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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双面笑佳人

_5 莫里斯·勒布朗(法)
  拉乌尔还是面向侯爵,说下去:
  “瓦尔泰克斯还有一个名字,先生。确切地说是一个绰号。他这个绰号在黑社会是尽人皆知。”
  “黑社会?”
  “瓦尔泰克斯是警方通缉的罪犯。”
  “不可能!”
  “瓦尔泰克斯就是大个子保尔!”
  侯爵受到极大的震惊,愤怒得透不过气来:
  “大个子保尔!那盗匪头子?……算了吧,这叫人无法相信……瓦尔泰克斯不是大个子保尔……您凭什么断定……?不,不,瓦尔泰克斯不是大个子保尔!”
  “瓦尔泰克斯不是别人,就是大个子保尔!”
  拉乌尔毫不退让地说,“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一夜,我知道大个子保尔带了同伙,守在码头上,监视他过去的女友。当克拉拉从您家里出来时,他打算将她劫持……我当时在场。我与他打了起来,看清了他的面目,认出他就是瓦尔泰克斯。他在您周围活动,我都监视他一个月了。这是第三方面!我们来说第四方面:警方……警方从官方的角度已经放弃了调查,可是那个固执的报复心重的侦探个人还在继续进行调查,我指的是从前在这里作调查时,检察院那个不起眼的助手,就是戈热莱探长。”
  拉乌尔两次壮起胆子往年轻姑娘那边瞟了一眼。昂托尼娜坐在背光的地方,他看不大清楚。不过他觉察得出,他这番话与她扮演的角色,她的神秘角色大有关联,让她感到多么惊慌,多么惶恐!
  拉乌尔这番话似乎让侯爵彻底慌了神,他点头说:
  “我记起了这个戈热莱,尽管他没问过我。我认为他并不知道我与伊丽莎白·奥尔南有私情。”
  “他不知道。”拉乌尔肯定道,“可是,他也看到了拍卖的广告,就来了。”
  “您确信如此?”
  “我在废墟碰见了他。”
  “那么,他参加了拍卖会?”
  “他没参加。”
  “怎么!”
  “他没离开废墟。”
  “那是怎么回事?”
  “是的,我更愿意让他留在那儿。我给他嘴上堵了一团布,眼睛上蒙了一块布,手上脚上绑了绳子。”
  侯爵身子一震。
  “这种行为,完全与我无关!”
  拉乌尔微微一笑:
  “先生,没您的事。责任由我独自承担。我告诉您,纯粹是因为尊敬您。我觉得这样做对我们大家的安全,对事情的进展都有益,就义不容辞地做了。”
  于是让·德·埃勒蒙明白,他这位合作者要把他拖向何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跟去的,可是形势和这位对话者的意志又迫使他不能不跟着走。有什么办法逃避呢?
  拉乌尔又说:
  “先生,形势就是如此。很严重。至少,有可能变很严重。尤其是瓦尔泰克斯方面。所以我不得不从现在起就来干预。大个子保尔从前的女友受到他的威胁,而且据我所知,他也决定对您下手。因此,我准备进攻,明晚让警方把他逮捕。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警方会查明大个子保尔和瓦尔泰克斯的身份?他会不会说出您和伊丽莎白·奥尔南的私情,在事情过去十五年以后,又把您扯进那桩疑案?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这也是我想知道那些情况的原因……”
  拉乌尔等着。但是,这一次,侯爵没有犹豫多久。他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说不出来。”
  拉乌尔站起来。
  “好吧。我自己去查清楚。不过要不少时问。而且如人们所说,会有麻烦,可能还要吃些苦头。您就存心让我这样。先生,您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明天,坐汽车,早上八点。”
  “好。我估计戈热莱挣脱束缚,也只能坐明早十点维希那班火车了。因此,眼下用不着担心什么,只要您交待看守城堡的女人,不要把您和小姐的情况告诉戈热莱就是了。您会留在巴黎吗?”
  “只待一夜。然后去外地过三个星期。”
  “三个星期?那我们二十五天以后见一次面,好吗?七月三日,星期三,下午四点,在城堡前面,平台一张长椅上,合适吗?”
  “行。”德·埃勒蒙说,“在这段时间我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
  “您说出的情况,还有您提出的建议。”
  拉乌尔笑起来:
  “先生,那太晚了。”
  “太晚了?”
  “天呐!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德·埃勒蒙的事。二十五天,事情早解决了。”
  “什么事情解决了?”
  “让·德·埃勒蒙的事情。七月三日,下午四点,我会把那场惨剧的真相,以及使那案子变得错综复杂的所有谜团的谜底都告诉您。我也会把您外公的遗产交给您……这将使得小姐可以保留这座城堡,并在里面居住。她似乎十分喜欢这座城堡,只要愿意,把我刚才签署的支票退还我就行了。”
  “那么……那么……”德·埃勒蒙十分感动,语无伦次地说,“您认为真能做到这点?”
  “只有一个障碍能阻止我。”
  “什么障碍?”
  “我不在人世。”
  拉乌尔抓起帽子,向昂托尼娜和侯爵深施一礼,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出来。他上身有些摇摆。大概,他对自己比较满意的时候,身子是有些摆的。
  他的脚步声在前厅响起。不久,塔楼门砰然关上了。
  只到这时,侯爵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仍若有所思地嗫嚅道:
  “不行……不行……心里话,不能对随便什么人说的……当然,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告诉他,但我确实没有与那人合作。”
  他见昂托尼娜不开口,就问:
  “你跟我看法一样,对吗?”
  她有些尴尬地回答:
  “我不知道,教父……我没什么看法……”
  “怎么?一个冒险家,一个用假名的家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来管我的事儿……不把警察放在眼里……却毫无顾忌,要把大个子保尔交给它。”
  他停止数落拉乌尔的行为,思索了一两分钟,下结论说:
  “终究还是个厉害角色。有可能干成的……一个不寻常的人……”
  “不寻常的人。”年轻姑娘小声重复道。
第九章 缉捕大个子保尔
  拉乌尔与公证人奥迪加晤谈的时间不长。公证人提了一些完全不必要的问题,拉乌尔明确而不容置辩地作了回答。公证人对自己的精明和多谋善断感到高兴,答应尽快地办好一切必要手续。
  拉乌尔坐在方向盘前,公开地驾着汽车出了村子,来到维希,开了一个房间,又去吃了晚饭。晚上将近十一点,他又回到沃尔尼。他观察过庄园周围的地形。围墙很高,除了他,一般人都难以越过。但在侧面有一个缺口。他钻了进去,走到废墟,在常春藤下面找到了戈热莱侦探。那塞口的布和绳子都没有动过。他附在侦探耳边说:
  “我是下午那位让您睡几个钟头、养足精神的朋友。我发现您喜欢这儿,就给您带来了一些甜品、火腿、奶酪和红葡萄酒。”
  拉乌尔好意地给他解开嘴上那块布。戈热莱对他破口大骂,可是声音嘶哑,哽塞,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拉乌尔赞同地说:
  “戈热莱先生,您饿了,不能再费力骂了。请原谅让您受了苦。”
  他又给戈热莱嘴上系上那块布,细心地检查了手上脚上绑的绳子,走开了。
  花园里一片静寂。平台上空空荡荡。灯光都熄了。拉乌尔下午就发现一个车棚顶下,有一架梯子。他把它取下来。他知道让·德·埃勒蒙睡哪个房间,就架好梯子,爬上去。夜里天气燠热。护窗板里面的窗户都打开了。他轻轻易易地把护窗板的插销撬开,爬了进去。
  他听出侯爵呼吸均匀,就拧亮电筒,照见侯爵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椅子上。
  在上衣口袋里,他摸到了皮夹;在皮夹里找到了昂托尼娜的母亲写给侯爵的信。拉乌尔就是为此信而来的。他展开信读了。
  “果然如我所料,”他寻思,“那妙人儿从前是魅力十足的侯爵的情妇之一。昂托尼娜是他们的女儿。行,我总算不虚此行了。”
  他把东西放回原处,又从窗口出来,下了楼梯。
  右边,过去三个窗户,是昂托尼娜的卧室。他把梯子搬过去,又爬了上去。那里也是关了护窗板,开了窗户。他翻过窗子,拧亮电筒找床铺。昂托尼娜面朝墙壁睡着了。一头金发披散开来。
  他等了一分钟,接着又一分钟,再一分钟。他为什么不动?她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他为什么趑趄不前,不敢走近?那一夜,在侯爵的书房,他清清楚楚地感到,昂托尼娜在他面前是多么软弱,听任他抓着手,抚摸胳膊。为什么他不利用这个机会?尽管下午姑娘的行为无法解释,他却知道她没有力气抵拒。
  他没有犹豫多久。然后他下来了。
  “嗨,”他离开城堡时心想,“有些时候,最狡猾的人也变成了傻瓜。因为我只要愿意,就……只是,人不能总是……”
  他回到维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驱车赶往巴黎,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现在,他深入了事情的心脏,插到了德·埃勒蒙侯爵父女之间,昂托尼娜由他支配,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堡成了他的产业。自从他积极介入以来,才不过寥寥几天,事情就有了多大的转机!当然,作为效力的回报,他并不打算娶德·埃勒蒙侯爵的女儿……
  “不,不,我是个卑微小人,没有雄心壮志,显赫的门第于我无关紧要。不,我所追求的……无论如何,我到底图个什么?侯爵的遗产?城堡?成功的欣喜?笑话!我真正的目的,是昂托尼娜。就是这回事。没有别的。”
  他继续低声自语:
  “我是个多么贪心的人!几百万钱财,百分之多少的佣金,我都不看重了。为了装点自己的形象,为了叫美人儿动心,我把一切都扔进水里。去你的,傻瓜!堂吉诃德!哗众取宠的角色!”
  不过,拉乌尔想念她的程度,连他自己也吃惊。只是他想着的,不是那个惴惴不安,令人迷惑,叫他在沃尔尼城堡不敢正视的昂托尼娜,也不是在头一夜,潜入侯爵书房翻寻相片时的那个阴郁悲伤,受厄运掌握的昂托尼娜,他想着的是另一个,是一开始出现在他客厅银幕上的那个昂托尼娜!那一刻,在那找错门的短暂时间里,昂托尼娜绰约迷人,无忧无虑,快快活活,满怀希望。在苦难沉重的命运中,那只是转瞬即逝的一刻。然而那一刻的温馨和愉悦,他却深深地领略到了。
  “只不过,”他常常有些恼火地琢磨,“只不过,她这些行动有什么暗中的原因呢?她想方设法,获取侯爵的信任,是有什么秘密的意图呢?她猜到侯爵是自己的父亲了?她想为母亲报仇?她想得到财产?”
  拉乌尔总是想着那不可理解、性格多变的妙人儿,想着她的种种事情,不免一反惯例,把车开得极慢。他在途中吃了午饭,将近下午三点才到巴黎,打算看看库维尔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但刚上完一半楼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大步大步跨上最后几级,冲向房门,像疯子一样闯进去,撞开正在收拾房间的库维尔,扑到市内电话机旁,埋怨道:
  “见鬼,我全忘了,本来要跟奥尔加一起吃午饭的。喂,小姐!喂!特罗卡代罗大旅馆吗……请接王后陛下的套房……喂!请问是谁?按摩小姐?……哦,是你呀,夏洛特?亲爱的,怎么样?对你的位子还满意吧?你说什么?国王明天到?奥尔加大概生气了吧!……你让她接电话……快,亲爱的。”
  他等了几秒钟,接着,用愉快的语调,柔声地说:
  “终于把你等来了,美丽的奥尔加!两个钟头来,我一直试着与你……你说我傻不傻?咹!你说什么?我,一个坏蛋!……唉,奥尔加,你别生气。我的汽车抛锚了,怪不得我。离巴黎八十公里……你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喂,亲爱的,你怎么样?在做按摩?……啊!美丽的奥尔加,我不在你那儿,真遗憾……”
  他听到那边咔嗒一响,美丽的奥尔加生了气,把电话挂上了。
  “真走运,”他自我解嘲道,“她气疯了。唉!我也开始腻烦了,这位陛下。”
  “博罗斯蒂里亚工后!”库维尔用责备的口气嘀咕道,“连王后也玩腻了!”
  “我有比她更好的了,库维尔。”拉乌尔叫道,“那天来的姑娘,你知道是谁?不知道?嗬!你可不大机灵!……是德·埃勒蒙侯爵的私生女。侯爵真是个迷人的家伙。我们一起在乡间住了两天。我很讨他喜欢。他把女儿许给我了。你将作我的男傧相。啊!顺便告诉你,他要把你赶出门。”
  “嗯?”
  “或至少,他可能把你赶出门。因此,你不如先提出来。给他留一句话,告诉他你妹妹病了。”
  “我没有妹妹。”
  “那正好。这就不会给她带来厄运了。然后,带着你那些破衣服溜走。”
  “去哪儿躲呢?”
  “去桥下。除非你更愿意住在我们奥特伊那幢小房子车库顶上。愿意?那么,去吧。快一点。尤其当心,别把我岳父家里弄乱了。不然我会让人把你关进牢房的。”
  库维尔吓坏了,赶忙离开。拉乌尔仍留了很久,检查是否散落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又把废纸烧掉,到了四点半钟,才又坐汽车走了。到里昂火车站,他打听维希来的快车在哪个站台进站,然后便来到人家指示的站台出口站着。
  在下了车匆匆朝出口走来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戈热莱那壮实的身躯。侦探拿出证件向检票员晃了晃,便通过了。一出站,便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一个亲热的面孔在对着他笑。一张笑吟吟的嘴对他说话:
  “怎么样,侦探先生?”
  戈热莱不是轻易就大惊小怪的人。他当了那么久的警察,奇人奇事还见得少吗?不过他还是觉得困惑,似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拉乌尔觉得奇怪:
  “亲爱的朋友,怎么啦?我想,您没病吧?我来接您,是想让您高兴呀!总之,这还是表明了我的友好和亲热吧……”
  戈热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到一边,声音气得发颤,说:
  “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昨夜在废墟,我没觉察出是你吗?混蛋!无赖!……再说,你得跟我去警察总署,到那儿把话说清楚。”
  他开始扯开嗓门,惹得好些行人都驻足观看。
  “你要乐意,去就去嘛,老伙计。”拉乌尔说,“可你要好好想一想,我来这儿,同你说话,是有要紧事的。我可不是来自投虎口的!老虎要咬人,可没有什么乐趣!”
  这番话震住了戈热莱。他忍住说:
  “你想说什么?有话快说吧!”
  “我得同你说一个人的事情。”
  “谁的事情?”
  “你憎恨的一个人。你的私敌。一个被你逮住又溜了的家伙。你时时都盼望逮住他。逮住他是你职业的光荣。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
  戈热莱脸稍稍一白,低声问:
  “大个子保尔?”
  “是大个子保尔!”拉乌尔肯定道。
  “那又如何?”
  “怎么,那又如何?”
  “你来车站接我,就是为了跟我说大个子保尔的事?”
  “对。”
  “这么说,你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
  “比这好得多,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
  “逮捕他的机会。”
  戈热莱没有出声。不过拉乌尔注意到一些细微的迹象,如鼻孔直颤,眼皮直眨,表明他内心十分激动。他小声问:
  “八天以后?十五天以后?”
  “今晚。”
  鼻孔和眼皮又是一个劲地颤和眨。
  “什么价?”
  “三个半法郎。”
  “别说便话……你要什么?”
  “让我和克拉拉安宁。”
  “我答应你。”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戈热莱假惺惺地笑着肯定。
  “另外,除你以外,还得派五个人。”
  “天呐?这么说,那帮家伙人不少?”
  “可能不少。”
  “我带五个壮小伙子来。”
  “你认识阿拉伯人吗?”
  “当然!一个可怕的家伙。”
  “他是大个子保尔的左右手。”
  “说下去吧。”
  “他们每晚聚在一起喝酒。”
  “在哪儿?”
  “蒙马特尔,螯虾酒吧。”
  “我知道那地方。”
  “我也知道。他们下到一个地下室。在那儿,可以从一道暗门逃跑。”
  “正是这样。”
  拉乌尔又详细说清楚:
  “六点三刻在那儿见。你们大伙拿着枪冲进地下室。我先进去。不过当心!别朝一个头戴英国马夫帽的好人开枪。那就是我。我装成那模样等你们。另外,安排两个人把守暗门,防止有人逃走。行吗?”
  戈热莱久久地打量他。为什么不一块去那酒吧呢?难道这是什么花招?是变着法子害他?
  戈热莱仇恨大个子保尔,但也同样憎恨这家伙。这家伙昨夜在城堡废墟是那样轻易地捉弄了他,让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屈辱。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这家伙的提议又是多么大的诱惑!缉获大个子保尔!……这样一桩功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好吧!”戈热莱心想,“改天再抓这家伙吧……还有那金发克拉拉。”
  于是,他大声补上一句:
  “说好了,六点三刻,发起突然攻击。”
第十章 螯虾酒吧
  经常光顾螯虾酒吧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潦倒沦落的画家,一事无成的报人,丢了饭碗的职员。另外,一些脸色苍白、样子可疑的年轻男子,一些戴着有羽毛饰的帽子、穿着颜色鲜艳的胸衣、涂脂抹粉的姑娘也不厌恶这地方。不过来这儿的人基本上还算是安分的。如果想找一个更有意思的节目,或者更特别的气氛,那就不必进来,只须从外面走进一条死胡同,来到店堂后面。一个肥得流油的大胖子倒靠在扶手椅上,在那儿等你。那就是老板。
  每个新来的人都必须在这把扶手椅前面停下,与老板说几句话,再朝一道小门走去。进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又是一道用铁钉加固的门。推开这道门,音乐声飘然而出,夹杂着烟草味和热烘烘的发霉的气味。
  爬下十五级台阶,或不如说,爬下砌在墙上的直落落的十五根梯棍,便下到一个宽敞的穹顶地下室。这天晚上,里面有四五对舞伴在翩翩起舞。一个盲人在拉着小提琴给他们伴舞。
  里处,一张锌皮柜台后面,端坐着老板娘。她比老板还胖,佩带着玻璃小饰物。
  十二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在默默地吸烟。这是阿拉伯人和大个子保尔。阿拉伯人穿着橄榄绿外套,戴着一顶脏兮兮的毡帽。大个子保尔戴着鸭舌帽。穿着无领衬衫,扎一条栗色绸围巾,脸上化了妆,显得苍老憔悴,灰头土脸,邋邋遢遢。
  “你涂抹得真差!”阿拉伯人嘲弄说,“像个百岁老东西,就要咽气的样子。”
  “让我安静点好不好。”大个子保尔说。
  “不,就不。”另一个说,“你给自己披上一张百年老皮,也就罢了。可你别显出这胆小怕死的样子。总之,你这样怕全没有理由!”
  “不对,理由有一大堆。”
  “什么理由?”
  “我觉得被人盯上了。”
  “被谁?你在一张床上从没睡过三晚……连自己的影子都信不过。你周围都是自己的伙伴。你瞧瞧他们,总共二十几个顾客,就有十二三个小伙子或者姑娘愿为你两肋插刀。”
  “因为我给了他们钱。”
  “那又怎么样?他们不是把你当国王一样护卫?”
  其他顾客或单个或成双结队来到。有的坐下来,有的立即上场跳舞。阿拉伯人和大个子保尔以怀疑的眼光盯着他们。阿拉伯人向一个女侍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道:
  “对面这英国佬模样的是什么人?”
  “老板说,是个马夫。”
  “来过吧?”
  “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
  盲人拉出一首探戈。一个女人,脸上像涂了层石膏,用颤抖的次女低音唱起来,唱到庄严深沉的地方,全场一片肃静,充满伤感。
  “你知道你挂记的是什么?”阿拉伯人低声问,“是克拉拉。她逃走后,你就打蔫了,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大个子保尔使劲按他的手。
  “你住口吧……我想的不是她为什么逃跑,……而是那个混蛋。那家伙可能恋上她了。”
  “拉乌尔。”
  “啊!我真恨不得干掉他,那家伙!”
  “要干掉他,首先得找到他。四天来,我四处奔走打听,累得要死……阿什么也没找到!”
  “可必须把他找到。不然……”
  “不然,他会宰了你?其实你还是怕。”
  大个子保尔跳起来。
  “怕?你疯了。只是我觉得,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有一笔帐要算的。两人之中总有一个要趴在地上。”
  “那你希望他趴在地上,是吗?”
  “当然!”
  阿拉伯人耸耸肩。
  “傻瓜!为一个女人……你总是为女人的事惹麻烦。”
  “对我来说,克拉拉不是女人,是我的命根子……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她可从没有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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