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勃脱莱冰凉的手,这才察觉年轻人正蹲在地上。
“怎么啦?”凡耳梅拉问道。
“没事……待会儿就会好的。”
“你……”
“我怕……”
“你怕?”
“是的。”
勃脱莱直言不讳:
“我精神一紧张,就控制不住自己,今天,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自从书记宫捅了我一刀以后……待会儿就会好……瞧,没事了……”
是的,他站起来了。凡耳梅拉带着他走出屋子。他们顺着走廊,悄悄地往前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前边的大厅,透出微弱的亮光。凡耳梅拉头一歪,看见楼梯下,一棵棕榈树的嫩枝后,有张单腿圆
桌,桌上的蜡烛发出惨淡的光。
“别走了。”凡耳梅拉悄声说。
蜡烛旁,有个值班人,怀里抱着长枪。勃脱莱跌倒在地上,膝部碰到栽树的木桶上。他一动不动,紧张得心决要跳出来了。
值班人看见他们了吗?有可能。值班人听到动静,警觉起来,端起长枪,摆出射击的姿势。
值班人没发现什么,又把枪放下。他的脸,仍旧紧紧地盯着木桶。
10分钟,15分钟,可怕的时间一分一分地消失。月光从楼梯上的窗户照进来,勃脱莱忽然感到,光线在慢慢移动,用不了15分钟,或者10分钟,就会照到他的身子,照见他的脸。
汗珠从他脸上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掉在颤抖的手上。他的内心极度恐慌,真想起身逃跑。他想起了几耳梅拉,向四下望去。他吃惊地察觉到,看到,黑暗中,凡耳梅拉正从小树和塑像后面匍匐向前。他爬到楼梯边上,离值班人相差不过几步了。
他想干嘛?打算过去吗?一个人上楼去营救关着的人?他干得成吗?勃脱莱不见他的身影,意识到有可能出事。周围的气氛,变得极其紧张可怕。
突然,一个黑影扑向值班人,蜡烛灭了,格斗声响起来……勃脱莱跳上去。那两个人在石板上滚动。他刚要弯腰,就听见沙哑的呻吟声,喘息声,其中一人腾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
“快走……”
这是凡耳梅拉的声音。
两人经过西侧的楼梯,走进挂满壁毯的走廊。“朝右拐,”凡尔梅拉压低声音说道,“左边第四间。”
他们很快查到这个房间。果然,被抓的人就关在里面。二人用了半小时,轻轻地撬开锁,进入卧室。勃脱莱摸到床边,看见父亲正睡着,他悄悄地把他叫醒。
“是我,勃脱莱……他是我的朋友,别怕……快起来,不要出声……
父亲赶忙穿好衣服,走到门边就收住脚步,低声对他俩说道:
“城堡里还有人……”
“喔,还有人?贾尼麻?福尔摩斯?”
“说不准……因为我没见过他们。”
“还有什么人呢?”
“一个姑娘。”
“肯定就是蕾梦蒂小姐。”
“我不清楚,有几次,我在窗口远远看见她在花园里……从这儿的窗口向外看,可以看见她的窗户……她还跟我招过手!”
“房间在哪儿,你清楚吗?”
“是的,走廊尽头,右边第三间。”
“是一间蓝色的居室。”凡耳梅拉叨咕道,“双扇门,很好开。”
这扇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勃脱莱的父亲进去叫姑娘。
1O分钟以后。他带着姑娘走出来,对儿子说:
“你说对了,是蕾梦蒂小姐。”
四个人下了楼,走到楼梯边上。凡耳梅拉低下头,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岗哨,然后把他们带到平台上房间里,说道:
“他昏过去了,过会儿就会醒过来。”
“噢!”勃脱莱松了一口气。
“我的刀钝了,没结果他。这帮人不值得同情。”
两人走到房外,两条大狗跑过来,把他们领到暗门旁,汇合了两个同学,四个人就离开了花园,时间是凌晨三点。
对这初步胜利,勃脱莱并不知足。他安顿好了父亲和姑娘,便向他们打听城堡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特别问到亚森·罗平的起居习惯。他们告诉他,亚森·罗平过上三四天,就要来城堡一次,晚上坐汽车来,第二天早上走。每一次来,都要看看那两个关着的人。亚森·罗平很尊重他们,对他们非常好。此刻亚森·罗平没在城堡。
此外,与他们常打交道的,是那个做饭和打扫房子的老妇人,还有两个轮流值班的男看守。两个看守从来不与他们讲话,从外表和作派看,是亚森·罗平的部下。
“照这么说,有两个同伙,”勃脱莱最后说道,“加上老妇人,也可以说是三个。这个女人,也是个值得重视的坏家伙。咱们得抓紧点儿……”
他立刻跨上一辆自行车,到了固松镇,就敲响厂派出所的的大门,吵吵嚷嚷把里面的人叫了起来。八点,他和警长,带着八个警察回到克罗尚。
两个警察在篷车边放哨,暗门旁留下两个人。警长领着剩下的人,跟着勃脱莱和凡耳梅拉,走到城堡大门口,可惜他们来晚了!大门敞开着。据一个农民讲,一小时前,有辆汽车从里面开出去了。
他们搜查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城堡大概是他们的临时据点,除了几件破衣服,一些生活用品,再没什么别的。
最让勃脱莱和几耳梅拉惊奇的,是那个被打伤的值班人不见了。房间里没有留下一点格斗的痕迹,过厅地板上也没有血迹。
看上去,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明亚森·罗平到过剑峰堡的证据。倘若不是在姑娘居室隔壁的房间里找到六张别在精美花束上的亚森·罗平的名片,大家甚至要怀疑勃脱莱、他的父亲、凡耳梅拉和蕾梦蒂小姐所讲的是否确有其事。花已经枯萎变色,被人遗弃在那里。姑娘根本没把花看在眼里。有一束花,上面有张名片,还有一封蕾梦蒂小姐没看过的信。下午,预审法官拆开信,十页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些渴望、允诺、威吓、绝望、令人恶心和生厌的狂热的求爱话。信的结尾是这样的:“蕾梦蒂小姐,星期二晚上,我一定来看你。在我到达之前,请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不下去了,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星期二晚上,也就是勃脱菜营救蕾梦蒂小姐的那天晚上。
蕾梦蒂小姐得救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一传出,立刻引起社会各界的震惊和轰动。
亚森·罗平千方百计企图弄到手的姑娘,终于摆脱了他的枷锁。勃脱莱的父亲获救了。他是亚森·罗平出于爱情的需要,当做人质抓来的。两人终于被救出来了。
公众认为难以破解的剑峰之谜,也被解开了,真相公布于众了!
人们情绪激昂,高歌冒险家的惨败。“亚森·罗平的情恋”,“噢,亚森的哭声”,“自作多情的强盗”,“窃贼的悲伤”,传遍大街小巷,工厂车间。
众多记者包围着蕾梦蒂小姐,要她答复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她只慎重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现在,献给她的花也在,那是相当可悲的交往!亚森·罗平受到嘲弄和讥笑,被打下擂台。勃脱莱变成英雄。在预审法官面前,蕾梦蒂小姐讲述了她被劫持的过程,从而证实了年轻人的假设是正确的。所有的情况,正像他在事前所想、所说、所判定的那样,都弄清了,差不多全部一致。亚森·罗平遇上了比他高强的人。
勃脱莱请父亲回萨洼山区,在景色宜人的地方度过几个月的假期。他陪着几耳梅拉和蕾梦蒂小姐,来到日斯菲尔伯爵和女儿苏栅准备在那里过冬的尼思郊区。第三天,凡耳梅拉把母亲也接来了,引见给新友们。大家住进了日斯菲尔伯爵的别墅,他雇了六个警卫,日夜在别墅四周守护。
十月初,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回到巴黎,准备参加考试,完成自己的学业。生活如大海般的平静,斗争不是都停止了吗?还会掀起波浪吗?
亚森·罗平也应该明白了,不得不去承认现实吧!两个遭受迫害、显得十分狼狈的贾尼麻和福尔摩斯,也回来了。他们是在警察局对面的金银商河边上,被一个拣破烂的人发现的。当时两人手脚被捆,正在鼾声大作。
一个礼拜之后,两人才从痴迷中解脱出来,恢复了记忆力。贾尼麻讲述了被劫持的经过,福尔摩斯却一言不发。他俩曾被送到一条名叫“飞燕”号的游艇上,环绕非洲做了一次颇有感触的迷人游历。途中,到达国外港口时,他俩只能待在舱里,其它的时候,他们很自由。他俩一点儿也记不得,是怎么被弄到金银商河边的。大概此前已经昏睡了不少天。
把两人放了,说明亚森·罗平认输了。他彻底输了,不再争斗了。
还有一个事实,凡耳梅拉与蕾梦蒂小姐订婚,证明亚森·罗平彻底失败。两个年轻人,经过这段生活遭遇,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产生了很深的爱情。凡耳梅拉喜爱蕾梦蒂那动人感伤的情调;经过生活的蘑难,盼望得以保护的蕾梦蒂小姐,非常钦佩这位勇敢、性格刚毅、有魄力的救命恩人。
亚森·罗平会不会再一次复出?人们怀着一些顾虑,期待着即将举行的婚礼。
亚森·罗平眼见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会甘心吗?在别墅周围,有两三回,出现过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一天夜里,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家伙,还向凡耳梅拉开了一枪,子弹把他的帽子打了个洞。凡耳梅拉迫不得已进行了还击。即使是这样,婚礼仍然按期举行。蕾梦蒂小姐成为凡耳梅拉夫人。
命运之光,似乎射到勃脱莱身上,人们赞美他的业绩,报纸也在颂扬他,给他带来胜利的荣耀。他的偶像崇拜者们打算为他举行庆功宴,庆祝他的胜利和亚森·罗平的失败。这个提议得到广泛响应,15天里,有30O人准备参加欢宴。他们给巴黎各个中学发出邀请函,每个文法班将有两名学生参加宴会。宴会将变成一次赞美神化人物的活动。
这次神化活动,既简单,又动人,勃脱莱唱主角。似乎只要他在,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他像往常一样谦虚。大家把他比作最伟大的侦探,这种过分的颂扬和赞美,令他惊讶不已,很不好受,激动得脸都变红了。他登上讲台,就像惊恐的孩子,讲了几句人们爱听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愉快和自豪。他很明智地克制着自己,虽然只讲了几分钟,但终究还是令他飘飘然,毕生难忘。他对朋友们,对上松中学的伙伴们,对专程前来向他恭喜的凡耳梅拉、日斯菲尔先生、他的父亲,送上欣喜的笑容。
谁知,就在他快要把话讲完,刚刚举起手中的酒杯时,大厅里的一个角落里发出一阵喧哗。有人拿着一张报纸,在那儿喊叫。主持人维持好秩序之后,那个叫人讨厌的吵嚷者才坐下来。片刻,那人桌子周围又骚动起来。报纸在人们手里传来传去,每个客人接过报纸,看上一眼就是一声惊叫。
“念一念!念一念!”有人在角落里喊道。
勃脱莱的父亲,从主客席上站起来,接过报纸,送到儿子手上,“念一念!念一念!”叫声更大了。
另外一部分人,也跟着大叫道:
“听着……他读了……你们听着吧!”
勃脱莱站起身,面向众人,从晚报上查看引起吵闹的那篇文章。忽然,他看见用蓝铅笔勾划出来的标题,他举手向大家示意不要吵闹,接着便开始读报。
他读着报纸,心里发慌,语调微微颤抖。那文章的执笔人竟是法兰西学术界最高权威、铭文学及纯文学学院的会员马希庞先生。文章中,有着惊人的披露,把他所有的成绩,吹得烟消云散;把他对空剑峰的假想,完全推翻。文章特别点到,他在与亚森·罗平的争斗中太狂妄自大了。
文章内容如下:
1679年3月17日,也就是路易十四执政的1679年,巴黎出版了一本小书,标题是:《空剑峰的秘密》。
文中注明:“国家最高机密第一次公布,为了更正世人的误解,只印了1O0本。”
本书作者,是个打扮入时、没有留下姓名的小伙子。3月17日,上午9点,他在王宫里,开始把这本书发给王宫要员。1O点,当他发到第四本时,宫廷卫队长奉命拘捕了他,并把发出的四本书索回。国王把1OO本书收齐,逐页清卢、之后,留下一本。剩下的书,都被投进火炉焚毁。然后,他命令卫队长,把本书的作者,送交圣马耳先生处置。圣马耳先生把他关进比聂洛尔,以后又将他转移到圣特·马格立特岛要塞。此人便是后来闻名于世的铁面人。
当时在场的卫队长,趁国王转身之际,从壁炉里抢出一本还没被火吞没的书。
这个情况,或者说部分情况,成为永恒的秘密,从此被永远淹没。6个月过去了,有人在亚戎到莽特之间的大路上,发现了卫队长的尸体。他的衣服被剥光,凶手却没发现他右边的衣袋里还放着一个宝贝,一颗晶莹璀璨、无比贵重的钻石。
从卫队长遗留的文件里,找到一本日记。里面一字未提从火中抢出的那本书,可是却抄录了此书开头几篇的内容提要。那本书里记录着法国王室的机密。规定由历代国王自己保管,每当一个国王离开人世时,他的床上就会留下一封密函。信封上写着“交给继位的法兰西国王”。密函里,记载了王室拥有大批宝藏的数目和准确的埋藏地卢、以及埋藏地声、的密码。宝藏数目,随着世纪变更,不断增大。
过了114年,法国大革命爆发,路易十六被关进坦普尔监狱。一天,他找到一位守卫王室的军官,悄悄对他说:
“先生,在我祖父路易大帝时代,你的先人曾在宫廷里当过卫队长吗?”
“是的,陛下。”
“那好,你发誓,你必须发誓。”
“啊,国王陛下,我发誓,永远不背叛您!”
“那好,你听好了。”
国王从衣袋里取出一本书,从书的后半本上,撕下一页,兴奋地说道:
“噢,最好还是让我抄下来……”
他从一大张纸上,裁下长方形的一块,把原书页码上的五行数字、字母和圆点抄在纸上,然后把原页烧毁。他把抄件叠成四折,用火红漆封好,交给军官:
“先生,我死之后,把它交给皇后,对她讲:这是国王留给皇后和王子的遗物。”
“她要是不理会呢?”
“你再提一句有关空剑峰的秘密,她就会理解了。”
国王说完,把书扔进火炉,片刻,书便化成灰烬。
1月21日,他被送上断头台。
以后,玛丽·安东奈特王后被押到巴黎法院的监狱。这位军官,费尽心机,用了两个月时间,才见到她,并把火漆封好的信交给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用她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声说道:
“这是国王留给王后和王子的遗物。”
王后趁看守没注意,把信打开;她看到那几行令人费解的符号时,惊讶不已。
不久她就明白了,苦笑地悄声对军官说:
“怎么这么迟……?太危险了,把它藏在哪儿好呢?”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圣经》,把纸塞进羊皮纸封面和皮书壳之间的夹层。
“怎么这么晚?”这是她说过的话。
要是把它当做救命的东西,也许是太迟了。当年10月,玛丽·安东奈特王后也上了断头台。但这个军官对“空剑峰的秘密”这句话一直铭记在心。
说来也巧,这位军官正是路易十四世时代,逮捕了秘密小册子的作者,而自己密藏了一本,后遭暗杀的卫队长的曾孙。军官在整理家中的书籍时,发现他的曾祖父为路易十六当卫队长时写下的那本日记。此后,他决心把这个古怪的问题搞清楚。
他翻阅了许多拉丁文书籍,看遍了法国和邻国的历史,拜访了许多修道院,检查了无数账簿、契约和条约,然后,抄录了各个时代的一些有关材料,但其中最重要的事项就是这样一条:
位于空心省边境的那座城堡,是路易十四建造的,并给它起了名字。按照他的特殊指令,城堡上盖起几座钟楼,中间有剑一般的峰顶。这座建筑物完成的年代,应该是168O年。
168O年!正是小书印成和铁面人被关的第二年。到此,情况已经明朗了。路易十四当时就曾想到,为了防止空剑峰的秘密泄露出去,便修建了这个城堡和命了名。
他的用意,是想为那些关心这个历史秘密的人,提供一个合乎逻辑的见解。空剑峰就是空心省边境上那个有着剑峰形塔顶的皇家城堡!这样,人们以为发现了谜底,不会再穷追到底了。换言之,社会上都误认为“空剑峰”就是指该古堡的,事实上真正的“空剑峰”并非这座古堡。
这种做法果然灵验,过了两个多世纪,勃脱莱先生也中了圈套。亚森·罗平为什么化名叫安夫雷狄,并向几耳梅拉先生租用了空心省边境的剑峰堡,而且把抓来的两个人关在城堡里面,是因为他料到勃脱莱必来此地调查。为了达到他俩停战的目的,他为勃脱莱先生安排了这个圈套,也可以叫做路易十四的历史圈套。
至此,完全可以得出无法反驳的结论:除了依靠我们所了解的那些历史材料之外,那就是他亚森·罗平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变换无穷的魔术手段,破译了那个令世人难解的密码。亚森·罗平,是法兰西国王们的最后接班人,真正拥有“空剑峰”皇家机密的主人。
全文读完。但在读完全文的几分钟前,从讲述剑峰堡那段开始,读报人已经换了。勃脱莱早已扔下报纸,捂着脸,瘫倒在椅子上。他明白自己输了,惭愧得无脸见人。那些对他的“伟大的侦探”的赞誉立即变成了一种嘲弄和讽刺。
这个神奇的故事,震动了所有在场的人,人们不知如何是好,渐渐朝勃脱莱聚拢,焦急地等着他发表不同意见,作出合理解释。
他没动。
凡耳梅拉温情地掰开他绞在一起的两只手,托起他的脑袋。勃脱莱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第七章 寻觅古书
凌晨四点钟,勃脱莱没回学校。他坐上汽车离开朋友们时,脸色灰白,神情郁闷。但他在心里发誓,不把这场无情的战斗进行到底,决不返校。
疯狂的誓言!荒诞的争斗!面对非同凡响的对手,他孤单一人,赤手空拳,能干什么呢?从哪里入手去击破对手呢?无法击破;从哪里入手去击败他呢?无法打败,上哪儿去找他呢?根本找不着。
凌晨四点,勃脱莱来到同学家。他站在卧室壁炉前,胳膊肘支在大理石炉台面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曾在床上疯狂地翻滚了两个小时,此刻再也流不出眼泪了,他不再想掉眼泪。
他需要琢磨、弄清和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死盯着自己的眼前,似乎想在自己的大脑里聚集思索的力量,挖出问题的答案。就这样,一直呆望到早上六点。渐渐地,他的头脑清晰起来,就像解数学公式那样,从一大堆乱麻中找到了问题的实质。
没错,他受骗了,把密码理解错了。“剑峰”,不是指空心省边境上的城堡;“小姐”,也不是指蕾梦蒂或苏珊。
这个密码,是在几个世纪前就制定的。因此,一切都要从新开始。怎么干呢?
可用的东西只有传说中的铁面人在路易十四时代印制的那1OO本书中被烧剩下的两本。一本被卫队长掠走,不知去向。另一本被路易十四藏起来,然后传给路易十五,最终被路易十六焚毁。只剩下重要一页的手抄件。其中既包含着问题的答案,也包含着密码的答案。它被转移到玛丽·安东奈特手上,然后被她偷偷地藏进《圣经》的封皮里。
如今这个抄件在哪儿放着呢?是否就是勃脱莱得到过的那件密码?亚森·罗平指使勃雷杜书记官抢走的那张纸条?或许还夹在玛丽·安东奈特的《圣经》里面?
问题到了这一步,安东奈特王后的《圣经》又在哪里呢?
勃脱莱休息了片刻,然后去找他朋友的父亲打听情况。他是位古物收藏家,国立博物馆馆长经常私下邀请他给馆刊当顾问。
“你想了解玛丽·安东奈特的《圣经》?”他说道,“王后让使女悄悄把它送给菲耳桑伯爵。伯爵非常爱惜地把它珍藏起来,5年前,送到一个博物馆里陈列出来了。”
“哪家博物馆?”
“卡耳那不来博物馆。”
“对外开放吗?”
“2O分钟以后就开放。”
赛维涅夫人破旧的故居一开门,勃脱莱和他的朋友们正好下了马车。
“噢,是勃脱莱先生!”
四周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他问候,他大吃一惊,对“空剑峰”一事始终关心的众多记者也赶到现场,有人大声道:
“啊?怪事,咱们都想到一起了!防着点儿,也许亚森·罗平就在咱们当中。”
人们走进大门。馆长听说后,马上亲切地迎上前来,他给大家拿出那本装饰普通、根本瞧不出具有王室样式的书。众人看着书的模样,想起王后在那悲凉的日子里,用哭肿了的眼睛看过它,抚摸过它时,不觉百般感叹,生怕弄脏圣物,既不敢动它,也不敢翻看。
“啊,勃脱莱先生,还是由你完成这个使命吧。”
他慌忙伸手接过书。的确像信里讲述的:羊皮封面又脏又黑,有几处破了,封面外面有硬皮壳。
勃脱荣两手哆嗦,翻看书的夹层。是传说?还是真能从里面发现路易十六亲笔抄录的、并由王后传给忠实朋友的密件?封面里哪有夹层?”
“没发现。”他低声说。“没发现。”众人心情激动,一致应声道。可是,从封底的书边一挤,羊皮封面跟书壳就分开了。他把手指伸进去,的确摸到了一张纸,是的,他摸到了一张纸……
“噢!”他兴奋地叫道,“在这儿哪……奇迹发生了。”
“赶快!赶快拿出来!”人们嚷了起来。
“赶快拿出来呀!”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纸。
“快读读。字是用红墨水写的……看,多像血书……血是褐色的……快读呀,”
他读道:
“菲耳桑,请把这张纸交给我的儿子。玛丽·安东奈特。1793年10月16日。”
忽然,勃脱莱惊叫一声。就在王后签字的下边,还有一个黑花押——“亚森·罗平。”
纸在众人手上转开了,人们念出一个声音:
“玛丽·安东奈特……亚森·罗平。”
众人无言了。在《圣经》封底下面,竟会看到两人的花押。这个并排在一起的两个花押,这张记载着可悲王后一个多世纪以前求救无望的纸,这个1793年10月16日,王后上断头台的恐怖日子,所有这些多么令人沮丧,不知所措!
“亚森·罗平!”一个人结巴地说道。
这张圣物下面,有着鬼魂般的签字,实在令众人惊讶不已。
“是的,亚森·罗平。”勃脱莱重复道,“王后的朋友没弄明白即将死去的王后无望的叫声。他仅把他尊敬的人给他的纪念品保留下来,却不知它的真正用意。
是亚森·罗平察觉了它,拿走了它。”
“他把什么拿走了?”
“密码呗!就是路易十六的那个手抄件,我曾得到过它,外形和花押一样。如今我清楚了,亚森·罗平之所以不想放手,他料到我只要鉴定纸和花押,就可以使用它了。”
“怎么解释?”
“就是说,我已经弄清内容的那份密码就是原件,上面的花押的痕迹我也见过。
玛丽·安东奈特记录下的这几行字向我们说明,马希庞先生的那篇文章,讲的都是真实情况,历史上的空剑峰,确有其事,我肯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不论是真件还是假件,你如解不开密码,它就形同一张废纸。路易十六把原书的说明早就毁掉了。”
“对。还有一本呢。”勃脱莱说,“路易十六的卫队长,从壁炉里救出的那本,并没烧毁。”
“为什么?”
“没有相反的证据呀。”
勃脱莱没有说话。他缓缓地合起眼睛,似乎在集中和确定思想。他接着说道:
“宫廷卫队长收藏了那个密件,他曾在曾孙子的日记上作了点记录,以后就没下文了,谜底最终还是没有披露。为什么没有披露?是因为他抵不住这种诱惑,打算使用这个密件。根据就是从他身上找到珍贵的钻石,而且他被杀害。毫无疑问,钻石是从王家宝库中偷来的。这无人知晓的宝库,就是空剑峰的秘密所在。亚森·罗平曾向我暗示过,他没撒谎。”
“可是,勃脱莱,你的最终看法是什么呢?”
“我的看法是,应该在报纸上大作文章,让人们了解,我们打算找到一本《剑峰志》著作,可能会有人从图书馆库房的某个地方把它找到。”
有人当场拟好了寻书启事。没等它造成影响,勃脱莱已经行动了。
他开始寻找细小的线索。谋杀的地点是亚戎郊区,时间则是卫队长到该城去的那天。是的,两百年前的事,要想把偷盗的过程弄清是不可能的。可是,某些犯罪的遗迹,最终还留传在当地人记着的传说里。
地方志上记载着这样的材料:
某某天,有个外来的学者;某某天,有个民俗文化研究者;某某天,有个收集民间故事的学者,在某篇文章上,在某次都市院士的报告会上,发表了各自演讲的主题。
勃脱莱访问了几个这类学者,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公证人,陪他一起到处查索引、找资料、翻阅监狱登记簿,以及古代国家大法官、法堂和教会区的档案。可惜其中没有一处提到过十七世纪曾有一个卫队长被人谋杀。
他没有气馁,仍在巴黎寻找,希望在那里找到点什么。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他又换了个思路。能否找到卫队长的姓名?他的孙子曾经逃亡国外,曾孙子在国家军队中当过兵,为拿破仑做过事,参加过法兰西战役,后被派去看守坦普尔监狱,那里关押着王室成员。
他顽强努力地工作,终于找到了两个相近的名字:路易十四时代的拉培力和恐怖时期的拉卜利。
这个发现很重要。他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短文,讲明了原因,希望了解拉培力或其后代的情况。
又是那位在报纸上发表过秘密小册子事件的马希庞先生,铭文学和纯文学学院院士,向他作了回答。来信内容概略如下:
先生:
我抄录了一段伏尔泰的文章,摘自他的手稿《路易十四年代》第25篇《王家轶事及风情》文中有卫队长被杀,发现他的衣袋里有钻石的一段记载。
“我从已去世的财政总监夏米雅耳大臣的朋友,德克马坦先生那里了解到,一天,国王得知拉培力先生被谋杀,身上的珍贵首饰让人劫走,连忙坐上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出发了。看样子他非常震惊,连声说道:‘全完啦,……全完啦,……’第二年,拉培力的儿子及其嫁给威立那侯爵的女儿,一起被遣送回老家普罗旺斯和布列塔尼。由此断定,其中必有缘故。”
我应该补充一点,按伏尔泰所讲的,夏米雅耳先生是经办神秘铁面人案件的最后一位大臣。因此,对这点可以毋庸置疑。
先生,请看,人们可以从文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能发现这两起案件有着直接的关联。对于路易十四的焦虑,在此种境遇下的行为,我不能断然判定。但是,从另外一点看,拉培力有个儿子,大概就是拉卜利军官的祖父。他还有个女儿,可以假想一下,拉培力保存下来的那些书传到了他女儿手里,而这些书里面或许会有卫队长从壁炉中劫取的那本?
我查阅了《城堡年鉴》。在蕾恩郊区,有一位叫维立那的男爵,他可能就是侯爵的后人?昨天,我给男爵试着寄去一封信,向他打听,有没有收藏着一本封面上写有剑峰两字的旧书。眼下我正等他回信。
我对此事兴趣大,在此与你讨论这些情况。有空时,欢迎光临茅舍。
致以敬礼
又及:
我不会把找到的一个小小的结果告诉报社。你的愿望即将实现,小心谨慎非常重要。
勃脱莱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干了。上午,有两位记者来找他,跟他谈了一通神乎其神的看法和打算。
下午,他很快来到伏尔泰河滨路17号马希庞家。不想,马希庞正好出去了,怕他会来,留下张便条。勃脱莱打开便条:
我收到一份来电,事情有望。我先走了,准备在蕾恩留宿。你可以坐夜班车,不用在蕾恩下车,直接去维立那小站下车吧。你到4公里之外的城堡去,我们在那里见面。
这种安排,令他特别高兴,他可以和马希庞同时抵达城堡。但他担忧此人经验不足,可别干出点傻事。
他返回朋友家,跟朋友一起度过了白天剩余的时间。晚上,他坐上去布列塔尼的快车。六点钟,他在维里纳小站下了车,在茂密的林子里,步行了四公里,远远望见高地上有座狭长的城堡,这座建筑物的风格,具有文艺复兴时期和路易·菲利普时期的双重特点。顶部有四个角楼,吊桥长满长春藤,气势雄伟。
勃脱莱向城堡走去,心里有点发慌。真会达到目的吗?谜底真在城堡里面吗?
他有点担心。眼下的发现,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他琢磨着,假如马希庞是对手的一张牌,自己会不会又掉进亚森·罗平阴谋布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