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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孔子世家

_11 贾志刚(春秋)
  后来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名叫太叔疾。太叔疾的性格长相就像他的母亲,长大之后就成了卫国有名的美男子,绝对的少女杀手。
  太叔疾娶了宋国子朝的两个女儿,姐姐是妻,妹妹算妾,可是太叔疾就喜欢妹妹。
  当时卫国掌权的是上卿孔圉,孔圉特别喜欢太叔疾,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到了出嫁的年龄,常常叹息找不到太叔疾这样的女婿。
  机会很快到了,太叔疾的老丈人子朝在宋国的权力斗争中落败,逃亡到了国外。孔圉决定趁火打劫,派人去找太叔疾,说是你老丈人现在是宋国的敌人,而宋国和卫国关系很好,所以宋国的敌人就是卫国的敌人。为了两国关系的世代友好,我们要跟子朝划清界限。因此,为了国家的利益,你必须把你的老婆休了。为了表彰你为国家做出的牺牲,决定把我的女儿嫁给你。
  趁火打劫,绝对的趁火打劫。别人是抢财抢物,孔圉是抢女婿。
  太叔疾不敢违抗孔圉的命令,只好跟子朝的两个女儿离婚,做了孔圉的女婿。不过,太叔疾是个重感情的人,舍不得那个妹妹,于是偷偷在宋卫边境的地方修了房子,把那个妹妹安置在那里,自己则是初一十五这么轮着走。
  孔圉的女儿如果深明大义,睁只眼闭只眼,这事情也就这样了。可是孔圉的女儿受不了,告诉了父亲。结果孔圉大怒,准备攻打太叔疾。
  在下定决心攻打太叔疾之前,孔圉去向孔子请教这个问题。
  “祭祀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兴兵动武,我一无所知。”孔子这样回答,意思很明白,就是反对动武。
  之后,孔子感觉到孔圉很让他失望,这样下去卫国恐怕内乱,孔子于是决定不顾一切回鲁国。不过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孔圉知道了,于是上门挽留,并且承诺决不出兵攻打太叔疾,孔子这才算留了下来。
  这就是上一次孔子差点回鲁国的过程。
  配乐歌曲:《故乡的云》。
  后来,孔圉没有攻打太叔疾,但是把女儿给抢了回来。再后来,太叔疾跟一个有夫之妇偷情,结果几乎被捉个现行,光屁股逃走,连车也被人家扣住。这家丈夫也不是俗人,把车献给了国君。太叔疾因为这两件事情羞愧难当,逃亡到了宋国。于是,太叔家族交由太叔疾的弟弟太叔遗掌管,孔圉把女儿改嫁给了太叔遗,小叔子变老公,嫂子变老婆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鲁哀公十一年冬,鲁哀公的特使终于来到了卫国。
  “孔子先生,国君请您回国,一切待遇按照当年司寇的规格。”特使代表鲁哀公发出邀请,承诺了待遇,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礼品。
  “啊,那什么,太好了。”孔子喜出望外,这是他盼望了许多年的一天啊。
  这样回去,太有面子了。
  孔子盛情招待了鲁哀公的特使,当天就让弟子们收拾行囊,准备尽快出发。
  第二天,孔子一边忙着收拾,一边派人去向该道别的人道别。于是,很多老朋友都来上门道别,也有挽留的,譬如孔圉。
  可是这个时候,谁还能挽留住孔子呢?他已经归心似箭了。
  孔子终于上路了,带着一群弟子们。孔子的弟子有人留在了卫国,但是大部分随他前往鲁国。子路、高柴等人就留在卫国做官,今天也都前来送行。
  送行的队伍还有卫国的朋友们,上卿孔圉为首,蘧伯玉等人都来了。当时的场景十分动人,孔子对自己在卫国期间受到的关照表示感谢,并且表示,卫国是他的第二故乡,他会永远想念卫国,会永远牵挂卫国的老朋友们。
  “只要我在,我就一定致力于发展鲁卫两国的友好和平关系。”孔子动情地说。
  孔子的车队渐渐远去,回望送行的人们,孔子的眼角湿润了。
  “老师,你喜欢卫国吗?”驾车的子夏转头问老师。子夏的眼角也是眼泪,老师归乡,自己则是离乡了。
  “孩子,我怀疑如果不是在卫国,我是无法修《诗经》的。”孔子说。打心眼里,孔子喜欢子夏,喜欢子贡,喜欢这两个卫国人,喜欢卫国。
  卫国,一个人杰地灵的国家。孔子大概想不到的是,他的学说将会由一个卫国人来发扬光大,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孔子更想不到的是,中国历史将会由一个卫国人来改写,而这个人是他的徒孙——商鞅。
  再回首,看一看卫国,孔子已经是老泪纵横。
  
第二七四章 认清形势
  孔子回到了鲁国,这一年,孔子六十八岁。
  从鲁定公十三年(前497年)孔子离开鲁国到卫国,到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孔子离开卫国回到鲁国,将近十四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十四年被称为孔子周游列国的十四年,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孔子在卫国。
  孔子回到鲁国,引起整个国家的轰动,毕竟孔子的声望非常的高。
  鲁哀公亲自设宴招待,之后三桓轮流宴请。
  “多谢多谢。”历尽沧桑的孔子再也不是那么锋芒毕露了,再也不提君君臣臣。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愿意听这个。
  回到自己的家,孔子感到一切都很亲切。
  “孩子,你辛苦了。”孔子对儿子孔鲤说。他知道儿子撑持这个家也不容易,他看到儿子的面容非常憔悴,免不得有些心痛。
  “你们都好吧。”冉有子贡等一帮学生们前来看望老师,孔子非常高兴。
  一切,都很好。
  还是家乡好,还是自己的家好。
  (配乐歌曲伴奏:《再回首》。)
  鲁哀公
  孔子的学校重新开张了,报名的学生非常的多,其中就有樊迟。因为有冉有的推荐,樊迟从一开始就受到重视。
  绝大多数的课程还是交给老学员们去教授,孔子只是偶尔亲自讲课。多数的时间,孔子还是在研究鲁国的政治。
  除了孔子的家人和子贡冉有等学生之外,对孔子回国感到最高兴的就是鲁哀公了。自从继位以来,鲁哀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摆设,他觉得被忽视和很失落,他知道孔子的理论,因此,对孔子充满期待。
  孔子回国之后,就成了鲁哀公的常客,有事没事,鲁哀公会派人请孔子聊天请教。
  关于孔子和鲁哀公的谈话,《孔子家语》中有很多,《论语》中也有。
  这一天,鲁哀公又请孔子来做客,两人聊得高兴,聊着聊着,说到了世界上的君主。
  “当今世界上的各国国君,谁最贤能?”鲁哀公问。
  “当今世界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见过的君主,卫灵公是最贤能的了。”孔子说。他没有拍鲁哀公的马屁,他也知道鲁哀公不需要自己拍马屁。
  鲁哀公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我听说他连自己的家庭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怎么称得上贤能呢?”鲁哀公问。他觉得卫灵公恐怕还不如自己。
  “我说的是管理朝廷,不是管理家庭。”
  “那,夫子说说他怎么管理朝廷。”鲁哀公实在也不觉得卫灵公管理朝廷有什么先进事迹。
  “卫灵公有个弟弟叫公子渠牟,为人忠诚而且能干,卫灵公对他委以重任;有一个叫做林国的士人,发现有才能的人就必然推荐他做官,因此卫国没有放纵游荡的士人,卫灵公非常尊重林国并且任用他;还有一个叫庆足的士人,一旦国家有大事,就必定会被推荐出来处理国家事务,事情过去之后就又回家归隐,卫灵公也很尊重他;还有一个叫做史鱼的大夫,因为自己的主张没有被采纳而负气出走,卫灵公就住到郊外三天,三天没有歌舞娱乐,直到请回了史鱼,他才回宫。卫灵公对贤能的士人这样尊重,所以我说他是个贤能的君主。”孔子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问题,然后看看鲁哀公。
  鲁哀公点点头,然后笑了,苦笑。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孔子的言下之意:如果你要做个贤能的君主,重用我吧。
  “那,怎样才能把国家治理好?”鲁哀公换了个话题。
  “让老百姓富裕长寿,这个国家就算治理好了。”孔子想了想说。对于鲁哀公切换话题,孔子有点微微的失望。
  “那,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呢?”
  “很简单啊,少收税老百姓就能富裕,少征用百姓就能减少犯罪,减少了犯罪老百姓就能长寿。”很简单,确实很简单,孔子的回答很简单。
  “那样,国家不是就会穷?”
  “怎么会?《诗经》里写:‘凯悌君子,民之父母。’你听说过儿女富有而父母贫穷的吗?”孔子反问。
  鲁哀公点点头,然后笑了,苦笑。
  “那么,怎样才能让老百姓信服呢?”鲁哀公又换了一个话题。
  “提拔正直的人居于邪恶的人之上,老百姓就会信服。让邪恶小人居于正直的人之上,老百姓就会不信服。”孔子想了想,这样回答。
  鲁哀公点点头,然后笑了,苦笑。
  按《论语》。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聊天聊得很愉快,不过孔子还是有些失望,路上狠狠地叹了几口气。他不知道鲁哀公究竟是领会不了自己的话,还是根本就不认同自己。
  但是很快,孔子就知道答案了。
  冉有挨骂
  年底的时候,季康子准备改丘赋为田赋。什么是丘赋?什么是田赋?这一点历史上从来没有说清楚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两种老百姓税赋的方式。至于哪一种更合理,恐怕很难说清楚。
  在决定之前,季康子派冉有去向孔子请教。
  “我不知道。”孔子一口回绝了。
  冉有看老师不高兴,没办法只好回去复命。
  “再去一趟吧。”季康子又派冉又走了一趟。
  “我还是不知道。”孔子又是一口回绝。
  冉有没办法,又回去复命。
  “我自己去。”季康子有点恼火,干脆自己去走一趟。
  “夫子啊,您是国家的元老啊,等着您的意见下决定呢,您怎么不给个意见呢?”季康子的态度总体还是比较谦恭的。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这方面我真没研究。”孔子找了个理由,还是拒绝回答。
  季康子很失望地走了。
  冉有走在后面,被孔子叫住了。
  “君子处理政事,要以礼法为依据:给老百姓的福利要尽量丰厚,办事尽量公平,赋税越少越好。如果这样的话,丘赋也就够了。如果不按照礼法行事,贪得无厌,就算是田赋也不够。再说了,如果你季孙想办事而又合乎法度,那么自有周公的典章可供参照。假如想任意胡为,又何必征求别人的意见呢?”孔子气呼呼地对冉有说。冉有无话,只能点头,表示会把老师的意思转达给季康子。
  孔子,基本上反对一切旧制度的变革。
  终于,季康子还是没有听从孔子的劝告,在第二年春天宣布实行田赋。季孙家实行田赋,叔孙孟孙两家随后跟进,就连鲁哀公也在自己家不大的自留地上实行田赋了。
  冉有作为季孙家的管家,在推行田赋这件事上非常卖力,这让孔子对冉有非常不满。
  这一天,冉有上门来看望老师,于是师徒之间发生了争论,而这样激烈的争论在孔子与学生之间是从来没有过的。
  “求啊,我听说季孙准备去祭泰山,有这事吗?”孔子问。
  “是,是准备去。”
  “求啊,泰山不是人人都能祭的啊,只有天子才有资格啊。当年齐桓公称霸想要祭泰山,都被管仲阻止了,季孙何德何能,怎么能去呢?啊,这违背礼法啊。我问你,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孔子说到礼法,非常激动。
  “老师,我也劝了,可是他不听,我也没办法啊。”冉有早就感觉到老师对自己越来越不满,可是也没想到一来就被呵斥。
  “哼,求啊,在礼法这个问题上,你真是还不如林放啊。”孔子更加的生气,说话也更加的不客气。
  按《论语》。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汝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若林放乎!”
  林放是谁?历史没有记载,此人有可能是孔子的学生,也有可能不是,不过,林放曾经向孔子请教礼法。
  “老师,我想请教礼仪的本质是什么。”有一次,林放来问。
  “哇噻,这个问题很大啊。简单说吧,一般的礼仪,与其奢侈,不如节俭;对于丧礼来说,与其仪式齐备,不如内心悲哀。”孔子回答。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孔子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从前,他是很讲究礼仪的形式和场面的。
  按《论语》)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与其易也,宁戚。”
  冉有被老师训斥一顿,心头非常不爽,心说我现在怎么说也是鲁国的实权派人物,国君见了我也客客气气,老师您怎么这么不给面子,把我训得跟孙子一样。
  心头这样想,冉有就准备再搭讪两句,找个理由离开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刚才那一顿仅仅是热身,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求啊,季孙推行田赋,据说都是你在具体操作,干得不错啊,挺卖命啊,人人都说你才是鲁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啊。”孔子把话题转到了田赋上,语气里带着讽刺。
  “老师,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啊。我吃着季孙家的俸禄,当然要尽力干活了。再者说了,屁股决定脑袋,老师觉得不对的事情,在人家季孙那里可能就是对的啊。”冉有有点压不住火了,跟老师针锋相对起来。
  “什么?我看你不过是贪图富贵而已。我告诉你,升官发财,这是人人都想的事情。可是,如果用不正当的方式升官发财,君子是不会去做的。贫穷和卑贱,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的,但是如果不能以合乎道义的方式改变,君子也不会改变的。君子如果抛弃了仁,又怎么可以叫君子呢?君子没有哪怕一顿饭的时间背离仁,不管是匆忙之间还是颠沛流离的时候,都不会背弃仁的。”孔子又搬出了“仁”来驳斥冉有。
  按《论语》。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冉有是在官场混的人,讲概念的时候少,讲方法的时候多,听到老师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说大道理,有些不耐烦了。
  “老师,您说的道理我懂,可是,我的能力无法实行。”冉有也没好气,顶撞老师。
  “能力不够,至少也要走到一半实在走不动了才停止啊。你现在是什么?你现在是给自己画了一条线就不走了。”孔子气得拍了桌子,他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学生发这么大的火。
  按《论语》。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
  看见老师发火,冉有不再说话,不过脸上也很不好看,强自压住自己的火。
  “我就没见过喜爱仁的人,也没见过讨厌不仁的人。喜爱仁的人找不到了,所以讨厌不仁的人就成了仁了,也不过就是不让别人的不仁强加到自己身上罢了。不要跟我说你的能力不够,你有一天能致力于仁吗?说不定有,不过我没见到。”
  按《论语》。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关于这一段的翻译,自古以来都很混乱,语焉不详。放在这里,就一目了然了。)
  冉有的脸色憋得通红,他怀疑自己再开口就会跟老师反唇相讥,弄不好师徒反目。好在,冉有足够冷静足够忍耐,他站起身来,向老师行了个礼,一言不发,匆匆离去。
  冉有的离去看上去很无礼,这彻底惹恼了孔子。
  “神马东西?以为自己当了季孙家的管家就可以牛了?”孔子气不打一处来,对身边的弟子们大声嚷嚷起来。“冉有不是我的学生,大家可以去砍他。”
  几个小弟子从来没有见老师这样愤怒过,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按《论语》。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子贡开导老师
  几天之后,子贡来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就在鲁国和卫国之间跑生意,刚赚了一笔钱,特地来看望老师。
  “老弟,最近老师怎么样?”进到孔家,子贡迎头看见子夏,于是问他。
  “师兄,正想找你呢。”子夏看见子贡,一把拉住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把前几天老师怎样痛骂冉有,冉有又怎样一怒而去等等说了一遍。
  “你怎么看?”子贡听完了,摇摇头,问子夏。
  “师兄,我觉得这件事情是老师太固执了,冉有师兄没有错。”子夏说。也就是跟子贡,他敢批评老师。
  “行,我知道了。”子贡说,叮嘱子夏不要对外人提起这件事情。
  子贡的到来让孔子的心情好了很多,现在他最喜欢的学生就是子贡了。子贡这人懂得关心人,而且有实力,这一点是别的学生无法相提并论的。
  子贡给老师带来了好酒和野味,师徒二人就一边喝一边聊。
  子贡绝口不提田赋和冉有的事情,专门给老师讲自己在外面见到的奇闻趣事,听得孔子时不时开怀大笑,十分高兴。
  聊得高兴的时候,子贡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来:“老师,要做到怎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士人?”
  “有羞耻之心,出使四方,能够不辱使命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是合格的士人了。”孔子回答,基本上就是在套子贡的条件。
  “那,其次呢?”子贡忍不住笑了,老师就是这样,喜欢谁就说谁好。
  “宗族里的人称赞他的孝敬,乡亲们称赞他友爱。”孔子说,指的是宓子贱、曾参这些人。
  “那,再次呢?”子贡还问,希望孔子能把冉有说进来。
  “再次,说话算数,做事果断。看上去是固执的小人,实际上也算是士吧。”孔子说,指的是高柴、樊迟这些人。
  子贡心里在笑,心说看来老师对冉有的意见太大了,死活不肯说冉有的好话。想了想,子贡决定再试探一下孔子。
  “老师,那如今的当权者怎样呢?”子贡问,所谓的当权者,除了三桓,当然还有冉有这样手握大权的人。
  “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孔子不屑一顾地说。斗筲都是容器,一斗为十升,一筲为两升,孔子的意思是:当权的都是些见识浅短、心胸狭隘的小人,就别提他们了。
  按《论语》。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悌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胫胫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孔子,整个就是个老愤青。所以,愤青的祖师爷就是孔子了。
  子贡看出来了,老师还在气头上呢,今天绝对不能提冉有。不过,如果老师总是用这样的态度去看三桓,弄不好什么时候还要离开鲁国。所以,无论如何要开导他一下。
  于是,子贡就借着国外以及民间流传的故事和歌谣,隐讳地告诉孔子一个事实:鲁国就是三桓的了,连鲁国国君也都认命了。再者说了,对于老百姓来说,鲁国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者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孔子听得很明白,其实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他总算彻底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首先,鲁哀公为什么不重用自己?一来,他就那么块自留地,就算给孔子封个什么官,有什么用?二来,用谁不用谁,鲁哀公说了能算吗?
  说来说去,说去说来,在鲁国要想混得好,或者往高尚点说要想为百姓做点事,站队就必须站在三桓这一边,具体说,是季孙这一边。
  当孔子想明白了这些,原先的愤怒就少了许多,对冉有的不满也就少了很多。
  “老师,我明天去看看冉有师兄,老师有什么话带给他?”子贡问的时机非常好。
  “也没什么,让他注意身体别太辛苦,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孔子说,其实他也知道冉有对自己好,现在挺后悔前几天那样训斥他。
  子贡笑了,他觉得,老爷子有的时候跟小孩一样,要哄才行。
  
第二七五章 子贡出马
  田赋事件实际上让孔子清醒过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与鲁哀公的所有谈话实际上都是聊天而已,因为说得再好,也无法实行。鲁哀公再尊重自己,也不能给自己大展宏图的舞台。
  从那之后,孔子与鲁哀公谈话的兴趣小了很多,一般而言,只要鲁哀公邀请,孔子还是尽量会去,不过话题就都离治理国家很远了。
  “我听说君子不下围棋。”有一天,鲁哀公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错啊。”孔子说。
  “为啥?”
  “因为围棋有黑白两道啊,这样就不恭敬,所以君子不玩这个。”孔子说。可是他没有想想,黄帝发明了围棋,难道黄帝就不是君子?
  不管怎样,都是这一类的问题。
  热脸贴上冷屁股
  从前,孔子出行喜欢带的人是子路、冉有、子贡,子路勇猛忠诚,可以起到卫士的作用;冉有沉稳内敛,做事令人放心;子贡能言善辩,出门带着他不仅不寂寞,跟人打交道都可以交给他去做。
  如今,这三个人都当官的当官,经商的经商了,那么,出门带谁呢?孔子带的通常是樊迟和宰我。樊迟的性格像子路,简直就是子路二号,而宰我的口才不逊于子贡,只不过没有子贡那样对老师无微不至。
  有一天鲁哀公请孔子去做客,恰好孔子身体不太舒服,于是趁机推掉了,派宰我去回复鲁哀公。宰我的口才好,鲁哀公就留他聊了一阵。
  “我想问问啊,这个历朝的社木都是什么?”鲁哀公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社木就是社庙里的神主。
  “我知道,老师讲过。”宰我恰好知道,卖弄起来。“夏朝的时候用的是松,商朝用的是柏,周朝用的是栗。为什么用栗呢?就是要让老百姓战栗的意思。”
  宰我回来之后,跟老师讲了这件事情,颇有些得意,觉得给老师长了脸。
  “已经成功的事情,就不要去说了;已经做过的错事,也就不要再提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周朝用栗本身不是什么好事,你非要跟他说那么明白干什么呢?”孔子不仅没有表扬宰我,还批评他说得太清楚,损毁了鲁哀公眼中老祖宗周公的形象。
  宰我没话说,暗叹晦气,心说老师就喜欢子贡,看自己什么都不顺眼。
  按《论语》。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这个成语出自这里。
  对鲁哀公不抱期望之后,孔子治理国家的雄心还没有消灭。
  “也许,该跟季孙多谈谈。”孔子暗中下了决定,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原则,把希望寄托在三桓的身上。
  鲁哀公十二年春天,鲁昭公夫人孟子去世。其实,孟子应该叫孟姬,因为她是吴王的女儿。为了掩盖同姓结婚这个事实,鲁国人称她为孟子。因为是同姓结婚,再加上鲁昭公死在国外,因此孟子的丧礼降格,不能在公室吊丧,因此就安排在季孙家里。
  孔子看到了机会,一个与季孙家修补关系的机会。
  于是,孔子带着宰我和樊迟去了季孙家中吊唁。冉有见老师来了,大致也猜到了实际的来意,为他安排了和季康子的会面。冉有上一次虽然很恼火,但是有子贡的劝解,早已经谅解了老师。
  出于礼节,季康子会见了孔子,不过态度不咸不淡,对孔子的不满明显能够看得出来。
  孔子尽管有些尴尬,可是该套近乎还是要套近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
  “夫子在卫国这么多年,卫灵公这个人怎么样?”季康子也是没话找话,提了一个问题。
  “这人不咋地。”孔子贬低卫灵公,而在鲁哀公面前他称赞卫灵公,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变化?大致这才是他对卫灵公的真正看法。总之,孔子说了一堆卫灵公的坏话。
  “那就怪了,既然你把卫灵公说得这么糟糕,怎么他并没有丧失自己的国家呢?”季康子问,明显地不给面子。
  孔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季康子当面责难。不过,这样的问题难不倒孔子。
  “虽然他很无道,可是大臣们很强啊。仲叔圉负责外交,祝砣主管祭祀,王孙贾管理军队,这么强的阵容,怎么能丧失国家呢?”孔子也算反应机警,带着几分强词夺理,算是勉强把这个问题扛了过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季康子借口有事,让冉有送客了。
  按《论语》。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砣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过了几天,孔子又要去拜会季康子。这一回,宰我有想法了。
  “老师,您经常教育我们说‘王公不聘不动’,王公不上门来请都不去,怎么反而一而再地登门拜会季康子呢?”宰我的问题比季康子的问题还要直逼要害。
  孔子瞪了宰我一眼,心说你这小子就是比不上子贡。
  “我告诉你吧,鲁国现在的状况是礼法漫灭,以强凌弱,整个国家好像没有人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更重要的事情了。”孔子这样回答,意思就是为了鲁国的社会和谐,我宁愿丢这个人。
  宰我就觉得老师这是在强词夺理,可是看见老师不高兴,也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宰我和樊迟又随同孔子去了季孙家,结果也还是一样,季康子的态度相当冷漠,让孔子很尴尬。
  从那之后,孔子也不好意思再上门拜会季康子了。
  子贡的口才
  夏天的时候,吴国太宰伯嚭前来,要求重温两国当年在曾地的盟约,鲁哀公不同意,恰好子贡在鲁国,于是派子贡前去推辞。
  “哎哟,子贡啊,最近还好吧?”伯嚭别的人看不上,就是对子贡特别欣赏,看见子贡就高兴。
  “再好也不如太宰好啊,哈哈哈哈。”子贡上来就是一通笑声,像是看望老朋友,而不是来见世界第一强国的执政官。
  “哈哈哈哈,有什么事?”伯嚭也笑了,主动问子贡。
  “有件事情你们做得不地道,所以我来说说。”子贡没客气,上来就是批评。换了别人,谁敢这么跟伯嚭说话?
  “哎,什么不地道?”伯嚭并不生气,倒好像有些紧张。
  “知道盟誓是用来干什么的吗?是巩固信用的,所以盟誓都很庄重。如今你们要求重新盟誓,那算什么?如果盟约可以修改的话,那也就可以毁弃了。所以,没事不要重温什么盟誓了。”子贡一番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好,听你的。哎,吃过了没有?”伯嚭听从了子贡的话,还要请他吃饭。
  转眼又到了秋天,吴国人又来了,吴王夫差和太宰伯嚭在宋国郧地召集鲁国、卫国和宋国三国国君开会,说是要结盟。鲁哀公、卫出公和宋国的皇瑗来参加会议。这一次,鲁哀公又特地请了子贡同行。
  对于吴国人的专横跋扈,三国领导人都很反感,于是暗中结盟,最终都拒绝了吴国人结盟的要求。
  伯嚭非常恼火,可是又不好三个国家一并对付,于是决定专门对付卫出公,因为卫国曾经杀过吴国的使者,而且,这一次卫出公是最后来的。
  吴国军队包围了卫出公的住处,随时准备抓人。
  子服景伯也随鲁哀公前来,见现在的情况有些紧张,于是急忙来找子贡,他知道,只有子贡能救卫出公了。子贡也没有推辞,带了五张锦去见伯嚭了。
  看见子贡,伯嚭高兴;再看见那五张锦,伯嚭更高兴。
  两人拍肩搭背,好像他乡遇故知一样高兴地攀谈起来。说着说着,子贡就把话题引到了卫出公的身上。
  “其实呢,我家大王很想跟卫出公交个朋友,可惜卫出公迟到了,我家大王有点担心,于是才这样挽留他。”伯嚭说,明明是扣押人家,硬说成挽留人家。
  换了别人,大致就只能顺着伯嚭的话,说些什么人家老婆生病孩子上学等着他回家刷马桶之类的话,请伯嚭放人。可是子贡不一样,他知道越是对强横的,就越要直截了当。
  “太宰,我不这么看。我听说人家卫出公在来之前征求过大臣们的意见,结果有人主张来,有人主张不来,因此才来晚了。主张来的,都是您的朋友;主张不来的,都是您的敌人。您如果抓了卫出公,就等于害了您的朋友而成全了您的仇人,那些企图反对贵国的人就会更高兴。再者说了,会合诸侯的时候却把诸侯给抓了,谁还敢再相信你们?下次谁还敢再来?损害朋友,成全仇人,并且失去诸侯的信任,贵国要称霸?嘿嘿。”子贡说完,冷笑起来。
  “说得对啊。那什么,今天别走了,咱哥俩喝两盅。”伯嚭高兴,当场命令撤去对卫出公的包围,然后留子贡喝酒。
  子贡的忽悠
  从盟会回到鲁国,子贡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望老师。孔子对子贡的表现非常高兴,师徒两个也谈得尽兴。不过,子贡隐隐感觉到老师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喝酒的当口,子贡借口方便,顺便把子夏叫了出来。
  “子夏,好像老师的情绪有些不太好,怎么回事?”子贡问,子夏一定知道。
  “师兄,主要呢,是老师想修复跟季孙的关系,可是季孙那边有点不太尿老师;还有一点呢,国君前两天派人说,公室的粮食也很紧张,所以老师的俸禄减少了一半。这样一来,家里的口粮就有点吃紧了。”子夏是个观察细微的人,老师的任何情绪变化都在他的眼里。
  “嗯。”子贡点点头,他知道这两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第二个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子贡有的是钱,随便拿一点出来都能让老师衣食无忧。可是子贡有些犹豫,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自己对老师有恩,从此之后,老师对自己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如同一个学生对待了,老师会对自己客气很多,自己的不足老师也不会那样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了。
  再者说了,老师是个爱面子的人,自己平时的小孝敬没有问题,如果一下子给一大笔钱或者固定下来年年给,老师未必肯接受。
  “如果那样,就等于我失去了老师。”子贡这样想,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帮助老师。
  什么方式呢?
  子贡一定能够想到办法,因为他是子贡。
  第二天,子贡来到了季孙家里,他来找冉有。冉有见子贡来到,十分高兴。
  “子贡,又立新功了,哈哈。”冉有说。
  “嗨,那不算什么。”子贡笑了,然后说:“师兄,我想见见你家主公,看什么时间帮我安排下。”
  “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主公今天恰好在家,你等等,我去问下。”冉有说完,匆匆出去。
  不多时,冉有回来了。
  “走吧,等你呢。”冉有招呼子贡,于是两人同去见季康子。
  季康子对子贡景仰已久,听说子贡来,当即就决定见面。看见子贡,非常客气。于是,分宾主落座,冉有作陪。
  “子贡先生,看来吴国人就听你的啊,真是厉害。不知有何见教?”季康子说话很客气。
  “见教不敢,不过还真有急事要说。”子贡说,很严肃的样子。
  “什么急事?”
  “事关季家和鲁国的存亡,所以,不敢不说。”子贡说,面带忧虑。
  “啊,什么?快说。”季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可是大事。
  子贡思考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见季康子一脸焦急的样子,又顿了顿,才开始说话。
  “我跟吴国太宰喝酒的时候,太宰委托我回来请我老师去吴国,所以我说,您和鲁国都很危险了。”
  “为什么这么说?”
  “想想啊,我老师弟子三千,像冉师兄这样的弟子就有七八十个,我这样的四五百人。你想想看,如果吴国用我老师,而我们这些弟子一定都会去帮老师。那时候,吴国看谁不顺眼就灭谁,鲁国挨着吴国,难道不是首当其冲?”
  “冉有,你会去帮你老师对付鲁国吗?”季康子听得有点紧张了,转头问冉有。
  “那倒不一定,可是如果在战场上遇上老师,我是绝对不会跟老师战斗的。”
  “你这么说,还真是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办法吗?”
  “有一个办法,杀了我老师,吴国人就得不到他了。”
  “杀了你老师,他的学生不是都会怨恨我?再者说了,无缘无故,我凭什么杀你老师呢?”
  “那就第二种办法,吴国人吸引我老师的,无非就是封地而已。如果您能表现出对我老师的尊重来,我老师还是很爱国的啊。”
  “好,你说怎么办吧?”季康子上套了。
  “我听说老师的俸禄最近被削减了一半,您如果每年能够给老师一千钟粮食,老师就会很感激了。”子贡开始提条件,一钟相当于六斛四斗。
  “一千太少,两千。”季康子加了一倍。
  祸福同来
  秋收之后。
  “唉,粮食不够吃了。”孔子有点发愁,粮食本来足够,多出来的还能周济那些贫穷的学生和街坊四邻。可是如今,粮食不够吃了。
  正在叹息,突然有人来报。
  “老师,季孙家的车队到了。”一个学生进来报告。
  “车队?什么车队?”
  “运粮食的车队,说是季孙赠送老师两千钟粮食,并且,今后年年这个时候都有。”
  “啊,真的?”孔子喜出望外,迎了出去。
  粮食入库了,孔子家没有足够的仓库来装,临时腾了些房子出来。
  “季孙真是个好人哪。”孔子感慨,身边的子夏偷偷地笑,他知道谁才是真的好人,那就是子贡。
  对于孔子来说,得到了粮食只是高兴的一个理由,由粮食看出季孙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更加令他高兴。而从另一个角度说,有了充足的粮食,就有更多的人愿意来学习,也就能结交更多的朋友,自己的学说也就能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对于季康子,孔子是真的非常感激。
  按《说苑》。孔子曰:“自季孙之赐我千钟而友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故道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赐,丘之道几于废也。”
  祸福总是相伴而来,快乐和悲哀总是交替出现。
  冬天的时候,孔鲤病重,医治无效,去世了,享年四十九岁。
  儿子的死让孔子骤然之间感觉到人世无常,感觉到生命的短促。
  按照周礼的规定,士下葬有棺无椁,孔鲤一生没有做过官,自然只能属于士,至此只用棺下葬。
  对于儿子的死,孔子只是伤心而没有到悲恸的地步。孔子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向就不是特别亲密,史书中关于孔鲤的记载少之又少,孔子对他的教导似乎都是片言只语,父子二人并没有什么沟通可言,孔鲤对父亲的话只能唯唯诺诺。
  父子关系一般,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小失去了母亲,孔鲤对父亲多少会有些怀恨;而孔子的心思都在自己的教学和宏大志向上,对儿子也有些忽视。
  在孔子的心目中,那些优秀学生远比儿子要亲近得多,譬如子路子贡颜回等等,孔子和他们的关系远远超出了父子关系。
  孔子直接或者间接推荐了很多学生做官,可是自己的儿子始终在家里。按照“学而优则仕”的说法,孔子一定是认为儿子学业不精,或者认为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官。
  而孔鲤比子贡颜回等人的岁数都要大,协助父亲管理孔家的任务比较重。在孔子周游列国的十四年时间里,孔家都是孔鲤在撑持,因此而耽误学业也属正常。
  孔鲤的独生儿子叫孔伋,字子思。
  
第二七六章 好学生
  季康子尽管对孔子的某些说法还是不赞同,不过在子贡和冉有的影响下,还是觉得老头有学问,人品也不错,还是值得交往。
  从那之后,季康子开始主动请孔子上门,请教一些问题。
  当年的冬天,鲁国发生了蝗灾,季康子请来孔子请教这件事情。
  “据我所知,一旦火星消失,昆虫就应该全部蛰伏起来了。但现在火星仍然高悬在西方天空上,这是主管历法的官员应该闰月而没有闰月的缘故。”孔子回答。这个答案正确吗?
  季康子
  《论语》中有不少孔子和季康子的对话,主要都是发生在这个时期。
  “要使百姓恭敬忠诚和勤勉,该怎么办?”季康子问。
  “对他们尊重,他们就会恭敬;孝敬老人,慈爱孩子,他们就会忠诚;提拔好人,教育能力差的人,他们就会勤勉。”孔子回答。
  按《论语》。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夫子,告诉我怎样为政。”季康子又讨教。
  “政就是正,您身为国家执政,您要是行得正,谁敢不正?”孔子回答。
  “那么,杀掉那些犯法的人,儆戒人们守法,怎么样?”
  “您执政,怎么用得着杀戮呢?只要您真心向善,老百姓就会向善。君子的德行就像风一样,老百姓的德行就像草一样。风吹在草上,草一定随风而倒啊。”
  “那,鲁国强盗那么多,怎么办?”
  “只要你不想他们当强盗,就算悬赏也没有人会当强盗啊。”孔子说。
  按《论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按《论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按《论语》。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从孔子与季康子的对话中其实可看出孔子对季康子的看法:只要你真的想治理好国家,你就该以身作则,你做好了,国家就治理好了。相反,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好,怎么治理国家?
  季康子当然能听出孔子的话中话,所以后来与孔子的谈话越来越少。
  以身作则,这是孔子德政的核心。
  所以,所谓以德治国,最根本的就是以身作则。如果自身就没有德或者缺少德,怎么以德治国呢?
  尽管季康子和孔子之间的关系始终不是太融洽,季康子还是认为孔子的学生中有很多人才。
  “子路的能力怎么样?能够从政吗?”季康子问。
  “子路这人很果断啊,当然可以从政了。”孔子说。他指出了子路的优点。
  “那,子贡呢?”
  “子贡?子贡非常通达啊,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冉有呢?”
  “冉有的才能这么多,从政有什么困难的?”
  按《论语》。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其实,季康子跟这三个人都很熟,对子路,季康子的评价并不太高;对冉有,那不用说,非常欣赏;对子贡,更不用说,异常喜欢。季康子曾经让冉有出面邀请子贡来做自己的家臣,被子贡拒绝了。后来季康子亲自出马邀请,子贡也拒绝了。子贡的理由很简单:我这人闲散惯了,不想受约束。不过,即便我不来给你打工,您有什么事或者鲁国有什么事需要我的,我一定全力去办。
  所以,季康子跟子贡的关系非同一般,接待子贡都是按照最高规格。
  在冉有的推荐下,季康子打算聘用闵子骞为费邑宰,于是派人去请。谁知道闵子骞对于出仕毫无兴趣,对来者说:“谢谢你家主公,不过我实在没有兴趣。如果再来的话,我就只好移民到齐国了。”
  按《论语》。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闵子骞不肯去,孔子准备让冉有推荐漆雕开,可是在征询漆雕开意见的时候,漆雕开拒绝了:“老师,我现在的知识能力,还不能胜任啊。”
  对于漆雕开的回答,孔子很高兴。
  按《论语》。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闵子骞不肯去,漆雕开也不肯去,冉有推荐了冉雍。于是,冉雍成为费邑宰。临上任之前,冉雍照例也来向老师告别以及请教。
  “首先呢,要依法行事;其次,小的过错不要太追究;再次,选拔贤人。”孔子给冉雍的忠告就是这些,他说的是法,而不是礼。
  “怎样知道谁是贤人呢?”
  “你知道的,你就选拔。你不知道的,自然有人会来向你推荐的。”孔子说。其实,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按《论语》。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除了冉雍,宓子贱受聘为单父宰,言偃(子游)就受聘为武城宰,公西华等人也都进入了季孙家当家臣。孔子对于学生们纷纷成为家臣保持沉默,这不是他的初衷,可是,人总是要吃饭的,而且,成为季孙家的家臣也算是学有所用了。
  宓子贱和子游
  宓子贱前往单父履新之前,来向老师辞行并请教。
  “处理政事,不要轻易拒绝,否则就会闭目塞听;也不要轻易允许,否则就会失去立场。你要做到像高山深渊,使人看不到顶也看不到底。”这是孔子对宓子贱的忠告,针对宓子贱的性格特点。
  “多谢老师指点。”宓子贱非常高兴,上任去了。
  告辞了老师,宓子贱碰上了老朋友阳昼,于是也向他请教。
  “老阳,有什么忠告给我吗?”宓子贱问,他一向是个很谦虚的人。
  “我没什么学问,恐怕没什么忠告。不过我知道两个钓鱼的方法,不妨告诉你。”阳昼想了想说。
  “好啊。”
  “如果刚放下鱼钩,就迎着鱼钩吃饵的鱼,这是阳桥,这种鱼肉薄,味道也不好;如果那种鱼若隐若现,又像要吃又像不吃,这是鲂鱼,这种鱼个头大,肉厚,味道也好。”阳昼的方法就是这个了。
  “好,我明白了。”宓子贱会意地笑了,他知道阳昼想说的是什么。
  到了单父,还没有进城,当地的头头脑脑就都在路边迎候了。
  “快走快走,阳桥来了。”宓子贱让驾车的直接进了城,把迎候的人们撇在了身后。
  随后,宓子贱四处寻访,寻访出十九个贤人,与他们成为朋友,凡事向他们请教。具体的事务,也都分派给恰当的人去办。
  有智囊团出谋划策,有手下具体操办,宓子贱在单父的生活潇洒得可以,平时就在衙门里谈天说地,弹琴唱歌。可就是这样,单父治理得不错。
  后来孔子听说宓子贱干得不错,特地前去看望弟子。去单父的路上,路过一个城邑,治理这个城邑的是孔子的侄子和学生孔蔑,也是经过冉有的推荐坐到了这个位置。既然到了这里,孔子决定去看看侄子干得怎样。
  “自从当官以来,有什么得失啊?”孔子问侄子。他对侄子其实一直不太看好。
  “叔啊,要说得到了什么,还真不知道。不过要说失去了什么,那至少有三样。”孔蔑开始诉苦,一边说话一边掰指头。“第一呢,公务繁忙,没时间学习了;第二呢,工资太少,喝粥都不够,不能照顾亲戚们,因此亲戚们都疏远我了;第三呢,还是公务繁忙,没时间参加朋友们的婚礼葬礼之类,朋友们也疏远我了。唉,当官真不是人干的活。”
  孔子斜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孔子非常不高兴,自己辛辛苦苦托冉有给他弄了这么个差事,还一大堆不满。看来,今后这种狗屁事少管,就算是亲戚,自己不上进有什么用?
  继续赶路,到了单父。只看见单父到处都井井有条,老百姓的情绪也都很好,孔子就知道,宓子贱的治理确实不错。
  见到宓子贱的时候,宓子贱正在弹琴呢。
  “子贱,治理得不错啊,怎么治理的?”孔子非常高兴,笑着问。
  于是宓子贱将自己的治理方法说了一遍,孔子更加高兴。
  “当年尧舜治理天下就是这样的啊,子贱啊,你的能力治理天下也没有问题啊。”孔子夸奖宓子贱,之后又问了一个问题:“我问你,自从治理单父以来,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这个,失去的嘛,好像没有,得到的挺多,至少有三样。”宓子贱想了想说,话说出来就让人喜欢。
  “说说看。”
  “第一呢,当初读的书呢,现在都可以实践了,所以学问更明白了;第二呢,工资虽然不多,可是能够让亲戚们有口粥喝了,所以亲戚们更亲近了;第三呢,公事虽然繁忙,还是能抽出时间参加朋友们的活动,看望生病的人,所以朋友们更亲近了。”
  同样的三件事,宓子贱和孔蔑的回答截然相反。孔子听得笑开了花,心说这样的人谁不愿意帮助呢?这才是我的好学生啊。
  “子贱,你真是个君子啊。鲁国要是没有君子的话,怎么能出你这样的人呢?”孔子当面赞扬。
  按《论语》。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后来,宓子贱不做单父宰,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巫马期接任。巫马期治理单父的方法与宓子贱截然不同,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家,结果单父也治理得很好。不过,巫马期的身体有些受不了了,于是前去请教宓子贱。
  “师弟啊,怎么我治理单父这么费劲,可是你就那么轻松呢?是不是老师有什么诀窍告诉你了?”巫马期好不容易抽了个时间出来,直截了当地问。
  “我呢,比较注重用人;你呢,比较喜欢亲力亲为。亲力亲为,当然辛苦;善于用人,自然轻松了。”宓子贱说。
  子游做武城宰做得不错,孔子决定也去看看子游,带着几个学生就去了。
  来到武城,果然发现老百姓安居乐业,显然治理得不错。来到子游官邸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和歌唱声。当然,都是孔子喜欢的乐,换今天的话说,奏的是红乐唱的是红歌。
  看见老师来到,子游急忙停止了歌乐。
  “子游啊,上班时间卡拉OK啊。”孔子假装生气地问。
  “老师,你说过君子治理一个地方要用礼乐啊。”子游急忙说,他以为老师是真生气了。
  “哈哈哈哈,我当然说过了。不过呢,小小武城哪里用得着这些啊,你的歌声乐声再好,他们也听不懂啊,杀鸡焉用牛刀啊?”孔子笑了,他一直很喜欢子游。
  “老师从前说过啊,君子懂得礼乐则爱人,老百姓懂得礼乐就比较容易领导啊。”子游回答,用老师的话反驳老师。
  孔子又笑了,子游真是个好学生啊。
  “你们听好了,子游的话是对的,我跟他开玩笑的。”孔子对随行的学生们说,免得大家误会。
  按《论语》。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宰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杀鸡焉用牛刀,这个成语出于这里。
  孔子的心情非常好,子游陪他四处转转,一边转,一边聊天。
  “对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可造之材啊?”孔子问,他想再招几个学生。
  “有一个人不错,此人叫做澹台灭明,很好学也常常给我提出好的建议。这人走路不走小路,如果没有公事的话,从来不进我的屋子。”
  “嗯,这么好的人,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来跟我学习啊。”孔子主动说,好学生们纷纷离开了,他也想再招几个有潜质的。
  “好啊。”子游很高兴,他也正想把澹台灭明推荐给孔子呢。
  澹台灭明,字子羽,比孔子小三十九岁。
  第二天,子游带着澹台灭明来见孔子了。
  “老师好。”澹台灭明见到孔子,非常恭敬。可是,孔子看见澹台灭明,却有些失望。为什么?因为澹台灭明长得实在太难看了,用《史记》的话说,是“状貌甚恶”。
  孔子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人,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可是又不好反悔,没办法,收了这个学生,带回了曲阜。
  按《论语》。子游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明灭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后来澹台灭明在孔子那里一直不受重视,学了不到两年就离开了。之后去到了吴国,也像孔子一样开设学校,弟子三百人,后来学生中也出了不少人才。
  孔子听说澹台灭明的成就之后,曾经感慨自己以貌取人看错了人。
  师徒之争
  公西华本身就是季孙家的疏族,在季孙家担任主持祭祀的官员,一些正式的场合,仪式都由他来主持。一次,季孙派他去齐国出差,要在齐国待上一段时间。恰好冉有来看望老师,就把这件事情对老师说了。
  “老师,季孙家里出差都有出差补贴。子华这次去齐国,也是有补贴的,但是从前没有过这样的出差,我想问问老师,你觉得该补多少?”冉有问。一来是问问,二来要显示自己对师弟们很关照。
  那时候的补贴,就是给粮食。公西华出差了,粮食就给到他老娘。
  “给他一釜吧。”孔子建议,一釜约合当时的六斗四升。
  “老师,太少了,多给点吧,怪辛苦的。”冉有提出来,在他眼里,这确实拿不出手。
  “那,再多给一庾吧。”孔子同意了,一庾约等于当时的十六斗。
  冉有没有再问了,他知道老师一向不宽裕,出手肯定不会太高。
  最终,冉有给了五秉,也就是八百斗。
  对此,孔子很不高兴。
  “公西华去齐国是用的自家的车马,非常豪华,穿的也都是上等的衣服,他们家里还缺这点粮食?我听说,君子要给穷人雪中送炭,而不是给富人锦上添花的。”孔子对学生们说,他对冉有这样的做法很不满意。
  按《论语》。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于其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公西华出趟差就得到八百斗粮食补贴这件事情在孔子的学生中引发了强烈反响。弟子们的反应主要是两个方面,第一,还是当官好;第二,冉有和公西华的关系好。
  一时间,孔子的学校有些人心浮动,特别是担任教师和管理的弟子们,他们暗地里都在议论要去走冉有这个门路,也去弄个官当当,比在这里挣得多多了。
  眼看着一石激起千层浪,孔子感觉事情有些麻烦了。
  怎么办?孔子想了想,想到一个办法。
  “宪啊,自从求走了之后,就是你做管家,这么多年来做得很好,也很辛苦了,老师决定给你加薪。”孔子找来了管家原宪。原宪字子思,宋国人,比孔子小三十七岁,冉有之后,就是他接任管家。
  “这,不用了吧,我的薪水已经用不完了。”原宪推辞,他是一个很知足的人。
  “不行,我打算给你九百斗的年薪。”孔子说。
  “那怎么行?我用不了啊,放都没地方放啊。”原宪吓了一跳,这薪水确实太高了,超出他的想象能力。
  “多怕什么?多了可以分给乡亲四邻一些啊。”孔子说,坚持要给,心说公西华出趟差都挣八百斗,我的管家辛苦一年,怎么说也不能比他少啊。
  既然孔子坚持给,原宪也就只能接受了。因为老家在宋国,原宪在鲁国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实际上也就把粮食多半给了同事们了。
  至于其他的教职员工,也都获得了加薪。
  按《论语》。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关于原宪,历史记载不多。基本上,他的个性有些像颜回,对孔子的礼乐学说非常笃信。
  有一次,原宪向孔子请教什么是耻。
  “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当官拿俸禄。国家政治混乱的时候,也当官拿俸禄,这就是可耻了。”孔子回答,隐隐然,觉得某些人很可耻。
  “那,争强好胜,自我夸耀,嫉妒别人,贪图私利,如果能够避免这四种行为,可以算是有仁德的人吗?”原宪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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