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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宰相 京夫子

_3 京夫子(现代)
毛泽东说:「我们今天是进京赶考!这意味着什幺?意味着要考出好成绩来。满分不可能,八十、九十分也不大容易,争取七十分,至少六十分!
我们共产党人不是李自成,更不是牛金星和刘宗敏!我们不能再爬雪山、过草地,进行长征了,我们要千秋万代长住北平!」
大家长时间热烈鼓掌。
朱德说:「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我到了北平,最想吃烤白薯,看看它和井岗山上的红薯,陕北的红薯,味道有什幺不同!」
全体大笑,热烈鼓掌。
刘少奇说:「我们从农村进入城市,从解放战争走向和平建设,从打天下走向坐天下,这是伟大的历史转折,我们要从头学起,从头做起,要把握住这来之不易的历史契机!这就是说,我们要建设新中国,进行新的万里长征!」
大家鼓掌。
周恩来说:「主席刚才讲了,我们今天是进京赶考。我的理解,我们都要考及格。我们也一定能够考及格!总司令说了,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少奇同志说得好,面对伟大的历史转折,我们要从头学起,进行新的长征!」
大家热烈鼓掌。
任弼时因肺病复发,被卫士扶着,已上了汽车。他表示只有高兴,没有什幺说的了。因转战陕北期间,他跟毛闹得不愉快,书记处已决定他进北平后,主要任务是养病。
※※※※※※※※※
第十章 陕北来的老棉袄
中共中央主要领导人物组成的「进京赶考」车队,当天只走了一百来华里,就停留在唐县附近的淑闾村。本来可以赶到涿州过夜的。毛泽东说:「急什么?要赶到北平去吃大席?」
早有汪东兴等人去布置警戒,杨尚昆等人去安排食宿、架设通讯设施等。周恩来则亲自到毛泽东的下榻处查看,四周环境是否安静,门户是否安全,晚上如厕是否方便,毛每日必备的工具书《辞海》、《辞源》,近来又在攻读的《史记》、《资治通鉴》是否已从行李车上取下来了。
毛泽东早已心照不宣地观察到,周恩来热心服务,认真、细致、周到。
晚饭后,毛泽东让周恩来下通知,除病号任弼时休息外,朱德、刘少奇、陈云、董必武、李立三、张闻天、王稼祥等,都到他的住处来集合,听取河北省委书记林铁的工作汇报。
人员齐集后,毛泽东看著战友们,都和自己一样身著清一色从陕北穿来的青灰布老棉袄,很为满意,也很有些感叹。这一身老棉袄有纪念意义,是一个象徵,却差点叫周恩来、杨尚昆他们给换了装呢。
那是在西柏坡村驻跸期间。一天,兼责中直机关后勤事务的军委秘书长杨尚昆,来找周恩来汇报,说是聂荣臻同志的华北野战军司令部那边,有一批从傅作义部队后勤仓库接收过来的美国纯毛制服呢,厚的薄的都有。聂总问是不是送一卡车到西柏坡来,再挑选几名北平裁缝,来给中央领导人换换装。这样,大家进北平时也穿得整齐、气派些。主席和总司令进北平,少不了要举行个阅兵仪式。
周恩来表示同意,春天到了,天气会日渐暖和,虽说大家身上的陕北大棉袄应当珍惜,但换换季,轻轻装,还是可以考虑的。聂总说的也有道哩,进北平时大家穿得整齐些,也是个政治影响问题。
杨尚昆要求周副主席去向毛主席提出。周恩来问:「尚昆,你一直留在延安工作,和主席共事的时间比我还长啊,这么具体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不去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席是喜欢下面的同志直接向他汇报工作的。」
杨尚昆老实巴巴地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去主席那里汇报,要看他的心情而定。他心情好的时候,当然很耐心、很和蔼。就怕撞上他烦心的时候……把换装的事提到原则高度,思想作风问题,就不好办了,连带聂荣臻同志都会吃批评。」
周恩来点点头:是啊,有时你们做具体工作的同志,是很为难的。但以后你不要再跟人谈论主席的脾气。记住了,主席就是跟我们发脾气,也是出於对大家的爱护和关心。换装的事,我也要看机会,在书记处会议上提出来议一议。
记得是一月卅一日晚上十二时,北平和平移交仪式完成的电报传到西柏坡村。毛泽东主席高兴了,让朱、刘、周、任,加上董必武、张闻天、王稼祥、李富春、李立三、陆定一诸位,来他的住处小聚。又吩咐江青下厨,帮助厨房弄出几样荤素菜食,喝著山西老窖,来了个小小的庆祝。北平问题和平解决,中直机关进驻北平便提到了议事日程。南方北方的躜了二十几年的大山沟,蹲了二十几年的茅屋窰洞,有了今日,意义大著呢。
确是破了例。一般来讲,毛泽东是严禁中直机关人员搞什么祝捷活动。
辽渖战役结束,准海战役结束,西北野战军收复延安,天津战役结束,他都没让搞什么祝捷活动。他总是在捷报上批上一句孙中山先生的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或是「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之类的豪言壮语。再就是允许高级领导人的小灶食堂,中级领导人的中灶食堂,普通干部及警卫部队的大灶食堂,一律一人加一份红烧猪肉。每逢打了胜战,毛泽东就要吃炖得肥肥烂烂的红烧猪肉。
当晚的酒宴结束后,毛泽东留下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开每日凌晨的书记处例会。周恩来趁著毛主席兴致好,便将聂荣臻提议送一卡车美国制服呢和几位北平裁缝来,给中央领导人换装的事,说了说。
朱德总司令听了很高兴,说:「好嘛!快进北平了,大家是应该穿得体面点。过去没有条件,部队不讲究军容,基本上缴获到什么就穿什么。今后要逐步改善,军纪、军容、军威,三位一体。」
毛泽东喝著浓茶,眯缝著双眼,边剔牙边说:「总司令同意了,换就换吧。一人一身中山装,人置衣裳马置鞍……现在是供给制,中央机关的工作人员换不换?警卫部队的士兵换下换?好几千人马哪。」
周恩来说:「傅作义的华北总部有现成的被服厂,仓库里存放著一批棉布。我们的华北野战军也有后勤被服厂,要是单换中直机关人员和警卫战士的服装,应当不是很困难。」
任弼时问:「傅作义的后勤仓库里,有没有现成的服装?把帽徽、领章改改,不就可以先将就着穿?」
周恩来说这要问问聂荣臻和杨尚昆他们。
刘少奇低头审阅著一份什么文件,这时抬起头来说:「不太好吧?快进城了,共产党的干部、战士穿国民党官兵的服装?」
毛泽东笑了:「国民党的军服,我们不少同志穿过多次啊!总司令和恩来是代表。第一次国共合作,恩来是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国军第一军党代表;总司令那是是军官教导团团座。穿的都是国军军服嚒!第二次国共合作,恩来官拜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至少同中将衔吧?总司令则是接受改编后的第十八集团军总指挥,也是中将衔吧,还不都穿的国军的将官服?身在曹营心在汉,服装不是实质问题。衣服怎么穿啊?小事一件,也可以是大事一件,大家议一议,如何?」
这时江青提著茶壶进来给五大书记续水,听在谈论服装的事,便插进来说:「你们男同志,也应当考虑一下我们女兵的服装呢,不要搞得都是四个口袋或是两个口袋,男女没有区别。女兵的裤子,最好改成裙式……。」
朱总司令哈哈笑了:「解放军女战士穿裙子?当兵可不是上学堂,进舞厅呢。」
刘少奇说:「苏联红军的女兵是有裙装,长裤子外面套裙子。」
任弼时说:「现在还考虑不到给全军将土定装的事。」
毛泽东见江青说的不著边际,便脸一沉:「蓝苹!你要守纪律。你只是我的生活秘书,这里是书记处会议,党内军内的事,你不要随便插嘴!服务员干么去了?为什么总是你来添茶倒水?」
周恩来见江青脸上挂不住,眼睛里已是泪闪闪的,忙说:「因为在主席这里开会嘛,江青也是主人嘛!谢谢你,主席也是关心你。这些事,还是由服务员来做吧。李纳睡觉了?」
江青感激地朝周恩来点点头,无声地退出去了。
毛泽东见各位不再开口,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恩来,换装的事,你找杨尚昆他们去统筹安排吧。下面还要讨论别的事?我们要抓大事,不要变成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者。下一步应是林、罗的第四野战军南下,配合二野、三野,打过长江去,决不搞什么划江而治。宜将剩勇追穷寇,把解放战争进行到底。」
……周恩来以为问题解决了,毛主席同意了给中直机关人员换装。第二天中午,周恩来通知杨尚昆:「谈妥了,换。中央委员及中央直属部副部级以上干部,一人一套呢制服;以下干部和中央警卫团官兵,一人一套布军装,样式统一为中山装,干部四个口袋,士兵两个口袋。」
可是当天下午,毛泽东一觉睡醒,想起昨晚上(实际上已是当日凌晨)谈到中直机关人员换装的事不妥,这个口子开不得也,立即碰了碰床头边的那只铜铃。铜铃是周恩来送他的战利品,不大,作传唤用,一碰就会发出一串清脆的叮铃声,值班卫士一听铃声就会进来。
卫士在毛泽东身后垫上两个大枕头,再扶他起来半躺半靠著。第二件事是泡来一大缸滚烫的浓茶。毛泽东边喝茶边看著周恩来的军委作战室送上的各路大军战报和当天的《人民日报》。卫士退出。
铃声又响。毛泽东对探身进来的卫工说:「去把杨秘书长找来。」
不一会,卫士进来报告:「杨秘书长正在周副主席那里研究事情,他说稍等一会就到。」
毛泽东不由分说地手一推:「再去,要他马上来,先来我这里谈。」
杨尚昆快步进来时,头上冒著热气。毛泽东仍半靠半躺在床上:「尚昆啊,你在我身边工作有多少年了?坐下,坐下说。」
杨尚昆不知头尾,小心地在床边木椅上坐下,笑说:「自一九三四年长征算起,到陕北后我一直留在中央军委,除四七年三月主席分配我和剑英同志去山西,在军委工作一年,共有十五年时间都在主席身边。」
毛泽东燃起一支香烟:「是啊,十五年啊,不算短罗。在我身边工作过的人,你是创纪录的罗。你和恩来共事多长时间?」
杨尚昆怕冷似地缩了缩肩膀,坐直了身子:「江西中央苏区时期,长征期间,我都在红三军团工作,和彭老总、少奇同志共事。真正在周副主席手下工作,是最近大半年的事。」
毛泽东递给杨尚昆一支烟:「记得你是红三军团政委,老彭是司令员,少奇同志是政治部主任,老资格了……这烟是傅作义送的大中华,不错。听说傅将军也要送你两条,你没有收?」
杨尚昆说:「傅作义来见你,一共才带了十条烟做见面礼。我去石家庄机场接他,他大约见我抽烟抽得多,就要拿出两条来,我当然不敢领他这个人情。」
毛泽东笑了:「看来,你还是个老实人,会办事,所以一九三五年到陕北后一直留你在军委做秘书长嚕可是,如今有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直接来找我谈?如果你们都不愿意直接找我谈工作,我这个党主席和军委主席,不就成了空壳了?」
杨尚昆心里打了个冷噤:「我的工作有疏忽,有错误,请主席批评、教育。我认真检查,改正。」
毛泽东深深吸一口烟,眯上眼,闭上嘴,全吸进去了,一丝不漏,好一刻,才从鼻孔里透出淡淡的两小股。他眼睛仍眯著,忽然很响地咳了一口痰,噗地一下准确无误地吐进脚边的痰盂里,才问:「给中直机关人员换装的事,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你刚才正跟恩来研究这个事?」
杨尚昆见问这个,偷偷舒了口气,心里倒是释然了。便把事情的原尾说了一遍。这事,是他向周恩来副主席汇报的,但只是提议给中央领导人换换服装,为进北平做准备。并未提出给全体中直机关工作人员包括警卫部队都换装,那样兴师动众。
毛泽东说:「问题就在这里了。聂荣臻也好,你也好,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官愈做愈大,话愈来愈不好说了?」
杨尚昆忙说:「责任在我,不在聂荣臻同志。是我担心主席太忙,指挥各个战场,日夜操劳,早上都睡不了觉。西柏坡地方又小,常有汽车往来,闹哄哄的,才没敢把换装的事,直接报告主席。」
毛泽东一口暍下半缸浓茶,说:「小事一椿,是不是?我倒觉得是件大事。年初,我和书记处几位就提出,全党中高级干部重读郭沬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就是要求全党全军在革命胜利形势下,戒骄戒躁,反对腐败,防微杜渐,我不当李自或,你们不当牛金星、刘宗敏。上个月的二中全会上,我也讲过几句,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仍然存在,要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袭击……北平城里还有无数的王府,有无数的陈圆圆啊。」
杨尚昆低头吸烟,洗耳恭听。
毛泽东挥了挥手:「去告诉恩来和总司令,中央警卫团的指战员可以换装,其余人一个也不要换,就穿陕北老棉袄进北平,有什么不好?让北平的市民、知识分子、民主党派看看,就是我们这些陕北山沟里出来的乡巴佬,战胜了美式装备的中央军,我们不谋私利,为人民服务。」
杨尚昆连连称是,表示坚决执行。
毛泽东抬手又碰了一下铜铃。他传唤卫士来扶他起床,帮他穿衬衣、毛衣,系裤子,穿袜子鞋子,还有洗脸水,热毛巾。他也很少洗澡,而由卫土替他做按摩,擦身子。他才五十六岁,身体正强壮,一再宣称自己决不做皇帝。
三月二十四日午后,毛、朱、刘、周、任一行离开唐县淑闾村,当天傍晚时分抵达北平市南边的涿县。涿县古称涿州,为北平南部的重要门户,三国时候出过风云人物刘备和张飞,演出过千古传颂的桃园三结义。城内至今存有张桓侯祠,正门联云:使君乃天下英雄,谊同骨肉。
寿侯为人中神圣,美并勋名。
有北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叶剑英将军来接。叶将军敦请毛主席等领导人当即改乘火车前往北平。毛泽东不答应。他执意不要匆匆忙忙进北平:「剑英啊,我们到了刘备、张飞的老家,又是刘关张结义的地方,一路上桃花开得火红,我已派人去找涿县县志来读,行何匆匆?」
叶剑英将军报告了进北平住宿,较为安全等理由。
毛泽东说:「进城做大官,欲速则不达,快了易坏事。你们性急你们先走,我要留在涿州过夜。还找不找得到张飞家后面那座桃园的旧址?」
毛泽东说走就走,说停就停,一言九鼎,大家只能服从。不满情绪也是有的,病号任弼时就说过:「毛泽东同志的某些行事方式,是大家惯出来的,总是将就他,顺著他,少奇、恩来和我,都有责任。听不得不同意见,历史有可能重演,我们这个党总有一天要吃大亏的。」
中央领导人中,任弼时是唯一敢於跟毛泽东争吵、发表意见不同见解的人。还有一员武将——彭德怀副总司令,也敢於在毛泽东面前直言无忌,从不称呼「主席」,而二十几年一贯制,喊「老毛」。毛泽东则称他为「老彭」,二人之间常有争吵,但小同乡加老同事,关系颇亲密。除了这一文一武,其他大员们对毛主席都是必恭必敬。尤其是刘少奇、周恩来、高岗三位,极像是在毛主席面前竞赛各自的忠诚。朱德总司令则乐於当好好先生,挂著虚名。彭德怀远在西北战场,任弼时孤掌难鸣,身体又差,肺病咯血,毛泽东已经刻意疏远、冷落他。
此时刻,毛泽东是有意憋大家一憋,急著进北平分权,各据要津?河北老乡不是有句俗语:「倒骑毛驴看唱本,走著瞧呢。」千年古都北平,进去容易,出来难呢。
他问:「剑英呀,北平军管会主任,你是大家的父母官了。我们进北平,到底住在哪里?」
叶剑英看看周恩来,说:「我们提出过几种方案,中央书记处一直没有明确答复。」
实际上是毛泽东心不在焉,一直没有明确的指示。有次甚至说:「偌大一座北平,还怕没有我们几个人的住处?」
周恩来怕毛主席不悦,忙说:「主席这一段特别忙,书记处会议上是议过两次……。进城后的临时住处,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颐和园,一是香山。主席说过,两个地方都可以考虑。少奇同志和朱总司令、弼时同志主张住香山。颐和园毕竟是座公园,迟早要恢复对市民开放。我也赞同暂住香山,那里别墅、楼馆、寺庙很多,附近还有碧云寺、卧佛寺、八大处,中直机关及军委机关都住进去,也没有问题。当然,那些佛寺、道观,应尽可能地不去打扰。」
毛泽东笑了:「你也是个香山派。只好都去香山寻仙访道罗。山上空气好,弼时养病,可以长祝」
大家都陪著毛主席笑了。毛泽东又问:「我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是个大目标哩!蒋特、日特、美特,暗藏的肯定不少,坐火车进城,安全不安全?」
周恩来说:「剑英和荣臻他们都考虑到了,十九兵团已在铁路沿线警戒。火车行驶期间,所有道口关闭。剑英这次调来两列火车,第一列是货车,载警卫部队;第二列是客车,主席领著我们中直机关人员乘坐,直驰清华园。休息后,在南苑机场有个阅兵式,请主席和总司令检阅,之后跟北平市的民主党派人士见见面。」
毛泽东没有理会周恩来似的,只盯住叶剑英问:「我们的部队和平接收北平快两个月了,不是早举行过入城式?报纸都登过照片和消息了。我也早说过不要再搞什么阅兵式,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为什么还要搞?我们不久就要召开新政协会议,宣告新中国成立,举行开国大典时,不是还要有阅兵式?」
叶剑英无言以对。他只好又求援似地望著周恩来,像在说:「南苑机场阅兵的事,不是早请示过了?怎么事到临头,忽然变卦不搞了?怎么向受阅部队交代?为了迎接这次检阅,平津战役的参战部队的一个步兵师,一个炮兵师,一个装甲兵师,共三万官兵,已经演练了近一个月。」
周恩来没有直接代叶剑英回答,而绕了个弯子说:中午离开唐县淑闾林时,朱总司令没有上他自己的车,而到我的车里来坐了一段路。朱总也问过我,主席是无意在南苑机场阅兵了?朱总说:「主席主要考虑的是兴师动众,形式主义。主席的考虑是有道理的。但我想到,如果通过一次阅兵仪式,提高我军士气,鼓励将士英雄杀敌,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就还是有必要的。」
毛泽东语气缓和了些:「总司令是同意阅兵的罗。恩来,你自己的看法呢?」
周恩来说:「主席的意思我初步理解……开国大典肯定要有阅兵仪式,但那是半年甚至更长一点时间的事:成立新国家、新政府,还有多少大事要筹备,人力物力要齐集。所以我觉得,明天的南苑机场阅兵,跟以后开国大典上的阅兵,并不是简单的重复。从鼓舞士气,欢送部队南下,去取得革命战争的最后胜利,就还是有必要的。何况,荣臻、剑英他们,还安排了上万名北平市的民主人士、教授学者和市民代表,在阅兵式后跟你见面,代表北平两百万人民欢迎我中央机关和领导人进城。」
毛泽东对叶剑英笑了:「蒋委员长喜欢搞的一套,你们这么快就学会了罗!我只能服从你们的安排了,不是?但今天进城的时间,由我来决定。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晚上,中央书记处照常在毛泽东的住处举行例会,叶剑英、李维汉、杨尚昆等列席。先传阅了各野战军发来的战报,听取了李维汉的关於南京、上海、广州、成都、昆明等敌占城市在我地下党领导下,以反迫害、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要自由、要和平为口号的学生运动情况汇报。
之后,由叶剑英汇报北平市情况。叶剑英说:「由於执行党中央「原样不动、全盘接收」的方针,北平的所有名胜古迹,都受到了保护,没有遭到任何损失和破坏。城里市民生活一切照常,工厂照常生产,学生照常上课,商店照常营业,街头巷尾仍然到处是小摊贩。原来的市政府机关大银行等,都派了军官和接管人员。社会秩序很好,没有发生过骚乱,过去的黑社会帮派和街头流氓也没有出来捣乱。反动分子和潜伏下来的特务,现在还没有公开进行破坏。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时机未到。」
毛泽东插话说:「对於阶级敌人,对於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我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不要松懈我们的警惕性。凡是反动的东西,凡是牛鬼蛇神,你不打,他不会倒。扫帚不到,垃圾不会自己跑掉。」
叶剑英接著说:「现在北平的男女老少,都称赞北平的和平解放。如果不是和平解放,像我们打天津那样,北平真不知道会被战火毁坏成什么样子。所以这是给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也是一个大奇迹,历史上很少有的。」
毛泽东点点头。朱德说:「首功应当归於傅作义将军,他带了个好头。
剑英啊,要教育好我们的干部、战士,还有公安人员,要学会尊重博作义将军、邓宝珊将军他们,心胸要宽阔些,不要再搞小动作,找人家的麻烦了。
共产党人不要小家子气,还要解放全人类呢!」
周恩来说:「剑英,总司令刚才的这段话,你可以带回去传达。今后,南京、上海、武汉、广州、成都、昆明,我们都要力争和平解放。任何地方的国民党军队愿意放下武器,接受和平改编,我们都欢迎。」
刘少奇说:「我们仍要花大力气,抓好接管工作。这是新的历史转折。
我们不但能够解放大城市,更要学会管理大城市。学习城市管理和经济建设,已是摆在全党面前的首要问题。要教育全党干部,正确对待民族资本家、工商业者。工厂照常开工,工人才有工做,不失业;商店照常营业,市民才能购买到生活必需品。我们绝对下要再犯前年、去年解放石家庄、济南等大城市所犯过的左的错误,让工人去接管工厂、商店,导致工厂、商店关门,工人失业,市贝上街游行示威……。」
碰头会一直进行到凌晨一时。就在要散会的时候,毛泽东忽然提出:「现在进城,诸位意见如何?」
刘少奇率先拥护:「好得很!现在北平市民都睡了,便於铁路沿线和北平市内外的警戒。只是总司令有早睡的习惯,要辛苦一点啦。」
朱德说:「没问题,困劲早过啦。现在进北平,正好头脑清醒。」
周恩来看看手表:「如果能在两点钟出发,五时半我们可抵达北平西郊清华园站。李克农同志他们已打前站去了。主席、总司令、少奇、弼时和其他同志,可在清华园内休息半天。我和剑英去找聂荣臻安排下午南苑机场阅兵的事。还有晚上的住宿问题。阅兵后,北平军管会请我们吃烤鸭。之后,由李克农同志陪主席、总司令、少奇、弼时同志去颐和园,那里还是值得住一晚的。我就直接去香山,迎接各位二十五日上山。这样安排了,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剑英、维汉、尚昆,没有意见了?你们马上去传达命令,分头组织大家上车,两点钟准时出发。」
二十四日晨六时,大多数北平市民尚在熟睡,城区上空飘浮著一层薄薄的雾气,毛、朱、刘、周、任等一行抵达北平清华园站。有聂荣臻、彭真、李克农等在月台上迎候。立即分成两路,中央领导人的家属子女们,由杨尚昆带队,乘数辆大客车去香山,各家各户的先安顿;领导人则改乘小轿车,驶入静悄悄的清华大学校园。校园内外,已由中央警卫团戒严。
安排好毛、朱、刘、任等的休息处,周恩来自己也躺在行军床上打了个盹。他实际上并没有睡著,而在思虑著全天的节目表:九时半,要和叶剑英、李克农去聂荣臻的司令部,应当把北平市委负责人彭真也拉上,具体检查一下下午三时南苑机场阅兵的安全措施。要求他们再审核一遍名单,主要是阅兵之后,接见哪些民主党派人土和学者名流,还有市民代表。一定不要有坏人混入。到现场拍照的记者,必须是地下党员,其他记者一律不予安排;接受检阅的部队,严格执行「有枪无弹」纪律;中央警卫团应有两到三个连队换上便衣,接见时在人群前面组成一道人墙;毛、朱、刘、周、任等只跟傅作义、邓宝珊、张澜、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等少数人握手……十时半,找叶剑英、彭真等人专门谈一谈中直机关及领导人住进香山后的生活物资供应问题,……十一时半,到南苑机场现场检查一遍,确定领导人的车队入尝退场的方位,受阅部队的方位,市民代表站立方位……阅兵和接见后,叶剑英代表市军管会、彭真代表市委招待中央领导人吃烤鸭……。之后毛、未、刘、任的车队驶往颐和园过夜,自己则上香山……。对了,中午时分,李克农应带一个小组去颐和园,部署警卫工作。颐和园内原来的职员,包括和尚、尼姑、花工等,应统统暂时放假离园,换上北平市委的服务人员……。
毛泽东毕竟是勉强地接受了当天的南苑机场阅兵。他直拖到下午五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才率领一长队中共领导人,穿著一色的陕北老棉袄、棉帽、棉裤、棉鞋,分乘二十几辆吉普车,缓缓地从受阅部队面前驶过。毛泽东、朱德并排站立在最前面一辆敞篷吉普车上,朱德行举手礼,毛泽东则竖起右手巴掌,小幅度晃动。当受阅部队走著方阵,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号:「毛主席好!朱总司令好!中央首长们好!」毛泽东挥著手回应:「同志们好!
同志们辛苦了!」市民代表那边,共有一万来人,则在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等口号。
检阅完毕,毛、朱、刘、周、任等领导人都下了车,傅作义、李济深等十几位代表人物被领了过来。毛泽东怕冷似的双手袖进了袖筒里,满脸笑容地点著头,并没有伸出手来跟人相握。他把握手的任务交给了朱、刘、周、任等人。周恩来照例显得最为活跃,一一握手并一一介绍,一口一声老前辈、老朋友,这回到了北平,大家要长期共存,真诚合作,和衷共济了。
毛泽东袖著手,单独跟身著黑呢大衣、头戴礼帽、两手交叉在胸前的傅作义聊了几句。毛泽东再次感谢傅作义将军为和平解放北平,为保全北平这座千年古都作出的巨大贡献:傅作义呀,是应该奖给你一枚天坛一样大的勋章呢!
当晚十时,毛泽东入住颐和园景福阁,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由於负责保卫工作的李克农把园内原来的工人统统「放了假」,北平市委的服务人员又没有如期来到,以致毛泽东等人的住处冷冷清清,开水都喝下上,火墙也无人烧。毛泽东瞪著眼睛训斥李克农:「你搞的什么名堂?西太后花海军军费修了这座园子,你就连水都不给一口喝?你把园里的工人都赶走了?荒唐!工人农民谁会来谋害我?人民是水,我们是鱼,鱼离了水,能活?你参加革命多少年了?连这个还没有搞懂?」
毛泽东暍上了卫士烧出的热茶,睡上了卫士生起的火墙。周恩来在香山,第二天才听到了这事。他苦笑了:「这事北平市委也有责任,应当批评一下。看来,李克农擅长的还是情报工作,今后不宜再让他执行中央领导人的保卫任务,去惹主席生气。所谓保卫工作,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提供细心、周到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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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香山露峥嵘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毛、朱、刘、任等大队中共中央领导人抵达香山。整座香山自二月中旬起已实行军事管制,对外名曰延安迁来的劳动大学,简称「劳大」。山下居民依京腔称之为「老大」,并很快猜出了其中的奥秘。
香山山林面积达五千余亩,南面有著名的八大处,东北坡下有碧云寺、卧佛寺、香山植物园,再往东走十来华里,便是颐和园与圆明园了。香山最高点为西端的香炉峰,海拔五百余米。山上共有各类楼、台、亭、榭、庄、院、寺、阁、馆、轩计五十余处,多建筑於南面及东面山坡各处,其中著名的有:东南面山坡上的双清别墅,东北坡入口处不远的香山别墅、松林别墅,山顶的见心斋、昭庙、观音阁、玉华山庄、玉华三院、玉华四院、梯云山馆、栖月山庄,以及南坡上的玉香馆等。香山的一大特色,凡是风景优美的观景点上,均建有亭或台,著名的有看云亭、半山亭、白松亭、多云亭、望烽台、琉璃塔、阆风亭、多景亭、森玉笏、西山晴雪、朝阳洞等等。大清乾隆年间还在这里建有避暑行宫勤政殿,惜已毁於兵火。
毛泽东一家住了双清别墅;朱德一家住了玉香馆;刘少奇一家住了玉华山庄,任弼时一家住了栖月山庄。其於梯云山馆、玉华三院、玉华四院、见心斋、觐憩等处,亦分别住下了其他的领导人及其家属。
周恩来本人则跟中共中央办公厅和中央军委办公厅的主要工作人员,住在靠近出口的香山别墅和松林别墅,共有大小百余个厅堂房间,两大中直机关都塞进去了。
当然以毛泽东一家所住的双清别墅条件最好,坐落在香山寺南,地势高峻,有两股清泉从院子西面的石壁中涌出,泉水晶莹清冽。大清风流皇帝曾经在此留连整日,於水泉石壁上题「双清」二字,由此得名。一九0七年河北境内发生洪水灾害,慈禧太后的赈灾大臣在香山创办慈幼局,收养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灾区孩童,却挪用赈灾款在这里造下一座宫院式别墅,名为恭候老佛爷慈禧驾临,实为自己占用,称为双清别野。
双清别墅景色幽静,雕梁画栋,长廊回旋,碧水如镜,别有洞天。院内山、水、树、石均顺其自然,少人工斧凿。甘冽的泉水汇聚一池,涟漪清沏,植有荷花睡莲。环水有廊有亭,亭后楼台,因材借景,秀丽非凡。
在此春赏百花,夏避炎暑,秋观红叶,冬踏素雪,真人间仙境了。院外有一曲径,两面皆为峭壁,通往不远处的看云亭——又称翠薇亭。万绿丛中一红亭。江青曾在此亭,为毛泽东摄下了那帧坐於藤椅上,身著银灰色中山装,远望云山的著名照片。三月末的一天,香山东门外突然闯来数百名没有携带武器的傅作义警卫部队的官兵,高呼著「要粮饷、要生活、要自由」的口号,妄图冲进山里,向中共领导人请愿。
原来根据中共与傅作义将军签订的北平和平解放协议,傅作义将军被允许保留一个加强团的兵力,作为他私人的警卫部队。可是自中共军队接管北平及周围地区之后,傅作义将军的这支警卫部队并没有去警卫傅作义,而被限定在西郊翠微路的一座兵营里,禁止外出,由中共政工干部天天给他们上政治课,搞忆苦思甜,回忆对比,进行阶级教育,实为分化瓦解。却两个月未发给分文薪饷。终於激起官兵们的不满情绪,於是集体冲出军营,到香山去找中共领导人和平请愿。
傅作义警卫部队的请愿活动,被守卫香山的中共中央警卫团所阻吓并劝离。这个延安来的中央警卫团番号为八三四一,实为一个师的建制,官兵人人都是神枪手,司令员即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汪东兴。
事情立即被反映到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的周恩来那里。这还了得!
傅作义是什么用意?为什么不管束自己名下的警卫部队?香山现在是什么地方?你傅作义还能不知道?闹事竟闹到党中央、毛主席身边去了!周恩来立即驱车去到华北军区司令部所在地的八大处,找到聂荣臻司令员,还没进院门,就喊道:「荣臻!快下命令,派一支部队去给我执行任务。」
聂荣臻正在吃晚饭,很少见周副主席这么急促过,放下碗筷立正迎著:「周副主席,执行什么任务?」
周恩来说:「为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安全,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把傅作义警卫部队包围起来,收缴他们的枪械弹药,命令他们离开营地,接受我华北军区改编。」
聂荣臻当初是中共与傅作义和谈签字的代表之一,这时稍稍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先跟傅作义先生打个招呼?再派部队去收缴他们的武器?」
周恩来一向以遇事从容不迫、富於君子风范著称,这次却急不可待了:「你怎么打了几十年战,还书生意气?还要去跟傅作义谈判?你以为傅作义会同意让他的警卫部队放下武器?谈判早已结束,现在由你派部队去执行任务!快刀斩乱蔴,以绝后患。傅作义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谈。」
当天晚上,聂荣臻命令手下的一支精锐人马,以三倍於傅作义警卫团的兵力,突然包围了翠微路傅部兵营,占领制高点,架设轻重机枪,再派人突入兵营,先下了哨兵的枪,再由原来派在兵营里的中共政工干部到各营房去,向那些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兵们发出命令,规规矩矩交出武器弹药,不许磕磕碰碰,摔摔打打,否则军法从事,绝不客气。枪口之下,无人进行反抗。华北军区却收缴到了一个加强团的崭新的美式冲锋枪、卡柄枪及其无数弹药。这些美式新武器,比那些苏联红军所赠予的,以及从日本人手中所收缴到的枪械,先进多了,具有更大的杀伤力。
在北平城里,傅作义住宅附近,另驻有傅氏警卫团的一个半连队,也由周恩来下命令,於当晚同一时间被缴了械。警卫团的三名团级军官及几名带头闹事的营连级军官,则被拘捕。天刚蒙蒙亮,傅作义将军名下的这支徒手警卫部队,奉命开拔到昌平县境的人民解放军军营内,被分化瓦解,化整为零了。
当晚周恩来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待著华北军区执行命令的结果。他并严令封锁消息,禁止报纸报导不说,便是在党内军内,知道此事的人也越少越好。
聂荣臻将军也通宵未眠。凌晨五时,当派去执行任务的军区作战处处长来向他覆命,报告任务圆满完成,并把傅部的三名团级军官抓起来了。
聂荣臻问:「周副主席让你抓人了吗?」作战处长报告,「没有具体指示,但我觉得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先抓起来再说,左一点总比右倾来得保险。」
聂荣臻马上电话报告请示周恩来。过了一会儿,周恩来回了电话:「替我谢谢你部圆满完成任务的指战员们,抓人抓得好。我已报告了主席,主席也同意武力解决,以免后患。至於被抓起来的那几个人,过两天放了他们,请他们吃顿饭,讲清道理,摆明利害,他们会感激我们的。再送他们进保定军校学习,另行分配工作。跟国民党人员打交道,就要这样,先抓后放,先严后宽,给个出路,他们会感激涕零的。」
第二天一早,傅作义将军才得到报告,自己的警卫部队被缴了械,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他於是又大发雷霆:「共产党讲话不算数,不守协定,不讲信义,过河拆桥!」他给周恩来的值班室打电话,值班室听说是傅将军有急事,答应立即去请示。但周恩来没有接电话。值班人员告诉傅作义将军:「周副主席刚服了安眠片睡下,不能叫醒他,您有急事,是不是先去找我们的北平军管会主任叶剑英同志谈谈?」
傅作义将军曾经想打电话找毛泽东主席。但连周副主席都不肯接电话,毛泽东更是高高在上,不肯过问这些俗事了。何况中共领导人,都是一群住窑洞住出来夜猫子,晚上开会,白日睡觉,晨昏颠倒。
傅作义叫了车,怒气冲冲地去敲开了叶剑英将军的朱漆院门,进屋就拍桌大叫:「为什么要撕毁和平协议?为什么要缴了我警卫部队的械?还抓了我的人,你们乾脆连我一起抓走好了!北平已到了你们手里,我反正没有用处了,你们就一起抓走吧!」
叶剑英也是丈八和尚摸不著头尾。这已是傅作义第二次大喊大叫、义愤填膺了。不管怎样,傅将军发火,还是事关重大,非同小可。且长江沿线的解放战争正在进行中,党中央亦有意争取长江以南各省市能效法北平方式,兵不刃血,和平解放,所以必须善待傅作义将军。叶剑英在中共军队中向有「福将」、「儒将」之称。「福将」是指他身经百战,出入枪林弹雨,却从未受过枪伤,成为罕见的军事人物;「儒将」是指他好读书,善诗文,遇事冷静沉稳,具深谋远虑。他当即先向傅作义表示了歉意,自己作为北平军管会主任,对晚上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失职失察,并肯定此事只是下边的误会,绝不可能是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指示。毛主席、周副主席二位,您已是很熟悉的了,他们从来就是高度赞扬傅将军和平解放北平的功绩的。毛主席多次说过,保全北平,傅将军立了大功,是全民族的功臣,还多次提到,一定要请傅将军参加新政府工作,同时也要继续过问军事方面的事情。
叶剑英一番美言,傅作义怒气消了大半。叶剑英请傅作义将军先喝茶,嘱咐服务员安排早点招待。他自己则进内室去给华北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打电话,问情况。
过了半个多小时,叶剑英回到会客室,见傅作义以军伍习惯,毫下客气地吃过了早点,气色也平静下来了,便说:「傅将军,我刚才不得已,打电话把周副主席叫醒了,他服了安眠片刚睡了一个小时。您知道,周副主席日理万机,是我们党最忙碌的领导人……。」
傅作义一听,反而感到些许内疚了。他问:「周副主席有什么指示?」
叶剑英笑笑说:「周副主席也是刚听了汇报,他直埋怨底下的人办事鲁莽,伤了傅将军的颜面。傅将军的警卫团去冲香山,人家又没带武器,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会指示马上放人,要学会尊重人嘛。他嘱咐此事一定要向傅将军说明并致意。至於您的那一个加强团的警卫部队的问题嘛,周副主席也有个建议,让我先转达一下,看看傅将军本人的意见。并说,他仅仅是个建议,最后还是要由傅将军本人裁决……。」
此刻,傅作义倒是有点受感动了,他恭敬地问:「周副主席的建议,具体内容是些什么?」
叶剑英有意停了停,亲自替傅作义续了水,才说:「周副主席的意思,两个多月前签订和平协议时,给傅将军保留一个加强团的警卫部队,是为了防备北平城里国民党军队中的宪兵和蒋介石嫡系对傅将军下毒手,搞突然袭击。现在,北平早已被和平接受,大的环境变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少奇同志和周副主席本人,每位都只有一个班的贴身卫士。傅将军的这个加强团还有不有必要?五个营十几个连队两千多号人马,实在也是傅将军的累赘。何况,谁能担保这两千多号人马里,就个个都靠得住?其中就一定没有暗藏的蒋介石的特工,在随时准备谋害傅将军?就一定没有不良分子,打著傅将军的旗号做坏事?我们认为,傅将军的安全,主要的,首先靠大环境来保障,再就是靠一支人人忠诚的精锐小分队……。」
傅作义不吭声了。他仿佛被周恩来副主席的建议所触动。他问:「周副主席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叶剑英见谈话将要达成既定的目标了,仍不动声色地说:「周副主席建议,由傅将军亲自去原警卫部队中,挑选出三、五十名最可靠的人员,组成一支近身卫队,跟傅将军住在一起,归傅将军指挥。卫队的每位成员,可配备大、中、小三件武器,比如说每人一支美式卡柄枪,一支德式快慢机和一把左轮手枪。相信这样,对傅作义将军本人和家室的安全警卫,才是最有效、最可靠的。」
傅作义是个轻易不动温情的山西铁汉,这时眼睛也发红了:「叶将军,没想到周副主席日理万机,还替傅宜生想得这么细致、周到。」
叶剑英笑著说:「周副主席让我转达一个口讯,他会安排时间,请你吃晚饭,具体谈谈您在新政府中的工作安排。」
傅作义坐不住了,颤著声音说:「宜生出身军伍,是个粗人,一定知恩图报。」
过了几天,傅作义果真被通知去亲自挑选了三十五名近身卫士,每人配备了大、中、小三件武器。可是根据中共中央警卫局的统一规定,所有领导人包括毛、朱、刘、周、任在内,贴身卫士只发给枪枝,不配给弹药。傅作义将军亲自挑选的三十五名近身卫士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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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中南海楹联
中共书记处最初的北平定都计划,香山和中南海均是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机关的临时办公场所,长远的设想是在香山以东、颐和园以南的开阔农地上,营建一座新北京,而将北平老城完整地保存下来。中央所属机关当然要在新北京,不要去老城沾染上帝王宫阙的陈腐气息。
相信该项甚具创意的设想,因为第二年即陷入耗资巨大、死伤兵员百余万的韩战而被搁置了。
香山位于北平郊外西北角,属西山山脉,离城四十余华里。
中南海则位于北平市心脏地带,东面紧靠着明、清皇宫——故宫博物院,整座园林占地一千五百亩,其中水面七百余亩。打开北平市地图,你可以在城区中央地带见到一串自北而南的绿色翡翠般的湖泊:积水潭、什刹后海、什刹前海、北海、中南和南海。积水潭、什刹后海、什刹前海、北海均早已辟为公园。中南海亦于民国初年一度辟为公园,供市民游览。
环中海、南海的大片宫殿群落,始建于宋辽时代。宋辽以前,这里还是一片风光秀丽的天然湖泊,燕京古城则在现今的通县一带。与汉人的大宋王朝相对抗的辽国君主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傍湖营造起瑶屿行宫。辽国盛极而衰,金朝取而代之。公元一一五三年,金王朝正式迁都燕京,中南海成为皇宫,随之大兴土木,开挖湖泊,广植花木,重新营建起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之后蒙古铁骑南下,建立大元王朝,定部燕京,改名大都,继续营造环北海、中海、南海的宫殿群落。到了明代,朱元璋的儿子燕王朱棣夺得皇位,把国都从南京搬到燕京,改名北京。朱棣在中南海的东面营建起崭新的宫室——紫禁城,并为北京城设下一条从北至南的中轴线:安定门、钟楼、古楼、地安门、景山万春亭、神武门、干清宫、泰和殿、午门、天安门、前门、水定门。清兵入关建立起大清王朝,袭用了明王朝的这一建制,继续扩建明代宫室,而把中南海改称西苑,作为皇室的避暑园林。中海和南海亦称作太液池,喻意可与西天瑶池相媲美。
四面宫墙两座海,五朝帝都一园林。
下面,让作者领着读者诸君,从南至北,神游一次中南海罢。中南海南门今名新华门,为仪门,位于南海最南端,临西长安街。黄琉璃筒瓦覆顶,重楼重檐,面阔七间,原为大清干隆皇帝为取悦西域来的宠妃香妃所建,名宝月楼。当年楼外建有回子营,说是香妃登楼望月回子营,就像望到了家乡一样,可解乡愁。有联云:烟云舒卷揽胜赏,松石古澹怡远情。
佳兴四时同,图呈苑里。
清光千里共,鉴彻池心。
玉宇近高寒,栏凭十二。
庆霄增朗彻,界俯三千。
民国初年,袁世凯坐镇中南海时,为贯通东、西长安大道,命工匠将宝月楼北栘十余丈,原样重建,更名为新华门。
进了新华门,绕过一面大理石影壁,迎面而来的便是碧波滢滢的南海了。越过南海水面,正北端便是著名的瀛台。瀛台又名南台,东、南、西三面临水,北面有一汉白玉桥连接堤岸,为南海中的人工岛屿,四周碧水如画,岛上以太湖石垒作假山,奇峰峭壁,古木参天,绿荫蔽日,黄瓦朱墙,宫院幽深,风光迷人,一如海上蓬莱,故名瀛台。这里不仅是清皇室游幸避暑胜地,也是康熙、干隆等皇帝居园理朝听政之所。由北岸过汉白玉桥上四十级台阶,是翔鸾阁,位于瀛台岛之最北端,为正门,有联云:商鼎周彝自典重,槛葩苑树相芬芳。
过了翔鸾阁,便是一平台庭院,迎面为涵元门,门内正南是涵元殿,为瀛台正殿,坐南朝北,气势雄伟,有联云:四面波光动襟袖,三山烟霭护壶洲。
涵元殿中有一木炕,戊戌变法事败后,光绪皇帝被母后慈禧幽囚于此。那时岛北无桥,太监每日替光绪帝送膳食,须小舟以渡。直到幽囚十年之后,光绪皇帝死在了这里。民国初年,副总统黎元洪亦曾在此居住,后来还接待过西藏来的班禅喇嘛。
涵元殿的东配殿为庆云殿,西配殿为景星殿,景星殿东有藻韵楼,庆云殿西有绮思楼。楼殿相接,花木扶疏,变化层出。
穿过涵元殿,正南面又有一华美宫院,曰蓬莱阁,又名香扆殿,有联云:亭台涵月镜,花木畅天机。
过眼寸阴求日益,关心万姓祝年荆蓬莱阁前立有一「木化石」,为稀世之宝,高约二点八米。两旁各有小亭一座,高数丈,曲廊相接,迂回其间,美景天然。在此登高远眺,碧波秀色,琼楼玉宇,尽收眼底。有联云:亭台涵月镜,花木畅天机。
蓬莱阁之南即为明代南台旧址,东为春明楼,西为湛虚楼,再往下走,便到了瀛台的最南端,水中立有一亭,名迎熏亭,有小桥与南台旧址相连。迎熏亭隔海与新华门相望,亭中有联云:相于明月清风际,只在高山流水间。
以涵元殿为中心,瀛台岛东面还有补桐书屋,待月轩、镜光亭、及其立于水中的忉鱼亭,补桐书屋为清代帝王读书处,有联云:摩空野鹤养真性,绕壑风泉清道心。
忉鱼亭与南海东岸隔水相望,可遥望到东岸上的千尺雪、交芦馆、蕉雨轩、日知阁等宫院。
涵元殿西面还有长春书屋,八音克谐、怀抱爽等亭廊庭落,以及立于水岸上的人字柳碑。长春书屋内楹联达数十幅之多,均为历代帝王或书家翰墨。
返回南海北岸,回首瀛台,水色山光,殿宇嵯峨,古树参天,真正的蓬莱仙境了。
南海北岸上,正对着瀛台岛的是勤政殿。勤政殿为中南海正殿,五开间,坐南朝北,康熙皇帝题殿额「勤政」。殿前有门名德昌、朝向中海。
光绪年间,慈禧太后在此垂帘听政。光绪皇帝在此主持过百日维新。民国初年袁世凯亦在殿内办公、居祝袁世凯并将它改建成西式礼堂,会议大厅达三层楼高,气派非凡。四周为大、中、小会议室、演讲厅、宴会厅等。傅作义任华北剿总司令时,亦住在这里办公,并在这里与中共代表叶剑英将军举行了北平和平移交仪式。
勤政殿以东,有流水音、俯清沘、日知阁等名胜。
勤政殿以西,则是著名的丰泽园了。丰泽园建造于康熙年间,为清代帝王每岁仲春亥日演耕之所。正门匾额「丰泽园」为干隆手书。进入丰泽园庭院,迎面为颐年堂,亦名惇叙殿,为园内正殿,有联云:榴花照耀菖蒲岸,竹影扶疏翡翠亭。
彝训念贻谋,本支百世。
仙源长笃庆,华萼一堂。
颐年堂之后为澄怀堂,有联云:心田喜色先良玉,鼻观真香不数兰。
澄怀堂之后为遐瞩楼,有联云:千迭云峰空外回,三农雨露望中深。
颐年堂东侧,有过厅通往南北两座四合院,名「菊香书屋」。
院内有数株百年青松,碧绿海棠。康熙帝题联云:庭松不改青葱色,盆菊仍霏清净香。
出丰泽园南门往西,有一亭名「荷风蕙露」。再向西,有一座汉白玉雕砌而成的园门,门额曰「静谷」,有门联云:胜赏寄云岩,万象总翰奇秀。
青荫留竹柏,四时不改青葱。
月地云阶,别向华林开静境。
屏山镜水,时从芳径探幽踪。
静谷素有「园中之园」的称誉,园内正殿为崇雅殿。殿后华林芳径,山石奇秀,游廊曲回。有联云:翠合三山连阆苑,波涵一镜俨蓬瀛。
水中楼阁浮青岛,天上笙歌绕碧城。
静谷的名胜景观还有纯一斋、听鸿楼、含和堂、植秀轩、虚白石、万字廊、春藕斋等等,匾额楹联甚多,难以一一记述。其中不能不提到的是春藕斋,前有戏台,斋内有各类堂舍,为历代君王秘戏处,性娱乐场地。
民国初年,袁世凯、段祺瑞在这里召开过财经会议,民国八、九年,这里还做过徐东海、曹锟两位短命总统的办公室。
以上是南海的主要景观。中海的景观主要有西岸上的怀仁堂、海宴堂、游泳池、紫光阁,西花厅,以及中海东岸上的蕉园、万善殿、千圣殿、水云榭等等。
怀仁堂的前身名仪銮殿,系慈禧太后的寝宫。仪銮殿于一九00年被八国联军放火烧毁。慈禧太后挈光绪皇帝西逃返京后,在仪銮殿的废墟上建造起一座西式佛照楼。民国初年,袁世凯执政,改名为怀仁堂。
海宴堂位于怀仁堂东南,为清末所建一组西式楼院,系慈禧接待女宾之所。堂中陈设皆模仿路易十五所用家具样式,由巴黎生产。民国以后,改名居仁堂,曾为袁世凯的会客之处。民国十六年,东北军阀张作霖入主中南海,曾以它为「大元帅府」。
从海宴堂沿中海西岸北行不远,与东岸的水云榭隔海相望者,是游泳池。游泳池建造于民国初年,设备较为简陋,曾向公众开放。
中海西北岸上,有一重要古建筑——紫光阁,原名平台,是明代武宗皇帝观看骑射演武的地方,阁高数丈,殿宇威严。清代曾予整修,沿袭旧用,并在殿内悬挂历代功臣画像,每岁正月十九日,皇帝在此设功臣宴,大宴群臣,不忘先杰。有联云:干羽两阶崇礼乐,车书万里集冠裳。
天衢翊运风云会,策府铭勋日月光。
紫光阁后有武成殿。
在中南海园林的西北角上,有一座占地颇大的花房,名西花厅,亦名西华厅,为明、清两朝宫室所用鲜花的培育场地。当年这儿盛产牡丹、芍药、丹季、菊花等教百种时蔬花卉,皇帝后妃亦于这里吟诗赏花,国色天香,风光无限。
从紫光阁东朝中海方向走去,水边有迎春堂。从迎春堂登舟,可渡至中海东北岸上的蕉园。蕉园又名淑园,林木茂盛,殿宇重迭,为明代崇智殿旧址,是明、清两朝教习小太监之所。每岁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夜,后宫嫔妃在此举行「盂兰盆会**时,小太监们点起千百盏宫灯,浮漂水中,与天上闪烁的群星上下争辉,一直飘流到南海瀛台沿岸去,蔚为舒观。
蕉园内还有著名的万善殿和千圣殿。万善殿为明代遗构,大清干隆时重修,殿内供有三大士及十八罗汉塑像,栩栩如生。殿后有南海慈航观世音像。联云:万象证圆通,金轮妙转。
三乘皈定慧,华海长涵。
了悟彻声闻,花拈妙谛。
净因空色相,月印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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