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报,他仿佛变了样,眉头舒展,挺起胸膛,额头上的青筋也绷起来了。
我的面前,又出现了原来那个身体强壮、信心十足、号令众人、安排诸事、主宰一切的人。他把电报搁在桌子上,把拳头往上一砸,高声说道:
“勃脱莱先生,该咱俩说了。”
勃脱莱认真听着。亚森·罗平的语调刻薄、强硬,却很有节制。
“让咱们把面纱揭下吧,别再拿腔弄调了。我俩是敌人,都与对方为敌,采取种种手段,而且心照不宣,因此,只能以敌人对待。”
“对待?”勃脱莱诧异地问道。
一是的,对待。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我使用这个词,对敌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再重复一遍,无论让我付出多大代价,哪怕十分昂贵。请你看重这个机会。我现在可以说,只有答应了我,我才会转身出去。不然,等待你我的只有战斗。”
勃脱莱心情越来越紧张,表面却平和地说道:
“我没想到会这样,你的话太离谱了!为什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另一种人,何必要大动肝火恫吓人呢?难道是环境使我们为敌,使我们变成敌人?敌人,干嘛要彼此为敌呢?”
亚森·罗平有些尴尬,马上向小伙子冷笑道:
“听好了,小伙子,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怎么说,而在于怎么做。事实就是事实,十年里,我从未碰上过像你这样强硬的对手。我与贾尼麻和福尔摩斯打交道,就像在戏要小孩。你不同,虽然我不讲退却,但也得讲讲设防。对,你我都很明白,我是输家,勃脱莱在与亚森·罗平的较量中,占了上风。我的安排被你搞乱了,我着力想遮掩的东西,全被你亮在大庭广众面前。你给我带来麻烦,尽跟我找别扭,我已经忍无可忍……勃雷杜警告过你,但没起作用。眼下我再次忠告你,一定得好好想想,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勃脱莱点点头: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停战。各自罢手,回自己的家。”
“照这么说,以后你还可以不断去盗窃,我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学校。”
“回不回学校,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今后不许你再打扰我,我需要和平。”
“我打扰你了?”
亚森·罗平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心里很明白!别给我装蒜了。我的机密掌握在你手里,凭你的能力,你能识破它,可你没有权利把它公布。”
“你敢断定我确实了解这个机密吗?”
“是的,我敢断定。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谋算,注视着你的调查过程。勃雷杜打伤你时,你就要把真情抖落出来,可是,出于你对父亲的关切,你犹豫了。
现在,你答应了这家报纸,稿子已经写完,一小时以后排印,明天上市。”
“不错。”
亚森·罗平站起来,在空中把手一挥。
“文章不能发表!”他喊道。
“一定会发表!”勃脱莱呼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坚定地说。
两人紧盯对方,眼看就要扭打起来。
勃脱莱热血沸腾,满脸通红,似乎只需一个火星便可点燃他的激情、勇气、自尊心、亢奋的意志以及探险的情趣。
而亚森·罗平呢,两眼射出光芒,眼神里透着一个战士的欢快,终于碰上了死对头的、决斗者的欢快。
“交稿了吗?”
“没有。”
“带着嘛?”
“我没那么傻。能拿在手里吗?”
“放在哪儿了?”
“有位编辑替我秘密保存着。假如我夜里回不到报社,文章就会发排。”
“好啊,这个混蛋!”亚森·罗平自语道,“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大动肝火,面色难看。
勃脱莱发出冷笑,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
“把嘴闭上吧,小家伙!”亚森·罗平叫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
如果我乐意……好啊,你敢嘲笑我!”
双方静默了片刻。亚森·罗平跨前两步,紧盯着勃脱莱的眼睛,语调阴沉地说道:
“你马上去《大众报》社……”
“不。”
“把文章撕掉。”
“不。”
“找到那位编辑。”
“不。”
“跟他说是你弄错了。”
“不。”
“你再写一篇,按照官方的说法,重写安卜吕美西事件,照公众的看法写。”
“不!”
亚森·罗平表情吓人,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从书桌上抓起一把铁尺,稍一用力就把它折成两段。过去,从来没有人敢抗拒他的意志,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倔劲儿,差点把他气昏了。
他伸出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勃脱莱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勃脱莱,你没什么可选择的,你必须说:通过最近你的了解,确信我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你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要求。一定让人确信我死了,一定要把它强调出来,你要是不这么做……”
“那又怎么样?”
“今晚你父亲就会被绑架,下场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一样。”
勃脱莱仍然笑着。
“有什么可笑的,回答我!”
“好吧,我说。我伤害了你,我很内疚。但是,我说话算数,决不反悔。”
“你要按照我的意见去写。”
“我不能讲假话。”勃脱莱坚定地高声说道,“公布这件事,毫无保留地公布它。这是我的需要,我的快乐。你不会明白我脑袋里装着事件的全部真相,必将毫无保留地倒出来。我要把文章一字不漏地发表出去,让人们知道亚森·罗平还活着,让人们清楚亚森·罗平为什么想让别人知道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随即,他心平气和地补充道:
“谁也绑架不了我的父亲。”
两人一语不发,死盯着对方不放。各自的利剑似乎早已拚上了,死一般的沉默似乎就是拚命出击的前奏,就看谁先出手了。
亚森·罗平压低声音说道:
“明天凌晨三点,除非我放弃计划,不然我的两位助手就会按照我的命令,把你父亲从卧室里带走,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并且把他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关在一起。”
一阵疯狂的嘲笑,算是对他的回答。
“但是,强盗,”勃脱莱高声说道,“我已经采取了对付你的办法,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那么笨?甚至让我父亲回到原来的地方,住到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里去吗?”
喝!小伙子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多么刻薄!其嘲讽的劲儿不亚于亚森·罗平。
这步步紧逼的“你”的称呼,已经表明他把自己摆在与亚森·罗平相等的位置上了。他继续说道:“你看,亚森·罗平,你的大错就在于你过份自信,总以为自己没有失算的时候。你该认定失败了,开了多么大的玩笑!你自以为自己不会输,可是你别忘了,别人也会用脑子,我的老战友,我的点子非常简单。”
听他说话,真是一种享受。只见他双手插在兜里,走来走去,既大胆又放肆,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玩弄一头凶恶的野兽。的确,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想为所有受过这个强盗伤害人的复仇。
他最后说道:
“亚森·罗平,你在萨洼找不到我父亲,他在法国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有20个人日夜守护着他,直到我们彼此的斗争完全结束。你打算了解详情吗?他住在塞耳堡一个军需库里,那里戒备森严,进出不仅需要有通行证,还得有一个士兵跟着。”
他走到亚森·罗平跟前,带着嘲讽的神态,好似在跟同学开玩笑。
“你还想说点什么,能人?”
亚森·罗平声色不露,面无表情。过了几分钟,他仍在思索着,考虑着怎么办。
这对一位常用狂妄残暴手段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干净利索地把对方打败。他的手指在抖动。一瞬间,我感到他要扑过去,把对方狠命掐死。
“你倒是说话呀,能人?”
亚森·罗平拿起桌上的电报,让勃脱莱看,他非常稳健地说道:
“拿着,毛小子,好好看看。”
对方的语气平和,勃脱莱心里一颤,脸顿时阴沉下来。他打开电报,随即盯住亚森·罗平,小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明白。”
“你能看明白第一个字吧,”亚森·罗平说道,“上面的第一个字,发报地点……瞧瞧是哪儿,塞耳堡。”
“是的……不错……”勃脱莱目瞪口呆,“是的……是塞耳堡……其它呢?”
“其它……也没什么不好懂的,‘包裹已到手……大家已经撤离。上午八点之前等候命令。一帆风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包裹这两个字,噢,有必要改成勃脱莱老先生吗?其它吗?过程吗?塞耳堡军需库有20名守卫,你想了解你父亲是如何被悄悄劫走的吗?哈哈,这是最常用的方式!无论如何,包裹被运走了。你还想说什么,毛小子?”
勃脱莱感到全身麻木,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脸上却很自然。然而可以看出,他神色不安,嘴角在颤抖,目光向周围流动。他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就无言了。猛地,他周身像散了架,双手蒙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啊!爸……爸……”
眼前出现的意想不到的情状,带有非常天真和感人的成份,使亚森·罗平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似乎被这宣泄的感伤弄得疲倦了,烦躁地摆摆手,抓起帽子。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慢慢返身走回来。
这悄声的抽泣,有如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发出的悲鸣。他的肩膀抖动着,泪水从交叉的手指中流淌下来。亚森·罗平俯下身,没去碰他,也没有用得胜者的讥讽或怜悯的口吻说道:
“小伙子,不要掉眼泪,当大家全力投入一场斗争时,随时随地都会有不幸降临,就像你干的那样,需要预见到这种结果。这就是我们角斗士的命运,要敢于面对一切。”
接着,他用和蔼的口气说道:
“你说得不错,看吧,咱们算不上是敌人。我早就清楚,从开始我就慢慢爱上了你的才华,对你抱有很大的同情心,我很钦佩你,……因此我只打算跟你说,请你不要责怪我,我让你受不了,非常对不起。可我又不得不说,你不应该与我过不去,我不是因为虚荣才对你这样做的。也不是看上你,那是……因为力量相差太大。
你还不清楚,没有谁能清楚我有多少手段……你花了好大气力,还没弄清空剑峰的秘密,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宝藏,或者是一个神奇的秘窟,或者又是秘窟又有宝藏。你可以想到,我的力量有多大。你不清楚我有多少财富,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够做到。你了解我的生平吗?——自我出生起,我一直在为我的目标奋斗。在干这个行当之前,我过过牛马不如的日子,我的目标,就是要按自己的意愿,把自己培养成像我这样一个人。可你能干什么呢,你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是事与愿违,有些情况,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你想到没有,我趁你没有留神时,就紧紧抓住了它。我想让你放弃你的想法,不然我会给你带来痛苦,也使我为难。”
他手按额头,重复道:
“我重复一次,小家伙,丢掉你的想法吧,不然我会使你痛心。你会无止境地陷入困境,谁都清楚,困境或许就在你的脚下!”
勃脱莱昂起头来,停止了哭泣。亚森·罗平的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吗?从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不能不让人怀疑。几分钟过去了,他仍然默不作声,好像在权衡利害,考虑自己的决定,终于,他对亚森·罗平说道:
“如果我修改文章,向读者说明你已经死了,并且将来也不推翻这种说法,你一定会放我父亲吗?”
“我向你保证。我的好友会开车把你父亲送到外省的一个城市。明早七点,《大众报》上刊登出的文章,如不违反我的意愿,我马上打电话,放了你父亲。”
“就这样吧,”勃脱莱说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他自知败了,浑身再没什么可谈的,随即站起来,拿上帽子,向我和亚森·罗平行了个礼,便走了。
亚森·罗平望着他,听着他把门关上,叨咕道:
“不幸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让佣人去买《大众报》,他用了20分钟才替我买回来,报纸刚送上报摊,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我赶忙翻阅报纸,勃脱莱的文章被刊登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世界上许多报纸,也转载了这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
安卜吕美西的惨案
本文要讲的惨案,可以说是两个惨案,中心不在讲述调查和研究的过程。因为我所采取的工作方式,例如演绎、归纳、分析等,显然使人觉得索然寡味,不会让人感兴趣。我打算说明我在工作中的两种指导思想。在说明和解释我的思想,并由此引出两个问题的同时,我会依照一定的顺序,简单扼要地铺叙案情。
有人读后可能会感到,某些情况没有多少根据,只是我的设想。但是,要知道,我的设想是有充分可信的基础的,所以,众多的情况,包括那些还没有澄清的情况,都可以说是相当准确的。清泉常在铺满卵石的水底消失;距溪水不远的地方,大家经常可以望见倒映着天空的湖水,小溪与湖水常出自同一个源头……
现在,让我从全局而不是局部,阐述第一个谜。
亚森·罗平受伤以后生命垂危,在没有医疗、药品和食品的条件下,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里,他怎么能够活上40天呢?
话得从头说起。4月23日,星期四,凌晨四点,亚森·罗平冒着危险,在盗窃时被人发现。他从废墟逃跑时,被子弹击倒,然后向前爬了几步,又倒下了,最后站起来,拼命爬向一座小教堂。小教堂里面有个暗室,他是以前行窃时偶然发现的。
倘若他躲进那里,就能保住性命。他拚命爬向那里,仅剩几公尺了,有人突然向这里走来,他在绝望和无可奈何中用尽了气力。前去抓他的人就是蕾梦蒂小姐。
悲剧的开端就是这样。
他俩怎么了?我们可以猜猜看。事情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许多证据。小姐身旁躺着一个受伤的、无法活动的男人,她把这人打伤了,能不把他抓住吗?两分钟后他将被带走。
如果他就是杀死过发尔的凶手,她一定会把他交出。然而,在简短的交谈中,她了解到,那是她的叔父日斯菲尔先生,反抗自卫造成的结果。她没有怀疑这点。她该做点什么呢?此时谁也看不见他们俩。佣人维克朵把住小门,阿贝耳正在客厅的窗口观望,谁也看不见他俩。她会把这个被她打中的男人交出来吗?
女人生性具有的、无法抑制的爱怜之心,油然出现。为了替他止血,她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她拿着亚森·罗平给她的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在姑娘搀扶下,亚森·罗平进了小教堂。她关上门就走开了。这时阿贝耳也来了。
如果当时或者过几分钟就检查小教堂,不给亚森·罗平喘息的机会,他就掀不起石板,下台阶进入暗室。他一定会被抓住。可是,过了十个小时,大家才进行这项调查工作,而且又相当草率,就这样,亚森·罗平得救了。是谁救了他?就是那位差点把他打死的人。
打那以后,不管蕾梦蒂小姐是怎么想的,她成了亚森·罗平的救护人。她想不干不行,把他交出也不行。她不能不接着干下去,不然病人就会死在她安置的地下室里。
她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照此看,出于女人的天性,她把这项工作当成了她的义务。她做这件事并不难,办法很多,也可以对付任何意外发生的事。她向预审法官描述了亚森·罗平不真实的体貌特征(大家还没有忘记两位小姐对亚森·罗平身材的不同描述吧)。很明显,是她找了不少我不清楚的根据,想到了亚森·罗平的部下(就是那个伪装成司机的人),告诉那个同伙,赶快请医生给亚森·罗平动手术。可以断定,也是她换走了司机用的鸭舌帽,写了一封对她指名道姓的恐吓信。照此推断,谁还会怀疑她呢?
正当我准备向预审法官谈谈我的想法时,她忽然扬言,出事的前一天,在小树林里见过我。此事引起费叶尔先生对我的猜疑,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是的,这种做法是冒险的,它引起我的关注,让我开始思考她胡说的目的。这种做法很有用,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我说话。她在40天里,给亚森·罗平送过食品和药物。有人问过督威尔药剂师,他出据了为营梦蒂小姐开过的药方。她照料病人,给他换药,直到使他痊愈。
上面谈到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已经解决,并且说明了悲剧发生的过程。亚森·罗平在城堡内,获得了不可缺少的帮助,这使他没有暴露,而且死里逃生。
他没有死,还活着。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它与安卜吕美西发生的第二个惨案有关。亚森·罗平还活着,而且逍遥自在,又以头头的身份回到同伙那里。他和从前一样强硬,而且拚死奋战,他的抗拒使我不断陷入困境,目的是使司法部门和人们相信他已不在人世。
有必要在此强调一点,营梦蒂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被劫后,报纸上登出的照片,样子并不美,也不完整。以后,事情发展了。4O天里,亚森·罗平结识了这位漂亮的少女。她不在时,他很想看见她;她露面时,他为她着迷;她靠在他的身边,他嗅着她身上的气味;亚森·罗平喜欢上了料理他的护士。感激之情变成了爱情,欣赏变成了恋情。她救了他的命,成了他的恩人,也使他在寂寞中得到快乐和安慰。
他把她当做光明、希望、未来的生命。
他敬重她,没有村用她的真诚,没有让她去给他的同伙干事。当时那些人行动迟疑不决。他喜欢她,他的顾虑慢慢地消失了。蕾梦蒂小姐当时并没有被他的爱情所打动。以后,随着伤势渐好,他们之间的接触日见减少。他知道伤好以后,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为此他痛苦极了。
他决定采取冒然行动。6月6号,礼拜六,他离开地下室,计划行动。在同伙的协助下,他绑走了这位小姐。事情并未就此了结。这次行动不能露出破绽,也不能让人进行调查、猜测和期待。要让人们以为,蕾梦蒂小姐已经死了。紧跟着出现一起谋杀案。调查人找到了确凿无疑的证据,这是他跟同伙早就策划好的,好像是为他们的头头报仇。这件事干得多么巧妙,有了这件事,可以让人相信
小姐确实死了。
仅仅让人知道还不行,还必须让人确信无疑。亚森·罗平知道我会参与,会找到小教堂的地下暗室,弄清他所耍的小把戏。如果地下室什么也没有,他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果然,地下暗室有死人。
同理,当海水涨潮时,小姐的尸首就被冲上岸来,从而让人确定她死了。
还有什么难题没有解决吗?两道难关不都闯过去了吗?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这样,但亚森·罗平除外。
正像他所想的那样,我猜到了小教堂里有暗室,而且找到了那里的暗室。当我下到亚森·罗平藏身之处时,他的确已经死在那里了!
那些认为亚森·罗平已经死了的人,都被他蒙骗了。
凭我的直觉、推理,我始终没有相信这点。接着,他耍的把戏被我戳破,所有的阴谋就完蛋了。当时我就想,铁镐敲动的那块大石头,怎么会在那个位置上,只要稍稍用力,大石头就会落下,并且正好砸烂假亚森·罗平的脑袋,从而让人无法弄清死者的身份。
事情很巧,刚过半小时,外面便传来在迪厄埔海边的崖石上,有人找到了营梦蒂小姐的尸首,不上。说是一具替身更为准确。根据只是她手腕上戴的一只金手镯。
死者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上面是我的回忆和认识。前几天,我在迪厄埔《了望》报上看到一则新闻:在美国,有对年轻夫妻,在昂凡耳牟停留时,服毒自杀了。就在那天晚上,死者的尸体不见了。我赶到昂凡耳牟查询,有关尸体失踪的说法,都不太准确。死者的几个亲属验尸后,领走了尸体。那些所谓的“亲属”,可以断定就是亚森·罗平一伙。
因此,证据确凿。由此可知,亚森·罗平之所以要制造蕾梦蒂小姐被杀案,让人们确信她已经死了,完全出于对她的爱,但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他想做到这一点,便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偷走那两具尸体,用它们来假冒自己和营梦蒂小姐被杀,掩盖事实真相。他可以松下心了,因为不会再有人猜疑他。
真的没人怀疑吗?有……就是三个想逮捕他的人;在适当的时候,这三个人会提出质疑。一个是贾尼麻,另一个是正在渡海的福尔摩斯,还有本人。
为了打败这几个人,他制造了三起事件。劫持贾尼麻,绑架福尔摩斯,他叫勃雷杜捅了我一刀。
剩下一个问题,至今尚未找到答案。为什么亚森·罗平竭力想把“空剑峰”纸条弄走?其实就算他弄走了,也抹不掉在我脑海里印上的五行字。究竟为什么?他是不是怕我通过纸条或上面的记号,找到其它线索?
以上是安卜吕美西惨案的真相。我再强调一下,以上案情的分析,带有一定程度的假设,这些假设在我独立调查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假如我们只期待证据,等待事情发展,最后再去戳穿亚森·罗平,那么,就会出现这种情形:或者就这样等待下去,或者让亚森·罗平制造出事实,给我们一个根本相反的结果。
勃脱莱由于父亲遭到不幸,虽然心思很乱,使亚森·罗平气焰暂时嚣张,不过他并没有屈服。大家盼望他讲话,他终究开口了。他公布的事实既怪异又可信,议论既有很强的说服力,又那么合乎情理,叫人无法再对事件作出其它解释。
文章公布的当天晚上,各家报纸登出勃脱莱父亲被劫持的消息。下午三点钟,勃脱莱收到塞耳堡发来的电报,知道了这个情况。
第五章 跟踪追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勃脱莱茫然失措。文章发表之前,他已作好了各种防范工作,他认为父亲不会被劫持。塞耳堡的朋友们受托保护他的父亲,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从不让他单独外出活动,就连收到的信件,也先由他们检查,所以,他不可能发生危险。
会不会因为他在对敌斗争中情绪太冲动,防范不周?还是亚森·罗平为了争抢时间,故意制造声势,吓唬对方?不管怎么说,这种打击实在叫人受不了。晚上,勃脱莱悲伤过度,他一心想出走,去寻找行动机会,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临行前,他给塞耳堡的朋友发了封电报。八点钟,他在圣·拉乍耳下了火车,等了几分钟,又乘上另一列快车。
一个小时之后,他下了车,在站台上买了一份晚报,随便翻阅时,发现上面有一篇奇怪的公开信。这封信,是亚森·罗平借用报纸,针对他上午发表的文章所做的答复。
社长先生:
我根本就不认为,一个极普通的人,在昌盛时代无声无息的人,能在这个衰落的年代,为社会增光添彩。要是没有触犯社会公德的私情公开出来,人们的不良兴趣也就不会越轨。假如连个人的隐私都要遭到站污,那么,又如何去维护公民的权利呢?
有人会说这是尊重事实,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为自己开脱责任,寻找一个借口罢了。如今个人稳私已被公开,我也可以直接了当地发表自白了。
毫无疑问,蕾梦蒂小姐没有死,我很喜欢她,没有她的爱,我去烦恼和悲伤。
不错,面对那个小人物勃脱莱,我不能不说,他那非凡的调查才能实在令我佩服。
我们的见解没有差异。谜被他解开了,事情该了结了吧?
我的内心遭到了极大创伤,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折磨。我在此强烈要求,不要再居民心不良地公开我珍贵的感情和诚挚的心愿。为了得到蕾梦蒂小姐的爱情,为了让她忘却受其叔父和苏珊小姐的欺负,摆脱琐事的围拢,脱离不幸的生活,为什么以前我从不提它,因为我不想无事生非。我需要安宁。蕾梦蒂小姐也会忘掉那段屈辱的日子。她对生活充满理想。不论世界上有多么美丽的首饰,多么难得的珠宝,凡是她喜爱的,我都会为她找到,跪下来奉献给她。她将享受幸福,也会把爱给我。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再次重申,我需要安宁。所以,为了和平,我向我的对手伸出了橄榄枝,同时依旧耐心地忠告他们,假如他们不理睬我,那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再谈谈哈灵敦先生。他是个非凡的年轻人,美国巨富昂库莱的秘书。巨富吩咐他去欧洲收集那些可以找到的古代艺术杰作。他注定没有好运气,遇上了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也就是我本人。他得到了不真实的消息,是说有个叫日斯菲尔先生的人,打算出售四张卢兵思的油画,但必须用复制品交换,而且,对外不能透露这宗买卖。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我本人),还促使日斯菲尔先生下决心把小教堂卖掉。
弗德列科思很诚心,哈灵敦先生很直爽,双方交易顺利完成。卢兵思的油画和小教堂的石雕,最终按照要求运抵目的地。哈灵敦先生却因此被关进牢房。
眼下,应该把这位美国人放出来了。他是一个被人欺骗的小角色。该受指责的是那个巨富昂库莱,由于他担心对自己不利,秘书被抓走之后,他一直没有表示异议。另外,我还要向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即本人贺喜。由于在他事先从那个让人鄙视的昂库莱先生手里得到了五十万法郎,因此社会公德得到了维护。
尊敬的社长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向您致以诚挚的敬意。
亚森·罗平
这封信很有份量,勃脱莱要像研究空剑峰密码那样,认真对待这封信。他很明白,一个正确的道理,如果没有必要,亚森·罗平不可能无缘无故向报社写信。随着事态的发展,迟早有一天,其中的缘故必定会亮出来的。他如何能让这封令人瞩目的信发表呢?他的用意是什么?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讲述自己的遭遇,坦白自己的爱情呢?现在去追究这个问题,还是应当探究他为哈灵敦先生开脱?或是应当细心挖掘信中的内在含意,找出他的险恶用心?
小伙子坐在包厢里,几小时一声不吭,越想心里越不安。这信使他困惑不解,似乎是冲他写的,有意把他引入歧路。对手就在面前,却不直截了当地挑战,而是给他布下了迷魂阵。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了。他想到父亲被自己牵连而遭到绑架,心中越发郁闷。他问自己,接着斗下去,力量大悬殊,结果无法预料,显得太荒唐。难道亚森·罗平获胜已成定局?
消沉是暂时的。他睡过几个小时,重新下定决心,再次振作起来。清晨六点钟,下了火车。
在车站接他的,是军需库负责照料他父亲的、名叫佛洛贝番尔的工作人员,同来的还有他女儿夏罗特,年仅十二三岁。
“情况如何?”勃脱莱问道。
佛洛贝番尔垂头丧气。勃脱莱不等对方开口,就把他拉进附近一家咖啡馆,要了几杯咖啡,随后一口气问道:
“我父亲没被劫待,对吗?不会有这种事!”
“不会?他不见了。”
“哪会儿?”
“不清楚。”
“怎么回事!”
“昨天早上六点,他没出屋,我打开房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前天呢?前天他在吗?”
“前天在,他有点不舒服,一整天没出屋。午饭是夏罗特给他送去的。七点钟他才吃晚饭。”
“这么说,他是前天晚七点到昨天早六点失踪的?”
“是的,就在前天夜里。可是……”
“可是什么?”
“喔……夜里,军需库不许任何人外出。”
“就是说他还在?”
“没有,我们把军需库都找遍了。”
“照这样看,他出去了?”
“办不到,这里警备森严。”
勃脱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屋里的床上乱不乱?”
“不乱。”
“房间整洁吗?”
“是的。他的烟斗、烟丝、读过的书,都在原处放着。一本被翻开的书页中,还插着你的一张小照片。”
“让我瞧瞧。”
佛洛贝番尔取出照片。勃脱莱一愣。上面的他,双手插兜,站在一块草坪上,四周是树,还有废墟。佛洛贝番尔接着说道:
“这张照片,可能是你最近寄给他的,看,反面有日期,4月3号,拍照的人叫法老涅。城市叫……叫什么狮……大概是海狮城吧。”
照片背后有几行小字,勃脱莱确认是他的笔迹:伐劳·路,3—4,狮。
他一语不发,静静地待了几分钟,接着问道:
“这张照片我父亲让你看过吗?”
“啊,没有……我昨天才看见,很惊奇。你父亲总惦记着你。”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无话。佛洛贝番尔悄声说道:
“厂子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