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20170302023035825

_8 葛先才(近代)
我战略目的完全落空,在那种敌情演变中,我战略还是墨守原案,一丝不变,除每日各别数电,严令守者坚守,攻者急攻外,再无其他对策!坐视敌人予取予求,一一达成目的,衡阳敌虽两次惨败,一次苦战,终于被其占领。全面战局被敌各个击破,一败涂地!我高级司令部战略上之失策,焉能辞其咎!(李注:此间史迪威竟以五次压迫、三次要挟,最后以断援之恶劣手段,逼迫我方抽调十余万大军进行缅北之反攻作战,期间又涉及蒋委员长和史迪威之间领导权的斗争。)
拙见,敌不上钩进入我罗网时,我战略就应敌情演变而变化之:一、在敌第一次总攻衡阳顿挫惨败之时机,如果我以两个军优势兵力,先将湘江与草河三角地带敌攻城之两个师团的残余歼灭。而后,冯草河天险,坚守两岸,拒阻湘江西岸之敌南渡草河。同时,另派一军清理衡阳战场,重建防御之事,储备充足粮弹,尤应增强炮兵火力,准备第二次衡阳歼敌战。敌人南进策略,非攻占衡阳不可,彼不能离开铁路线及公路线,在太远之山区做持久战,若是我国军能与其硬拼时,敌粮弹补充及伤兵后送,都成为极严重问题。我一方面积极部署草河南岸及衡阳城区之防守。同时,将我湘江西岸主力转移湘江东岸,会合友军与敌决战。二、在我西岸主力未转移东岸之前,命令东岸国军,不必与敌正面作战。化整为零,或小游击战,或扰乱战,使敌找不到攻击目标而疲于奔命。俟西岸国军到达与东岸国军会合。与敌决战,鹿死谁手尚难逆料呢?战略有时为适应战场需要而变化。肤浅之见,不足道也。
脱险经过(1)
我等军长以下将领,是如何脱离魔掌的:第三师师长周庆祥少将、军参谋长孙鸣玉少将二人,于被囚禁约三周后的某午夜,在衡阳城外天主堂,以窗架为梯,翻围墙而去,事先彼等曾邀我同行,并带我看过路线及越墙工具,经考虑决定后,将意见告知周、孙二人:“我们三人一次同行,人数太多,惟恐激怒敌人,对军长以下诸将领不利,你二位先走吧。我待机而动。”命里注定要多做数月的囚犯,只好认命了。
军长方先觉将军约三个月后某夜,由我中央特务人员接走,还留下容有略师长及潘质少将、彭问津少将、张定国少将及我五将领。
军长走后,敌人看守更加严密,将我等五员少将及其他官兵二十余人迁禁于四面皆水,只有一条通道之“联湖书院”,并派一排武装士兵看管。
在联湖书院中,又度了四个多月不如囚犯的生活,午夜深思,衡阳一仗打寒了心,意冷心灰,若能脱离虎口,拟脱下军衣另图他谋,以了此残生。故终日为逃走策划,能走不走,不能走要走,自找苦恼怨得谁来,敌人不供给我囚粮,饮食必须自理。因此,每天我有采买去菜市场,敌人派有两名武装兵随行监视。此乃我与外界唯一连络场所。
我中央特务人员及衡阳县政府,并未忘掉联湖书院被囚将领,更未放弃营救工作。多半化装买菜者,在菜市场与我采买保持联系,而且先后送来两批钞票,才能维持简单伙食。
有一天采买归来,大白菜心中藏一片小纸条云:“一切安排妥当,今夜派胡汝福君,潜至联湖书院大门左侧树下来迎。”(大门封死敌无哨兵)(胡汝福乃我尉级旧属,现在“国防部”福利供销总处,台北分处任售货员。)
我阅小条后,当即通知军部军械科长罗生靖中校,俟天黑后,开始打通预定出路。路线早已侦察好,需要挖一砖墙洞(大陆古老式墙壁极易贯穿)经敌人寝室外走廊,至其厨房,将排水沟土墙之孔扩大,即可钻出,到屋外空地。
深夜十一时许,罗科长告知,路线已打通,现在就走。慢点,我们分头去叫醒诸将领同行,除五将领外尚有随员共十人,鱼贯钻双重墙洞而出,此时有朦胧月光。我第一个钻出土墙洞外,胡汝福由树下迎出打手势。我们皆一声不响,跟着胡汝福急走,一切行动都未被敌外哨兵发觉,否则不堪设想。行约八华里,至草河畔一独立农家,胡汝福用暗语叩了门。
有人开门问道:“都来了吗?”答是。
此人领着我们至草河,上一小舟,船行三里许靠草河北岸,弃舟登陆,向西北山区行,急行十余华里,此刻天已大亮,将近山口时,前面二声枪响,我们停下来,胡汝福即向山口做手势,回头对我说:“惟恐敌人追来,衡阳县政府派保安大队在山口布防掩护。刚才二声枪响,乃联络信号,问我是什么人,我以手势答覆他了。我们走。”
进入山口不远,该大队长来迎,彼此寒暄慰问一番,至大队部吃了早餐,大队长要我们好好睡一觉:“提前吃午饭。饭后可派队护送各位将军往衡阳县政府所在地,务于今日黄昏前赶到地头。已电话报告县长。”并传令各中队长云:“诸位将领虽已脱险归来,各中队仍须加强戒备,以策安全。”此时到了安全地区,我等紧张心情松驰下来。这一脱逃行动,较之战场尤为危险,如被敌发觉,必遭其乱枪射杀。
十一时许,大队长喊醒吃午饭,大鱼大肉大碗酒,饭餐一顿,乃十个多月来,未曾尝到的美味。起程时,将级都有滑竿乘坐,步兵一排护送。本意不拟接受滑竿,一看诸将领连我在内,皆面有菜色虚弱不堪,恐不能远行,乃接受了。到达县政府时天已黑,食宿早为我等安排妥当。此时我们的造型皆有如乞丐,又为我等换衣,添置日常用品。在此停留四天,免不了机关与民间一番应酬。他们迫切想了解衡阳之战的实况,我报告至官兵置生死于度外奋战情形及其惨状时,在坐者无不落泪水盈眶,既敬之又悲壮之。以后一县护送至另一县境,至湘西芷江飞机场,乘美国运输机飞往重庆。
脱险经过(2)
(李注:据说衡阳县县长的太夫人,自第十军将领被俘就开始吃斋,并训令其子,务必要营救诸将领脱险。故衡阳水、陆两路,随时都有接应的准备。)
命运不错,未受惩罚,还发表了不上班的少将高级参谋,乐得清闲俾便修养,总算吃饭问题有了着落,不至成为饿俘。此外,一文钱一套服装都未发给,好在我无家无室、无拘无束。
固守衡阳期间,出死入生,昼夜提心吊胆,绞尽脑汁,策划应会危殆之战局,受尽辛劳四十七天之应得薪俸都未补发,更说不上因公被囚期间之精神物质补偿。当然,败兵之将一切免谈,所有前功亦应抹煞?还好!没有缴回我的青天白日勋章。
方军长及周、容二师长脱险回到重庆后,委员长蒋公各颁发一枚青天白日勋章。凭这一点而论,证明了蒋公对第十军弃守衡阳,没有怎责任。蒋公得悉八月八日衡阳失守,亲撰电文通令全国军队,于八月二十日上午六时,在各军次集合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三分钟,向第十军致敬。可以堪慰者。领袖毕竟是领袖。
写至此,衡阳之战在拖泥带水中告一段落,紧张心情放松下来,我这不善于写作的一块料,只有这点能耐,勉强将此人皆欲知之,衡阳守备战前因后果的真相写完,公白于世,揭开了三十九年以来,衡阳会战之谜,也自感卸却重负,身心轻快。至于与论的毁誉,只好听凭国人公判了。以我个人而言,誉之不喜,毁之无愧,故三十几年来,心安理得,生活虽苦,精神愉快。
关于衡阳之战,倘若不是获得赵庆昇先生所译敌国衡阳之役战史,我还不敢大胆写出。口说无凭,以何依据取信于人?我在此代表前第十军参战衡阳战死及幸存者全体将士,向赵庆昇先生致万分谢意:先生为我军将士申冤,乃我第十军恩人,也是民族正义宣扬者,做不平之鸣,译敌国战史,证明是非,我才敢将此案公白于世,而使我衡阳民族圣战,不致永沉湘江水底,为国人所不知。将来或有可能补列史籍,籍慰七千数百余战死者忠魂,皆先生所赐也。
我在此,亦应代表前第十军将士,向湖南同胞致衷心谢意。衡阳之战结束后,那一无所有,不成人形的官兵四散,彼等无论到何县何家,无不挚诚招待,供膳宿,赠新衣,送路费,还要为伤者出钱疗伤,直至痊愈。重伤者费用浩大,独家财力不能负药者,数家共同负担之,这种同胞爱令人感动,铭感终生。
为怀念我前第十军衡阳之役,抛头颅流热血之一万四千余官兵,乃套用唐代诗人,陈陶所做《泷西行》之诗架,写下二十八言,永志哀悼!
誓歼倭寇不顾身,
万四战士丧衡城。
可怜湘江水畔骨,
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二十八字中之“丧”字,自觉不大适宜,丧者亡也,衡阳之战,阵亡者七千余人,负伤者六千余人,两共一万四千余人,而将伤者也列入丧数,自认为不妥当,但又想不出用何一字,才能表达伤与亡双关之意,煞费思索,终不可得,只好自我解困,“丧”“伤”二音相近,马马虎虎凑合吧。如有人告知,用一字能表示“丧”“伤”二字意者,我敬他为一字之帅,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指挥官的作用
任何专科学理,皆有其一定之规格程序,而后循序进展,惟军事学则不尽然。战场上用兵,是没有固定之规格的,其最高境域,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一仗之胜负,视战略之运用,与战场指挥官或战斗部队长之“智勇”,及其基本秉赋如何而定。譬喻说,假定这个战场,你去指挥能打胜仗,我来指挥就会打败仗,其胜负之关键发,全赖指挥官之智勇和运用才能,是否能控制战场,把握战机,兵力运用适当与否而定,至于士兵之战斗力,则不必顾虑,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相反者,将弱则其兵显示亦弱,亦即所谓兵随将转,其中隐藏着必然性因素。建军,应着重将、校、尉之选拨培育,因为军人,并不是人人性格秉赋皆能适合于战场。有的是一个好幕僚,却不能上战场,有的是一个智勇俱备的战斗部队长,却不能当幕僚,必须“因材器使”,按着各人的才能分别予以任用。
如第三次长沙会战,第十军的任务是固守长沙。彼时,我任第十军预十师三十团团长,守长沙南门外阵地。因敌人火力炽烈攻势太猛,本团承受之压力太重,伤亡累累,与极端优势之敌拼斗,如无出奇制胜之策,很难以稳定战局。曾经各方面仔细思考,决定不计后果,置生死于度外,改守为攻,以攻代守,全团出击,乃将我的判断和决心报告军长师长,他们都不赞同我的做法,认为太冒险,如一击不能奏功,后果不堪设想。惟我这倔强个性,决定了的事,从不因外来阻力而动摇。是以再次报告师长方先觉将军,出击我已成为定案,请师长准备紧急应变措施,一切不良后果我自负责,遂毅然出击。居然被我一击成功,敌逃窜二千五百公尺外攻势停顿。我喘过一口气,粉碎了敌人当日攻势,也打击了敌人斗志。这就是不按规则的战法。
胜以气为先
战场上分秒必争,这一天战局稳定下来,而我外围反包围友军,则多逼近了长沙七八十华里。我并非只凭匹夫之勇盲目出击,亦曾精密推究,约有七成胜算才决定的,敌人绝想不到我会出击。此乃“攻其无备”,迫使其措手不及而遁。敌我兵力火力悬殊至巨不可力敌时,必须运用攻心战术取胜。全团官兵一鼓作气以威势克敌,“战以胜为主,胜以气为先”。前面曾说过,此次出击之成功,不是力取而是气胜。江西西凉山之役,也可做为例证。前线友军溃退无踪,我以一团兵力请缨采取攻势,将敌人击退二十华里,进而迫使其改取守势,稳定战局。
战斗之胜负,视战场指挥官及各级战斗部队长的胆识机智与兵力运用之才能优劣而定,这是在表面上看不见的一面,较之看得见的武器装备尤为重要。前面所述,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说明而已,还有更重要者,战略之目的以歼灭敌野战军为主旨,其要领应以锐猛之攻势为先,才能获得战果。守势作战乃攻势中必要时,于某一点偶尔施为之手段耳,不可赖以克敌致胜,学军事者人所皆知之定律。国民革命军北伐,全属攻势,守势绝无。战斗部遇敌则攻,愈攻愈猛,不胜不止。愈胜官兵斗志则愈高昂,故将兵力装备优势之敌,次第击溃。敌人斗志丧失,望风披靡。昔田单之火牛阵、金兵之拐子马、国民革命军北伐之猛烈攻势,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军之闪击战、日军之强攻,甚至共军之人海战术等,皆以锐利攻势取胜,击溃对方战斗意志,都是攻心战术成功者。守势作战能克敌致胜者,史无前例。
抗战军兴,我高级司令官及其幕僚之战术思想,不知因何故,违背战斗原理,弃攻为守。能守也还罢了,结果,却守一地失一地,守一城丢一城,一败再败。在敌人陆空火力绝对优势下采取守势作战,等于挨打。敌我火力悬殊之情形下,应采取飘忽机动攻势,攻其无备或以强攻为有利。除特殊情况外,对一城一地之争,宜尽量避免,以免敌人集中炮火轰击,造成我重大损失和伤亡,因而打击我斗志。我战略全盘策划,皆以守势迎战,则形成挨打局面,以致国军精锐之师在敌优越火力下,逐渐损耗。武器装备大量丢弃,还属次要,其致命伤,我官兵战斗意志被击溃,一落千丈,造成怯敌心理,虽曾有数度较为出色局部性胜利之战,无奈日积月累,遇敌不能力战之恶习已养成,杯水车薪,无济无事,未能扭转战局,振奋士气,以致一蹶不振。
守势作战,故然也有其优异之处,有充分作战准备,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确有歼敌之功能,但须有金城汤池之固,始能达成守势歼敌目的。如被敌一击而溃,岂不适得其反?如衡阳之战,虽杀敌如麻,而未能普及外围各战场,不能获得全面杀敌之效果,亦属枉然,反而处处受制于人,以致斗志日渐消沉,抗战之始,我以守势应战,就注定了失败之因。
以淞沪之战而言,“上海吴淞之战”敌不过数师团之众,而我以数十精锐之师,守、守、守,到处皆守。那时师的编制有五步兵团,师直属特、炮、工、通、辎五个独立营,械足气壮。数月之间,在敌海、陆、空炽烈火力,昼夜猛烈轰击之下,我军逐次消耗,伤亡殆尽而撤退。倘若我战略有旺盛企图,有毅力有魄力,做孤注一掷之战,用二至三师兵力,对付敌一个师团,以数线重叠式配备,有进无退,一鼓作气,分区猛攻,相信数日之内,能将敌人全部歼灭。不但敌人悉数被歼,我之伤亡还要较之数月之守势艰苦奋战为少。
我这一己之见,全非盲目之言放马后炮,我等不要忽略了淞沪战场地形,敌仍无援军没退步之背水战,歼敌之大好场所,这种近战混战方式,没有技巧,凭威气克敌,以众击寡,而且敌之海军炮、陆军炮、空军。皆无用武之地,何况抗战初期,我民族意志之坚强,士气之高昂达于巅峰,必有可为。只是这股浩然之气,未能运用于战场之上,被敌炮火所消灭,不胜惋惜。
不知敌不知己
我谋略策划者,不但少算,而且漏算错算,又缺乏优异雄才大略之将,以致不能抗御强敌,扭转战局。以敌国而论,其战斗部队确属坚强,勇敢善战,但也缺乏绝伦之将才。中日之战,敌国如有像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之古德林、隆美尔之类的闪击将才,挥师尾随我军方后追击不舍,先将我中央核心原动力击散,再分区将我战斗部队各个击破,我八年抗战史势必重写。淞沪之战,乃我胜负关键所在之一战,惜乎战术观点及兵力运用错误,导致一败再败,不可收拾。若此战获胜,则更提升我斗志,加强我信心,鹿死谁手尚难逆料呢?就算败,也不致如此之惨。
一般军人看法,“攻难守易”,战斗不是难易问题,而是“战以胜为主”的至上原则。又以衡阳攻防战为例,敌攻城之战虽伤亡数万之众,彼仍不放弃攻势,而且愈攻愈烈,否则就不能达到其战略目的。我各级军事指挥部之作战规划,以及战斗部队之战斗实施,皆未能尽到其本身职责,而且离谱甚远,也为战败主因之一。
各高级司令部对作战策划之草率,无精确计算,无周密配合,兵力运用呆板,不能适应战场变化与需求机动作战,灵活运用,加之权责不分明,更不注重真伪是非功过,力战者无功,不战者无过,不知敌,不知己。不知敌犹有可说,自己部队现况亦一无所知,我高级司令部指导作战全属图上作业,纸上谈兵,说不上运用、配合、计算、知己知彼,更忽略了部队战力之重要性,既未能保持战斗部队经常应有之战力,对官兵气与力又不加以培养,作战计划只是打部队之番号而已。部队在战斗中,兵力之损耗、火力之衰减、伤亡情形,粮弹补给状况、官兵疲劳及生活情形等,从不过问,这些项目都是战斗的原动力、关键我之成败,岂能忽视之?
我高级司令部,一纸作战命令颁发后,紧跟着就是一通又一通,限期达成任务严令催逼的电令,逼得部队长手足无措,惶惶不安,各级司令部之职责如此而已。对部属应有之支援义务,则置之脑后。部队长在长官严令逼迫、敌人又不让其达成任务之内外压力夹缝中,为逃避责任计,养成了谎报军情避战之恶习。
部队打了败仗反而无事,指定至某地区整补,若是打了胜仗,部队就惨了。高级司令部绝不考虑官兵伤亡及弹药情形、官兵体力及生活状况,第二任务命令又到勒令执行,非将部队“能与力”拖垮至战败为止。绝不为部队着想,加以支援整补休息。部队战力减弱时,宁可下一仗延期。如为了达成战略目的,对敌连续施以打击计,可另派生力军接替。我并非只站在部队这一面说话,战者力也,必须做到不偏不倚,既不可太过,又不可不及,恰到好处为宜。为官兵在极端疲惫之情形下,还要他去另一战斗执行任务,官兵不但怨声载道,且会有对上不满而气愤心情,无形中减低了斗志。这种情况之下的战斗,是最可怕的。
高级司令部的幕僚必须与战斗部队长经常保持连系,相互坦诚密切合作,俟排除战斗上一切难题后,再以命令执行之,切不可在战斗部队有困难之中一意孤行,影响战局。在一切为前线,一切为胜利之原则下,上上下下的意见,务须沟通无阻,才能发挥整体力量入而收实效。
兹举例为证:第十军援常德之役,敌人已南渡“沅江”两个师团以上兵力,我各级司令部竟不知情,乃不知敌之明证。预十师归长官司令部直接指挥(越级指挥),在常德县城以南,约三十余华里处与敌遭遇,与兵力优势数倍之敌,孤师奋战两昼夜,友军杳如黄鹤,其他地区皆不闻枪炮声,岂非战场无配合?弹药之消耗也无补充,预十师已处于自顾不暇之险境,而长官部仡勒令其解常德之危。因此,我评以盲目指挥盲从战。
未能掌握用兵之道
军属炮兵营之火炮,系老式日造三八式野炮,自衡山县至常德县境,其中有数县之隔,公路不畅通,野炮不能行动,故留置衡山未随军参战。现代战斗岂能无火炮?高级司令部应该明瞭第十军炮兵状况,另予配属能驮战载之山炮营给第十军使用,以增强部队火力,何况第九战区及广西第四战区控制有几个中央直辖炮兵团。宁可放在保险地区生锈,而不配给战斗部队使用,造成敌我火力悬殊不利之境,居心何在?无他,没有算计,有力不会使。
其次,衡阳会战,我第十军固守衡阳,我军援常之役伤亡过半,仅存一万七千余人。统师部知道我军未曾补充,乃配属新十九师,充实战力。该师在衡阳战前突然调往广西,临时改派第五十四师归我军指挥,并无不当,惟五十四师只有师部及一步兵团在衡阳,其他二步兵团始终未来衡阳报到,该二团是未奉到命令,还是不肯来衡阳或因其他缘故不能来?高级司令部既不查询又不追究,更无补救之策。不来报到就算了,而五十四师守飞机场之一团,未能力战擅自向南撤走,只剩下一个光杆师部在城内,还要第十军保护他。总算是第十军承蒙高级司令关怀,得到了一纸空头支票式的兵力支援命令,第十军还是原来的第十军,这是与强敌斗力应有的法则吗?还是用兵之道呢?高级司令部认为这些小问题,不在其战略策划范围之内,满不在乎。那些大小幕僚们却忘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古训!既然不是以实力来应战,那就算是打战斗部队的番号吧。倘若第十军能获得一肯拼善战之师,协守衡阳,依据当时外围友军未能力战之情况判断,衡阳会战失败成为定局,衡阳也会不保,但衡阳之战斗则可多歼灭敌人二至三万人,而达到战略歼敌野战军最高之目的,仍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战果。惜乎未能把握着用兵之道,而一败涂地。
我军衡阳之战没有炮兵,军属炮营携火炮赴云南昆明换美式山炮未归。适巧某军炮兵营之火炮与我军同型,彼亦奉命去某地更换火炮道经衡阳者。高级司令部临时拉夫,将该炮营配属第十军使用。该营火炮不足,弹药更为缺乏,有炮营之名无炮营之实。上级不查,又以打番号方式配属,未能顾及实际效用,敷衍塞责,欺人自欺。所奇怪者,在第四、九两战区驻有我数炮兵团,为何不配属第十军一至二营作战,而要配属已淘汰缺弹之炮火?军事学所讲求的是步炮协同,有强大炮火而不使用,是何居心?还是那一句话“有力不会使”。再来看看敌人之顾虑配合周到处,攻衡阳之二师团,除师属炮兵大队外,另配属一个炮兵联队。
整补增援 战力之源(1)
我高级司令部用兵呆板,欠缺机动性,不能适应战场敌情演变应战。如衡阳会战,我战略仍以第三次长沙会战战略为蓝本,以衡阳为核心,将敌主力吸引至衡阳附近地区,我周边部队,适时反包围歼灭之。
惟此战役,敌之兵力较第三次长沙会战强大,其战略也已改变,以两个师团攻衡阳,主力进出于衡阳以东地区,攻击我外围各点友军,对攻城之二师团只整补无增援。在这种敌情变化下,我战略原案失效,应迅即改变作战方针,有第二案之对策。我却墨守原案,毫无反应,呆板执行,一再严令守者固守,催迫攻者急攻。至于守者如何守,攻者如何攻,各级司令部一概不详,至全面崩溃为止。
对衡阳会战我个人的看法,来放一响马后炮,姑妄言之:
如果我统帅部搜集之敌情正确,而有扩大歼灭战之决心与魄力,调集三、四、六各战区主力至第九战区,与敌总决战。此役,敌人逐次使用了十七个师团,六个旅团,一个战车师团兵力,乃其在华派遣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强。我仅以第九战区十余军之兵力,不足以应敌,难以控制战局,更难以致胜。
我的兵力调配构想如下:
一、第三战区主力,调集于湖南边境待机而动。
二、第四战区之广东部队,用火车运至湖南郴县以北地区等命。第四战区广西之兵倾巢而出,至湖南第九战区,衡阳以南地区集结待命。
三、湖南湘江下游西岸国军,皆调集衡阳西北山区,攻击湘江西岸之敌。
四、湖北第六战区主力,调至第九战区边境,以一部坚守沅江北岸,监视湘江下游西岸之敌。主力攻打湖南岳阳,切断敌人归路及补给线,动摇其军心斗志。
五、第三、四、六、九各战区,统帅部直辖所有之炮兵团,能在山区运动之火炮,皆配属战斗部队全部参战,一五点五公分重炮,斟酌地形交通状况使用。
六、我空军各型机群,悉数调集“广西桂林”、“湘西芷江”二飞机场,支援陆军作战。
全国其他各战区及敌后游击队配合衡阳会战,皆发动猛烈攻势,使敌高级司令部,手足无措。一方面与敌做消耗战,一方面迫使敌人兵力,冻结于各该地区,不让其自如灵活调用,亦即敌我存亡总决战也。
第一步兵力部署集结后,第二步再做周密攻击实施计划,我以两个军攻周敌人一个师团为原则。
为监督战斗部作战计,以军为单位,派一武装督战小组,自携无线电台,该军之动态及作战状况,随时据实直报统帅部备查,作战不力之各级部队长“杀”,因奋战而遭受重大伤亡及损失者,不但有功,其装备兵员优先补充。
统帅蒋公以檄文鼓励全国民心士气,其主词“国家存亡在此一战”。人的本性,是有良心血性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尤以我军人为然。国家到了存亡紧要关头,在战场上,只要是非、功、过,各级责任分明,军人定能卖命奋战。为善作歹只在一念之间,因之,我相信这一仗成功性甚大,最低限度能与敌拼一个同归于尽,一举而歼敌在华派遣军三分之二兵力,其剩余之三分之一的兵力则不足轻重矣。
以上战略构想,有人会评之为涉险战法,我三、六两战区兵力,皆将其主力调集第九战区湖南境,三战区之皖、赣、浙等省,及六战区鄂省防务,势必大为空虚,防守堪虞?是的,不必防守,放弃该四省大部防区,只在各该地区用小部队游击战牵制敌人,集中兵力于第九战区,采取死拼攻势与敌决战。这四省土地敌人搬不走,何惧之有?尤以鄂西崇山峻岭,送给敌人都不会要,我们不要自入迷途。敌人战略目的,旨在打通大陆走廊,走廊线以外地区,他那时不会争取。吾人不要忘了,战略以歼灭敌野战军为首要,不可为一地一城之顾虑,妨碍了歼灭战之实施。何况敌人之另三分之一兵力,散布我全国占领区各地,计有八师团五旅团,无力另发动一强大攻势,不必为三、六两战区地域担忧。退而言之,就算敌人尚有发动小型攻势之能力,攻占少许地区,也不致影响我湖南战局,而且敌占领土地面积愈广,其兵力愈分散,反而给我小部队可乘之机。
整补增援 战力之源(2)
用兵应以重点使用为原则。敌人能大胆随时随地调集兵力攻击我一点,我为何不能机动,大胆调集兵力以迎战?非不能也不乃不为也,其关键在用兵者之才能与魄力。还是那一句话,我战略策划者满脑子的守势作战。
兵力分散 处处薄弱(1)
衡阳会战,我第四军之固守长沙,战略上是一个不健全不成熟的作战计划。我战略策划者的如意算盘,认为固守长沙,先给敌人予以重创,而后在衡阳近郊与敌决战。但是,高级司令部对第四军战斗间损耗之补给及其他与战斗有关连诸措施,是否有慎密计算?妥善安排?长沙在战略上究竟要守多久?应给部队长明确指示。部队长依据指示,就本身战力有所运用支配。部队如期达成任务后,动态如何?届时,或另有部队增援继续固守?或有部队接应,将第四军接出长沙?命令上皆无明文规定!死守就是无期限期死守。关于死守应具备的条件,一概不闻不问,这叫战斗部队何以为战?
用兵者,切不可盲目打无算之仗,更不可驱使官兵于绝境。没有补给和援军,及坚强防御工事等之设施,在兵力极端优势之敌强攻下,焉能做长期之固守!如不顾一切,将守军置于绝地,官兵则存有绝望惶恐之心情,斗志亦随之消沉。甚至对高级司令部产生愤恨心理。人!有了希望,才能勇往直前去奋斗,否则必被毁,战斗也是一样。
要求官兵长期杀敌,必须在兵员、物质、精神上源源不绝供应部队,保持其续战力于不衰,始能奏功。这些都属战略中所应密切配合者,也是高级司令部对战斗部队应有的责任与义务。一着之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更何况仅以一纸图上作业,既欠缺精算,又无配合之草率作战命令了之,焉有不败之理!
长沙之战,敌即将兵临城下,我战略是守湘江东岸之长沙城或守湘江西岸岳麓山,尚在举棋不定之中,而将第四军于湘江东西两岸调来调去,以致该军毫无作战准备的时间,官兵怨声载道,军心涣散,斗志消沉,被敌一击而溃,于一日之间丢了长沙,断送了第四军。
衡阳城区之战,我第十军之所能坚守四十七天者,该城为我军略重镇,关系国家存亡,我官兵勇不顾身奋战固守。再则,外围十余友军,皆有解除衡阳第十军之危的责任与义务。故我军官兵,因有前者之“责任感”,后者精神上之“希望”所支援,始终保持那一坚强斗志。因此,长衡之战虽皆属固守,而战略上,长沙无援,仅仅是衡阳会战中之一前线据点,衡阳则为会战之核心,同一之守势作战,在二城官兵心理上有极大差异。这种差异在斗志盛衰之别中表现出来。故二城之战果也各异。策划谋略者,务须将官兵战斗间心理详细分析列入战略策划中,极为重要,亦即培养斗志也,斗志之盛衰,左右战斗之胜负。
我认为长沙与岳麓山都不必守,应集中兵力,将第四军调至衡阳以东地区,会合友军与敌决战。我国军人战术思想,好像对一城一地非常敏感重视,而忽略了歼灭战最高原则之育成。一城一地,只不过是用兵中之一“坐标”耳。“不成功就成仁”,吾辈军人上战场,人人都应有此决心,却不可用命令驱官兵于绝境,使其心理上感受绝望之威协,斗志动摇,则必导致与战略目的相反之后果。
第四军自北伐以来,战绩赫赫,誉为铁军,其武器装备战力等,与我第十军皆在伯仲之间。长衡之战,因战略运用失策,第四军惨败于长沙,第十军覆没于衡阳。两个能征善战之军,从此冰消瓦解,甚为惋惜。
我战略大错特错者,衡阳会战序幕尚未揭开,又在计划防守广西省会“桂林”。第四战区所属广东广西两省之兵力,不但未能全力支援,湖南第九战区与敌决战,反而由第九战区调往广西两个军,协守桂林。我战略既无旺盛企图,用兵又无重点,处处设防,兵力分散,则处处薄弱,被敌各个击破。结果,衡阳会战惨败,桂林也如长沙,遭遇同一命运,于一日之间被敌攻占。这都是我高级司令部杰作,罪不可逭。
我各级司令部,从来不着重战斗间部队战力之补充与保持,官兵体力之保养。这两种力量,左右战局之成败岂能漠视!枪声一响,战斗部队之战力,即开始消耗战斗愈激烈,消耗愈大,尤以所携带之弹药可能于一二日间耗罄。各级指挥机构,不仅应注意战况之演变,尤要计算战斗部队与胜负有密切关连之补给事宜并即时追送,以保持其战力于不衰;迅速接运伤兵,以免成为部队之累赘,妨碍其机动性。
兵力分散 处处薄弱(2)
士兵体力与其斗志成正比,体力充沛时斗志高昂,疲惫时斗志低沉。倘若消耗超过其体能时,则对发号施令者,极端怨恨,斗志随之急降,潜伏极大危机。士兵体力及生活状况,战略策划者,随时都应计算顾虑。切不可认为步兵万能,因小误大。
战场补给,为战力之泉源。有则保持战力于不衰,无则战力逐渐消耗衰退,甚至于枯竭而败,衡阳之战可为例证。任何国家,其作战计划中补给列为主要策划之一。传闻,有些国家,虽预定好作战计划,但后勤参谋,认为不能按作战计划顺利实施补给时,而将原案推翻者不足为奇。我国古时用兵亦注意补给,兵尚未发粮草先行,“补给品行动慢故须先行”。
军在大陆作战,可以说谈不上补给计划与实施。战场补给制度,应由上级向下级源源追送;负伤官兵,应由后勤部队向军野战医院接连。如此,始能经常保持部队战力及其机动性。至于战场兵额补充,以往则绝无其事。高级司令部只指挥部队作战,对于补给事宜从不闻问,故我以打部队番号名之,战斗间之消耗,有如工厂中之锅炉然。要求它产生高度热量,必须不断加添燃料,在大陆因部队战力衰退而无补充,士兵体力疲劳过度致败者,不胜枚举。
从权达变 以免遗患战局
战场瞬息万变,令人莫测。各级战斗部队长应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沉着应付;亦即先求稳当次求变化,把握战机予敌重创。战略之拟定,乃战争开端或某地区战斗实施的一个用兵构想。战场变化多端,所拟定之作战计划不一定皆能一一达到战略之构想,因之,战略之运用必须灵活,随战场的变化而改变,不宜呆板,墨守原定策略。为应变迅速确实计,还应授权战斗部队长,遇到非常变故时从权达变,以免遗患战局。如下战例:在同一战略策划部署之下,用在第三次长沙会战则胜,用于衡阳会战则败。因第三次长沙会战,敌主力用于攻城,我长沙外围友军亦能用命,适时形成反包围形势,敌处于不利地位迅即撤走,完全如我战略构想。
衡阳会战,敌有第三次长沙会战失败的前车之鉴,战略改变。用两个师团攻打衡阳,主力攻击我衡阳周边各点友军,最后才调集三个师团兵力加入衡阳攻城战。而我战略,仍墨守成规一丝不变,坐待一点一点先后之惨败,倘若不是第十军能在衡阳奋战,歼敌五万,这一仗才丢人呢!
略谈大陆军事补给概况:除战场无现场补给外,部队战斗损耗后,以往有三个补充途径:一为统帅部命令后勤及人事各承办单位,指定某部队补充之。二为统帅部各承办单位,依据部队损耗状况,签呈补充之。三为部队长神通广大,用人事关系或条件,由各承办单位向上签办之。补充既然如此艰难,人微言轻之部队长,则更难以得到补充,只好避免损耗保存实力,“避免损耗者,不力战也”。
以第十军而言,自北伐以来,乃蒋公口袋中军事王牌之一,无役不参。常德之役损失过半,竟半年余得不到丝毫补充,足见统帅部那些大小幕僚们蒙蔽欺骗其上,操纵把持其下,宵小弄权。或者,第十军乃无人照顾之孤儿给忘了?衡阳会战爆发,委员长蒋得悉第十军常德之役后未曾补充,他老人家可能大发雷霆。因此,俞飞鹏部长亲莅衡阳,处理第十军补给事宜,临时抱佛脚,只能在粮弹器材方面补救。武器在重庆,远水救不了近火;兵额则毫无帮助。补充兵须经训练后才能发挥战力,何况临时也抓不到兵。俞部长能办的就办了,不能办的就算了。这不是有计划的作战,而是敷衍塞责忽视其战。
曾有外国高级将领评论我军事制度云:“我很奇怪,中国国军有血气能战肯拼的部队,有如在太阳之下滚冰球,愈滚愈小;投机取巧的部队,反而有似雪地上滚雪球,愈滚愈大。”其意指我军事当局,无是非无功过。
因私而误国
北伐时期,我官兵正气凛然,人人奋战,绝少不尽职者,故战无不胜。因俘获敌之武器装备及敌兵,自己补充尚有余,上级司令部的指挥与补给方面皆显示不出错误之处。江西剿共,部队长失职者开始萌芽。抗战军兴,至中期以后,部队长欺骗、谎报、虚伪、避战。逐渐加深。这类恶习之养成,乃有其因素在焉,如我前面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各级司令部既不知彼又不知己,盲目用兵,在无有效策略应战之情形下,只好用权力以上压下,一再勒令战斗部队长,限期达成任务。战斗部队长不能如期完成使命时,则谎报军情以卸责。上下不能坦诚合作,战略与战斗不能密切配合,往往行成与战略目的相反之后果。
与强敌作战,不是有如去杂货店买酱油一去就得,战斗之胜负,必须经一番惨烈搏斗而后定,若敌我势均力敌时,战斗时间势必拖延下去。如衡阳之战,敌人预计于一日之间攻克,事实拖延至四十七天之久。战场上,上级对下级只能用有弹性方式指导部队作战,不可硬性限期强令战斗部队完全任务。不能如期达成任务时,以军纪而言,战斗部队长是要负责任的,亦可能因此受到惩罚。在强人所难之情形下,战斗部队长该是何种心情!不但对上级失去信心且产生怨恨心理,战斗不能达成上级要求时,只好违心谎报以伤亡惨重粮弹告罄,不能续战。藉以搪塞其责。高级司令部真伪莫辩,不了了之。
并非无能战之师,一言以蔽之,战斗部队有了保障,任何部队皆能奋战;没有保障,任何部队都不能战。虽能战之师,若无上级精神与物质源源支援,也会失败。
奋战不一定能记上一功,不战只要一纸谎报就可交差,也不一定会有过。日久养成卑劣恶习,因私而误国,莫此为甚,在那无是非无功过之制度下,也只好你欺我骗苟安一时。大陆军事失败,毋可讳言,乃各级司令部及战斗部队长尽职者寡、失职者众之后果。
国军指挥系统紊乱,军长在先后时间中可以接到几个来自各级司令部,不同任务之命令,军长则挑选一个最轻松者执行。越级指挥,不但破坏了指挥体制,而且造成战斗部队长避重就轻投机取巧之机,纲纪废驰,制度破坏,致败主因之一。 
前面写了不少,军事上看不见的那一面致败之因,也不过是略为举例而已。我非藉以逞能,更不是蓄意诽谤,而是提醒军事当局及每一个军人,有所警惕。看不见之兵力运用、制度、责任、是非、功过,较之看得见的武器、装备、训练等尤为重要。精良之武器须由人来使用,使用之人无斗志,也发挥不出武器的威力,甚至弃械而逃。
培育官兵旺盛斗志(1)
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德法之战,两国军备相较,法国多年来之全力备战,无论武器装备及训练皆优于德国,且有“马其诺”防线之固,法国堂而皇之备战。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受凡尔塞条约之约束,只能偷偷练兵。两相比较优劣悬殊,而德军一举于六周亡法。德以气胜,亦即以看不见的那一面而胜法。闪击战运用之妙,官兵斗志高昂,将法军斗志击溃,德之攻心战成攻。而不是在武器装备上分出来的胜负,足见斗志之重要性。
斗志之培育,若是仅在那些空洞理论上去勉励官兵,收效甚微,必须要建立在各阶层应尽的责任与义务,以及事非功过分明的制度上,诱导官兵向正确目标去奋斗,而无不合理之困扰。还要在官兵本身利害方面着眼。使其感觉自己有前途似锦的希望,任何人只要有前途有了希望,才肯冒险奋斗,旺盛的冒险奋斗精神,乃斗志的原动力。另一要素,培养官兵荣誉心和羞耻心,“知耻近乎勇”。
甄选可造之才,加以培养磨练,而后担任各级司令部的幕僚,建全参谋业务,或充任战斗部队长,达成战争胜利之目的。
在大陆期间,我曾与美国军事顾问闲聊,他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美国全国军官上慰级中,有五个最优秀军事人才。军事当局,将这五人列为可造之才,全力去培植磨练。”彼时,美国上尉级军官应该有成千上万人之多。职掌人事业务者能在这许多上尉中,发掘出五个最优秀人才,足见其对考核之尽职、认真、公正之处。由此类推,其他各部门想必亦属如此,无怪乎人家的国家强盛。我国人事制度不健全,不知埋没了多少军事人才,却培养了不少投机份子。
我国固有最高战术思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攻城战者,我认为系消耗战,我国目前处境,人力、物力、财力皆不适于消耗战,应看重攻心战之发展,以寡击众。以劣势装备战胜优势装备之敌,其主要条件,培育旺盛战志。另外,事无大小,必须有正确制度明文规定,权责分明,各自遵循。上级对敌对己,应有缜密计算策划,下级有坚强斗志,两相配合,奇正兼施,以歼敌为首要,以击溃敌人斗志为主旨。一城一地之得失,应列为次要。敌人被歼,这一城一地,自然仍为我所有。
在大陆时期,军人在战场上,计有五种敌人:
第一种敌人,乃真正之敌。我战斗部队拼命想达成任务,而敌人偏要阻挠,不让我达到目的,还要想尽方法来杀我。
第二种敌人为长官。他不但未能尽到自己职责支援部队作战,解决战斗部队种种难题,还要滥施压力,做不合乎情理之勒令要求,造成战斗部队长,前面有狼“敌”,后面有虎“长官”之恐怖心情。甚至于有不怕敌人而怕长官之心理,各级部队长也只好一级一级向下施以压力,促使各级部队长惴惴不安,人人自危,心情浮躁而不稳定,方寸大乱。无冷静头脑,何能周密策划以配合运用而控制战局?战场非出毛病不可。身为长官者,在战场上首要解决战斗部队诸难题,其次须以种种方法稳定部队长情绪。虽随便几句温和勉励词,也可以收到激励斗志之效果,勇气之有无在一念之间,为长官者适时培育鼓励之,各级部队长对其长官产生了信心,无后顾之忧,则可一心一意对敌作战,尽量发挥其才能。滥施压力,有万弊无一利,滥施压力者,证明其本身无能塞责。在此用前面所述数战役来作证,西凉山之役,本团尚未与敌接独,我为稳定官兵情绪,提高斗志计,让第二三两营长表演双簧,官兵大笑,数日中攻无不克,将强敌压迫后退三十华里,不敢蠢动。战场上,官兵情绪与胜负有极大之关连。易言之,情绪即斗志也。
衡阳之战,方军长除全力支援下级作战外,绝不干预我师长用兵。纵然有意见,也只是旁敲侧击,极为温和提出,给我做参考。战场一切措施,仍由师长决定,从不施以压力,强制执行,乃指挥之美德也。衡阳之战末期,本师第二十八团于农民银行仓库背后阵地,遭受敌集中火炮轰击,我阵地防守官兵全部殉职,致被敌占领。曾团长迅即上报,我在电话中,不但未责难于他,以极温和语气问曾团长如何善其后?彼答称:“手中无预备队,拟亲率团部及第二营营部仅存官兵二十九人逆袭。”为嘉奖其所做之决定,我手中亦无预备队但仍率领副官卫士四人,至团长位置亲往增援。师长做团长的预备队,团长该是为何感动,而且曾团长定会向下宣布,师长要亲来做我们的预备队,官兵听了,又该如何激动,一时斗志如虹,有似二十余只猛虎,一涌收复失地,亦即激励斗志,最有效方法。
培育官兵旺盛斗志(2)
第三种敌人为友军。在同一战场上,友军不与我合作,危急时更不会支援。待我一败,彼向上一通谎报电文,因我之败,危及其本身。为安全计转移阵地,脱离战场一走了之。其实,他这一动,反而是弄巧成拙,部队必陷入不战自乱中。敌人只要稍一袭击,则因乱而溃。我主张,战场上应制定横的责任制度,见友军临入危境,或友军请求支援,而不自动驰援者,以避战论。
第四种敌人乃部属。阳奉阴违,逃避责任,想尽方法不择手段欺骗、谎报、避战,只求苟安一时。
第五种敌人系自己。违背良心,不尽职责,投机取巧未能以身作则,诱导部属与敌做殊死战,完成我军人保国卫民之天职。
国军致败之一绝症,乃未能奋战,而且极易自乱。其因起源于战场上所发生的一点小变故,下级未能适时善于处理,又不敢上报请求支援,自己又稳不住阵脚,乱象逐渐扩大而溃,以致星火燎原。国军无数次战役中,小部队作战小乱,大兵团作战大乱,甚至于有部队未战先乱者。战乱期间徐蚌会战,我百万大军乱成一团糟不可收拾。此后,全国无战事,国军遇敌则逃,弃甲曳兵而走。正为古人所形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兵败状况。兵败如山倒,以致一败涂地。
心无顾忌 战无束缚
衡阳之战,我第十军以极端劣势兵力火力应战,其所以能与强敌血战四十士昼夜者,乃本身绝无以上诸弊端。上下和谐,无压无诈,将士用命。而最难能可贵者,战况在任何惨烈演变中,官兵各守岗位与敌以死相拼,绝无自乱者,故全期之激战中,我阵地曾被敌突破六十次以上之多,官兵绝不混乱,稳如山岳,上下坦诚合作,且能迅速收复失地,皆化险为夷,最后三天,敌虽由一九○师阵地突破一角,冲入城内,我第三师、预十师、一九○师、一部阵地皆腹背受敌之攻击,我官兵不为所动,仍奋战不懈。至方军长停战令下为止,我全军阵地皆屹立无恙。
如前面敌团战史记载云:敌人之第十军,毕竟是善战之师,并未为其他战区之守军,一角之溃而全般动摇,且抗拒益行激烈。
以往,各级司令部之指挥作战,战斗部队各级部队长之战斗实施,多数全凭个人之好恶,一已之观念,胡乱施为。无分层负责之可言。譬如说,长官之对部属,可不经军法审判而杀之。自以为立威,实为暴行,影响战力至钜而不自知。为部下者,随时随地都有被长官所杀之可能!以致部属惧怕长官尤过于敌。在这种心情下之各级战斗部队长,势力终日忡忡不安,心不安则意不坚,意不坚则气不盛。“胜以气为主”,士气消沉,这仗还能打下去吗?(李注:葛先才对国军奉为金科玉律的“连坐法”是不以为然的。)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心”字包罗万象,只看吾人看不看得准,用不用得当。如果战略与战斗配合得天衣无缝,则稳立于不败之地。军事学实莫测高深,谁也不敢自认为是军事专家,谁也不能有信心稳操胜算,因它变化多端,战况各异难以捉摸,无一定之规格,全凭决策者与执行者,依据战场实际战况演变,把握战机而运用。昔三国时代,西城之役“空城计”,以诸葛亮之能,尚有“街亭”之失,而诸葛武候紧急应变,以其统帅之尊,冒险设空城一计拒敌,而将司马懿大军吓退,挽救了西城噩运。
建军以培育战士优良技能、旺盛斗志为主,军人在战场以能奋战为先,军人只要能战肯拼,则奠定致胜基础,欲能使军人奋战肯拼,在战场上务使其“心无顾忌、战无束缚”,尽量发挥其英勇才智,不偏重于胜负得失。未战而先束缚其心身,能奋战之师必然获胜,倘若因其遭受处境不利之影响而致败,也能打出一个名堂,“敌我偕亡同归于尽”,而达成战略歼敌目的,故虽败犹荣,前面数战役为证,毋庸赘述。
胜负乃兵家之常,上级不可向下级过份要求,束缚下级心身,发挥不出其战力,反而求胜不达。原则上但求权责分明,职守严正,勿压勿诈,勿骄勿馁。昔曾国藩在其奏折中称:“臣累战累败,累败累战”,充分表现了他及其部属奋战精神,终于得到最后胜利。战斗的观点,应建立在部队能否奋战,不以成败论功过。这样能减轻各级主战斗部队长的责任负荷感,而使其集中精力于战斗。
敌对衡阳战役之记载
一、《日本战史写衡阳战役》(译者赵庆升),全文请参阅“国防部”《军事杂志》,一九六八年二、三、四、五等月,三十六卷第五、六、七、八等期连载。
二、敌对衡阳战役之记载,大致而言,尚不失公正,非身历其境者,则不易领会其微妙之处。敌国战史,不但记述他皇军官兵,有强盛之责任感、荣誉心,以及勇猛善战之表现,而且连我第十军在战场上各方面之成就及英勇奋战精神,均备加赞扬。如非敌我两军,势虽不均力却相敌,又何来华南第二旅顺要塞之战的战绩?敌之所伤亡惨重者,乃连续强攻而又屡攻屡败所致,我之所失守衡阳者,乃战力只有损耗,而无丝毫补充所致。
三、敌在其战史中,也有不少保留之处。攻城之始,一再受阻顿挫,将其责推卸于炮弹之不足,无空军支援。其实,战斗开始,敌炮火之炽烈为我所罕见,仅以第一至第五日之战,敌所发射之毒气炮弹而言,就不在少数,以后炮火之烈日炽一日。致于敌机,曾有一段时间,白天很少临空确属实情,但衡阳夜夜大火,皆敌机所投之烧夷弹所致。其记载中,最大保留部分,乃伤亡数位。敌六十八及一一六两个师团,自战斗之始,即施以连续猛攻。攻击受阴顿挫,伤亡必然惨重。虽经一再整补,却只是伤亡数位之增加,而攻势毫无进展,以致两个师团于第一次总攻停止后,其步兵连幸存官兵,平均不足二十人。
经整补后发动第二次总攻,仍徒劳无功,损伤较之第一次总攻更为惨重。两个师团之原任连长已所剩无几,大部分之步兵连,已变为由士官代理连长,勉强支撑战斗之惨局。这种重大伤亡确属惊人。以时间言之,只不过是战斗中期。再论及敌第三次总攻,以五个师团之众,于八月四日晨开始,全力到处展开惨烈冲杀,其炮火推进距我阵地百公尺以内直接射击。虽城之西北被敌突破一角,但我军并未混乱,斗志也未因之动摇,寸土必守,与敌以死相拚。八月七日,敌横山司令虽再度下达总攻击令,但也无奈我何。经四昼夜又半天之全线恶战,敌猛烈之攻势,除西北一角被突破外,余皆未能得逞。此种情形之下,敌人该有多大伤亡!以其自述之一三三联队而言,该联队攻岳屏山高地,所属之第一大队全部伤亡殆尽,第二大队只剩下官兵七名残留人间;第三大队虽未提及,该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如此类推敌全线之伤亡数位确属骇人。
日本投降后,其师团长等个人所透露衡阳之役伤亡皆为四万八千余人,我认为此数位仍有保留处。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敌人正确伤亡数位。衡阳弃守,衡阳会战结束,敌国大本营一次补充其第十一军新兵十万人,全期衡阳会战中,除衡阳城之持久惨烈攻防战外,其他地区,皆无持久激烈战斗,当然不会有重大伤亡。显然,此十万新兵,绝大多数乃补充攻城各师旅团之伤亡缺额,却也难怪,敌有隐瞒伤亡数位之苦衷。攻击一个兵员不整,装备不全破破烂烂之第十军,敌人先后等于使用了七个师团兵力,三次总攻,费时四十七天之久,而不能击溃我第十军攻占衡阳城。如将正确伤亡数位公布,敌军方将如何向其国人交代,更不可列入战史遗羞于后世。故其间封锁衡阳惨败消息。
四、敌对衡阳战役之结束,仅以“苦难”的衡阳战役,至此告一段落,轻描淡写十余字了之,并未提及我第十军要求停战或投降等脏字为结论。显然,敌人认为我第十军衡阳之战,已超乎其本能范围之外多矣。战果赫赫,应列入战斗中之奇迹战。
第十军的弃守衡阳,非其本身战败之罪也,乃败于处境。无论用任何方式结束此战,都不可埋没第十军辉煌战绩,这是敌国公正之处,不做不合乎情理之论调。
衡阳搜瘗忠骸记
民国三十四(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我八年浴血抗战,终于获得最后的胜利。当时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公,轸念我“衡阳保卫战”孤城喋血达四十七昼夜之久,伤亡官兵达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以身殉国者亦达六千有余,忠勇壮烈,足式千秋;乃于三十五(一九四六)年二月间,特令笔者遄赴衡阳,搜寻我阵亡将士遗骸,集体营葬,建为烈士公墓,以慰忠魂,并供我炎黄子孙世世代代凭吊追思,永志不忘。
事实非常明显,委员长之所以指派笔者去办这件事,是因为笔者愧为“衡阳保卫战”中未死的一员(衡阳作战时,笔者任第十军预备第十师师长,负责城南主阵地之守备),对衡阳的地理环境、战争进行以及敌我决战地区等等,都了如指掌的缘故。奉令之后,我立即摒挡一切,从重庆直飞汉口,取道长沙,奔抵衡阳。当时我的心情至为复杂,值得安慰的是:我终于能为我衡阳并肩作战而死的同胞,料理一点后事了。虽然为时已经太晚,总算能有一个机会,略尽我这后死者的一点心意。值得忧虑的是,时日隔得太久,官兵骸骨必然散佚很多,我怎样才能把它搜集齐全?最少也应该做到,不使任何一根忠骨暴露荒郊,才能不负领袖的付托,聊慰我先烈在天之灵于万一。但是,我能办到吗?
战友都走了 惟我仍在
我透过地方政府征雇民夫,无奈衡阳在战争中,曾经完全彻底成为一片瓦砾,如今光复未久,百废待举,人力极为缺乏;在加上搜寻骸骨的工作不比寻常,一般人都不愿意担任。幸好前第十军官兵劫后滞留在衡阳附近地区者六十余人,闻讯而与我连络。他们都自告奋勇,不要求任何报酬,愿为死难的战友做最后的服务。我们同心同力,起早歇晚工作了四个多月,共得忠骸三千余具,为建烈士公墓于张家山之巅,至六月底才算功德圆满。
现在回想那一段搜寻忠骸的日子,我们差不多每天都是一边流泪一边工作。这“古战场”并不“古”;不过一年半之前,这些‘古人’都是生龙活虎般的战斗伙伴。如今嘛!这“古”战场已经荒草没头,锈损的枪支、弹壳、炮弹炸弹破片……遍地皆是;惨白色的骸骨东一堆西一堆,横七竖八,零乱的、随意的,似乎被人不屑一顾地弃置在那里;而草长得最高最茂盛的地方,也必是骸骨最多的地方!不过一年半之前,这些骸骨都还是国家的好男儿、父母的爱子、春闺的梦里人,敌人的枪弹、炮弹、炸 弹没有“碰”上我们。否则,今天又不知道是谁来捡我们的骸骨了!
这哪里是人文明人类生活的地方?这简直是一座露天的大屠场!啊,人间何世!人间何世!
弟兄们 你们是求仁得仁了
开头几天,我们三、四人一组,分头捡拾暴露在外的忠骨;地上的捡完了,我们开始挖掘埋在地下的骨骸。如果当初是被草草掩埋的,挖掘起来倒还罢了;有时我们挖掘到埋葬较深的窟穴,尸体尚未完全腐烂,奇臭难当,何止令人做三日呕!不得已,我令人备办纱布口罩,多洒香水,人各一“罩”,才能勉强继续我们的工作。我们把挖出来的忠骸,抬到池边洗净,也遍洒香水;所以在营葬时,香气四溢,已不再有任何臭味了。
有些被好心人埋得很深的忠骸,尸体尚称完好,甚至军服、子弹带都完好如初;我们实在无法也不忍为他们拆骨迁葬,只好又把他掩埋起来。有人哭哭啼啼的寻找其亲人的遗体;侥幸找到了的,都已经运回原藉安葬了。当然,在战争中头骨破碎的死者为数极多,共得三千余具,已经是够多的了。据此以推测官兵死亡在六千以上,也应该是很正确的。
忠骸搜集完成之日,我们请了一位摄影师摄影存照。我面对这座高约丈余忠骸堆成的山丘,直觉其巍峨神圣,壮丽无比!我在心中默默祝祷:“弟兄们,安息吧!你们没有白死;日本已经投降,国家已经因你们之死而得救,你们是求仁得仁了。”然后我们把忠骸逐一移入墓穴安葬。不知怎的,我忽然鼻头一酸,禁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啊,弟兄们!弟兄们!我敬爱的弟兄们!若非我身历其境,又怎能体会到这“求仁得仁”的背后,竟隐藏了这么深重的悲怆!
椎心,泣血,默哀良久;然后,我们在这三千余具忠骸的合葬冢前,合力竖立一块巨大的石碑,题曰“陆军第十军衡阳保卫战阵亡将士之墓” 。
蒋中正 衡阳失守敬悼文
衡阳失陷后,委员长旋即电令全国军队,于八月二十日上午六时,各在军次集合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三分钟,藉志敬悼。原电文如下:
此次敌寇进犯衡阳,历时四十七日之久,战斗之猛烈,为抗战以来所未有。我官兵坚强抵御,以寡敌众,在敌人步炮空联合猛攻并施放毒气下,浴血搏斗,壮烈无前,坚忍苦战,屡挫凶锋。寇军抽调精锐,五次增援,无不受我守军之痛创;而我奉命守城之第十军誓死搏斗,寸土必争,已伤亡殆尽。八日寅刻得方军长来电称:“八月七日北城为敌突入,即在城内展开巷战。我官兵伤亡殆尽,刻再无兵可资堵击。职等誓以一死报党国,完成军人之天职,绝不有负钧座平生培育旨意。此电恐为最后之一电,来生再见”等语,览电肃然,至深悲痛,其慷慨就义,视死如归,可谓壮烈极矣!现方军长本人虽生死未卜,而其生平至死不屈之志,实为全国同胞所深信。我第十军全体官兵对于此役,不仅发挥我革命军以一当十,以百当千精神,亦且实践作战至最后一兵最后一弹之训条,洵无愧为我总理之三民主义之信徒,与革命军人以身殉国之楷模,足垂我民族成仁取义,千秋万世之光辉。兹定于八月二十日上午六时,为全国军队各在军次集合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三分钟,藉志敬悼。我全国官兵应知军人天职,绝不惜牺牲,与阵地共存亡,成功则克敌制胜,勋垂青史,成仁则气壮山河,光照日月。务各振奋策励,以第十军此次在衡阳壮烈牺牲为模范,共誓必死之决心,益励奋斗之精神,同仇敌忾,为已死之同胞复仇,为国家民族雪耻,有我无敌,前仆后继,以达成神圣之天职,而争取抗战最后之胜利!特此通电,仰转训勉,并将此电全文朗诵,一体遵行,以副本委员长与全国同胞之殷望。
毛泽东 衡阳失守后国民党将如何(1)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一九四四)八月十二日: 延安《解放日报》社论)
缅边中美联军占领密支那的捷报,一会儿就被衡阳失守的不愉快消息掩盖过去了。守衡阳的战士们是英勇的。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人支持,因为我们政府和我们统帅部的不要民众与自愿放弃主动权的消极战略不能支持他们,人们虽然焦急万分,也无法自动去支持。
衡阳的重要超过长沙,它是粤汉、湘桂两条铁路的联结点,又是西南公路网的中心,它的失守就意味着东南与西南的隔断,和西南大后方受到直接的军事威胁。衡阳的飞机场,是我国东南空军基地之间的中间联络站,它的失守就使辛苦经营的东南空军基地归于无用;从福建建瓯空袭日本的门司,航空线为一千四百二十五公里,从桂林去空袭则航空线要延长到二千二百二十公里。衡阳位于湘江和耒水合流处,依靠这两条河可以集中湘省每年输出稻谷三千万石,还有极其丰富的矿产,于此集中,这些对大后方的军食民食和军事工业是极端重要的,它的失守会加深大后方的经济危机,反过来却给了敌人以“以战养战”的可能性。
英美人士对于衡阳战役亦抱着很大的躭心。他们指出 ﹕衡阳比长沙更为重要。他们忧虑 ﹕如果衡阳失守,战争将会延长。他们忧虑大后方的经济危机。美国基督教箴言报警告道 ﹕日本现有进行其“首先击败中国”之象征。(中央社纽约六月十四日电)英国伦敦泰晤士报恐怕我国来不及等到滇缅路打通就被日寇打败,说 ﹕“得出打通滇缅路将是为时太晚这个结论,是何等悲观啊﹗”(路透社伦敦七月一日电),美英苏各报都再三呼吁把包围边区的五十万军队调去抗日。他们的重视这一战役,可想而知。敌同盟社六月廿六日敌占领衡阳飞机场后,陈纳德将军的十四航空队,每日派了一百架的飞机助战,轰炸寇军,可见其行动之积极。
我国民众方面,更对这一战役予以充分的重视,而尤其重要的,则是提出了许多积极的主张。本报六月廿四日社论,指出了日寇此次犯湘,与以前的“活塞战法”不同,而是要“塞死这个抗战的瓶子”,指出了现在“万事齐备,只缺一个国民党政策的改变。我们希望国民党有一个改变,而且要快。如何变法?改消极抗战为积极抗战,改唯武器论为抗战与人民相结合,改防制人民为依靠人民,改压迫民主为实行民主,改反对共产党为加强国共团结,改依赖外力打日本为以自己动手为主配合同盟国打日本。”这种主张,在全国各界各党派人们中都得到同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主张,就是河南人士提出的要求追究豫战将领的责任。
但是,我们政府当局的做法又是怎样呢?一言以蔽之曰:原封不动。军委会六月三日发表一周战况时说﹕“豫中战事,赖我忠勇将士之不顾牺牲,拼死奋斗,终使平汉路南北长达一百廿公里之距离,复归我军控制,敌寇未能遂其所愿。”当面扯谎,替豫战的败绩作掩饰,更不会去追究责任和研究任何经验教训了。六月十日又发表一周战况,把湘战初期日蹙百里的败退描写为“我军节节阻击,虽尺寸土地,敌无不付予最大之代价!”六月廿八日,梁寒超在外国记者招待会上,除了表功粉饰外,否认衡阳失守会使战事延长,他说﹕“有人顾虑衡阳倘使失陷,将使战局延长一二年,吾人殊不能同意。”(中央社六月廿九日重庆电)七月十日,何应钦在中枢纪念周上说﹕“在全盘战略上言,吾人实不忧敌人打通我平汉、粤汉两线之蠢动。”(中央社七月十日重庆电)真是非常写意之至!政府的措施中,没有一件是号召和组织民众起来参加保卫衡阳、保卫西南与西北的。西安国民党人竟在报纸上批评延安在联合国日纪念大会上数万到会民众所表示的保卫西安与西北的坚强意志,认为是“共产党的阴谋”。总之,一切大好河山,都由国民党包办,不要人民干预。可是国民党的先生们呵,这些大好河山,并不是你们的,它是中国人民生于斯、长于斯、聚族处于斯的可爱的家乡。你们国民党人把人民手足紧紧捆住,敌人来了,不让人民自己起来保卫,而你们总是“虚晃一枪,回马便走”,据说这是“磁铁战术”,实际则是永远抛弃主动权,永远不要人民的战术,人民已经看穿了你们这个“西洋景”了。
毛泽东 衡阳失守后国民党将如何(2)
我们的意见,归结起来只是这样 ﹕这次衡阳之战,再一次证明,没有政治上的根本改革,即使兵多,即使取得制空权,即使武器好,还是没有用的。情形依然与过去一样﹕“万事具备,只缺一个国民党政策的改变。”本报六月廿日社论曾说﹕“国民党政策若无根本改变,则前途的危险可以预见,战事必将继续失败,野战军必将更受损失,平汉粤汉两路必被敌人打通,苏皖浙闽粤赣诸省必将为敌切断,大后方的抗战基地必将大大缩小,兵源财源必将愈益困难,国际地位必将日益低落,各种危机必将日趋尖锐。”这些话,不久就会应验的。
一切问题的关键在政治,一切政治的关键在民众,不解决要不要民众的问题,什么都无从谈起。要民众,虽危险也有出路﹔不要民众,一切必然是漆黑一团。国民党有识人士其思之。
[李注 ﹕敌同盟社之报导,可能是日军方为掩盖其攻势顿挫之借口,恐非事实。在白天霖将军(衡阳会战期间任预十师迫击炮连长)受命写的《抗日圣战中的衡阳保卫战》一书中的记述是﹕“亘四十余日之战斗期中,敌机每日飞临我阵地上空,轮番轰炸,摧毁我工事,杀伤我人员,给予我守军之震撼至大。敌机且能避开我空军之迎击,故衡阳上空迄未发生空战。”该书为第十军在台袍泽的集体编著,指挥衡阳保卫战的预十师师长葛先才将军为该书的主任委员。该书仅叙及我空军于六月下旬偶有军机助战(六架或四架)和七月上旬后始有空投少量弹药外,未有只字谈及有陈纳德的军机助战之语。]
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1)
(衡阳战役之部)
赵庆升 译
一、前 言
打通大陆作战,简称为“一号作战”,自昭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起,至十一月止,共持续了半年多时间,参战兵力达十七个师团,六个旅团,一个战车师团,及当时所有残留之骑兵部队,确系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规模最大的一次一连串的大军作战。
此次作战,虽因补给之弱点,惜未达到最后目的,然于各作战阶段中,帝国陆军却反复的表现了勇猛与善战,吾人岂容不予回顾?
打通大陆之作战构想,系以黄河南岸之“霸王城”为基点,先征服平汉铁路之南半段,进而攻占长沙、衡阳、桂林、柳州以迄南宁,打通湘桂及粤汉两铁路线,全程共一千四百公里。
一号作战,曾于昭和十八年夏季,在大本营幕僚会议中提出讨论,惟以当时东南方面之战局恶化,必须自中国战区抽调兵力扭转战局,乃致搁浅。迨至秋季,已先后将第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三十六等四个精锐之师团,自大陆抽出,致大陆之兵力骤减,已形成了守备上的劣势。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上将,迫不得已,乃将残留之二十五个师团及十一个旅团,作机动防御之配备,以戒备势力逐渐强大之中国国军,并曾警告大本营勿再由大陆抽调兵力,以免招致全面崩溃。
昭和十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御前会议中,天皇正式决定弃守所罗门群岛之瓜达康那尔以后,大本营参谋总长杉山元上将,有鉴于月前新竹之空袭,必将延至本土,内心极为焦灼,急欲用兵攻占大陆之B29基地,以缓和其对本土之威胁,乃趋前上奏曰:“一、为阻止美在华空军向我本土袭击,拟彻底毁灭位于桂林、柳州之基地。二、缅甸地区,今后拟实施弹性作战指导方针。”
两项上奏,虽经陛下反复质询,但经杉山元及东条英机两人答辩后,均行裁可,致前者形成了四个月后在大陆的一连串作战,后者形成了缅甸阿恰布会战之退却。
自昭和十八年以来,由于玉碎(译者注:意指全军覆没)事件之层出,国民士气异常低落,大本营之首脑,总企望于任何战场上,创造一次辉煌之胜利,加以渲染扩大,以粉饰当前之败绩,而鼓舞总体战中最重要之民心士气。筹划中之大陆攻势作战,变成了向国民宣布胜利新闻之远景。
基此,大本营以无比之信心,企图一战而挽回颓丧之民心士气。
只要翻开亚洲之地图,立即可以发现,自新加坡纵贯马来半岛,至泰国之曼谷,再北上至越南之北端,有通往中国边境之铁路。如果自中越边境之镇南关起,经南宁至柳州,以汽车完成中继﹔则自柳州以铁路运输可直达朝鲜南端之釜山。换言之,自新加坡至东京间,除朝鲜海峡实施短距离之海运外,可以陆运交运。
决心之下,虽移山填海之难,亦有成功之日﹔惜我军已成强弩之末,终致功败垂成。然“打通大陆作战”之名,却因此一战略理由而得。
二、衡阳战役
衡阳战役,真相被当时之军方隐瞒,致日本国内人们多受蒙蔽,迄今仍未知其地名者,大有人在。衡阳之战,如欲惹人瞩目,可称之为“华南旅顺之战”。此种比喻虽稍嫌夸张,但称之为:“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则绝对正确。
日俄战争时(一九○四年)之旅顺要塞,原计划于一昼夜间攻占,而实际耗费了四个多月时间,并付出了伤亡五万九千余人之代价,乃成为世界最大的“攻城之战”。第一次世界大战之贝当要塞攻略战,尚且瞠乎其后。如将衡阳战役喻为旅顺之战,实嫌夸大;但衡阳之战,原拟定一日之间结束,而实际却延衍了四十多天,不独严重地妨碍了“打通大陆”的日程,并且遭受了近两万人的重大伤亡。这一苦难的战役,岂非值得记念?
自出发点岳阳至衡阳,公路不通,铁路亦被彻底破坏,行军补给之难,可想而知。在如此艰苦状况下,预定在一日之间攻占衡阳,其必胜之信念,诚属可嘉﹔其庙算之粗率,罪无可逭。
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2)
衡阳战役之初,用于攻城之兵力,仅第六十八及一一六等两个师团,其余主力,则照计划进出于衡阳以东之山地,一方面消灭敌人援军,一方面伺机围歼敌人之主力,如意算盘虽未实现,但又与大本营之观念相径庭,横山兵力之分配,用于直接攻击衡阳城者,尚不足总兵力之二成。难怪事后遭大本营之斥正,部队自长沙南下后,横山将其指挥所推进于长沙之废墟中,旋即以全付精力,注意于歼灭战之育成。
负责攻城之两师团,鉴于长沙之攻占,已被他人捷足先登,功震全国,乃欲急起效尤,一时战志如云。
六月二十六日夜,松山圭助上校,率独立步兵第六十四大队,于一夜之间,攻占了衡阳郊外之机场。
先是,横山司令官于部队自汉口出动之际,以为衡阳机场,必为本作战之困难目标,应预作攻击准备,乃口头指示第六十八师团长佐久间中将,令其秘密准备。
对太平洋各岛屿上之机场争夺战,其惨烈情形,日军之将领岂能充耳不闻。佐久间中将所接受的,虽系口头指示,但其严重性也可想像,其不独将此任务谨记于心中,并誓以武士道之精神,完成此一使命。迨攻占长沙以后,乃每夜勒令其部队实施野营,并利用类似预期作战之地形,反复演练夜间之摸拟攻击,偶尔于昼间发现敌人之确实警戒位置后,入夜必令其部队实施渗透钻隙等实战训练,在各种生疏地形,便假设敌人机场,以友军行周密之警戒,令其部队作夜间渗透攻击。
全师官兵一面作战,一面实施艰苦之夜间攻击训练,在极端疲惫与苦痛中,逐渐迫近了衡阳。佐久间师团长,经长期之观察,以为松山圭助上校机智而勇敢,且具卓越之指挥才干,其所辖之独立步兵第六十四大队,在训练中恒有良好的表现,乃将争夺机场之重任,付托于松山,并正式命令“抢死攻占”,上校及其所属之各连长,膺此大任,受宠若惊,满怀必胜之信心莞尔受命。
松山上校,率其一千名步兵,于六月二十五日入夜后迫近了衡阳机场,当逐退了敌人警戒部队向前推进之际,却遭到守备部队猛烈之射击,松山等一面迎战,一面侦悉了敌人之确实位置,乃伪装不支向西撤退。午夜后,全体换着胶鞋,并分散成多数小部队,复自原撤退路线潜入,迅将机场周围之各高地分别占领。拂晓,在一发信号弹所代表之冲锋命令下,全体一跃而下,冲向了机场之核心,黎明时,全部机场已被日军占领。
此时,如果日本有足够之空军,立即将战斗机队进驻此一新攻占之机场,以制压敌人之炮兵,直接支持我军对衡阳城之攻击,可能于三数日内即可“攻陷衡阳”。无奈我空军已濒临破产,致新占之机场,除偶于夜间被我联络机利用外,从未见我战斗机光临。(注解:敌之记述确属实情,我守机场部队,乃配属我军作战,第五十四师之一团,于二十六日夜,敌进攻时,略事抵抗擅自向南撤走。)
佐久间师团,于占领机场之后,乘势渡过了湘江,于六月二十七日,会同岩永旺之一一六师团,对衡阳城发起了攻击,守城较易,且防者已经占据攻击困难之有利地形,并已完成历年来所罕见之防御工事,致使我炮兵不足,且无空军支持之两个师团,攻击一再受阻,顿挫。
衡阳,为面临湘江西岸之城廓都市,北有河幅百公尺之蒸水,南西两面被复杂之丘陵地带环绕,其周围并有无数之莲池鱼塘,各接近城廓之道路,皆为池沼间之小径,复筑有坚固之地堡,前进路线悉被封闭,各丘陵地带,已构成数线坚固之据点工事,据点之间,则有交通壕相连接,形成了一大要塞式综合阵地。
尤其敌人之碉堡位置,颇尽选择之能,其各个碉堡不独均能相互支持,任意发挥侧射直射之火力,且每一碉堡之前,均形成有猛烈之交叉火网,其各丘陵之基部,尽已断削成崖,于上端构有手榴弹投掷壕,我军既难以接近,也无法攀登,此种伟大之防御工事,实为中日战争以来所初见,也堪称中国国军智慧与努力之结晶。
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3)
我军面对如此坚强之阵地,虽拟乘势急袭,惟以两者之准备工夫相差悬殊,攻击开始后,乃一再受阻,顿挫。
三、衡阳之攻击,两度中止,师团长先负重伤。
在急袭之意念下,佐久间与岩永旺两师团,未待炮兵之到达,即并肩开始了猛攻,以致初战顿挫,后炮兵虽到达了三十门,然各炮所携之弹药,仅有随炮之十五发,对敌人之阵地,压制效果也难期产生,“破坏”更为奢想。
其间粮秣之补给,亦未中继,部队所携带之给养,只维持了最初之四天,即已告罄,尔后之二十余天,初则于附近之村落搜集,及至村落之粮尽,乃于附近之田中割稻壳,以钢盔捣成白米,炊煮后掺盐食用,步枪弹药用罄,唯有以劈刺,去发挥日军之看家本领,如此维持战斗达二十余天,且坚持着攻势作战,精神诚属可贵。
第六十八师团,于六月二十七日十七时,抵达衡阳之南侧,稍事侦察后,即于黄昏时发起了攻击,经过彻夜之战斗,虽已突破至敌人的第二线防御阵地,但终被断崖所阻而停顿,二十八日拂晓,师团长佐久间中将,为使攻击再兴,乃亲至第一线指挥战斗,当其召集各部队长协商行动方案之际,突遭敌人迫击炮火之袭击,虽未当场丧命,但师团长以下,参谋长(原田贞三郎上校)及各联队长均负重伤,立即裹伤后送。(佐久间师团长因伤重死于后送途中。)
中国军队(指第十军)在野(山)炮之数量上远不及日军,不得已,乃用其唯一之国产品———迫击炮,与日军周旋,其弹药缺乏之情形,较日军尤甚,为节约炮弹,平时乃严格实施炮手之瞄准训练,迨中日战争之后半期,其迫击炮已能与我野战炮兵相匹敌,第一线将校之伤亡,即多为中国迫击炮兵之杰作。
中国军队之另一战斗特技,为手榴弹投掷。此项战技,原为英美陆军之拿手戏,而现在之中国国军,却已超越了英美,爬升为优胜队之A组。衡阳外围之丘陵地,基部尽已削成断崖,敌人以手榴弹自上向下,作准确而远距离之投掷,使日军蒙害甚大。衡阳战役之中期,第六十八及一一六两师团,各步兵连之兵力,平均已减至二十名官兵,如此剧大之伤亡,敌人之手榴弹为一主因,故需加记述以资留念。
第一日攻击中,佐久间师团长以下,所有重要的指挥官皆已重伤后送,使整个第六十八师团之战力,为之瘫痪,虽然横山司令官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令左翼之第一一六师团长岩永中将,负责全盘指挥,继续攻击,惟以岩永本身亦被陷苦战难拔之境地,自顾尚且不暇,何能指挥全局,况且对第六十八师团之实际状况,又不熟悉,既然已临危受命,唯有指示各代理人,按原定计划继续攻进,因此造成了更严重的伤亡。而攻击亦未能奏功,终于七月二日,被迫全面中止攻击。
经过了十天的整补,炮弹已获得部分补给,并可望获得部分之空军支持,岩永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乃于七月十一日十六时,下达了二次总攻击令,全体循原攻击路线,再度发起攻击,然而,经过了这十天的停顿,敌人也因之信心加强,士气益形高昂,防务也更臻完善,我军再度发起总攻之后,除和上次一样的仅夺取极小部分阵地外,依然无所进展,而损伤却更惨重,两个师团之原任连长,已所剩无几,大部分之步兵连,已变为由士官代理连长,勉强支撑战斗之惨局,第二次之总攻,又有联队长一名,大队长六名相继阵亡,而攻击前途却仍不见乐观,于是攻击再度停止。
四、衡阳之敌,负隅顽抗,寸土必守。
战斗之发展,实出人意料,两次之总攻,已俨如小型之旅顺要塞之争夺战,第十一军如不全力以赴,欲拔此城,殆不可能。
然而第十一军之作战构想,已将本次作战之主目标,置于敌人之野战军方面,都市之攻占,仅为其第二作战目标。衡阳之战,虽已陷于极端不利之状况,但横山仍坚信衡阳激战中,敌人必遣大军来援,只要我军主力将其来援之大军歼灭,衡阳必不攻自破,其间,在万洋山脉之作战,即基于此种观念。待至茶陵、安仁等地之战斗结束,其主力已遥遥进出于衡阳之南后方,且仍在为歼灭敌人之援军而努力,在横山军之主力方面,虽已获得了若干战果,但衡阳之久攻不下,使派遣军甚感不安,大本营之不满,亦逐渐到达极限。
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4)
七月十六日,衡阳之第二次总攻再挫败时,中国派遣军参谋长松井太久郎中将,特趋访横山于长沙,除转达了大本营之愿望外,并力劝横山将其主力投入衡阳,翌(十七)日派遣军作战主任天野上校,衔命而来,正式要求横山遵从大本营之意旨,立即以主力指向衡阳。
到此地步,横山已知再无考虑之余地,乃决心将主力投入衡阳战场。当即命令重炮兵,利用已概略完成之急造公路,向衡阳进发,并命第四十、五十八两师团,第五十七旅团,与第十三师团之一部,就地向衡阳集结,其本人也兼程南下,准备亲自指挥衡阳之战。
重炮五门,野山炮五十门,统计约五个师团之兵力,于八月一日,集结于衡阳外围,八月四日晨,在横山司令官之指挥下,开始了第三次总攻击,预期在一天之内,必下此城。但敌人之守将方先觉将军,为一号骁勇善战之虎将,其第十军之三个师,皆以必死之决心,负隅顽抗,寸土必守,其孤城奋战的精神,实令人敬仰。我第一日之全力猛攻,竟又被迫无效而终。亘四十余天之激战中,敌人尚无一卒向我投降,实为中日战争以来之珍闻,如非敌人在长期抗战中已逐步将游杂部队整编为正规军,则必系我军之两次挫败,使敌军坚定了必胜的信心!但我军之此次总攻,若不成功,将何以对陛下!何以见同胞!第十一军亦将永远沦为受人卑视的境遇。责任心荣誉感之所驱,全军将士犹如强攻旅顺要塞之乃木军,生死不顾,用肉体径向敌人之阵地硬拼。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