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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孔子世家

_8 贾志刚(春秋)
  孔子笑了,心说幸亏今天上午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否则一定上套了。
  “据我所知啊,应该是羊才对,为什么呢?我听说啊,树木和石头的精怪是夔(音奎,古代传说中的单足兽)和魍魉(山精),土中的精怪应该是羵(音焚)羊(古代传说中的土中神怪)。”孔子不慌不忙地说,得意地笑。
  来人见计谋已经被揭穿,十分尴尬,搭讪了几句,走了。
  孔子在鲁国过得还算不错,可是他知道,只要季孙斯在,自己就只能当教书匠,绝对不可能再进入官场。而季孙斯这一次羞辱自己没有成功,一定还会想别的办法。如果想不出别的办法,那就更糟糕,因为那就意味着季孙斯对自己的恼火更大,有可能采取更加强硬的手段。
  所以,无论从安全的角度还是从政治前途的角度,待在鲁国都是下策。
  可是,不待在鲁国,能去哪里?
  终于,卫国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让孔子决定再去卫国。
  鲁哀公二年(前493年),孔子在鲁国待了两年之后,再次前往卫国。这一年,孔子五十九岁。
  那么,卫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国的故事
  不久前,卫国大夫史鱼死了,临死之前对他儿子说:“我身为卫国的大夫,一直以来就极力向国君推荐蘧伯玉,劝国君疏远只会拍马屁的弥子瑕,可是一直没有成功,这是我的一大过失。活着的时候没有尽到职责,死了也就不能享受礼遇。所以,我死之后,把我的灵柩就放在窗户外面就行了。”
  史鱼死了之后,儿子遵照他的遗嘱,把他的灵柩停放在窗外。按照常规,是应该停放在厅堂的。
  卫灵公前来吊唁,结果发现灵柩放在窗户外面,很是惊奇,于是找来史鱼的儿子责问。
  “主公,这是我父亲的遗嘱啊。”史鱼的儿子把父亲临终前的话说了一遍。
  卫灵公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一向是信任史鱼的,如今史鱼用这样的方式来劝谏自己,自己不应该再让他失望了。其实,卫灵公也知道弥子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最近也有些开始讨厌他了。
  “都是我的过失,我改,我改还不行吗?”卫灵公表了决心,当即命令把史鱼的灵柩抬进了厅堂。
  回到朝廷,卫灵公立即下令任用蘧伯玉,同时辞退弥子瑕。
  任用蘧伯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很贤能。可是,辞退弥子瑕的原因呢?卫灵公说了两条。
  “第一条,这小子当初私自动用了我的车;第二条,这小子当初把一个吃剩的桃子给我吃。”卫灵公的理由说出来之后,左右都掩着嘴在笑。为什么笑?
  原来,这两件事都有故事。
  当初弥子瑕受宠信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陪卫灵公在后宫玩耍,很晚了就住在后宫,结果这时候家里人来报告说弥子瑕的老娘重病,弥子瑕于是把卫灵公的车套上驾了出去,一来是自己的车不在眼前,二来是卫灵公的车到哪里都畅行无阻。这件事情第二天就被发觉了,按照卫国法律,私自驾驶国君的专车,砍脚。可是卫灵公不但不生气,反而公开表扬了弥子瑕:“大孝子啊,为了探望母亲,冒着被砍脚的危险。”
  后来又有一次,弥子瑕陪着卫灵公游果园,弥子瑕摘一个桃子吃,结果咬了一口之后发现非常好吃,就把咬了一口的桃子献给了卫灵公。卫灵公不仅没有恼火,反而非常高兴地说:“弥子瑕多爱我,甚至都忘记了那个桃子他咬了一口了。”
  就是这两件事情,如今却都成了弥子瑕的罪过。
  所以同样的事情,当你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不同的判断。
  不管怎样,弥子瑕失势了,蘧伯玉开始受到重用。
  “蘧大哥是我的朋友,找他去。”孔子决定去投奔蘧伯玉,两人在卫国的时候很投机,即便孔子回到鲁国之后,两人之间也常有联络。
  孔子的谎言
  孔子带领弟子们又上路了。
  从鲁国到卫国,孔子和弟子们进入卫国的蒲。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麻烦。
  原来,从卫国流亡鲁国的公叔戍悄悄潜回了卫国的蒲,这里是他原先的封邑,于是仿照当年的栾盈回曲沃,公叔戍就在蒲宣布背叛卫国。
  “你们要去哪里?”蒲地守军问孔子一行。
  “去卫国首都楚丘。”子路回答,他还不知道这里已经叛变了卫国。
  “不行了,回去吧。”蒲地守军拦住了他们,任何去卫国的人都要拦住。
  怎么办?开始谈判。可是,蒲地人谈判有一个底线:可以放你们过去,但是你们不能去卫国。
  孔子这边的谈判代表是子路和子贡,子路不肯让步,而子贡认为老师总说人要讲信用,因此也不敢答应。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孔子自己来了。
  “算了算了,我们过去不去卫国,我们去宋国,行不?”孔子决定不去卫国了。
  蒲地人要求盟誓,于是双方盟誓,盟誓的内容大致是谁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王八蛋。
  就这样,孔子带着弟子们过了蒲地。
  “老师,去宋国干什么?”子贡问,他觉得去宋国没什么意思。
  “谁说去宋国?”孔子反问。
  “不去宋国,去哪里?”
  “卫国。”
  “啊。”子贡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卫国?”
  “对。”孔子说得非常肯定。
  “老师啊,您总是教导我们要讲信用,可是,可是咱们还跟人家盟誓了啊。”
  “我们是在胁迫下盟誓的,不算,神灵也不会听的。”孔子说,笑笑。
  “哦。”子贡看了老师三眼,自言自语:“看来,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诚信啊。”
  从那之后,子贡对老师的看法又有了变化,他知道老师在根子里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而是一个善于应变的人。这一点,跟自己倒很相像。
  “可是老师,您不是最推崇柳下惠吗?柳下惠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说谎的啊。”宰我凑上来说了一句,孔子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卫灵公这时候正在为蒲地背叛的事情烦恼,听说孔子师徒通过蒲地又来投靠自己,非常高兴,于是破天荒地亲自到郊外迎接孔子。
  “哇噻,这回妥了。”孔子暗暗高兴,觉得自己好像是给卫灵公雪中送炭的,今后一定受到重用。
  卫灵公设宴招待了孔子,问寒问暖之后,终于问到了蒲地的情况。孔子把自己见到的蒲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孔丘先生,你认为蒲地可以攻打吗?”卫灵公问。
  “没问题啊。”孔子回答,这可是立功的机会。
  “可是,卫国的大夫们认为蒲地是我国的主要兵源地,我们对抗外敌都靠这里的力量了,如果我们攻打蒲地,恐怕没有胜算啊。”卫灵公的想法与孔子并不一样,看上去很有些忧虑。
  “我不这么看,我认为那里的男人宁死都不愿意背叛卫国,所以我们真正要对付的,就是那四五个人而已。”孔子说,他很希望卫灵公出兵。
  “嗯,说得有道理。”卫灵公沉思了一下,说。
  宴会的气氛不错,不过,卫灵公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讨伐蒲地的事情。
  在是否讨伐蒲地的问题上,卫灵公对孔子的回答其实非常不满意。从历史的角度看,孔子的想法确实是错误的。
  蒲地是卫国的主要兵源地,卫国此前已经有一块戚地被孙林父占领了。如果说卫国起兵攻打蒲地,胜负难料,即便取胜,也是两败俱伤,最终损失还是卫国的。而国际形势其实更为凶险,这个时候的卫国已经与晋国翻脸成仇,如果贸然攻打蒲地,很可能逼迫蒲地向晋国求救,于是晋国介入,里应外合,卫国就有亡国的危险。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慎重,宁可用时间换空间,进而从蒲地内部入手,解决问题。
  
第二六五章 丧家之犬
  孔子这一次住在了蘧伯玉家中,蘧伯玉非常热情也非常高兴,两人之间确实有很多共同语言。蘧伯玉向卫灵公推荐孔子,可是,卫灵公对孔子似乎兴趣不大。
  “唉,如果有国君用我的话,三个月就能见变化,三年绝对大治。”孔子常常这样慨叹,慨叹没有能够遇到赏识自己的明君。
  按《论语》。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在蘧伯玉的再三推荐之下,卫灵公勉强又接见了孔子。
  这一次见面的气氛与上一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卫灵公打着呵欠,一副应付差事的架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大家都觉得很尴尬无趣。
  “孔丘先生,能不能给我讲讲布阵打仗的学问?”卫灵公突然问,他知道孔子没有打过仗,因此故意要刁难他。
  “不好意思,没学过,我主要研究的是祭祀礼法之类的学问。”孔子说,他明白卫灵公的意思,因此干脆一口回绝。
  按《论语》。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话不投机,典型的话不投机。
  天上,一行大雁飞过,嘶鸣着向北而去。
  卫灵公仰起头来看大雁,把个下巴留给了孔子。
  孔子摇摇头,他知道他该告辞了。
  宋国遇险
  孔子又离开了。
  孔子去哪里?目标依然是陈国。子路、颜回、冉有、子贡、胡乱等人依然跟随,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小孩子也跟着上路了。
  两个小孩子,一个叫言偃,字子游,只有十三岁,鲁国人,是这次孔子回鲁国的时候招收的学生。另一个叫卜商,字子夏,卫国人,是孔子不久前招的学生。两人的家里都比较穷,因此父母送来,都是一边学习,一边在孔子身边伺候孔子的。两个小童都很聪明乖巧,孔子很喜欢他们。因此,这次上路,孔子也带着他们。
  从卫国南下,孔子不敢再走匡地,于是干脆穿越曹国。在曹国,孔子师徒并没有待太长时间,因为曹国是个小国,随时会被灭掉的那种,孔子对这个国家毫无兴趣。
  穿过曹国,进入宋国。
  孔子为什么对宋国没有兴趣?因为孔子知道,宋国对他没有兴趣。整个周朝,即便是楚国和吴越这样的国家,对周礼在表面上都是或多或少要遵从的,只有宋国是个例外,宋国人在骨子里认为他们还是商朝,他的礼法是商礼而不是周礼,因此,他们对孔子的学说毫无兴趣。
  孔子一行迤逦来到宋国首都睢阳附近,见到一伙工匠正在干活,太阳照晒之下非常辛苦。旁边,有人拿着鞭子在监督工匠们干活。
  “你们在干什么?”孔子下了车,亲自过去问。
  “给桓魋造石椁,造了三年了。”一个工匠有气无力地说。石椁就是石棺。
  孔子还要问,突然监工提着鞭子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问什么问?赶快走开,否则判你泄露国家机密罪。”监工气势汹汹地说,工匠们都不再敢说话,低头干活去了。
  “哼,这么奢侈浪费,死了之后早早烂掉吧。”孔子大声说着,一脸的愤怒。他仔细地看工地,发现巨大的石椁上已经雕琢了许多花纹图案,不过,要全部完工恐怕至少还要三年。
  “你吃了豹子胆了,敢这样说话,你哪个单位的?”监工大声呵斥着,举起鞭子要抽孔子,可是,当他看到子路已经拔出剑来并且随时准备向他刺来的时候,他害怕了,放下了鞭子。
  “告诉你,这是我老师孔仲尼,怎么样,你不服吗?”子路瞪着眼睛大声说,他有杀人的冲动。
  “你,你们等着。”监工灰溜溜地走了,一路走,一路回头。
  监工走了,工匠们都抬头看孔子和子路,带着感激的目光。
  “老师,按照周礼,丧事不能预先准备,这是什么意思呢?”冉有提出了问题。
  孔子看看冉有,其实不用冉有提出,孔子也正想对弟子们解说这个问题。
  “按照周礼,人死了之后才能商量谥号,之后才能确定下葬的日子,下葬之后才能设立祭庙,这些都是家里人要做的事情,是不能预先准备的,何况是自己亲自去安排呢?”
  这一段,见于《孔子家语》。
  可笑的是,后世的帝王们一面尊崇孔子为圣人,一面为自己营造豪华奢侈如同宫殿一般的陵墓,实在是玷污了孔子的名声。而孔子为他们送上了永久的诅咒:“死不如速朽之愈。”(《孔子世家》)
  又走了一程,大家走得累了,于是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弟子们,咱们最近在讲周礼,这样吧,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就在这个大树下进行一次两国国君相会的演习。”孔子走到哪里,都忘不了要演练自己教给学生们的知识。
  于是,弟子们拿出随时带着的乐器和礼服,穿戴好了,有人扮演国君,有人扮演相礼,有人扮演一般工作人员,然后开始演练,孔子在一旁现场指导。
  原本一帮人突然来到这里就让人好奇,又是一帮外国人,当地人就更好奇。这帮外国人还换衣服拿架势好像要演戏一般,当地人就好奇得不得了。当礼乐声响起,当地就算是炸了营了,十里八乡的都来看热闹了。
  孔子一看看的人多了,心头高兴。
  “嗯,让宋国人也见识一下周礼吧。”孔子让弟子们认真演练,演练完一项,继续演练另一项。
  宋国的百姓们看稀罕,看得带劲。
  事情迅速传到了睢阳城里,惊动了宋国的司马向魋。向魋,又叫司马桓魋,所以也叫桓魋。
  “什么?一帮鲁国人在我国境内演练周礼?奶奶的胆肥了,这不是上门挑衅吗?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以为自己是晋国人还是楚国人啊?或者是吴国人啊?”桓魋一拍桌子,令人立即去杀了这些鲁国人。不过有手下立即表示这样做可能引发国际纠纷,还是算了吧。桓魋想了想,说:“那,就去把那个大树给我砍了,看他们演练个屁。”
  于是,桓魋的人火速赶到,二话不说,把那棵大树给砍了。
  “你们为什么砍大树?”子贡去和宋国人讲理。
  “为什么?我们司马桓魋说了,你们故意在我们首都演练周礼,是上门挑衅,知道不?”桓魋的手下基本上表达了桓魋的意思。
  “那你误会了,我们是鲁国人,要去陈国,路过这里,顺便演练一下而已,不是针对你们啊。”子贡急忙解释。
  “去哪里?”
  “陈国。”
  “陈国?嘿嘿,你们等着。”桓魋的人放下这句话,走了。
  子贡感觉宋国人似乎话中有话,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话中是什么话。
  “别管他们,我们继续演练,难道砍倒一棵大树就能阻止我们吗?”孔子下令,就在大树旁边继续演练。
  “老师,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刚才那个监工把老师的话告诉了桓魋呢?咱们还是走吧。”子贡劝孔子。
  “怕什么?既然上天把高尚的德行赋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孔子不肯,又拿出了在匡地时候的牛气。
  按《论语》。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没等大家摆好架势,一个看热闹的宋国人走了上来,直接来到孔子身边。
  “鲁国人啊,快逃命吧,再不走,他们就调集军队来杀你们了。”宋国人说。
  “为什么?”孔子有点紧张了,急忙问。
  “为什么?公子辰和公子地的事情你们不知道吗?”宋国人反问。
  “那什么,不要练了,赶紧收拾好东西走人,越快越好。”孔子变了脸色,不再坚持演练,而是立马逃命了。
  为什么孔子听到公子辰和公子地就要逃命?
  宋国的故事
  宋国的国君是宋景公,他非常宠信桓魋,两人好得像一个人一样。
  宋景公有个弟弟叫公子地,公子地非常宠信蘧富猎,好得也像一个人一样。公子地把自己的家产分成了十一份,分给蘧富猎五份。
  公子地有四匹白马,都是好马,经常拿出来炫耀。桓魋就看上了这四匹白马,找个机会请宋景公帮他弄过来。
  “没问题,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弄什么。”宋景公也不含糊,派人去向公子地要,就说是自己想要。
  听说是国君要,公子地没办法,只能给送了过去。
  宋景公拿到这四匹马,当即命令人把马脖子和马尾都染成红色,送给了桓魋。桓魋非常得意,用这四匹马套上车就出去炫耀了。桓魋的马车在大街上转悠,早就有人去报告了公子地。
  “什么?臭狗屎,原来是你把我的马给弄去了。”公子地本来就瞧不起桓魋,如今知道自己的马是被他给抢去了,当时就火了。
  公子地也没客气,立即派了人出去,正碰上桓魋,把桓魋揪下车来,一顿暴打,之后又把四匹马给抢了回来。
  桓魋挨了一顿打,马也被抢走了,皮肉之伤之外,又大大地折了面子,在手下的搀扶下去见宋景公。
  “我,我没脸在宋国混了,我,我干脆去鲁国算了,呜呜呜呜。”桓魋哭诉完自己的悲惨遭遇,就要流亡去鲁国。
  “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宋景公拉住桓魋,不让他走,又让人把大门关上。
  两人抱头痛哭,把眼睛都哭肿了。
  宋景公有个同母弟弟叫公子辰,看见宋景公哭成这个样子,觉得这下子让国君很没有面子,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
  “哥啊,你能把家产分给蘧富猎,却舍不得给桓魋四匹马,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了给主公一个面子,我建议你出国流亡。我敢说,不等你走出国境,主公就会派人来挽留你,这样给主公一个面子,对大家都好。”公子辰大概是从书上看到这个办法,向公子地建议。
  “好好。”公子地也觉得自己这个事情做得有点过分,应该首先作出姿态来。
  于是,公子地宣布流亡陈国,带着一家老小前往陈国了。
  公子地一家磨磨蹭蹭地走,就等着宋景公派人来挽留,谁知道一直走到了陈国,宋景公都没有派人来挽留。这下,弄假成真了。
  “狗日的公子辰,忽悠我啊。”公子地在陈国大骂公子辰。
  公子辰呢?
  宋景公不肯挽留公子地,公子辰就去请求他挽留,可是宋景公说什么也不肯。
  “奶奶的,太不仗义了。”公子辰大骂宋景公,骂完之后,就觉得是自己害了公子地,“我要是不流亡,不就等于是我欺骗了哥哥?”
  公子辰很仗义,随即也流亡去了陈国。
  第二年,也就是鲁定公十一年(前499年,孔子时任鲁国司寇)),公子辰和公子地在陈国的支持下联手进入宋国的萧地,以此为据点背叛了宋国。
  从那时候开始,宋国与陈国之间处于敌对状态。
  丧家之犬
  孔子师徒急匆匆逃走,不过不敢向南走,因为向南是陈国,桓魋一定会追过去。于是,孔子师徒转头向西,先到郑国,再从郑国转道陈国。
  这一天来到了郑国的一座城邑,不知道什么原因,孔子竟然和弟子们走失了。弟子们很着急,于是分头去找。子贡和胡乱一组,一边走一边问。正走着,前面来了一个农夫。于是,子贡上前去问。
  “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子贡问。
  农夫想了想,说:“嗯,我倒是看见一个人在东门转悠,身材很高,有点驼背,东张西望的样子,像一条丧家之犬。”
  “没错了,那肯定是老师了。”子贡断言。
  于是,子贡和胡乱赶往东门,果然看见孔子在那里转悠。
  “老师,可算找到你了。”子贡和胡乱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孔子。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孔子问,他也松了一口气。
  于是,子贡把那个农夫的话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孔子笑了,想了想说:“他对我的外形说得不准,可是说我像丧家之犬,倒是很准确啊。”
  按《史记》。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丧家之犬,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这一年,是鲁哀公三年(前492年),孔子六十岁。
  按《论语》。子曰:吾六十而耳顺。
  即使被人说成丧家之犬,孔子也能欣然接受,确实是耳顺了。
  孔子为什么不在郑国寻求发展?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
  首先,郑国被公族瓜分,其情况比鲁国还要严重,因此所谓的君君臣臣是无法受欢迎的;其次,郑国本身对周礼也并不感冒,还制造了刑鼎,运用了竹刑,本身就是对周礼的否定;再次,鲁国和郑国之间处于敌对状态,鲁国人在这里很难被相信。
  好在,孔子师徒很顺利地通过了郑国,之后进入陈国。
  孔子在陈国
  孔子在陈国住在了司城贞子家,当年孔子做鲁国司寇的时候两人之间有些交情,因此前来投靠司城贞子。
  不过,孔子对自己看到的一切感到失望,他原本以为陈国还是一个周礼国家,可是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残垣断壁的破败国家。
  说起来,陈国这些年来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当初被楚国灭掉之后,又被楚国恢复,之后陈国君臣每个晚上做梦都是被楚国灭掉。后来吴楚大战,陈国站在了楚国这一边,谁知道又站错了队,吴国几乎灭掉楚国,然后吴国就三番五次讨伐陈国,抢了不少地盘。就在一年前,吴国还来讨伐过陈国。
  按《论语》。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陈国,典型的危邦,随时被灭亡的国家。
  所以,孔子感到很失望很后悔。
  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立即就走,就算忍,也要在这里忍一段时间。
  孔子在陈国没有谋取职位,他只把这里当成自己中途休息的所在,因此,孔子在陈国的记载很少。而少有的几个故事中,我们还是不妨来看看。
  陈国国君是陈怀公,有一天大致是打扫卫生之类,在朝廷的房梁上发现了一个隼,只剩下骨头,与骨头在一块的是一支楛木箭,箭长一尺八寸,箭头是石头的。这个隼和这支箭的来历是什么?陈怀公听说孔子在陈国,于是派人去请教。
  “这个嘛……”孔子想了想,知道了答案。“这个隼的年头可不短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支箭。当年周武王灭了商朝,命令各个国家进贡,肃慎氏就进贡了楛木箭。当时周武王把珍玉分给了同姓诸侯,而把远方的贡品给了异姓诸侯,肃慎氏的楛木箭当时就给了陈国。你们不妨去库房里查一查,估计还有这种箭。”
  陈怀公让人去仓库查了一番,还真就查出来这样的箭,一看记录,还真是周朝初年开国祖先陈胡公从周朝带过来的。那么很显然,这个隼就是在当时被射中,结果死在了梁上。
  “喔,太牛了,真有学问。”陈怀公赞叹。赞叹归赞叹,有学问归有学问,陈怀公并不需要孔子这样的人。
  司败是陈国的一个官职,相当于鲁国的司寇。陈司败就是陈国的司败,原名叫什么已经没有记载。
  陈司败有一天请孔子作客,孔子带着弟子巫马期同去。说着说着话,陈司败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先生,鲁昭公懂得周礼吗?”陈司败问。
  “那当然了。”孔子不假思索,信口回答。在他心里,鲁国人不能让陈国人笑话,所以事事要维护鲁国。
  陈司败嘿然,不再说这个话题。
  过了一阵,孔子上厕所方便,陈司败对巫马期说:“我听说君子不应该偏袒,难道孔子也要偏袒吗?鲁昭公娶吴国君主的女儿为妻,称之为吴孟子。可是,鲁吴同姓,应该叫吴姬才对啊。周礼说了同姓不婚,如果鲁昭公懂得周礼的话,那不是人人都懂了吗?”
  等到孔子告辞之后,巫马期把陈司败的话转告给了孔子。
  “我孔丘真是幸运啊,一有过失,别人就会给我指出来。”孔子说,他承认自己错了。
  按《论语》。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鲁国消息
  孔子在陈国期间得到了两个鲁国的消息,其中一个算是好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当年的夏天鲁国的司铎宫发生了大火,大火越过国君的宫室,烧毁了桓公庙和僖公庙。救火的人都喊着要保护国库,南宫敬叔赶到之后,命令负责管理周朝典籍的官员赶紧把书搬出来,并且下令:“这些书都交给你了,如果有损失,拿命来抵。”
  子服景伯也赶到了,命令掌管法令礼书的官员赶紧把礼书搬出来,同样警告他不得损毁,否则将会依法处置。季孙斯也亲自前来救火,并且命令救火受伤的人必须立即撤下来,因为财物烧了还能再造,人死了就不能复活。
  消息传到了陈国,孔子慨叹一声:“这恐怕是上天要毁掉鲁桓公和鲁僖公的庙吧。”
  当时,胡乱正在旁边。
  “老师,我看过《孔子家语》,说是您算出来是鲁公庙和僖公庙被烧了,是不是真的?”胡乱想起这件事请来了,向老师请教。
  “胡言乱语不可信啊,我怎么能算出来?你也不动动脑筋,大火烧起来也就一天时间,难道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大火刚烧起来就离开了鲁国?他肯定是大火烧完之后才带消息过来的,不用我猜,他直接都告诉我了。要是我算出来的,那岂不是跟子贡一样是不幸而言中了?那我不也成多嘴的人了?”孔子瞥了胡乱一眼,摇摇头。
  “哦。”胡乱现在明白了,好多传奇都是瞎编的。
  第二个消息是个好消息。
  季孙斯死了。
  季孙斯得了重病,临死之前,给近臣正常布置了一个任务:“兄弟,有一件事情你要替我完成啊。我的夫人南孺子快生了,生下来要是个男孩子,就报告国君,立他为继承人;如果是女孩子,就立肥为继承人。”
  肥是季孙斯的儿子,名叫季孙肥。
  等到季孙斯死了之后,季孙肥就临时管理季孙家,一直到季孙斯下葬,南孺子这孩子都没有生下来。
  这一天季孙肥在鲁哀公那里,南孺子在家里生了,结果还真就给季孙肥生了个弟弟。正常于是带着南孺子赶到鲁哀公这里报告,结果发现季孙肥也在。
  “什么事?夫人怎么来了?”季孙肥问,其实他心里都明白。
  正常暗叹倒霉,可是这时候也不能不说,于是当着季孙肥的面,把当初季孙斯的遗嘱说了一遍。
  “那太好了,我可以把担子卸下去了。”季孙肥说得轻松而又中肯。
  “那什么,共刘,你跟他们去一趟,任命那个孩子为季孙家的继承人吧。”鲁哀公派了个大夫去季孙家,当场宣布自己的任命。
  一行人来到季孙家的时候,晚了。
  季孙斯的小儿已经被人掐死在床上了。
  “哎哟,兄弟,兄弟,你死得好冤哪,我要替你报仇。”季孙肥挤出了几滴眼泪,然后去看正常,他要让正常做这个替罪羊。
  正常早已经不见了,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逃到了国外。
  于是,季孙肥成为继承人,就是季康子。季孙肥下令捉拿凶手,同时派人去请正常回来,正常哪里敢。“我要是回去,就是精神不正常了。”
  为什么说这对孔子是个好消息?因为死敌季孙斯死了,而季孙肥对自己一向比较尊重。
  
第二六六章 带着学生去泡妞
  鲁哀公四年(前491年),在陈国待了不到一年的孔子再次动身了,目的地是蔡国。
  在陈国,孔子没有任何收获。如果一定要说收获的话,那么只能说他收获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叫颛孙师,字子张。算起来,只有十二岁。颛孙师的情况和子夏子游差不多,家里比较穷,孩子本身又比较有潜质,因此在父亲的恳求下,孔子收了这个学生,与子夏子游一起一边学习,一边服侍老师。
  一年前,蔡国被吴国迁到了州来,也就是今天的下蔡。就在孔子去的前两个月,蔡国刚刚发生了一次政变,蔡昭公被杀。之后,蔡国再次投靠楚国。
  蔡国这个国家比陈国还要糟糕,夹在吴楚两个国家之间,内部又很乱。按照孔子的说法,这个国家不仅是乱邦,而且是危邦,孔子根本就不应该来。
  在蔡国,孔子没有任何记录留下来。大致,孔子以鲁国卸任司寇的身份在蔡国得到了一处封邑,之后和弟子们就在这里学习了。历史上,孔子也没有蔡国的弟子,显示他在蔡国也并不受欢迎。
  那么,孔子到蔡国的目的是什么呢?应当是把这里当成一个跳板,在这里进行观察,看看吴国和楚国哪个国家的机会好些,之后前往这两个国家中的一个。
  孔子泡妞
  鲁哀公五年(前490年),孔子显然看好了楚国,于是,离开蔡国,前往楚国。
  孔子没有去楚国首都郢都,他的心里没有把握,他去的地方是叶,他要找的人是叶公,叶公是谁?沈诸梁。
  为什么找沈诸梁?因为沈诸梁是当今楚国的顶梁柱,在楚国说一不二的人物。如果得到沈诸梁的认可,孔子在楚国就算是得到了承认。
  沈诸梁在上一年刚刚平定了楚国的北方,此时正在叶地休养。
  孔子一行向东而去,这一天来到了阿谷这个地方,晴空万里,微风轻吹,天气十分惬意,大家的情绪都因此而轻松。
  前面是一条小溪,一个美丽的村姑正在那里洗衣服。一帮老爷们看到了美丽的村姑,会是什么反应?
  “哇噻。”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有人还流下了口水。
  孔子没有“哇噻”,也没有流口水,不过眼看着红花青草,流水美人,也感觉非常养眼,久违的春心也禁不住荡漾了一回。孔子本来想上去泡一泡这个村姑,可是弟子们在身边,不敢造次。怎么办?一转头看见子贡,有了主意。
  “赐啊,你不是总说自己是泡妞高手吗?你去泡泡那个妞给我看看。”孔子说。大家听见,都盯着子贡看,这可是个美差。
  “这个——”子贡有点犹豫,泡妞他是内行,平时也总在师兄弟们面前炫耀,可是真当着这么多兄弟们去泡,还是有点尴尬。
  “怕什么?来来来,这个给你,假装去跟她讨水喝,看她怎么说。”孔子拿了一个觞(音商,古时盛酒的器具),递给子贡。
  子贡没办法,拿着觞,在万众期盼的目光中走向了美丽村姑。
  “嗨。”子贡打个招呼,来到了美丽村姑的身边。
  村姑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了这样一群男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看这帮男人指指点点,就知道没怀什么好意。此时子贡前来打招呼,村姑抬头看看,发现竟然是个帅哥。
  “什么事?”村姑问。
  “美女,我们从北边来,要去楚国。走在路上口渴难耐,恰好看见你在溪边,跟你讨口水喝。”子贡搭讪着,酷酷地笑一下。
  “这水又不是我家的,全民所有的,想喝就喝啊,问我讨什么?”村姑笑着说,她喜欢子贡,所以一边说,一边从子贡的手里接过了觞。舀了一觞水,涮涮,倒掉,又舀了一觞,放在地上。
  “拿走吧。”村姑说,脸色绯红。
  子贡拿起了觞,又看了村姑几眼,提着水回去了。子贡把刚才的对话向老师说了,师兄弟们都竖着耳朵听。
  “嗯。”孔子听完,点点头,觉得意犹未尽,看看手边恰好有一个琴,于是抽掉了琴上的轸(琴上的部件),递给子贡。“来,用这个再去泡一泡。”
  子贡拿着抽掉轸的琴,一边走一边想话题,走到村姑身边的时候,想好了。“啊,美女,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你的声音那样甜美,让我如沐春风。我多么想弹一首情歌给你啊,可是这个琴没有轸,你,你能为我调‘情’吗?”子贡说,故意把调琴说成了调情。
  村姑原本对子贡也是含情脉脉,可是如今子贡拿个没有轸的琴来,这不是存心调侃自己吗?
  “我不过是一个村姑,五音不全,哪里懂得什么调情阿。”村姑有些生气,说完,自顾洗衣服,不再理子贡。
  子贡又搭讪了几句,见村姑不理睬他,觉得没趣,提着琴回来了。
  “别灰心啊,来,给你这个。”孔子拿出五匹好布来,递给子贡。
  有了好布,子贡觉得泡这个小村姑十拿九稳了。
  “美女,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这里有五匹好布,我不敢说拿来当聘礼,就算略表心意吧,我放这里了。”子贡油嘴滑舌,调戏村姑。
  村姑这会是真的火了。
  “你毛病啊?脑子被驴踢了?缺心眼啊?这么值钱的东西就随便扔啊?告诉你,我就算当剩女也不会跟你走,你赶快走吧。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等会我们护村队的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村姑大声嚷嚷起来。
  子贡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拿了布就走。
  孔子笑了,大家哄堂大笑。
  笑归笑,众人也有些害怕,急忙忙上路了。
  泡个村姑没泡下来,子贡很郁闷。
  叶公不好礼
  孔子终于来到了叶地,沈诸梁非常欢迎他,他听说过孔子的学问,而他本身也是很有学问的人。
  两人的第一次会面沈诸梁就向孔子请教了治国之道,结果孔子大讲礼乐,听得沈诸梁脑袋疼。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讲周礼?
  “孔丘先生,你说的这些很好,不过好像离我们太远了些。我想问问,具体来做,我们楚国应该怎样做?”沈诸梁找个机会,把话题引到了他关注的层面。
  “那,这什么——”孔子讲理论讲得带劲,突然出来一个现实的问题,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愣了一愣,然后说:“提高国内老百姓的幸福指数,让外国人纷纷移民到楚国。”
  按《论语》。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沈诸梁笑了笑,心说这不是该怎么做的问题啊,这是做好了自然会得到的结果啊。他知道,到了操作层面,孔子的弱点就暴露了。
  “那,还是说说礼吧。先生说了半天的礼,我听得七七八八,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我举个例子好不好。我们楚国曾经有一个人偷了别人家的羊,于是他儿子把他给举报了,我们楚国认为这样的人是守法良民,不知道在鲁国是怎样的?”沈诸梁举了个例子,想看看是不是符合孔子所说的周礼。
  “我们鲁国不是这样的啊,在我们那里,父亲犯了罪,儿子为父亲隐瞒;儿子犯了罪,父亲为儿子隐瞒。我们认为,这就是遵守礼法。”孔子说,他觉得楚国人的做法缺乏人性的一面。
  “看来,鲁国和楚国的区别还是很大啊。”沈诸梁感慨,同时看了孔子一眼。
  按《论语》。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谈话非常友好,沈诸梁始终很客气,对孔子的知识也很佩服,不过,他觉得孔子的理论太过时了,而且绝对不适合于楚国。
  不管怎样,孔子师徒就住在了叶地。
  一天,沈诸梁外出,路上恰好遇上了子路。
  “子路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沈诸梁说话很客气,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叶公,请。”
  “我想问问,孔丘先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子路被问傻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怎么回答呢?老师讲的都是礼乐,好像挺迂腐,可是做起事来好像还挺灵活,好像也没有什么原则。子路很犹豫,生怕说错了会给沈诸梁错误的指向。“这个,这个,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沈诸梁有些失望,告辞先走了。
  “他最亲近的弟子都说不清楚的话,说明什么?说明孔丘就是个大忽悠。”沈诸梁自言自语。
  子路回来见到孔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嗨,你怎么说自己说不清楚呢?你就说‘这个人啊,学习起来就忘记了吃饭,快乐起来就忘记了忧愁,忘记了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孔子说,他对子路有些失望。
  按《论语》。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汝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其实,不管子路怎样回答,沈诸梁对孔子的态度都已经是确定了的。
  终于,沈诸梁还是摊牌了。
  这一天,孔子被请到了沈诸梁家中,不过接待他的不是沈诸梁,而是沈诸梁的管家沈四。
  “孔丘先生,吴国又出兵攻打陈国了,楚国不得不出兵相救,楚王已经率领楚国大军出发了,而叶公也已经在昨晚出发,会合楚国大军。出发之前,叶公托我给先生带几句话。”沈四的话说得很客气,像他的主人一样,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不过,孔子的感觉不是太好。
  “啊,请说。”孔子说。
  “先生的渊博知识让叶公非常敬佩,先生所说的治国方略都是百年大计,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说不过,沈四说到不过,孔子心里咯噔一下。“当今世界乱象纷纷,楚国内忧外患不断,东边有吴国,北边有晋国,两大劲敌随时侵入我国。因此我国当前是生死存亡之际,确实顾不上百年大计。如果今后我国国内安定下来,吴国和晋国不再侵扰,那时候,叶公会亲自上门相邀,请先生来将楚国治理成大同世界。”
  这番话说得客气无比,外加上奉承,但是,核心的内容只有一个:您还是回家吧。
  郁闷,绝对的郁闷。
  孔子知道,自己又该走了。带着满腹的惆怅和沮丧,孔子一行上路了。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整支队伍无力地向北走去。
  “老师,怎么走?”子路问。
  “走老路。”孔子说,头也没抬。
  子路知道,所谓的老路,就是走陈国。
  队伍在缓慢地行进,就像送葬的队伍一样令人绝望。
  狂人接舆
  沉闷,空气似乎已经不再流动,令人窒息的沉闷。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歌声,或者说,一阵嘶吼声,或者说,原生态唱法。
  什么人在唱?唱的什么?沉闷的队伍为此一阵骚动。
  终于,唱歌的人出现了。一个破衣烂衫的流浪汉迎面走来,一直到了孔子的车头前,依然在高唱。现在,大家能够听清楚了。
  “凤凰啊凤凰啊,你已经没有什么鸟用了。过去的就那么回事了,未来的还能挣扎。完蛋了完蛋了,当官的没什么好东西。”流浪汉唱着,从孔子师徒身边走了过去。
  “凤凰?没什么鸟用?”孔子极度低落的情绪一下子竟然高亢起来,这难道不是在说我吗?这人是我的知音啊。
  孔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因为车走得很慢。
  “先生,先生,请留步。”孔子对流浪汉的背影高声喊着,想要跟他谈谈,谈谈周礼,谈谈音乐,谈谈人生理想。
  流浪汉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是什么先生,他就是个流浪汉。
  弟子们见老师的喊声没有用,大家一起帮着喊起来:“先生,先生,请留步。”
  大家一起喊的时候,流浪汉禁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可是当他看着那么多双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他怕得要死。
  “哇。”流浪汉怪叫一声,像兔子一样逃命而去了。
  按《论语》。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
  所谓楚狂接舆,意思是一个楚国的流浪汉来到了马车旁。但是历史上的解释是楚国狂人名叫接舆,而且是姓陆名通字接舆。试问,孔子根本没有跟人家说上话,怎么知道人家叫接舆?
  史上多以为此人是个高人,其实不过是个流浪汉。至于流浪汉骂当官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流浪汉的出现没有让孔丘师徒的情绪变得更好,但是至少让这支队伍的沉闷改变了很多,大家有了话题,开始有了议论声,于是,步伐更快了一些。
  几天之后,来到了一条江边,江的那一边,就是陈国了。可是,渡口在哪里呢?
  不远处,两个楚国农民正在耕地,于是孔子派子路去问路。子路下了车,孔子就接过了缰绳,在车上等待。
  “喂,老乡,渡口在哪里啊?”子路大声问道。
  两个农民早已经注意到了这样一队人马,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耕着地。直到子路来问路,才停下来。
  “喂,那个拿缰绳的是谁啊?”农夫甲反问。
  “孔丘。”
  “孔丘?鲁国的那个百事通孔丘?”农夫甲有些吃惊,似乎是看到了明星。
  “对。”
  “那不用问了,他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渡口在哪里啊。”农夫甲用讽刺的口气说,似乎很是蔑视孔子。
  子路这时候的情绪不高,所以不愿意跟他计较。不过从根本上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失败,子路对老师的信心大打折扣,农夫甲的讽刺,某种程度上让他觉得挺解气。
  “那,这位老乡,你能不能告诉我啊?”子路去问另一个农夫,农夫乙。
  “你是谁?”农夫乙问。
  “我,我是仲由。”子路心说,你们这些老农民怎么这么多问题?
  “孔丘的学生?”
  “是。”
  “天下到处是滔滔洪水,谁能改变?我看你啊,与其跟着一个要辅佐别人的人,不如跟我们躲避乱世吧。”农夫乙一边说,一边还在耕地。
  问路没问到,反而被教训了两番,按着往日的脾气,子路就要动手打人了。可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子路竟然没有生气,竟然隐隐然觉得这两人说的都是对的。
  子路回到孔子身边,把两人的话对孔子学了一遍。
  孔子一脸的怅然。
  “唉,人当然不能和鸟兽同群了,其实我和他们的看法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果天下有道的话,我难道还想去改变什么吗?”孔子说,然后陷入沉思。
  按《论语》。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犹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孔子师徒终于还是找到了渡口,顺利过了江,进入陈国地界。
  走不多远,路过一座城邑,只见许多民工在修城门。城门外驻扎了一支军队,看旗号是楚军。孔子师徒的队伍从城边过去,孔子端坐车上不动,子路就觉得有些奇怪。
  “老师,您说过啊,按照礼法,如果遇上三个人,就应该下车;如果遇上两个人,就应该站起来扶着轼。修城的人这么多,怎么您竟然坐得这么安稳?”子路发问。
  孔子其实正在思考问题,因而忽视了眼前的一切。可是子路这么问起来,还真不好说是自己的不注意。
  “啊,这个,是这样的。”孔子即兴想起一个理由来,想一个理由对他来说很容易。“我听说啊,国家要灭亡了却不知道,这是不智;知道国家要灭亡却不去反抗,这是不忠;反抗了却不能为国捐躯,这是不廉。这些修城门的陈国人都是这类货色,我为什么要为他们起立?”
  子路无语。
  按《说苑》。楚伐陈,陈西门燔,因使其降民修之。孔子过之,不轼。子路曰:“礼过三人则下车,过二人则轼;今陈修门者人数众矣,夫子何为不轼?”孔子曰:“丘闻之,国亡而不知,不智;知而不争,不忠;忠而不死,不廉;今陈修门者不行一于此,丘故不为轼也。”
  
第二六七章 信仰危机
  战争很残酷,吴国和楚国在陈国境内对峙,孔子师徒不敢穿越,于是沿着陈蔡边境前进。所到之处,见到的都是残垣断壁。陈国的百姓要么携家而逃,要么被吴军杀死。
  孔丘师徒一路前行,竟然见不到一个活人。
  一天,两天,三天,孔丘师徒走了三天,随身携带的粮食都已经吃完,却没有地方去讨要粮食。师徒们忍饥挨饿,子路带着师弟们好歹从残垣断壁之间弄些吃的东西出来,保证老师能吃个半饱,弟子们就都靠一点汤汤水水充饥。
  与弟子们的争论
  即便大家都饿得面黄肌瘦,孔子每天依然要弟子们操习礼法,弹奏礼乐,吟诗唱歌。大家伙本来就饿得昏头昏脑,走路都困难,谁还有心思搞这些?别人不敢说,子路敢说。
  “老师,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心思唱歌,是不是不合乎礼法啊?”子路问孔子,他有些恼火。
  “子路啊,君子唱歌是修养心性,一般人唱歌是给自己壮胆。你连这一点都不理解我,还跟我学什么呢?”孔子也有些恼火了,对子路大声说。
  “老师啊,君子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吗?”子路问,依然明显带着不满。
  “君子也有这种时候啊,不过,君子走投无路仍会坚持节操,小人要是走投无路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孔子回答,他感觉到子路的不满,因此话里也带着讽刺。
  按《论语》。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师您积德这么长时间了,可是上天竟然不开眼。我看,干脆咱们归隐算了。”子路说,他显然受到了那两个农夫的影响。
  孔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诗》里写道:‘匪兕(音寺,犀牛)匪虎,率彼旷野。’不是犀牛不是老虎,沿着旷野快快逃命。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孔子问子路,似乎也有些沮丧。
  “老师啊,是不是您的德行还不够呢?会不会是您的智慧还有欠缺?”子路受到孔子的诱导,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和盘托出了。
  信仰危机,这就是信仰危机。
  面对子路的信仰危机,孔子一下子警惕起来。人可以没吃没喝,但是不能没有信仰。所以,孔子振作了,他要挽救子路的信仰。
  “是这样吗?”孔子瞥了子路一眼,把庄严的神情运到了脸上,正色说道:“子路,你过来坐下,我要跟你好好说说。”
  子路走近,坐了下来。
  “你认为聪明人就无所不知吗?那么比干怎么还会死于非命?你认为良言相劝就会被人感谢吗?那伍子胥怎么还会被杀?你认为清廉的人就一定会被重用吗?那伯夷叔齐怎么还会被饿死?学识渊博的君子不被任用的多的是,难道仅仅是我孔子一个?芝兰生在深山老林,并不因为无人欣赏就不吐露芬芳;君子修习礼乐推崇仁德,也并不因为贫穷困顿就败坏节操。贤和不肖是才能问题,做和不做是为人的问题。遇不遇上明主是时机问题,死亡和生存是命运问题。有渊博的才能却没有机遇,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施展;但是一旦遇上了机遇,要施展才能又有什么难的呢?所以,君子要抓紧时间修养身心,等待时机的到来。”孔子一番话,让子路没话可说。
  子路走了,孔子想了想,让人把子贡叫来了。
  “赐啊,《诗》里写道:‘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孔子用同样的问题问子贡,看他怎么回答。
  子贡尽管也有些不满,可是不像子路那样都暴露出来。
  “老师,我觉得吧,您的主张或许太过高深太过超前了,因而天下人不能接受您,能不能稍为降低一点标准呢?”子贡的话还是比较讲究。
  “赐啊,一个好的农夫善于耕种,但是不一定善于收获;一个工匠巧于制作,但是不一定了解市场;君子研究自己的理论学说,主次分明,有条有理,但是不一定就会被人们接受。现在不研修完善自己的学说,却只求能被人接受,赐啊,你的志向也不远大啊。”孔子又把子贡批评了一顿,禁不住有些失望。
  子贡起身告辞,孔子又想了想,让子贡把颜回叫来。
  “回啊,《诗》里写道:‘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孔子用同样的问题问颜回,看他怎么回答。
  “老师,您的学问博大精深,以至于天下人都不能接受您。”颜回开头的话竟然和子贡一样,孔子禁不住屏住了呼吸,看他接下来怎么说。“虽然这样,老师您还是致力于推广并实践它,没有人识货,那是各国统治者的耻辱。老师您有什么忧愁吗?虽然不被接受,但是这更显示出老师您的君子本色啊。”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颜回的话确实说得太好听了,说得孔子眉开眼笑。如果从拍马屁的角度来说,这样的马屁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还是你了解我啊,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如果哪天你发了财,我愿意去给你当管家。”孔子高兴地说,他真是越来越喜欢颜回了。
  按《史记》。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孔子突然想起了胡乱,于是让颜回把胡乱给叫来了。
  “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孔子用同样的问题问胡乱,前面的《诗》就免了,他知道胡乱听不懂。
  “这个——”胡乱哪里懂这个问题,想了想,说:“老师啊,我也不知道您的学说对不对,不过我知道几百年之后您的学说人人都要学,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谁当皇帝都要尊崇您的学说,就连我也学了很多。”
  “真的?”孔子有些惊讶。
  “我还能骗老师吗?”
  “这样的胡言乱语,我喜欢。”孔子高兴,真的很高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重新充满了信心。
  偷食的人
  弟子们都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几个还能走得动的人分头去找粮食。
  子贡的运气不错,竟然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农夫。也是子贡聪明,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金银,跟农夫换了一石粮食。这个农夫也是偷偷从城里出来回家看看的,于是把自己家里藏的粮食拿出来换了财宝。
  子贡背着粮食回到了孔子师徒停留的地方,大家看到子贡背着粮食回来,一片欢呼,总算是看到了活路。
  “那什么,子贡你辛苦了,休息一下。子路、颜回,你们去煮饭。”孔子非常高兴,现在他确信自己的弟子中最能干的确实是子贡。当然话说回来,子贡也最有钱,换了别人,也拿不出金银换粮食。
  子路和颜回早已经准备好了煮饭的罐子,当时到了一堵断墙后面,临时垒了一个简易的灶台,点上火,开始煮饭。为什么要在墙后呢?为了避风。
  饭煮上了,子路又去那些被毁坏的民房里找吃饭的碗去了,就剩下颜回一个人看着火。
  子贡走得很累,靠着墙休息,突然想要小便,于是起身去找地方撒尿。恰好路过颜回煮饭的地方,于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只见颜回的黑手伸向了煮饭的罐子,从里面挖出一团饭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哇噻。”子贡当时差点喊出来,心说这个狗日的伪君子,平时在大家面前人五人六的,老师还说他是道德楷模,让大家学习他,可是现在,他竟然借职务之便偷吃粮食。
  “要是被子路看见,非打死他不可。”子贡暗说。
  子贡决定不要打草惊蛇,自己先把小便解决了,然后把事情反映给老师,揭穿颜回的伪君子真面目,让老师来处置他。
  子贡小便完之后,悄悄地来到了孔子这里。
  “老师,我有个问题。”子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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