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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欧奈维尔城堡的秘密

_8 莫里斯·勒布朗(法)
  他的思维已经乱了。他又以惊人的毅力回到了餐厅。大钟指着九点整。
  “还有三个小时……还有三个小时……”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知道,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发生某件事,可是到那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伸出手去抓咖啡壶,结果落空了。他的手指勾到了桌布上,然后慢慢下滑,一只盘子在地板上摔碎了。响声惊醒了他。如果他能把冷水壶灌满,用冷水冲一冲头……他一条腿跪在地上。他的手指开始时还能动弹,到后来就僵住了。
  “不能睡!……不能睡!……”
  这是一个极强有力的声音在对他吼,他试着回答:
  “当然,我不会睡的!”
  他的嘴唇嚅动着。他渐渐衰弱下去,然后,发觉自己已经仰面躺在了地上。他感觉很好。
  他叹息着说:“感谢上帝,赐福予我。”
  “一分钟。”他答应着自己,“只一分钟……然后,我就起身……”
  他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夏至之夜
  拉乌尔挣扎着,像一个囚犯、像一个被判处终身监禁的人一样。他呻吟着,不时地用手指抓挠着地板。他的双腿突然一下子抖动起来,好像刚刚跑完很长的路似的。他说着不连贯的话。在某个地方,在意识不到的地方,有明显的亮光在闪动。随后,他停止了扭动。接着,他以一种陌生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喊了起来:“吕西尔!吕西尔!”渐渐地,他又开始可感知地自言自语了。有人在说话……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声音在说:“现在是时候了……应该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并不困难……然后,你就有希望了……数数!数三下,你就撩开眼皮……—……二……
  他听从了,为的是要看清楚谁在说话。一股沉重的沉寂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有什么东西在撩他的脸颊。一个迟疑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他终于把一只手放到了脸上,他摸到了一块布。他还没有明白,仍然摸索着。它好像是一块台布……在他的上方有一张桌子。确实是一张桌子,因为现在他看到了它那粗笨的脚。那他是睡倒了?他在地上干什么呢?他难道病了?受伤了?……不。他并没有伤痛。他甚至想着要爬起来,就像一个大睡了一夜已经睡傻了的人一样。
  大钟开始打点了。他下意识地数着点,但是马上就搞乱了。这是十一下还是十二下?……要弄清楚……要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如果是十二下……那就是子夜了……有事要干的,在半夜。是什么事呢?……他把手放到眼睛上,……手重得就像戴了铁手套一样。焦躁不安一下子战胜了他。他呆在这里,没有一点用处。他在地板上打滚,而此时……
  他搬动双腿。它们比死人的腿还要沉重。但是他还是成功地转成俯身向下了,而且成功地把一条腿拖到身下,再用肘部支撑起身子来。现在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当他四肢趴在地上时,他在运气。此时,瓦莱里的话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爷爷在屋顶上走,用四肢!”老头儿在板岩屋顶上找平衡点的画面突然让他觉得滑稽可笑,以致他无法忍受,放声大笑起来。他又趴了下去,他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了。“老头儿……啊!哈!……像在马戏团一样……唉呀……我可受不了啦……”他不断地喘息着。他高兴得流出了眼泪,而与此同时,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这种疯狂的大笑是毒药在起作用,眼下正是悲剧发生的时候,他应该一点一点地站起身来,走动一下,活动活动身体。此后……他的思想便又进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此后,他肯定会成为某件事的见证人……条件是必须赶快行动。
  大钟又开始响起来了,声音十分尖厉,而且在大厅里久久回响。他数着数,以一种痛苦的执着。每一响都印进了他的脑海。十二下!这一次他没有弄错!借助于一股神奇之力,他站了起来,倚在桌子旁。咖啡壶就在他的手边。他没有浪费时间去倒咖啡,而是对着壶嘴大口地喝了起来,此时他感到脚下有点劲了。要是能打开窗户,呼吸点新鲜空气……
  他像个醉汉似地走近一扇窗户,把冰冷的额头抵在窗玻璃上,他感到凉爽了。这很好。这已经压下了他的心火。外面,月光轻柔地照在古怪阴影下的海滩和各种神奇形状构成的陌生世界……不。这不是神奇的形状,而是烟囱和风标的变了形的侧影而已,它们就像小孩子的图画一样,在主要院子的地面方砖上显现出来。有东西在动。
  开始,拉乌尔以为自己仍在幻觉之中。它既像几何图形,又像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可怕的幻影,因为它是被异常拉长的。但是,有东西在动……是一头牲口?影子在伸长。这是一个人,无可争议地是个人。他正在沿着屋檐走动,盯着这个影子的轮廓,它显出了黑暗与蓝天的界限。他像一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在平台上面吗?还是在院子里?他缓慢地迈着大步,好像在数着自己的步点。然后他停了下来,有好几秒钟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爷爷在屋顶上走动。”拉乌尔知道了,出于本能,他看出是老贝纳丹。这是疯狂,是不可思议和发癫。这个好人此时怎么可能会在城堡呢,既然他已经做了另一个人的俘虏了?……那边,侧影弯下腰去,同时还有一盏灯在闪着。妈的!事情就发生在院子里。有一个人,贝纳丹或是魔鬼,正在用力地挖掘着……就在风标的脚下……风标的影子下……那个剑客风标……拉乌尔把额头移了移,找一块凉的地方。他需要全部的理智和窗玻璃的凉爽来帮他集中思想,因为他开始朝猜想和假设的迷宫转向了。
  当他设想有一个暗室存在时,他并没有弄错。而这间暗室,正是剑客的剑尖所指的地方,当圣让接替圣雅科布时,也就是在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五日夜间,当月光以某种方式将错综复杂的屋顶映照在主要院子里时。“这显然站不住脚。”拉乌尔在想,“如果阴天呢……如果下雨呢……”但是他不得不接受这亲眼看到的事实。此时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正在撬一块铺地石板的人。
  拉乌尔非常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金属在石头上挖掘的声音马上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惊奇和这一发现的刺激使他完全清醒过来。他尽管动作还不太灵活,但思想却转得很快,而且还在不断地提着问题。难道是这个贝纳丹往瓶子里灌了麻醉药?……那么为什么呢?……如果他获得了自由,不管是通过暴力还是由于狡诈,那他为什么不马上跑回城堡来呢?……也许他就是躲在城堡里的?在哪儿呢?……是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通道呢?……
  拉乌尔十分笨拙地跨过窗户。那里的那个人正在费劲地忙碌着。屋顶的阴影正在一点点地向后退去,因为月亮已经渐渐地升上中天,而此时,贝纳丹已经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了。确实是他。弯腰对着他刚掘过的路面,他的白发在他头的四周闪着光,好像是一圈白色泡沫。他抓住铺地石板,把它举起来。然后一只手撑在腰间,他望了望四周。拉乌尔贴墙站着,一动也不动。老头儿跪了下去。他是在祈祷吗?不。他把手伸到洞里去了。那里能藏些什么呢?……一个首饰盒?……太大了。一个皮包?……也不可能。有可能是一把钥匙吗?……
  东西没有了。因为贝纳丹已经缩回了手而且还盯着那个地方瞧了一会儿,好像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然后,他以某种疯狂又重新搜索这个洞穴,绝望地寻找着。最后,他身子向后倒去,就像在请苍天为这灾难作证似的。月光照到了这位可敬老人的脸上,照亮了他那深陷下去的眼眶,和想叫而没有叫出声的张开的嘴巴。就像被人砍倒的大树,贝纳丹倒在了洞的旁边,再也不动了。
  拉乌尔很想跑过去,可是他只能拖着像病后初愈的步子走上前去。他的脑袋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双腿也无力地抖动着。现在该轮到他了,他跑到洞边,打开他从不离身的手电。他看到了地面,黑的、潮湿的和一条正缩进去的小虫。老人已经疯了。这块铺地石板的下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拉乌尔把手电照到老人的脸上。太可怕了!可怜的好人心脏病发作了,惊恐和绝望仍能从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来。拉乌尔寻找着,在他的手腕上,在他的踝骨处,看是否有绑过的痕迹。可是贝纳丹显然没有被捆绑过。那他是从哪儿出来的呢?……突然一下子,拉乌尔明白了。另一个人设法让他的俘虏跑了出来,然后尾随着他,因为他相信老头儿会把他带到暗室这个地方来的。另一个人,因此也就不会离这里太远。拉乌尔越蹲越矮,他试图透过墙脚处的浓浓黑暗,把眼前这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阴影渐渐在消退,月亮就要爬上城堡的最高处了。整个院子很快就会亮起来了。敌人躲在哪里呢?很显然,他是贝纳丹徒劳无功地搜寻的见证人,他正在寻找新的狡黠的办法,以获取老人想要挖掘出来的宝物……
  这一想法把拉乌尔带到了新的思索之中。现在,他的大脑全速运作起来,好像在借助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毒药使它的能力增加了十倍以上,但是它又始终控制着他的身体。毫无疑问,某些东西藏在了铺地石板的下面,在六月二十四日的子夜,在这月明之夜,就在这一关键时刻,某个人在背诵着公式:圣让接替了雅科布。达尔塔尼昂借助于剑尖赢得了荣誉和财富。把这一幕留在记忆中,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老贝纳丹是从谁那里得到的这个奇妙的句子呢?从他父亲那里,当然喽!从这个埃瓦里斯特,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那里得来的。在选择这一暗室时,他应该在场。因为这件事肯定追溯到遥远的过去……直到最后一位欧奈维尔伯爵……直到路易·菲力普王在城堡的短暂停留之时。是谁带国王去特鲁维尔的?是埃瓦里斯特嘛。是他照顾着一切、留意着一切。就连把某件东西藏在院子里的铺路石板下的这一想法也是出自于他。国王,在最后一刻,认为带着这件东西出逃并不慎重。他便又回到了城堡,把它托付给欧奈维尔伯爵,因为他是光明磊落的。而伯爵,他在埃瓦里斯特的帮助下,把东西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它一定是某种很珍贵的东西,才让国王冒险推迟了出发和又回到了城堡的。
  拉乌尔始终跪在那里,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石雕。但是他极深地陷入了思索之中,思考着采取行动。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推理中有某些错误,有一个漏洞!……一个极大的错误!……国王是三月二日出逃的,而伯爵等了四个月才把东西埋起来……为什么要如此等待呢?它一定有着充分的理由。伯爵期待着路易·菲力普能够很快回来,准备把收藏的东西还给他。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他就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怎么才能信赖这靠不住的月光,在这成千上万块石板中找准某一块石板呢?……伯爵绝不会一无所知,他应该清楚,十分复杂的计算将是绝对必要的,当今后人们想确定在这一八四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剑客的影子所占据的准确的方位时。如果一阵暴风刮倒了这支风标呢?……不!绝不可能这么天真地把一件如此珍贵的东西这样藏起来。
  “好吧,”拉乌尔在想,“我就是欧奈维尔伯爵。我收到了一件国王视为生命的寄存物品,我要把它藏起来,会像对待一只极平常的钱袋一样,把它藏在一块在任何坏天气时都能揭开的石板下面吗?好啦,我装做如此,仅此而已!我让我的忠诚的管家做见证人。我巧妙地设置了一条错误的轨迹,然后,在不让埃瓦里斯特知道的情况下,我又取出东西,然后把它放到别人不知晓的地方,那当然是十分隐蔽的地方了。最值得称颂的是,这种谨慎是十分有成效的。埃瓦里斯特留传给他儿子的是一条无用的公式。而后者始终虔诚地保存着它。他作为一个已经不在原地的珍宝的保护人,居然有一天会像一个恶精灵似地想要把它挖掘出来。他死得一文不值,这个老可怜!……是的,可是伯爵想到了这一切,至少我有权这样设想,要让他的国王放心,并向他阐明自己所采取的谨慎的举动。这就是我,罗平,我不会忘记的事……好啦!……一切都清楚了。国王回复了……信!……藏在圣经里的信……维多利亚女王邮票……在伯爵死时,埃瓦里斯特继承了这封信,并把它藏在了圣经里,像对待一件圣物一样……而如此宝贵的遗赠落到了贝纳丹之手,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可是这封信,国王的这一回复,到底说了些什么呢?表示感谢,那是当然喽,但是也可能……”
  拉乌尔的头脑又开始发热了。他的思路把他引进了死胡同。不对!国王的信不可能清清楚楚地把谜底揭示出来,这是很显然的。也不会在伯爵的《回忆录》里露出某种迹象。最好的证明,是男爵劫持了贝纳丹,又把《回忆录》和信弄到了手,但他仍未成功。秘密是被极严格地保守着的。他输掉了。
  “他输掉了。”拉乌尔在想,“可是一定要注意!国王的继承人,现在应该是我啦!”
  哈!如果他能完全恢复精力,再能好好思考的话,就像他知道该怎么做那样,那该多好呀!可是毒药使他软弱无力,偏头痛开始像虎钳一样夹紧他的脑袋。但是,他还得努力,一直想下去……男爵……男爵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个秘密的呢?……这是眼下还无法解答的问题。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更加急迫的,需要马上得到解决。老人是怎样骗过看守他的人的警觉的?……拉乌尔记得自己曾经想过最后面的这个问题,而且好像还找到了答案。是另一个人非常巧妙地为他的俘虏提供了逃跑的机会……他,毫无疑问,也让他把他的信带走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信肯定在这儿……这是合乎逻辑的,是必然的……只要搜一搜……好啦……这张沙沙作响的、折叠起来的东西……拉乌尔又点亮自己的手电筒。他赢了,确实是一封信。
  他呻吟着站起身来,一阵眩晕使他踉踉跄跄。他朝四周投去一瞥迷蒙的目光。阴影仍在继续向后退。越在这洒满月光的院子里呆得久,也就越不安全。可是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了。他慢慢喘息着,已经到了随时都会晕倒的地步。他积蓄力量最后一次战胜自己,他把手电光束照到信上,认出了让集邮者们争抢的蓝色邮票,然后从信封中取出一张纸并把它展开。他看了看日期:
  $R%一八四八年七月一日$R%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R%亲爱的欧来维尔:
  在我陷入不幸之时,您的忠诚对我来说就是希望的保证。当我们把如此具有献身精神的战友留在身后时,就说明我们完全丧失了勇气和信心!我需要对您说的是,我完全同意您所采取的一切措施,它们非常巧妙和安全。所以,在使艺术品长廊赏心悦目的同时,弄臣在守护着伟大的命运之神。您看到我很理解您,而且我还能从您的机敏中挤出微笑的时间。
  我的感激之情是属于您的。我的情感,您很久以来就已经拥有,您也绝不会遗忘的。愿上帝保佑您,并保佑欧奈维尔完好无损。
  路易·菲力普
  附注: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管家为我提供的服务。$R%
  拉乌尔重又把信折起,然后放进口袋中。在使艺术品长廊赏心悦目的同时,弄臣在守护着伟大的命运之神。就是这一句,显然,是非常关键的句子。伯爵肯定向他的主人解说了为把寄存物妥善放好所做的谨慎小心的工作,因此,国王的暗示也就再确切和清楚不过了,同时也非常地诙谐,对那些知道这一秘密的人而言。不过对于所有局外人,它始终是无法解开的。弄臣?……哪里有弄臣呢?”
  “在这里。”拉乌尔冷笑着说道,“弄臣就是我……”
  他的双膝一弯,便倒在了老贝纳丹的身上。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可是他的思想,由于过度疲劳,又进入了迷糊状态。渐渐地,一个清晰易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生成:“他加大了剂量……这很不正常,这么疲惫不堪!……不要再动了……做深呼吸……这样才会恢复过来……他好像突然感到老头儿的尸体在他的身下动了起来,结果吓得他叫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他推到一边去了?……
  另一个人!是这另一个人!他就在这里……他能够抓获他的猎物了……他那灵巧的双手在滑动,在滑动着……但是它们寻找的不是喉部。它们不是要杀死他,只是想盗走……想要拿走信件……啊!睁开眼睛呀……要不了一秒钟……只要能够看清楚敌人!……
  再一次努力,最后一次。拉乌尔仰面躺着,在他的上面,天上的星星在眨着眼睛……某个地方,轻轻的脚步正在远去。虚弱在慢慢减退。肌肉重又开始听指挥了。拉乌尔在地上滚动着。眼睛紧紧盯着铺了石板的路。他发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城堡方向走去。恶魔就要走进沉睡中的屋子了。他马上就能随心所欲地完成他的杀人勾当了。
  吕西尔!拉乌尔的意志败下阵来,爱情战胜了一切。他站起身来,紧握双拳。跑步前进吗?这根本不可能,他跑不上十步的。走过去吗?这有可能。可是另一个人就有可能走到位了。还有手枪呀,城堡主人的那支大史密斯威森牌手枪。为什么另一个人一点也不激动呢,他此时已经把信件拿到了手。他藐视对手已经到了如此程度?那就等着瞧吧!
  拉乌尔拿出武器,举起手来。他的手抖动得很厉害。他在面前把左手肘部弯起来,然后把手枪枪筒靠在上面,长时间地瞄着走进黑暗中的影子。这。枪发出很大的响声,拉乌尔向后退了两步。对面,黑影晃动了一下,然后继续朝前走了几步,接着双膝跪地,再次站起来后便消失在墙根的阴影里。
  拉乌尔开始赶过去,但是十分缓慢。他的脑子里还回响着手枪的爆炸声。他觉得地面很软,很不牢固。他不太肯定能够走到城堡,但是长时间以来,胜利的喜悦就像在他体内流动的有益于健康的流质,在他缓慢的行进中支撑着他。他来到黑影跪过的地方。手电的光束照到了血滴。血滴一直延续到很远,它清晰地标出了这个蠢家伙走过的路。现在,只需沿着这条红色的路走就行了。拉乌尔爬上台阶,为了防止不测,他插好销子,抽下门上的钥匙,锁住出口。在前厅的中央,有一小洼血……然后,朝厨房方向还有很多血滴。拉乌尔来到一座低矮的拱门前,这是地窖的入口,他停下来仔细听着。他听到从黑暗中传出的沙哑的喘息声。他打开手电,发现一大段楼梯上洒满了鲜血。他紧靠着墙壁,一步步地往下走。
  他觉得楼梯在旋转。拉乌尔试着把脚放到台阶最宽的地方,防备踏空,他责怪自己在参观城堡时把地窖忘记了。尽管另一个人已经受伤,他也还会给他设置陷阱的。就在这个时候,他屏住呼吸,准备可能要做的反击……拉乌尔又下了几级台阶,现在他看到了廊子的入口。突然在远处,在地底下,沙哑的喘息声又响了起来,时断时续,非常瘆人。拉乌尔走进黑暗的通道。他把手枪放回口袋,因为他要使用两只手,一只手用来拿手电筒,另一只手要扶着墙壁。他始终觉得两条腿在不停地哆嗦。继续向前走,前面那个毫无价值了的垂死的人使他难受。过道的尽头连着一间很宽敞的厅,里面塞满了东西,在厅的一侧,堆放了一大排桶。那黑影紧紧抓着这些桶,仍气喘吁吁地在黑暗中拼命地往前走。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它显得非常模糊不清。他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逃着,他那越来越弱的喘息声在地窖里产生了可怕的回响。
  “举起手来!”拉乌尔喊道。
  另一个人不见了。突然一下子变得很静。拉乌尔的脚踢到一块看不清的障碍物上,失去了平衡。他照了照地上,看到几根圆木已经滚离了木柴堆。他小心地走到大木桶旁,在继续往前走之前,仔细察看了一下地方。他看到在对面的墙上,挂着打猎的用具、马鞍和装瓶子的旧柳条筐。在桶的尽头,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拉乌尔已经深深地把地窖里的情景印在了脑海里,为最后的决战做好了准备,迈出了关键性的几步。
  那个人倒在了靠墙笔直放着的像船的舵轮一样的一只旧车轮底下。他再也动弹不得了,但仍然活着。从他那咝咝的喘气声中,拉乌尔知道他的肺部受了伤。他俯下身去,抓住伤者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布律诺!”
第十章 财富的守护人
  手电在他的手中抖动着。他像被击败了一样地呆着,虽然时间很短,但他却觉得无比的漫长。这是多么地不可能,多么地不合逻辑呀。布律诺,他会在这地窖的底下!?布律诺,会受了致命的一击?!……这是怎么回事,布律诺怎么会呆在他要搜索的路上呢?拉乌尔跪了下来。
  “布律诺……我的小布律诺。你不要死呀。……你别跟我这样……”
  年轻人的嘴唇嚅动着。拉乌尔俯下身去靠近他。
  “对不起……老板……”
  “可是你看……什么对不起?……你没有罪。你不应该有罪。是我想侵入城堡偷盗的。是我安排了这一切。你知道的绝不可能比我还要多。你知道的甚至很少……怎么?……我已经命令你回巴黎了,就在老头儿被劫走之后。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你为什么又要拿这封信?……谁告诉你的?……”
  拉乌尔马上闭了嘴。实情已经告诉了他,就像航标灯一样,从四面八方喷射出来,投在交织在一起的仍在抖动的巨大黑影上……布律诺想要站起来。
  “好好呆着……我现在知道了。我知道,让你知道这一切的,妈的,是贝纳丹……别开口!……我多蠢呀!很显然,你照料他,在那几天,你也治好了他……他最终开口吐露了真情。他使你改变了主意,他把你搅得心绪不宁……你,这个鲁瓦的旧报贩子……我本应该警觉的。可惜呀。你行动了……路易·菲力普的出逃……他的秘密返回……神圣的寄存物……这些弄昏了你的脑袋!唉!我本来应该看着你们,你们两个人,一个是老朱安党人和一个是年轻的囊空如洗的贵族……他都告诉你了,对吧?……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管家为我提供的服务……这是沃特莱尔家族勋章上的铭言!是他们的勋章!是他们的护符!……而你,你听信了。噫!你怎么能听呢?……因为你知道老头儿最终会说出他的这个秘密来的!他告诉你那个寄存物是什么了吗?……回答我!这一次,你一定得告诉我。”
  布律诺闭着双眼,做出同意的表示。鲜红的泡沫挂在了他的嘴角。他的呼吸变得不规则起来。
  “我求求你啦。”拉乌尔说,“对你来说,这是完了。可是我,我却能够坚持干到底。这是一个超乎我们所有人的秘密,对吧……它也许会使整个法兰西感兴趣的?……怎么样?……这样的一个秘密是不应该消失的……以国王的名义,布律诺!”
  他把耳朵凑到快要断气的人的嘴边。
  “什么?……血?……还是这个血!可是是什么血呢?……布律诺!……我恳求你啦!……再努一把力,你会得到彻底的原谅的。”
  布律诺把头俯向前面,他吐出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拉乌尔与其说是听的,还不如说是猜的。他如此激动,马上站起身来四处走动起来,就像一个想要控制住极大苦痛的人似的。
  “南希!……你说南希!……布律诺……你应该知道南希是什么!……是钻石中的钻石!是梦幻的宝石,它属于夏尔·勒·特梅莱尔……属于英格兰的雅克一世……属于玛扎兰……属于路易十四……属于路易十五……这颗钻石被一个神奇的传说笼罩着……多么神奇的传说呀!……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它给所有拥有它的人带来不幸,他们全都为最神奇的考验而献身了!……”
  由于太过于激动,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可是他的思想却仍在驰骋着……路易十六……他的断头台之死……神秘的失踪,然后,最精美的首饰。然后……他记不太清楚了……他虽然熟记着那些著名宝石的档案材料,但是记忆力现在却帮不了他的忙。他所知道的是,南希最后在一位西班牙的部长手里露过面……加尔瑟朗也参与了……加尔瑟朗!当然喷!都是相互关联的。男爵呢?……肯定是这位部长的曾孙或曾侄孙!在他死后,南希被夏尔十世买到手。它重新又成了法兰西的国宝……这就是为什么路易·菲力普在逃离自己的祖国时,要把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珍宝放在极安全的地方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欧奈维尔伯爵要超乎寻常地谨慎。这就是为什么沃特莱尔家族如此贪婪地守护着他们认为在暗室里的东西了。西班牙大臣的后代们无疑保持着跟法兰西君主的接触,他们无疑地在保守着这些秘密,这些秘密足可以在三代人之后,唤醒男爵的好奇和贪婪之心。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对于老贝纳丹来说,南希就是君主政体的象征。只要钻石还在欧奈维尔,国王就有幸运之神庇护。共和制就要过去,君主政体总有一天会复辟。他像传说中的龙一样,在珍宝前警戒着。而当一位新潮人物成为城堡的主人后……老头儿便丧失理智了。这是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两位在雅克·弗朗热前面的主人都神奇地消失了。而轮到雅克·弗朗热也被处死了,还连同他的妻……雅克·弗朗热想对城堡实施大的工程,这无异于去干一桩亵渎圣物的事……总之,谁活在城堡里,谁就得死……吕西尔……于贝尔……带篷的双轮轻便马车……梯子……阿尔方斯本人,推定的继承人,也应该消失。
  布律诺闭上了眼睛。拉乌尔盯着他,但是并不认真地看他。他被自己刚发觉的这一切弄得十分沮丧,在千百次地憎恨这位老用人的罪行的同时,他无法拒绝表现出对他的一种复杂情感,其中既有崇敬,又有恐惧。在他的所有敌手之中,只有他是最崇高的,拉乌尔这么认为。
  “值得钦佩!”他低声说道,“无论怎么说,光荣属于忠诚!”
  布律诺的呻吟把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他跪下来,用他的手帕揩抹垂死者的满脸汗水。
  “别说话。”他说,“不需要向我解释。一切都这么简单!一切都如此明了!你认为,通过释放贝纳丹,就可以跟他一起演这出戏了……说不出口的胜利,多么可怜呀……你被束缚了手脚……他回城堡来完全是为了收回南希……然后,对你来说就比较容易了,再从他的手中把它夺走……可怜的孩子!……他确实回了城堡,但首先是继续他的杀人勾当。他疯狂了,而且也绝望了。我们已经把他通上了绝路,男爵和我。他要自卫,你懂吗?他像一个被猎犬群追赶的野猪,拼命地抵抗着。毫无疑问,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孙女给他送食物。他密切地注视着我们,吕西尔和我。他对我们的谈话感到震惊,他知道了我曾去找过阿尔方斯·弗朗热。他来到圣让园圃时,正好看到他的牺牲者被绑在了椅子上,随时准备被杀了。他最后杀了他,但是,用的是你借给他的手枪……正是因为你借了枪给他,难道不对吗?……”
  布律诺痛苦地咧嘴微笑了一下,他在认真地听着。放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到天花板上,映照出半明半暗的拉乌尔的俯身侧影和模糊不清的布律诺的高大身躯。地窖中的沉寂和潮湿跟墓地的一样。布律诺并非不清楚自己就要走了。他用全部力气在听他原来如此敬仰而后来又背叛了的这个人的低声说话。他感到如果说老板在说话,就是说他不再怪罪他,而且仍然把他视为密友。这种话语一直陪伴他走到死亡的门槛,这太好了,这就是对他的宽恕。
  “在阿尔方斯·弗朗热之后,”拉乌尔继续说着,“他跟着我们来到了‘大卵石’。他应该赞美上帝把他的一个又一个的敌手束手就擒地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打死了男爵和他的用人,收回了路易·菲力普的宝贵信件。我保证,假如处在他这个位子上,我可能也会这么干……但现在是圣让接替了圣雅科布……要把不再安全的钻石取出来,然后藏到别处去……瓦莱里今后将会知道这一秘密,而且会在某一天,在国王重新登基之后,再把南希送还给他。她将成为另一个冉·达克……可怜的老疯子!……于是,他在麝香白葡萄酒里投毒,或者是让小女孩干的。在半夜时分,像瓦莱里曾经看到他的那样,他沿着屋顶的黑线走动,然后停在达尔塔尼昂所指的那块铺路石板处……可是,这一次,他拆开地板石……你,肯定后面的事都知道了……你躲在某个地方……他跟你有约在先……你并不怀疑,真可怜,他会像待其他人那样地残酷地对待你……然后,老头儿发现下面的藏宝处是空的。那么他的满是幻觉的可怜脑袋现在该想些什么了呢?……他是个坏仆人……他想不到,尽管他竭尽全力,保护这神圣的寄存物……感情击垮了他。他倒了下来,死了……接下来……噫!布律诺……接下来的就太可怕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布律诺全身抖动着,大张着嘴巴喘息着。他的眼神已经散了。拉乌尔抓住他的手。
  “我在这儿,布律诺。”
  但是,他知道将要死去的人还有话想说。他扶起他的头。
  “老板……警察……他已经通知了……”
  一股鲜血糊住了他的下巴。他在最后的抽搐中变得僵硬了。轻轻地,拉乌尔把他放到了地上,给他合上了眼睛。
  “可怜的孩子!”他叹息道,“你还差得远!即便是我,我也会有许多麻烦的!”
  他捡起电筒,看了一下表。三点钟。还有两个小时,警察就会来到了。老贝纳丹没有说出他最后的话,他还在抗争着。他戳穿了他对手的骗局,并把它揭露出来。加尼玛尔离这里不会太远了。
  “好啦,罗平!现在该是表现你是最强大的时候了!”
  他很快搜了布律诺的身,收回信件,又读了一遍,把它放到口袋里。在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后,他走了上来。南希,肯定能称得上是一颗不吉祥的钻石。
  吕西尔仍然窝在扶手椅里睡着。在认准了底层的中央部位后,他走上二楼,进了艺术品长廊。他十分小心地撩开抽纱的一角,在窗户洞处潜伏了有一分钟。贝纳丹的尸体始终躺在院子的中央。见不到一个人。可是拉乌尔马上觉察到远处,在栅栏的另一头,有可疑的动静。他还看到有亮光,是电灯的,但是马上就熄灭了。然后一个黑影穿过马路。加尼玛尔为了最后的冲刺,在把他的部队部署到位,冲锋将在拂晓时分开始。在城堡的四周,警察和宪兵们应该是撒下了天罗地网。战斗的临近使拉乌尔恢复了活力。
  “你们想轻易地抓到我,”他冷笑着说,“那就等着瞧吧。但要紧的是南希……要找到它,我现在只有一个半小时了。我认为这是多余的一个小时……可是我必须弄明白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他离开窗户洞,放下抽纱窗帘,点亮中央的枝形灯。然后他站在宽敞的大厅中央,双手放在筋骨处,现在他忘掉了贝纳丹、布律诺,忘掉了警察。他只是用像鹰一样犀利的目光盯着,集中全部精力,集聚着超乎常人的精力。慢慢地,他重复着国王写的句于。在使艺术品长廊赏心说目的同时,弄臣在守护着伟大的命运之神。这极简单的暗示,很显然,并不是解谜的句子。但是这个暗示又非常准确。国王用含蓄的话说出了某些重要的事,无论埃瓦里斯特,还是贝纳丹和男爵,他们都不会破译出来。
  “艺术品长廊……我正呆在这里。”拉乌尔在说,“可是谁会使这近乎阴森恐怖的厅堂变得赏心悦目呢?……地毯?……谁在弗朗索瓦一世的脚下玩耍呢。特里布莱,他的弄臣!”
  他走近挂毯,把它掀起来,摸了摸当挂毯放平时特里布莱所处的那个位置的布满灰尘的墙面。没有什么异样。绝没有在石头上凿出的小暗室。但是又不容置疑!弄臣指的那个地方肯定是南希的栖身处。他在守护着它……拉乌尔用手指尖能摸着粗糙不平的织物,然后向后退去,以便把挂毯所表现的场景一览无遗……特里布莱手所指的方向是否就是定位点呢?……不。它在抚弄一只小狗,动作十分自然,它排除了一切杂念。也许说的不是特里布莱。那么在艺术品长廊里就应该有另外一个弄臣?
  拉乌尔开始更加细心地观察——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挂毯上随处出现的人物。怎么搞的!这些脑袋那么一本正经地高昂着,他们是严格地按他们的贵族和受尊敬的高级禅职人员身份着装的。没有一个像是弄臣、小丑!……秘密始终揭不开。
  从窗子望出去,月光变白了。其中夹杂着晨曦之光。加尼玛尔现在应该是手里拿着表,在来回踱着步子呢。
  “妈的!”拉乌尔吼着,“我应该找到它。”
  他又走到挂毯前,再次掀起它,摇晃着,扯起它,希望能有某个事情侥幸发生。一阵很轻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艺术品长廊门槛处的吕西尔的修长身影。他把问题丢到脑后,急匆匆地跑到了年轻姑娘的面前。
  “吕西尔!……您感觉怎么样?”
  她用纤细的手指摸摸脸。
  “我怎么会这样睡着了呢?”他喃喃着。
  “我们都中毒了……我以后再向您解释……只是要知道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过去了。”
  他用一只手臂搂着吕西尔的双肩,带着她朝房子中间走过去。
  “过来……我在找一个弄臣。眼下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要找到它……您的到来会改变一切的。我知道,我感觉到我抓住了实情……为了您,我愿意创造一个奇迹。”
  一种奇特的亢奋控制了他。他把同伴的肩膀搂得更紧了。
  “一个弄臣。”他重复着,“让我们好好看一看……一个弄臣!这应该看得出来的……不!尤其不要提问。您跟我在一起,这足够了……哈!我明白了……您现在看到这儿了吗?”
  吕西尔伸手指向特里布莱。
  “不对!……恰恰不是特里布莱。另外一个……仔细看看国王……不是他的脸……沿着肩膀、手臂这条线……您就会看到他的手……他要抓什么?继续,吕西尔。仔细一点观察……他要在棋盘上抓什么?……不知道?您猜不出来?——象,没错!您看棋盘上只剩下唯一的一个象啦。国王的对家的象都丢掉了。这一次,我们总算找到了……”
  他松开吕西尔,匆匆忙忙地掀起挂毯,踮起脚尖,伸着手臂,用拳头敲击棋盘下面的墙面,但是墙的回声是实心的。空欢喜一场!他又回到了一动不动的吕西尔身边。
  “我还是相信我们认准了国标。”他说。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吕西尔低声说。
  “没有关系。是警察。”
  “警察?”
  “是的。这也是我过后要向您解释的……好吧!弄臣在守护着伟大的命运之神……”
  他开始踱起步子,沉思着。他不时地停下来。吕西尔看着她长时间以来以为是记者迪蒙的这个人在慢慢地变。刚毅的、线条明显的脸,强有力的动作像电流一样贯穿着他整个的人……他又朝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一道苍白的阳光透过抽纱窗帘的一条缝隙射了进来,给站在黑白相间的地板石上的,像象棋中的女王一样的年轻姑娘饰上了一圈光环……哈,是的!一盘棋!他用手罩着眼睛,像被太强光线刺伤了眼睛似的。
  “您是亚森·罗平!”她带着一种恐惧大喊了起来。
  “请您闭上嘴好吗!……是的,我是亚森·罗平……这有什么要紧!您现在看一看这艺术品长廊……这个棋盘!”
  此时,在花园那一侧,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喧闹声。
  “要想穿过栅栏门还得要五分钟。”他说,“我还有时间……这是一副棋盘……不。格子太多了……我真的着急了,多亏了您……什么东西可以在这个大厅里充当棋盘这个角色呢?”
  他用脚跟转来转去,同时还打着响指。
  “台子,当然喽!……为音乐家们准备的演出台……”
  他抓住吕西尔的手腕,把她带到艺术品长廊内的高出部分。有三级台阶高。
  “数一下。”他说,“八个格子一边,八个格子为另一边。共有六十四个格子?数对了。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从前城堡主人下棋都是用活子……那么,我们现在已经站到了欧奈维尔伯爵的棋盘上了……您现在懂了吗?……好的,吕西尔,别这么看我。您的表情很忧郁。是警察把您吓着了?您以为他们是来抓我的?”
  疯狂的摇晃栅栏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耸了耸肩。
  “我真想能有一会儿安静、镇定和集中精力思考的时间。”他接着说道,“可是加尼玛尔总是习惯于把一切都搅乱……我们之间,吕西尔,俩人性格都很粗野。正是因为他,我才未能发挥出自己的效力。活该!……好啦,吕西尔,您会下象棋吗?”
  “不会。”
  “真糟糕,因为弗朗索瓦一世布下了一个妙招……但是您总看到了他的象所处的位置,对吧?……就在右边,距底线有两个格子,几乎是和对手的皇后正面相对……我只需站在棋盘的右边……对了……再朝对面墙走,然后停在两格处……我现在在这里了。”
  他用脚后跟磕了一下地面。
  “您当然不会知道下面藏的是什么东西啦。让我来告诉您吧。这是一粒神奇的,充满了故事的钻石,但不是值一笔财富,而是值成百上千笔财富。这是路易·菲力普国王的珍宝,是法兰西的珍宝……而且多亏了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折叠小刀,把它打开,弯下身去,把刀刃插进了白格与黑格的楔口。
  “它砌住已经有六十多年了……但是是业余泥水匠干的……伯爵根本就不会泥匠活。”
  栅栏门一下子折断了,随着一声巨响打开了。杂乱的脚步声充斥了整个院子。
  “噫!噫!”拉乌尔平心静气地说,“他们终于进来了!……不过他们离这里还远……门和窗还可以抵挡一阵子!……别发抖,吕西尔,……我等待已久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弄臣守护着伟大的命运之神……好啦!”
  他用刀刃在石板的四周划了一圈,然后用力压住一个角,石板只动了几公分。他最后把它竖起来,发现一个四周光滑得像盒子壁一样的小人。他把手伸进去,取出一个银珠宝盒。吕西尔被惊呆了,原来交叉放在胸前的双手,开始下意识地做起祈祷来。拉乌尔站起身来。
  “南希!”他轻轻地咕哝道。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打开首饰盒,马上,日思夜想的宝石就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他把它倒在手心里。它硕大,放射着熠熠的光。
  “南希!”
  在宁静中,他听到有人在用工具挖大门的响声。
  “您哭啦?”拉乌尔柔情地问道。
  “我在哭,”吕西尔喃喃道,“因为您到这里来是专门为了偷盗这颗钻石的……您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吗?”
  他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
  “偷南希,我!……这倒是一个想法。”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把它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小姑娘……您真可爱!”
  他无限深情地把她揽在怀里。
  “吕西尔!……不要相信那些您看到的关于我的报道。当然,我曾有过年轻人的过失,像所有的人一样……可是南希,它,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它不属于任何人。而且任何人都无权去碰它……您再看一看它吧!”
  他用拇指和食指拿起它,放在阳光下,钻石就像一块燃烧着的木炭一样发着光。
  “有五个世纪的历史了。”他说,“那么多的死亡、暴力和灾难……有一天,吕西尔,我会给您讲述南希的!”
  她缩成一团偎在他的怀中。
  “那您还会回来啦?”
  “我还回来!……这是什么话嘛!……我们不是还有很多书籍要分类嘛!……我还没放这小卡塔拉的假呢……可是现在,我还是应该躲起来……听听这些破坏艺术的混蛋们在干些什么……他们要拆掉这座房子的。”
  他把宝物又放进首饰盒里,然后细心地盖上,放进自己的口袋中。
  “吕西尔,请相信我的话。明天,南希将会交到法兰西……而现在,再见,吕西尔……很快会再见面的,我向您保证……您就是我的南希,是属于我的!”
  他把嘴唇贴到年轻姑娘的手上,然后把她带进图书室,让她坐在扶手椅上。
  “您假装睡着了……当加尼玛尔询问您时,您什么也不知道……您什么人也没见到。您刚从沉睡中醒来……睡吧!我希望这样。”
  她闭上了眼睛。可是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其实只有几秒钟的功夫,她的同伴便消失了。沉重的脚步声震撼着楼梯。在客厅里,波吕克斯死命地吠着。
  拉乌尔站在地窖的门槛处,听到乱哄哄的声音。
  “天呀!他们至少是五个人!现在,随他去吧……既然布律诺试图从地窖逃跑,那就说明老贝纳丹已经告诉过他那里有一条通道,从这条通道,他们可以走出城堡……这条通道是为路易·菲力普准备的……”
  他朝下跑去,穿过地下通道,在布律诺的尸体前停了下来。当然是车轮了!就是那只挂在墙上的轮子。他抓住车轮的辐条,试着转动它。他感到有种阻力,于是更加大力地往下压。厚厚的墙中响起了链条的声音,砾石出现了,朝两边分开,出口显露了出来,接着一股冷空气吹了进来。拉乌尔迟疑了片刻,竖起耳朵听了听。不太响的搜查的嘈杂声好像越来越近了。他弯下腰去,猛地一用力,把死者背到了背上。
尾声 不祥之物
  用人惊慌失措地用托盘举著名片。
  “嗯,瓦朗格雷,”老议会议长问道,“这是什么?”
  他拿起名片,看了看,便皱起了眉头。
  “我让他进来?”用人在问。
  “当然。”
  过了一会儿,亚森·罗平迈进了议员的工作室。后者站起身来,十分礼貌地向造访者致意。
  “请坐”
  “议长先生,”罗平说,“我的话很简短。”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把它打开。
  瓦朗格雷向后退了一下,好像有人在抽打他的脸似的。他由于惊讶而睁大眼睛,认真地审视着硕大的钻石。
  “这是什么东西?”
  “南希!”
  瓦朗格雷渐渐地变了脸色。
  “南希。”他重复着,“这就是王冠上的那颗钻石?这颗钻石……”
  “就是它。”
  “那您为什么给我拿来了?”
  “我把它交给您。”
  瓦朗格雷绕过写字台,坐了下来。
  “您在什么地方找到它的?”
  “这无关紧要!现在它属于法兰西了。我相信您,议长先生,会去做应该做的事的。”
  瓦朗格雷盯着这个莫名其妙地给他带来宝物的怪人。
  “我十分欣赏这份礼物。”他半真半假地说道,“但是我在考虑我是否应该接受它……您不会不知道这颗钻石的名气吧。您知道它会带来灾难……所以,您看您把我推到了怎样的责任面前啦。”
  “我不认为您相信迷信,议长先生。可是什么?……您担心法兰西会被地震所毁……或者会被大水吞没吗?”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瓦朗格雷接着说道:
  “好啦,我来担这风险……我接受……做为条件,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先生……先生。”
  “拉乌尔·达皮尼亚克。请您原谅,议长先生。我只能使用老的名片。亚森·罗平已经死了……”
  “如果我怀疑的话,我今天上午就可以得到证实。”
  瓦朗格雷伸出手来。罗平把首饰盒放到了它上面。
  “我希望,”他继续说,“加尼玛尔检察官停止他的调查。让人提醒他。让人给他新的命令。确实,议长先生,我很需要宁静,还有遗忘。”
  他俯下身来,以一种极神秘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我需要生活得幸福。”
  “我来关心一下。”瓦朗格雷回答道。
  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有一秒钟时间,他们好像是在互相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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