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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 高德拉特(以色列)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来。接着我问:“但是,生产这部分怎么办?假如我们说……”
  “不对。”他说,“是透过销售,而不是生产。假如你生产某样东西,但是却卖不出去,这就不是有效产出。懂了吗?”
  “对。我以为或许因为我是个厂长,我可以用生产代替……”
  钟纳打断我的话。
  “罗哥,听我说,这些定义听起来虽然很简单,却十分精确,而且也应该如此,定义模糊的衡量指标不仅没用,而且还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建议你好好思考这套指标,记住,假如你想改变其中任何一个指标,你可能至少必须修改另外一个指标。”
  “好。”我小心翼翼的说。
  “第二个衡量指标是存货,也就是整个系统投资在采购上的金钱,而采购的是我们打算卖出去的东西。”
  我写下来,但是同时却十分怀疑,因为这和传统的存货定义截然不同。
  “最后一个衡量指标呢?”我问。
  “营运费用,就是系统为了把存货转为有效产出而花的钱。”
  我边写边问:“好吧,但是我们投资在存货的劳动力又怎么算呢?你说来好像工资也是营运费用的一部分?”
  “你要根据我的定义来判断。”他说。
  “但是,经由直接劳动力而产生的产品附加价值,应该算存货的一部分吧,不是吗?”
  “或许如此,但是也不一定如此。”他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很简单,我决定给它下这个定义,是因为我认为还是不要把附加价值计算在内比较好,这样一来,就不会搞不清楚到底花掉的钱是投资,还是花费。这是为什么我给存货和营运费用下了这样的定义。”
  “喔,好吧,但是我怎么把这些指标和工厂扯上关系呢?”
  “你在工厂中管理的所有事情全都包括在这套指标中。”他说。
  “每一件事情吗?”我仍然存疑,“但是回到我们最初的谈话,我怎么用这些指标来衡量生产力呢?”
  “显然你必须用这些指标来表达你的目标。”他说,接着又加了一句,“等一等。”然后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说,“我一分钟以后就到。”
  “那么,我该怎么表达我的目标呢?”我问,急于想继续这段对话。
  “罗哥,我真的得走了,我知道你很聪明,一定能自己想出办法。你需要的只是想一想我说的话罢了。”他说,“只要记住,我们一定要把眼光放在整个组织上,而不是只谈制造部门,或是一家工厂,或是工厂里的一个部门。我们不着眼于局部效益。”
  “局部效益?”我把他的话重复一遍。
  钟纳叹口气。“我得另外再找个时间向你解释。”
  “但是,钟纳,这样还不够。”我说,“即使我能用这套指标来理清我的目标,我怎么样才能找出相应的工厂基本营运规则呢?”
  “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他说。
  我给了他办公室的号码。
  “好了,罗哥,我真的得走了。”他说。
  我说:“好,谢谢你……”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喀哒一声,电话挂断了,“……的指点。”
  我呆坐在楼梯上,瞪着这三个指标。隔了一会儿,我闭上眼睛。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一线阳光投射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我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走进我孩提时代的卧房,倒头就睡。整个早上,我都昏昏的睡着,凹凸不平的床垫令我睡得很不安稳。
  五个钟头以后,我醒过来,整个人感觉就像一团松饼一样
  9 三个基本问题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跳下床,冲到电话机旁,打电话给法兰,好让她告诉其他人,我没有不告而别。
  “罗哥先生办公室。”法兰接了电话。
  “嗨,是我。”我说。
  “哇,哈罗,陌生人。”她说,“我们正打算去查查看你有没有躺在哪所医院里。你今天有办法来上班吗?”
  “呃,可以,只不过是我妈妈这边出了一些意外状况,突发的紧急事故。”我说。
  “喔,现在一切都还好吗?”
  “是啊,嗯,现在大致处理妥当了。办公室里有没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嗯,让我看看。”她一面说,一面检查我的留言条,“G走道有两部测试机器坏了,唐纳凡想晓得我们可不可以不经过测试,就把产品运出去。”
  “告诉他,绝对不可以。”我说。
  “好。行销部门有个人打电话来,想讨论一笔延迟交货的订单。”
  我的眼珠转了一转。
  “昨天晚上第二班发生了一场打斗……刘梧还需要和你谈谈要交给皮区的数据……今天早上有个记者打电话来,想知道工厂什么时候会关;我告诉他,只有你才能回答这个问题……总公司文宣部门有个女人打电话来,提到要在这里拍个录影带,内容是关于生产力,还要拍摄格兰毕先生和机器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法兰说。
  “和格兰毕站在一起?”
  “她是这么说的。”法兰说。
  “把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给我。”
  她念给我听。
  “好,谢了,待会儿见!”我告诉法兰。
  我立刻打电话给总公司那个女人,很难相信董事长要亲自驾临这个工厂,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在格兰毕先生的豪华轿车驶进工厂大门以前,这座工厂可能早就关门大吉了。
  但是,那个女人证实了这件事,他们想要在下个月中旬,来拍摄格兰毕先生站在工厂里的画面。“我们需要一个机器人作为格兰毕先生发表谈话的背景。”她说。
  “为什么挑中白灵顿工厂呢?”我问她。
  “导演看到你们的一张幻灯片,他很喜欢你们工厂的色调,他觉得格兰毕先生站在那儿会显得很好看。”她说。
  “喔,我明白了。”我问她,“你有没有和皮区谈过这件事?”
  “没有,我不觉得需要问他。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最好还是让皮区知道一下,他说不定会有其他建议,但是这完全由你决定。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到底哪一天要来拍,我才可以事先通知工会,并且要他们清理一下拍摄现场。”
  “好,我会通知你。”她说。
  我挂断电话,坐在楼梯上嘀咕着:“所以……只不过因为导演喜欢那个色调。”
  “你刚刚在电话上谈些什么啊?”我妈妈问。我们一起坐在餐桌旁,她强迫我在离开以前,吃一点东西。
  我告诉她格兰毕要来的事情。
  “听起来应该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大老板要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格兰毕。”
  “他大老远跑到工厂来看你,真是光荣。”她说。
  “是啊,从某个角度说来,是很光荣。”我告诉她,“但是,事实上他来这里,只不过是要拍摄和机器人在一起的画面。”
  我妈妈眨了眨眼。“机器人?就好像太空来的那种吗?”她问。
  “不是,这些机器人是工业用机器人,就像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喔!”然后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它们有没有脸孔?”
  “没有,还没有,它们大多数都有手臂……它们用手臂来做一些像焊接、堆高、喷漆之类的事情,我们透过电脑来控制机器人,你可以设计电脑程式,让机器人做不同的工作。”我解释给她听。
  妈妈点点头,试图想像机器人可能的模样。
  “那么,为什么这个叫格兰毕的家伙要和一堆没有脸孔的机器人一起拍照呢?”她问。
  “我猜因为机器人是新发明,他想要让公司里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应该运用更多的机器人,才可以——”我停了一会儿,仿佛看见钟纳坐在那儿,抽着雪茄烟。
  “才可以怎么样?”妈妈问。
  “呃……才可以提高生产力。”我喃喃的说,把手一挥。
  然后,钟纳开口了,机器人真的为你的工厂提高了生产力吗?当然啦,我说,我们有个部门提高了——多少啊?——百分之三十六的生产力。钟纳兀自吞云吐雾。
  “有什么不对吗?”妈妈问。
  “我只是记起了一些事情,没什么。”
  “什么事?是不好的事吗?”
  “不是,是昨天和我通电话的那个人以前和我说的话。”我说。
  妈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她问,“说吧,告诉我无妨,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你突然出现在门口,又在深更半夜里到处打电话找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妈,工厂的情况不是很好……而且,呃,……我们根本不赚钱。”
  妈妈的脸色一暗。“那么大一个工厂没有赚到任何钱?”她问,“但是你刚刚才告诉我,这个叫格兰毕的头头要来你们这里,还有这些机器人,但是你们根本不赚钱?”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妈。”
  “这些机器人不做事吗?”
  “妈——”
  “假如它们不做事,也许你们可以把它退回店里去。”
  “妈,你可不可以忘掉机器人这档子事!”
  她耸耸肩。“我只是想帮你。”
  我伸手过去,拍拍她的手。“我知道,谢了。真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好吗?我得走了,真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我站起来,走去拿我的公事包,妈妈跟在后面。我吃得饱不饱啊?我要不要带一点下午吃的点心啊?最后,她抓住我的领子,拥抱我。
  “听我说,或许你碰到了一些问题,我知道你碰到麻烦了,但是像这样跑来跑去,通宵熬夜,对你不好。你不可以这么操心,操心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看看你爸爸,他就是因为太操心,结果怎么样?”她说。“操心把他给害死了。”
  “但是,妈,爸爸是被一辆公车撞死的。”
  “假如他不是一天到晚忧心忡忡,他过马路以前,就会先抬头看看有没有车子。”
  我叹口气。“好吧,妈,你的话也许有一点道理,但是事情比你想像得复杂多了。”
  “我是说真的!不要操心!”她说,”还有这个叫格兰毕的家伙,假如他找你麻烦的话,告诉我,我会打电话给他,让他知道你工作得多辛苦,还有谁比你妈妈更清楚呢?让我和他打交道,我会把他摆平。”
  我笑了,双手环抱着她。“我知道你会,妈。”
  “你知道我做得到,对不对?”
  我告诉妈妈,电话帐单一到,就打电话通知我,我会过来付电话费。我抱住她亲了一下,向她道别,然后离开老家,走到了户外的艳阳下,爬进车里。起先,我考虑是不是直接回办公室,但是看到西装上的皱褶和下巴冒出来的短髭,我决定先回家好好梳洗一番。
  一旦上了路,我就听到钟纳的声音一直说:“那么,你的公司只因为安装了机器人,就多赚了百分之三十六的钱?真让人难以置信!”我还记得,当时我还面带微笑,以为他根本不了解制造业的实际情况。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个呆子一样。
  对,目标就是赚钱,现在明白了。而且,没错,钟纳,你说对了,我们并不会因为安装了机器人,就提高了百分之三十六的生产力。我甚至怀疑,生产力到底有没有真的提高?我们到底有没有因为有了机器人,而多赚了一点点钱?老实说,我不晓得,我摇摇头。
  但是,我很好奇钟纳又是怎么晓得的?他似乎马上就知道生产力根本没有提高,所以才会问那些问题。
  我还记得,他问的其中一个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因为装了机器人,而多卖出任何产品;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减少雇用的员工人数;他还想晓得的是,存货有没有下降,这是第三个基本问题。
  当我到家的时候,没有看到茱莉的车子,她出去了,这样也好。她可能在生我的气,而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来作任何解释。
  进屋子以后,我打开公事包,把这些问题记下来,然后我看到钟纳昨晚给我的衡量指标。我一看到我写下的定义,事情就豁然开朗,这些问题正好与这几个衡量指标逐一搭配。
  这是为什么钟纳明白一切,他把衡量指标用几个简单的问题来表示,因此他就会晓得他对于机器人的直觉看法是否正确:我们有没有多卖出任何产品(也就是说,我们的有效产出有没有增加);我们有没有裁员(我们的营运费用有没有下降);而最后,他问的是:我们的存货有没有下降?
  根据这个心得,就不难推论出以钟纳的衡量指标来表达目标的方法。尽管他下定义的方式,还是令我有些困惑,但是除此之外,显然每家公司都希望提高有效产出,每家公司也会希望达到其他两项指标:假如可能的话,让存货和营运费用都下降。当然,三者同时发生的话,更是再好不过了,这就好像刘梧和我找到那三个指标的情形一模一样。
  所以,表达目标的方式是:增加有效产出,但同时减少存货和营运费用。
  也就是说,假如机器人提高了有效产出,并且降低了另外两个指标的数据,那么,机器人就为整个系统赚了钱。但是,从机器人开始作业以后,真实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我不知道机器人对有效产出带来了什么效益,但是我很清楚在过去六七个月中,存货上扬了,尽管我不敢咬定机器人就是罪魁祸首。由于机器人是新设备,我们的折旧成本确实因此增加了,但是同时机器人又没有抢掉工厂里的任何饭碗,我们只不过把多出来的人员调来调去,也就是说,机器人必然增加了营运费用。
  好吧,但是效率确实因为机器人而提高了,或许也因此挽救了工厂,因为当效率提升的时候,零件分摊的单位成本必然下降。
  但是,我们的成本真的下降了吗?怎么可能一方面零件单位成本下降,而另一方面营运费用又持续上升呢?
  我回到到工厂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而我还没有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我一边穿过办公室大门,一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因此,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刘梧的办公室。
  “你能抽出几分钟时间吗?”我问。
  他说:“你在开玩笑吗?我整个早上都在找你。”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整叠文件,我知道那一定是他要送交事业部的报告。
  “不,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我在思考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告诉他。
  他挑了一挑眉头。“比给皮区的报告还重要吗?”
  我告诉他:“绝对比那份报告还重要。”
  刘梧一边摇头,一边靠回椅子上,并且招呼我坐下。“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在机器人上了生产线,而且我们矫正了大部分的毛病以后,我们的销售状况如何?”
  刘梧的眉毛重新垂了下来,他倾身向前,透过镜片瞟我一眼。
  “这算什么问题啊?”他问。
  “我希望这是个聪明的问题,”我说,“我必须知道机器人对我们的业绩有没有影响,尤其是从机器人上线之后,业绩有没有上升。”
  “上升?但是从去年开始,我们所有的业绩不是持平,就是下降。”他说。
  我有一点生气。“你可不可以查一查呀?”
  他举手投降。“当然可以,我时间多得很。”
  刘梧打开抽屉,翻阅了一些档案以后,抽出几份报告和图表。然后,我们一起逐页查看,结果却发现,安装了机器人的每一条生产线所制造的零件装配成的产品,业绩全部没有上升,曲线上没有一点波动的痕迹。我们也检查了工厂的出货状况。事实上,唯一增加的只有延迟出货的产品,延误的货品在过去九个月中急遽上升。
  刘梧抬起头来看我。“罗哥,我不知道你想证明什么,不过假如你想要大事宣扬机器人如何拯救工厂,显然根本找不到证据,数据显示的情形恰好相反。”
  “我正是害怕这点。”我说。
  “你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我待会儿再解释。咱们再看看存货,我希望晓得机器人生产的零件有多少还存放在仓库里?”
  刘梧投降了。“这方面我帮不上忙。我这里没有任何数据是关于个别零件的存货量。”
  “好,咱们把史黛西找来。”
  史黛西掌管工厂里的存货控制。刘梧打电话给她,把她从会议中叫了出来。
  史黛西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长得又高又瘦,总是神采奕奕。她的一头黑发中夹杂着一撮灰发,脸上戴了副又大又圆的眼镜。她总是穿着夹克和裙子,我从来没有看她穿过任何有花边、缎带或绉褶的上衣。我对她的私生活也几乎一无所知,她手上戴了个戒指,不过她从来不提她的先生,也从来不提她在工厂之外的生活。但是,我知道她工作很卖力。
  史黛西走进来时,我问她通过机器人生产线的那些零件处理状况如何。
  “你想要确切的数字吗?”她问。
  “不必,我们只需要了解趋势就好。”我说。
  “我只能凭印象告诉你,那些零件的库存增加了。”她说。
  “最近才发生的吗?”
  “不,自从去年夏天,大概第三季快结束的时候,就发生了。”她说,“虽然每个人都把错推到我头上,你却不能怪我,因为我一向都不赞成这么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吧?或许当时你不在这里,但是当报告出来以后,我们发现负责焊接的机器人效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其他机器人也好不了多少。没有人能忍受这种情况。”
  我看看刘梧。他解释:“当时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假如我一声都不吭,佛洛斯特会砍掉我的头。这些机器人全都是新的,而且非常昂贵,假如我们只让它们发挥百分之三十的效率,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按照预定的时间得到回收。”
  “好,先等一等。”我告诉他,然后转过头去问史黛西:“当时,你怎么办?”
  她说:“我还能怎么办?我不得不分派更多的材料给各个生产线,来喂饱这些机器人,让机器人能有更多产出,以提高效率。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每个月都有零件剩下来。”
  刘梧说:“但是重要的是,效率确实提高了,没有人能因为这个决定,而挑我们毛病。”他试图强调正面效应。
  “关于这点,我现在一点都不确定。”我说,“史黛西,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剩余零件呢?为什么我们没有办法消耗这些零件?”
  “目前我们没有任何订单需要这些零件。”她说,“而即使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的确拿到订单,我们需要的其他零件似乎也总是不够。”
  “怎么会呢?”
  “关于这个,你就得问问唐纳凡了。”史黛西说。
  “刘梧,叫他们呼叫唐纳凡。”我说。
  唐纳凡走进办公室,裹在啤酒肚上的白衬衫上可以见到一抹油污,他一直滔滔不绝的谈着自动测试设备发生的损坏状况。
  “唐纳凡,暂时别管那部机器。”我说。
  “其他地方也出了问题吗?”他问。
  “对,我们正在谈咱们这儿的名流——机器人。”我说。
  唐纳凡轮流注视我们每一个人,我猜他很好奇我们刚刚说了什么。
  他问:”你为它们操什么心啊?这些机器人现在作业状况很不错。”
  “我们不太确定真的是如此。”我说,“史黛西告诉我,机器人制造的零件现在积存了很多,但是在有些情况下,其他零件却不够,以至于我们无法完成装配。”
  唐纳凡说:“问题不是我们没有足够的零件,而是当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们似乎总是拿不到这些零件,即使是机器人制造的零件,都常出现这种状况。举例来说吧,我们有成堆的CD-50零件空等在那儿几个月,因为控制器还没有做好。接着,我们拿到控制器了,但是其他零件又缺货。最后,我们拿到那些零件,把东西做好,运送出去。接下来你也晓得,你到处找CD-50,但是却找不到。我们有上吨的CD-45和CD-80,但是CD-50又缺货了。所以,我们只好等,在我们拿到CD-50以前,所有的控制器又用完了。”
  “以此类推,以此类推,以此类推。”史黛西说。
  “但是史黛西,你刚刚说机器人制造了一堆我们根本没有拿到订单的零件,也就是说,我们生产的是我们不需要的零件。”我问。
  “每个人都告诉我,我们终于会用得上这些零件。”她说,接着又补充,“你瞧,每个人都在玩同样的把戏。每当生产效率下降的时候,每个人都无视原本对未来的预估,拼命让生产线保持忙碌,于是我们制造了大量存货,假如未来景气不如我们想像得那么好,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们用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预先制造存货,但是结果市场却和我们唱反调。”
  “我明白,史黛西,我明白。我不是在怪你,或是责怪任何人,我只是希望找出答案。”我告诉她。
  我还不松懈,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我说:“那么实际的状况是:为了给机器人更多事做,我们分派了更多的材料。”
  史黛西说:“结果就增加了库存。”
  我补了一句:“也提高了成本。”
  “但是,这些零件的单位成本下降了。”刘梧说。
  我问:“真的下降了吗?额外增加的仓库营运成本负担又怎么说呢?这是营运费用。假如费用增加了,零件成本怎么可能真的下降呢?”
  “这完全要看数量而定。”刘梧说。
  “没错。”我说,“销售数量……真正重要的是这件事。当我们有一大堆我们没办法装配成产品并销售出去的零件,而原因却是因为其他零件缺货,或因为我们拿不到订单时,那么我们的成本就增加了。”
  我又坐了下来。“我们没有根据目标来管理工厂。”我喃喃的说。
  刘梧瞥了我一眼。“目标?你是说我们这个月的计划吗?”
  我看看他们。“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
  10 都包含“金钱”两个字
  一个半小时后,我已经把前因后果全部向他们解释了一遍。我提议在会议室讨论,因为这里有黑板。我在黑板上,画了个目标的图解,而现在,我正在写下衡量指标的定义。
  他们全都默默的听着。最后,刘梧开口了,他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些定义的呀?”
  “我以前的物理老师给我的。”
  “谁?”唐纳凡问。
  “你的物理老师?”刘梧也追问。
  “对啊!怎么样?”
  “他叫什么名字?”唐纳凡问。
  “或‘她’叫什么名字?”史黛西说。
  “他叫钟纳,是以色列人。”
  唐纳凡说:“我想知道的是,谈到有效产出的时候,他为什么指的是‘销售’?我们是管生产的,我们的工作和销售毫无关系,那是行销部门的事。”
  我耸耸肩。毕竟,我在电话上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钟纳说这个定义很精确,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纳凡。我望着窗外,接着就想到了我早该记得的事情。
  “过来这边”我对唐纳凡说。
  他重重的踏着大步走过来。我把手放在他肩上,指着窗外。
  “那些建筑物是干什么的?”我问他。
  “仓库。”他说。
  “仓库是做什么用的?”
  “放成品的。”
  “假如我们努力了半天,只制造出一堆成品来填满仓库,你想公司还能生存吗?”
  “好吧,好吧!”唐纳凡乖乖的说,开始明白我的意思了,“那么,我们必须把东西卖掉,才能赚钱。”
  刘梧还继续瞪着黑板。“很有趣,这些定义里面全都包含了‘金钱’两个字。”他说,“有效产出是我们收进来的钱,存货是目前积压在系统中的钱,而营运费用则是为了让有效产出能够发生,我们必须付出去的钱。一个指标用来衡量收进来的钱,一个指标衡量内部积压的资金,另外一个指标则衡量付出去的钱。”
  “假如你思考一下等在生产线上的那堆物料所代表的投资,你就会很清楚存货也是钱,但是令我困惑的是,透过直接人力而产生的材料附加价值,要摆在什么地方呢?”史黛西问。
  “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只能把他的答案告诉你。”我说。
  “答案是什么?”
  “他认为假如我们不把附加价值计算在内,反而比较好。他说因此就可以避免为了区分什么是投资和什么是花费而带来的混淆。”
  整个会议室又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咀嚼这段话的意义。
  然后史黛西说:“也许钟纳觉得直接人力不应该算作存货,原因是我们真正销售的并不是员工的工作时间,我们向员工“买”时间,但是我们不会把这些时间卖给客户,除非我们谈的是服务性的工作。”
  “嘿,且慢。”唐纳凡说,“现在听我说:假如我们销售产品,我们岂不是同时也在销售投资在产品上的时间吗?”
  “好,但是闲置的时间又怎么说呢?”我问。
  刘梧插嘴:“假如我了解的没错的话,所有这些都是会计的不同方式。根据钟纳的说法,所有的员工时间,无论是直接或间接,闲置或忙碌,都算营运费用。你仍然要把它计算在内,只不过他的方式比较简单,你不必玩一大堆数字游戏。”
  唐纳凡挺起胸膛。“游戏?我们在工厂干活的人个个诚实苦干,我们没有时间搞什么把戏。”
  “对啊,你们忙着大笔一挥,就把闲置的时间改为操作时间。”刘梧说。
  “或是把操作时间转为更多的存货。”史黛西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同时,我却在一旁思考,或许钟纳的用意不只是把情况简单化而已。钟纳提到了投资和花费之间的混淆,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因为搞不清状况,所以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然后我听到史黛西说的话。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成品的价值是多少呢?”
  “首先,市场会决定产品的价格。”刘梧说,“为了让公司有钱赚,产品的价值——以及我们订的价格——都必须高于我们在存货上的投资和我们销售的每单位产品的总营运费用加起来的总和。”
  我看到唐纳凡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我问他在想什么。
  “嘿,这太疯狂了。”他喃喃的抱怨。
  “为什么?”刘梧问。
  “这样行不通的!”唐纳凡说,“你怎么能够用三个差劲的衡量指标,来考虑整个系统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呢?”
  刘梧望着黑板沉思。“那么,你举出一样不包括在这三个指标里面的东西。”
  “工具、机器……”唐纳凡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着,“这栋大楼、整个厂房。”
  “这些都包括在三个指标里面。”刘梧说。
  “怎么说?”唐纳凡问。
  刘梧转过身去,对着他。“你瞧,这些东西都有一部分属于这里,有一部分属于那里。假如你有一部机器,机器的折旧要算营运费用,机器中仍然保有的价值,也就是可以变卖的部分,要算存货。”
  “存货?我以为存货是指产品、零件等等。”唐纳凡说,“你知道,就是我们卖到市场上的那些东西。”
  刘梧笑了。“唐纳凡,这整座工厂都是我们可以变卖的投资——只要在适当的情况下,又碰到好价钱的话。”
  我心里想,或许很快就会发生了。
  史黛西说:“所以投资和存货没什么两样。”
  “机器的润滑油又算什么呢?”唐纳凡问。
  我告诉他:“要算营运费用。我们不会把润滑油卖给客户。”
  “废料呢?”他问。
  “也算营运费用。”
  “是吗?我们卖给废料处理商的那些废料,又怎么说呢?”
  “好,那么这个情形就和机器一样。任何我们花掉的钱都是营运费用,任何我们可以藉销售而回收的投资都算存货。”
  “那么,存货所带来的仓库营运成本就要算营运费用了,是不是?”史黛西说。
  刘梧和我同时点头。
  接着,我想到企业经营中的“软体”,例如知识----从顾问那儿得来的知识,从我们的研究发展中获得的知识,又算什么呢?我把问题提出来,看看他们认为该如何归类。
  这个问题把我们给绊住了好一会儿,后来我们决定,很简单,这完全要看知识的用途而定。假如是关于新生产流程的知识,也就是能够帮助我们把存货转为有效产出的知识,那么,就应该被归为营业费用。假如我们想要贩卖知识,例如贩卖专利或技术使用权,那么这种知识就应该被归为存货。但是假如知识属于优尼公司本身将制造的产品,那么知识就好像机器一样,是企业为了赚钱所作的投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贬值。同样的,我们能卖出去的投资就是存货,折旧或贬值的金额就变成营运费用。
  唐纳凡说:“我想到一个例子,可以让你伤伤脑筋,就是格兰毕的司机,你把他摆在哪儿都不对。”
  “什么?”
  “你知道,就是那个穿着黑西装,为格兰毕驾驶大轿车的家伙。”
  刘梧说:“他应该算营运费用。”
  “他算营运费用才怪呢!请你告诉我,格兰毕的司机怎么样把存货变成有效产出?”唐纳凡说,他环顾四周,露出一副“这下可把你们考倒了”的表情,“我敢说这个司机根本不晓得有存货和有效产出这回事。”
  “不幸的是,我们有几个秘书也好不到哪里去。”史黛西说。
  我说:“你不一定要亲手制造出产品,才能把存货转为有效产出。唐纳凡,你每天都在那儿帮忙把存货转为有效产出,但是在生产线工人眼中,可能你只是在那儿走来走去,找每个人麻烦。”
  “对呀,没有人知道感激。”唐纳凡撅着嘴说,“但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司机该算什么。”
  “或许当格兰毕到处奔波的时候,司机帮格兰毕空出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以及和客户打交道等等。”我提议。
  “唐纳凡,下次你和格兰毕一起吃中饭的时候,何不干脆问问他呢?”史黛西说。
  “这件事没有那么好笑,我今天早上才听说,格兰毕要来这里拍摄和机器人一起的录影带画面。”我说。
  “格兰毕要来这里?”唐纳凡问。
  “假如格兰毕要来,那么我打赌皮区和其他人也会跟着来。”史黛西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刘梧喃喃的抱怨。
  史黛西对唐纳凡说:“你现在明白了,这是为什么罗哥问了一堆关于机器人的事情。我们必须在格兰毕面前表现得好一点。”
  “我们看起来还不错呀!”刘梧说,“机器人的效率还不错,格兰毕和机器人一起出现在录影带上,绝不会丢脸。”
  但是我说:“去他的,我才不在乎格兰毕和他的录影带呢!事实上,我敢打赌他们根本不会来这里拍摄录影带,但这不是重点。问题是,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以为机器人大大的提高了我们的生产力,而我们直到刚刚才明白,如果从目标的角度看来,机器人根本没有生产力可言。我们运用机器人的方式,根本就是反生产力。”
  每个人都默不吭声。
  最后,史黛西鼓起勇气说:“好吧,所以我们必须让机器人根据目标来发挥生产力。”
  我说:“我们需要做的还不止如此。”我转过头去,对唐纳凡和史黛西说:“听好,我已经告诉刘梧了,我猜现在也是告诉你们的好时机。反正你们迟早也会听说这件事。”
  “听说什么事啊?”唐纳凡问。
  “皮区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假如我们在三个月内还不能转亏为盈,他就要永远关闭这座工厂。”我说。
  他们两个人呆了半晌,然后连珠炮似的问了我一堆问题。我花了几分钟向他们解释我所知道的状况,我略去事业部的情况不谈,因为不想让他们陷入恐慌。
  最后我说:“我知道三个月的时间不是很多,但是直到他们把我踢出去以前,我都不会放弃。你们怎么决定,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假如你们想离开的话,我建议你们现在就走,因为未来二个月,我会把你们逼得很惨。假如我们能够表现出一点点进步,我都会去和皮区谈一谈,并且尽一切的努力,说服他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真的认为我们办得到吗?”刘梧问。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说,“但是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过去错在哪里。”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才对呢?”唐纳凡问。
  “我们为什么不暂缓堆物料到机器人那儿,并且开始减少存货呢?”史黛西说。
  “嘿,我举双手赞成降低存货,但是假如我们不生产的话,效率就会降低,那么我们就又回到原点了。”唐纳凡说。
  “假如皮区看到我们的效率降低,他绝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刘梧说,“他要的是提高效率,而不是降低效率。”
  我搔搔头。
  然后史黛西说:“或许你应该再试试打电话给这个叫钟纳的家伙,他似乎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啊,至少我们可以晓得他怎么说。”刘梧说。
  “呃,我昨天晚上和他谈过,这些东西就是他告诉我的。”我挥手指着黑板上写的定义,“他应该会打电话给我……”
  我注视着他们的脸。“好吧,我再试着找找他。”我一边说,‘边从公事包中拿出钟纳在伦敦的电话号码。
  我接通了伦敦那个会议室的电话,他们三个人坐在一旁,充满朗盼的倾听,但是钟纳已经离开了,接电话的是一位秘书。
  “啊,对,罗哥先生。钟纳打过电话给你,但是你的秘书说像在开会,他希望能在离开伦敦以前,和你通上话,但是我恐怕你们互相错过了。”
  “他下一站会到哪里?”我问。
  “他要飞到纽约去,或许你可以打电话去旅馆找他。”她说。
  我记下旅馆的名字,然后向她道谢,我从查号台查到了那家旅馆的电话号码,拨了电话,只希望能留个话给他。但电话总机直接帮我接到他的房间。
  “喂?”电话中传来了一个满带睡意的声音。
  “钟纳吗?我是罗哥,我把你吵醒了吗?”
  “你的确把我吵醒了。”
  “喔,真对不起,我会长话短说,但是我真的需要和你详细一点讨论我们昨天谈的问题。”我告诉他。
  “昨天晚上?”他问,“哦,对,你们的时间应该算‘昨天晚上’。”
  “或许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你来我们工厂,见见我的同事。”我提议。
  “问题是,接下来几个星期,我的行程都排满了,然后我就要回以色列去了。”他说。
  “但是,我没办法等那么久。”我说,“我必须解决几个严重的问题,而且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现在明白你对机器人和生产力的看法,但是我和我的同事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而且……呃,或许我先解释几个事情给你听——”
  “罗哥,我很想帮你,但是我也需要补充一下睡眠,我已经累坏了。不如这样吧,假如你抽得出空来的话,你何不明天早上七点钟,在旅馆里和我一起吃早餐。”他说。
  “明天?”
  “没错。”他说,“我们大概可以讨论个把钟头。除非……”
  我看看其他人,他们全都紧张的看着我,我请钟纳等一下,然后告诉他们。
  “他要我明天到纽约去。有没有人想到任何我不该去的理由?”
  “你在开什么玩笑?”史黛西说。
  “去吧。”唐纳凡说。
  “你会有什么损失呢?”刘梧说。
  我把手移开话筒。“好,我会去。”我说。
  “太好了!”钟纳松了一口气,“晚安。”
  我一回到办公室,法兰就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我。
  “你终于出现了!”她伸手过去拿留言条,“这个人从伦敦打了两次电话来找你。他不肯说事情到底重不重要。”
  我说:“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办:想办法让我今天晚上就抵达纽约。”
  11 我不要猜谜,我要解答
  但是茱莉完全不能理解。
  “谢谢你事先通知我。”她说。
  “假如我早一点晓得这件事,我早就告诉你了。”我说。
  “近来,你周遭的每一件事情都变得不可预期。”她说。
  “我每回知道要出差的时候,不都先告诉你吗?”
  她站在房门口,显得烦躁不安,我把旅行袋放在床上,忙着收拾过夜的行李。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莎朗在朋友家玩,而大卫正在参加乐队的排练。
  “这一切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休止?”茱莉问。
  我正要从抽屉里把内衣裤拿出来,听到她这么说,我停下脚步,开始按捺不住性子,因为我们五分钟以前才刚刚讨论过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呢?
  我说:“茱莉,我不知道,有一大堆问题等着我去解决。”
  她显得更烦躁了,她不喜欢我的回答,我突然想到,或许原因出在她不信任我。
  “嘿,我一到纽约,就会打电话给你,好不好?”我告诉她。
  她转过身去,似乎随时准备走出去。“很好,打电话,但是我可能不在家。”她说。
  我又停了下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能会出去。”她说。
  “喔,我猜我只好碰碰运气了。”我说。
  她一边走出门外,一边生气的说:“我猜你会这么办。”
  我抓起一件衬衫,关上抽屉。收拾好行李之后,我到处找茱莉,发现她在起居室里,一个人站在窗户旁,猛咬着大拇指。我握住她的手,亲一亲她的拇指,然后试着安抚她。
  “我知道我近来常常说话不算数,但是这件事很重要,是为了工厂——”
  她摇摇头,从我的手掌中把手抽了出来。我跟着她走进厨房,她背对着我站在那里。
  她说:“每件事都是为了工作,你满脑子就只有工作,我甚至不能指望你回家吃晚饭,小孩一直问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眼角出现了一滴泪珠,我伸手抹去泪水,但是她把我的手推开。
  “不必了!你只管去赶你的飞机,去你要去的地方吧!”
  “茱莉!”
  她从我身边走开。
  “茱莉,这样太不公平了!”我对着她大喊。
  她转过身来。“没错。”她说,“你才不公平,对我和小孩都不公平。”
  她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我甚至连平息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时间已经太晚了。我赶紧拿起放在大厅的行李,把它背在肩上,抓起公事包,就朝着大门走出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十分,我已经在旅馆大厅等候钟纳。他迟了几分钟,但是我在铺满地毯的大厅中踱着方步时,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件事。我在想茱莉,我很担心她……还有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昨天住进旅馆以后,试着打了好几次电话回家,一直没有人接电话,甚至连小孩都没有来接电话。我在旅馆房间里走来走去,偶尔踢踢东西发泄一下,半小时后再试一次,还是没有人听电话。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凌晨两点钟,我每十五分钟就拨一次电话,但是都没有人在家。有一度,我甚至打电话给航空公司,看看有没有飞机可以让我立刻飞回家,但是当时没有任何班机飞往那个方向。我最后终于睡着了,六点钟的时候,旅馆电话
  把我叫醒。我在离开房间以前,又拨了两次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罗哥!”
  我转过身去,钟纳正朝着我走过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休闲裤,没有打领带,也没穿外套。
  “早啊!”我向他打招呼,然后我们握握手,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泡泡的,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我猜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说:“对不起,我迟到了,昨天晚上,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吃饭,结果我们谈事情一直谈到凌晨三点钟。咱们找张桌子吃早餐吧!”
  我和他一起走进餐厅,服务人员领着我们走到一张铺了白桌巾的餐桌。
  “我在电话里向你说明的衡量指标,结果你们进展如何?”我们一坐下来,他就问。
  我把注意力转回公事上,告诉他我如何用指标来表达目标,钟纳显得很高兴。
  “太好了!”他说,“你做得很好。”
  “谢谢你的夸奖,但是我恐怕要拯救工厂,我需要的不只是目标和几个衡量指标而已。”我说。
  “拯救工厂?”他问。
  我说:“没错,这是为什么我要飞来这里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我打电话给你,不只是为了谈谈哲理。”
  他笑了。“我没有认为你一路找我,只是为了热爱真理。好吧,罗哥,老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请务必为我保密。”我先声明之后,才解释工厂目前的处境以及三个月的期限。钟纳专心聆听,当我说完了以后,他往后一靠。“你期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找得到解决之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找到解决办法,保住我的工厂和工人。”我说。
  钟纳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问题是,我的行程早就排得满满的,这是为什么我们得一大早在这里碰面。有这么多任务缠身,我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担任你期望的顾问工作。”
  我叹口气,失望极了。我说:”好吧,假如你实在太忙的话——”
  “先别急,我还没说完。”他说,“这并不表示你因此就没办法挽救工厂。我没有时间为你解决问题,但是这样对你不是更好吗——”
  我打岔:“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纳举起手来制止我。“让我说完。就我目前所知看来,你应该有办法自己解决问题,我要做的只是提供你一些基本的应用原则。假如你和你的手下很聪明的运用这些原则,我想你们可以挽救这个工厂。这样说还算公平吗?” .
  “但是钟纳,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说。
  他不耐烦的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要改进的话,三个月已经绰绰有余了,也就是说,假如你们够用功的话。假如你们不够努力的话,反正我说什么都挽救不了你的工厂。”
  “喔,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很努力。”我说。
  “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啰?”他问。
  “老实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然后,我笑了,“我猜我最好还是问问你怎么收费。你有没有什么标准费率之类的东西?”
  他说:“没有,不过这样吧,就根据你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的价值来付费好了。”
  “我怎么知道价值有多高呢?”
  “当我们完成了之后,你就会有一点概念。假如你的工厂倒闭了,那么显然你一定没有学到什么,你什么都不欠我。另一方面,假如你学到的东西足以让你大赚特赚,那么你就应该根据你赚到的钱,付我顾问费。”他说。
  我大笑,这样一来,我不是稳赚不赔了?
  “一言为定,这样很公平。”我说。
  我们握握手。
  侍应生打断了我们的谈话,问我们是不是要点餐了。我们两个人都还没有翻开菜单,但是结果我们都只点了咖啡。侍应生提醒我们,这里每人的最低消费额是五块美金,所以钟纳叫他给我们每人来一壶咖啡和一夸脱牛奶。侍应生瞪了我们一眼,就走开了。
  钟纳接着说:“那么,现在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呢?”
  我告诉他:“或许可以先把焦点放在机器人身上。”
  钟纳摇摇头。“罗哥,忘掉你的机器人吧,机器人就好像每个人刚发现的工业用玩具一样新奇。但是还有很多基本问题,更需要你来关心。”他说。
  “但是,你忽略了机器人对我们的重要性。”我说,“机器人是工厂里最昂贵的设备,我们必须让它发挥生产力。”
  “哪方面的生产力?”他凌厉的反问。
  “好吧,没错……我们必须根据目标,让机器人发挥生产力。但是我必须让它们发挥高度效率,才能收回成本,而只有当机器人生产零件的时候,才能达到那么高的效率。”
  钟纳再度摇摇头。“罗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工厂的整体效率非常高。假如你们的效率真那么高的话,为什么工厂还会碰到麻烦呢?”
  他从衬衫口袋中掏出雪茄,咬掉雪茄的一头。
  “好吧,你瞧,即使只是因为我的上司很在意效率,我都必须重视效率问题。”
  “罗哥,想想看哪件事情对你的上司比较重要:效率还是钱?”他问。
  “当然是钱啰。但是,高效率对赚钱而言,不是也很重要吗?”我问他。
  “但是大半时间,你都因为追求高效率,而和赚钱的目标背道而驰。”
  我说:“我听不懂。而且即使我明白了,我的上司还是不会明白。”
  但是钟纳点燃了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好吧,我看看能不能从几个基本问答中,让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当你看到有个工人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时,这样对公司到底是好,还是坏?”
  “当然不好了。”我说。
  “总是不好吗?”他问。
  我察觉这个问题是个陷阱。“呃,我们必须做一些维修——”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假如有个生产工人闲在那儿,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产品可以生产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就永远都是不好的。”我说。
  “为什么呢?”
  我笑了。”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这样浪费钱呀!难道我们光付钱请人不做事吗?我们负担不起人力的闲置,这样一来,成本会高得超出我们的负担,这样做不但没有效率,而且生产力很低——无论你拿什么指标来衡量都一样。”
  他把身子往前倾,仿佛要悄悄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工作的工厂,是非常没有效率的工厂。”
  “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已经听到了。”
  “但是,你要怎么证明你说得对呢?”我问。
  他说:“你已经在工厂中证明了这件事,这个现象就发生在你的眼前,但是你却一点都看不见。”
  现在换我摇头了,我说:“钟纳,我觉得我们好像沟通不良。你瞧,我的工厂里没有一个冗员,我们把产品运出门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每个人都不停的工作。”
  “告诉我,你们工厂里,有没有多余的存货?”
  “有。”我回答。
  “你们有没有很多的多余存货?”
  “呃……有。”
  “你们有没有很多很多的多余存货?”
  “有,好吧,我们的确有很多很多的多余存货,但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你明不明白,过多的存货,只会由过多的人力引致?”他说。
  我想了一下,他说得没错,机器没有办法自己进行操作准备,然后自动运转,必须靠人力才能产生多余的存货。
  我问:“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裁掉更多的人吗?我们已经裁得只剩下最起码的人力了。”
  “不,我不会建议你裁员,但是我建议你检讨一下你管理工厂产能(capacity)的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根据目标来管理产能。”
  侍应生在我们之间放下两个典雅的银色咖啡壶,壶嘴还不停冒着热气。他同时端出一小壶牛奶,然后为我们倒咖啡。当他忙着这些动作的时候,我注视着窗外,几秒钟后,我感觉到钟纳伸手过来,拉拉我的袖子。
  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外面的世界里,有个市场需要你们制造的东西,而在公司里,你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每一种资源都有这么多的产能,可以满足那些需求。在我往下说之前,先问你一句,你明白我所说的‘平衡的工厂’(balanced plant)是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平衡的生产线吗?”我问。
  他说:“基本上,平衡的工厂是整个西方世界的工厂厂长长久以来戮力追求的目标,在平衡的工厂中,每一个资源的产能都和市场需求达到完全的均衡。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厂长都想达到这个目标吗?”
  我说:“因为假如我们没有充足的产能,我们预估的有效产出就是假的。但是假如我们的产能过剩,我们就是在浪费钱,我们就失掉了降低营运费用的机会。”
  “没错,每个人都这么想。”钟纳说,“因此,大多数的厂长都倾向于尽可能的调节产能,不要有任何资源闲置一旁,让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工作做。”
  “对,当然是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工厂也一样。事实上,我所见过的每一座工厂都这么做。”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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