维兹问。
“根据传统的成本会计规则,我们首先应该让产能和需求保持平衡,然后必须维持生产线的流动。”我说,“但是,其实我们根本不应该试图平衡产能,我们反而需要多余的产能。我们真正该遵守的规则,是让流量和需求保持平衡,而不是让产能和需求保持平衡。
“第二,我们的奖励措施通常根据的假设是,任何一个工人的人力运用程度完全取决于他的潜能有多大。由于依存关系的缘故,这个假设完全错误。”我告诉他们,“任何非瓶颈资源究竟能使系统赚多少钱,不是由它自己的潜能所决定,而是由系统中的其他制约因素所决定。”
史麦斯不耐烦的说:“这又有什么差别呢?当一个人工作的时候,我们就从利用他而得到好处。”
我说:“不对,而且这正是第三个错误的假设。我们假设‘有效利用’资源和‘启动’资源是同一件事,事实上,启动一个资源和有效利用一个资源完全是两码子事。”
我们就这样争辩下去。
我说瓶颈损失了一小时,就等于整个系统损失了一小时。史麦斯说瓶颈损失了一小时,就只不过是那个资源损失了一小时而已。
我说非瓶颈节省了一个小时,其实毫无价值。史麦斯则说,非瓶颈节省了一个小时,就是为那个资源节省了一个小时。
史麦斯说:“你所有关于瓶颈的论点,说什么瓶颈暂时限制了有效产出,也许你的工厂证明了这点,但是瓶颈对存货没有什么影响。”
“完全相反,史麦斯。”我说,“瓶颈主导了有效产出和存货的数量。我要告诉你,我们在工厂中发现的是:我们选错了绩效衡量的指标。”
科维兹手一松,笔掉了下来,在桌上滚来滚去,发出噪音。
“那么,我们该怎么衡量工厂的绩效呢?”科维兹问。
我告诉他:“用赚不赚钱来衡量。根据这个衡量标准,我的工厂现在变成优尼器具事业部表现最好的工厂,而且还很可能是整个产业中最好的工厂。当其他人都亏损累累的时候,我们却赚到钱了。”
“你们暂时赚到钱了,但是假如你真的照这样管理工厂,我看不出你的工厂还能赚钱赚多久。”史麦斯说。
我想要开口,但是史麦斯把声浪提高,压过了我的声音。
“事实上,你的产品成本提高了,而当成本上升时,利润自然会下降。就这么简单。我呈给皮区的报告就要以这点为基础。’史麦斯说。
后来,我孤零零的留在会议室里,史麦斯和科维兹都已经离开了。我瞪着打开了的公事包,然后一拳捶过去,把它关起来。我走出会议室,朝着电梯走去的时候,嘴巴里还一直数落着他们的冥顽不灵。我按了“往下”的按钮,但是当电梯门开的时侯,我却没进去,反而回到走道上,朝着角落的办公室走去。
皮区的秘书梅格看着我走过去,我大步走到她身边,她正在整理回形针。
“我必须见皮区。”我告诉她。
“直接进去吧,他正在等你。”她说。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皮区向我打招呼。“哈啰,罗哥。我就知道你没有见到我以前,是不会离开的。请坐。”
我一坐下来,就开始说话。“史麦斯会呈给你一份对工厂不利的报告,我觉得在你下任何结论以前,应该先听听我的说法。”
“说吧,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坐下来,我们不赶时间。”
我继续陈述,皮区把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在脸孔前面交叉握着。当我终于讲完了以后,他说:“你把这些事情全向史麦斯解释了吗?”
“详详细细的解释了。”
“他的反应怎么样?”他问。
“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一直说,只要产品成本上升,利润终于都会下降。”
皮区直直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吗?”
“不对,我不认为如此。只要我控制住营运费用,而且强斯一直很满意,我看不出利润除了会一直上升以外,还会出什么其他状况。”
“很好。”他说,然后他透过电话,对梅格说:“你能不能请史麦斯、佛洛斯特和强斯都到这里来。”
“怎么回事啊?”我问他。
“别担心,等着瞧就是了。”他平静的说。
没过多久,他们就全在会议室坐了下来。
“史麦斯!”皮区转过头去,对着他说,“今天早上,你听完了罗哥的报告,也看到了所有的财务报表,身为事业部的生产力经理,同时也当过厂长,你有什么建议?”
“我认为从现在起,罗哥应该遵守规定。”史麦斯郑重其事的说,“而且,应该立即开始整顿他的工厂,要不然就太迟了。罗哥的工厂生产力一直恶化,产品成本上升,而且他们还不遵守标准作业程序。我想必须立刻开始整顿才行。”
佛洛斯特清清喉咙,我们都看着他,他说:“但是过去两个月来,这个工厂赚了钱,而不是亏了钱,为整个事业部带来了大笔现金,你对这点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看到大笔的亏损。”史麦斯说。
“强斯,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补充?”皮区问。
“当然有。罗哥的工厂是唯一能创造奇迹的工厂,也就是说,能在惊人的短时间内,交出符合客户需求的产品。你们一定都听过柏恩赛拜访工厂的事情。有这样一座工厂在后面支援销售部门,我的手下才能出去好好的冲业绩。”
“对,但是代价是什么呢?”史麦斯反驳,“他把批量减到远低于机器的标准处理量,把整座工厂全投进去处理一笔订单。长远来说,这会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我并没有把整座工厂投进去处理一笔订单!”我遏制不住我的怒气,“事实上,我们没有延误任何一笔订单,所有的客户都很满意。”
“奇迹只会在神话中出现。”史麦斯依然冷嘲热讽。
大家都默不作声,最后我忍不住了。“那么,最后的宣判是什么,你们要关掉我的工厂吗?”
皮区说:“不,绝对不是。你以为我们会这么昏庸,竟然会关掉一座金矿吗?”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刚刚一直屏住气。
史麦斯涨红了脸说:“身为事业部的生产力经理,我觉得有责任表示抗议。”
皮区不理他,转过头去问佛洛斯特和强斯:“我们要现在说吗,还是要等到星期一?”
他们都笑了起来。然后皮区说:“史麦斯,今天早上我请你代我主持会议,是因为我们要和格兰毕开会。两个月以后,我们三个人都要往上升一级,开始领导整个集团,格兰毕让我们自己决定选谁当事业部的下一任主管。我想我们三个人已经决定了。恭喜你,罗哥,你将成为我们的接班人。”
回到工厂的时候,法兰递给我一张字条:“是皮区的留言,怎么回事啊?”
“召集所有的人,我有好消息要宣布。”我微笑着说。
皮区的留言说:“我建议你利用剩下的两个月好好准备,你还有很多东西该学,大人物。”
最后,我终于抽出空来,打电话给身在纽约的钟纳,向他报告最新的发展。尽管他为我感到高兴,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这段时间以来,我光顾着担心如何挽救工厂,如今,却变成要为三个工厂操心。”我说。
钟纳说:“祝你幸运。继续好好干下去。”
在他挂断电话之前,我急忙用绝望的声音问他:“我恐怕光靠运气还不够,我已经黔驴技穷了,你能不能来这里帮帮我?”我花了两个小时找到钟纳,可不是仅仅为了听他的贺词。老实说,我被这个新职位给吓坏了。管理一座工厂是一回事,管理包含了三座工厂的事业部不只意味着三倍的工作量而已,而且意味着要同时担负起产品设计和行销的责任。
“即使我有时间,我都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听到他那令人失望的回答。
“为什么?到目前为止,不是都很管用吗?”
“罗哥。”他严厉的说,“当你逐渐往上爬,肩膀上的责任愈来愈重时,你应该学会愈来愈依靠自己的力量。要求我帮忙,只会达到反效果,增加你的依赖性。”
我拒绝接受他的观点。“你不能继续指导我吗?”
他回答:“可以,但是你应该先弄清楚你到底想学什么,等你想通了,再打电话给我。”
我不轻易放弃。“我希望学习如何经营一个有效率的事业部,这不是很明显吗?”
“过去,你希望学会如何管理一个有效率的工厂,现在你希望学会如何管理一个有效率的事业部。”钟纳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我们都知道,一定还不只这些。到底你想要学什么东西?难道你说不出来吗?”
“我猜我真正想学的是如何管理,不管是管理工厂、事业部、公司,或任何形式、任何规模的组织。”我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如果能学会如何管理我的人生也不错,但是恐怕我要求的太多了。”
“为什么会太多呢?”出乎我意料之外,钟纳这么回答,“我想每个有头脑的人都想学会如何管理人生。”
“那好,我们该从哪里着手呢?”我急切的问。
“现在,你的第一个作业是弄清楚有效的管理需要哪些技巧。”
“什么?”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这样,我没有要你发展出这些技巧,我只是要你弄清楚有效的管理究竟应该包括哪些技巧。 当你找到答案的时候,再打电话给我。罗哥,恭喜你升官!”
32 “常识"管理
“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只要再往前跨三步,我们就办到了。咱们为这个喝一杯吧?”
茱莉勉强装出的热情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相同的感觉。“不,我不想。”我拒绝举杯庆祝,你可以想像,这是很不寻常的举动。
茱莉一声也不吭,只是慢慢放下酒杯,身体稍稍往前倾,盯着我的眼睛。显然她在等我解释。
在压力下,我开始慢慢说话,试图用言语表达出混乱的思绪。“茱莉,我实在不觉得我们应该庆祝,至少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好像在举杯庆祝一次空洞的胜利。我觉得你一直都说得很对,这次升迁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在恶性竞争中得了一分罢了!”
她的反应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