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骗人。他常常骗人。
贝京也骗人,达扬也骗人,但他们都高明得多,不象沙龙,军队早已进入黎巴嫩八十公里了,他还说“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有一位军官来向沙龙报告:“我们已完成了对贝鲁特的包围。巴解总部和他们的头目都在包围圈中,现已查明的有阿拉法特、阿布·伊亚德、哈立德·哈桑、阿布·马威……”
沙龙兴奋地击拳:“干得漂亮!”
几分钟前他还承认他曾说过将避免进入贝鲁特的话,可他已经忘了。
公元前五五二年,贝鲁特经历了它的第一次毁灭,起因是海啸与大火。今天,公元一九八二年,它是不是面临着第二次毁灭呢?
炮弹与空气磨擦发出咝咝的怪叫声,从人们头顶掠过,一颗,两颗,三颗……接着便数不清了,最后变成了弹雨,不间歇地向贝鲁特西区倾泻。飞机在空中盘旋,扫射,投弹。它们飞得很低,机翼上的大卫星清晰可见。有一架飞机还差点撞到海滨旅馆“夏园”的大楼上。
以色列向贝鲁特西区发动了进攻。
巴解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向他的战士们宣布,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将战至最后一人!”
巴解一位高级军事领导人严正驳斥了沙龙要他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的无理要求,说:
“你们或者看见我的尸体,或者看见我活着前进!”
钢铁般的誓言。空前的血战。
贝鲁特西区完全被硝烟和火光笼罩了。枪声、炮声、坦克的隆隆声、飞机的尖啸声、大楼坍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支战争交响曲。
最激烈的战斗是在烈士广场上展开的。硝烟蔽日。战争把白天变成了黑夜。广场上为纪念一九一五年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而被杀害的十一名烈士而竖的雕像,被炸得身断肢残,再次成为“烈士”。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已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中随处可见鲜血和尸体。
巴解战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迟。他们不仅要与以色列人作战,还要应付以色列在黎巴嫩的盟友——基督教长枪党的袭击。长枪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以色列军队却是世界公认的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对巴解来讲,这将是一次怎样严峻的考验?
∫桓霭徒庹绞吭诒ё湃忌盏讼虻腥颂箍耸毕蜃约旱幕锇槊谴蠛簦骸巴久牵ニ腊伞9馊俚厝ニ腊桑∥颐堑氖乱凳钦宓模 ?
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他们由一九六四年的十七条枪发展到今天四万多人,获得了世界上一百二十多个国家承认,并在八十多个国家和国际机构设立了办事处,不足以说明这一点吗?
为正义而战的巴解战士们战斗得格外英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据点,每一座房屋,都可以告诉你一个甚至几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以色列的坦克隆隆驶进“苏克”区,准备向巴解总部的侧后迂回。在一条大街的拐弯处,士兵们忽见左近一间小屋门前火光一闪,又听得轰的一声,头一辆坦克熊熊燃烧起来。
后面的坦克不得不停止前进。恰在此时”那间小屋门前,火光又候地一闪。
第二辆坦克猛地一颤,履带哗哗地滚了下来。
有人高叫:“那里有榴弹发射器!”
话音未落,第三辆坦克又中弹了。
这些钢铁甲虫迅速四散爬开,但仍然有几只挨了榴弹。
以色列士兵们是怎样恼怒啊!他们先用机关枪猛扫那间小屋,又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掷弹筒。终于,小屋沉寂了。士兵们冲进去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屋中只有一具孩子的尸体,充其量也不过十三、四岁。至死,手中还紧握着一具榴弹发射器。
以色列副总参谋长亚当亲自指挥坦克部队攻占了巴解的一个据点后,心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呼唤随军记者:“给我拍张照片!”
亚当倚着一辆坦克,摆好姿势。他那副得意的神情就象他得到了整个世界。
记者刚要按动快门,忽听一声令人心悸的喊叫:“小心!”
亚当猛回头,顿时惊黄了脸。三个巴解战士正跳下一堵矮墙,闪电般地向这里扑来。
四周尽是以色列官兵,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弄乱了方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奸。
亚当的随从们倒还冷静,迅速举起冲锋枪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巴解战士向亚当投出了手榴弹。一声巨响,亚当栽倒在血泊中。
冲锋枪齐射。三个巴解战士的身体在弹雨中象触电般地抽搐着,扭动着。
他们本来也不想生还。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以军副总参谋长亚当的生命。
亚当的死创造了一项纪录:自一九四八年以来以色列所进行的所有的战争中,他是被击毙的军衔最高的军官。
以色列部队在缓慢地前进。可是他们为这种前进而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每推进10 0米、50米、25米,都会有一些以色列青年永远地躺在异国的土地上。
这种损失是以色列最承受不起的。这个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小国对每个男子的使用都要精打细算。
每一批阵亡者的尸体被运走时, 以色列的广播车就要这样对巴解阵地高喊:“我们将把你们的白天变成黑夜,在中午时候我们要让你们看见星星。我们要把你们的头按到粪坑里去。我们要打碎你们的骨头!”
巴解战士的答复是这样的。“你们来吧!我们将使你们脚下的土地非常烫脚!”
以色列军队的进攻升级了。无情的炮火不仅落在巴解的阵地和据点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馆、学校、大使馆上。以色列飞机根本无视医院楼顶上那大大的红十字标记,照样投弹、扫射。
无辜的平民们遭到了浩劫。
著名的意大利作家、女记者法拉茜当时就在贝鲁特。目睹这种情景,她愤怒地说:
“我见过一九四O年的英国考文垂①, 也见过一九四五年的柏林,可今天贝鲁特的情况,比那两座城市犹有过之。”
——————
①考文垂于1940年11月遭法西斯德国空袭,全城毁灭。
——————-
一天,当美国总统里根走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时,有人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张摄于贝鲁特的照片:一个被截断手臂的小女孩张着一双失神而可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全身包扎得象一个木乃伊。
里根说:“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标志!”
法拉茜采访沙龙时,把这张照片交给沙龙,并把里根的话告诉他。他冷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战争。”
她拿出许多照片,全是在以色列的炸弹下死去和受伤的孩子的照片。
“别拿这些来吓唬我,”沙龙说,“我不怕!”
“你不怕世界舆论吗?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许多以色列人都骂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怕良心受谴责?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不过分。只要恐怖分子用平民作掩护,我就只能这么做。”
法拉茜冷笑了。
“啊,我忘了,你从来就是最善于对平民进行战争的人。你还记得吉贝亚村吗?”
在历次中东战争中,沙龙多次指挥部队滥杀无辜的平民。
他是著名的“吉贝亚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吉贝亚是位于约旦河西岸的一个阿拉伯人居住的小村庄。 一次,沙龙率领一O一突击队袭击这个村子,遭到了约旦部队的伏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而逃。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率领大队人马回来了。约旦军队已经撤离,衬里只剩下手无寸铁的居民,大多是妇女与孩子。
沙龙的脸由于失望和痛苦而扭歪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我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沙龙命令士兵把居民们统统赶到村前的广场上。广场附近有一个地窖,他已经注意到了。
“把他们的屋子全部烧掉!”沙龙说。
村庄里燃起了大火。
“天哪,”一个妇女喊道,“今后让我们住在哪里呀!”
沙龙嘟囔道:“住在天堂!”
他又叫士兵们从人群中拉出一部分老百姓,驱赶到地窖里去,其中有不少妇孺。
村民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变故,母亲紧抱着婴儿恐怖地大叫:“不!不!”
沙龙不为所动,无言地伫立着。这个人有一副铁石心肠。六十年代初期,他的前妻在车祸中罹难,不久,他的九岁的儿子在玩弄手枪时走火丧生,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当六十九个人被推进地窖以后,他命令土兵们点燃了炸药包。
地窖塌了,里面的人全被活埋而死。
阿拉伯国家被这个残暴的事件震惊了,全世界也被这个事件震惊了。为此,以色列受到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谴责。
总理本·古里安不得不公开出面道歉。
沙龙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升了官。
以色列正需要象他这样有着冷酷心肠和残忍手段的铁血人物。
巷战激烈进行着。贝鲁待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
有人把此时的贝鲁特称为“小斯大林格勒”,的确,巴解的战士们象一九四一年的苏联红军那样英勇战斗着,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后方,没有援助。
和平时期,他们得到不少援助,可是现在,战争降临了,在他们最需要援助的时候,援助却悄悄消失了。
一位巴解领导人痛苦地说:
“我们的朋友呢?他们究竟在哪儿?”贝卡大空战
叙利亚人此时在哪儿呢?
战争的第一天, 叙利亚就向贝卡谷地增兵,萨姆—6导弹的数量也增加了。那里虽然是黎巴嫩的土地,却是叙利亚的屏障。他们表示:叙利亚绝不从贝卡谷地撤退半步。
他们是充满信心说出这话的。 他们有先进的萨姆6。他们不怕以色列人。但他们没有认真做准备;
以色列人怕萨姆—6导弹。 他们做了充分准备。他们准备了近一年:从叙利亚人把萨姆—6部署在贝卡的时候起, 他们就开始这项工作了。他们的飞行员无数次在内格夫沙漠里模拟的“贝卡谷地”演练投掷炸弹。
沙龙早就决定在这次战争中摧毁贝卡的叙利亚导弹群,虽然他的对叙作战计划是在最近才得到内阁批准的。
手段自然是闪电战。
闪电战往往与欺骗联系在一起,这已成为一条历史的规律。以色列人也是如此。
六月四日,即以色列决定出兵黎巴嫩的当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约见苏联大使,要求苏联在驻黎叙军遭到攻击时援因叙苏友好条约,给予强有力的支持。苏方表示:叙苏友好条约只对叙利亚本土安全承担义务,黎巴嫩发生天大的事,不属于条约范围内处理的问题。
以色列迅速掌握了这一情况,多次向叙利亚传话:只要叙利亚不参战,以色列绝不会主动攻击叙军。
美国也应以色列的要求通知叙利亚,不要干涉以色列在黎巴嫩的事情。以军不会动叙军一根毫毛。
叙利亚政府陷入了犹豫。参战吧,怕惹火烧身;不参战吧,以军侵黎,着实威胁了叙利亚的安全。况且,那样多的叙利亚正规军驻在黎巴嫩仅仅是摆样子的吗?
现在的战争,战机瞬息万变。最宝贵的东西——时间,在犹豫中失掉了。
六月九日,以色列突然对贝卡谷地发动了袭击。
以色列埃齐翁空军基地的美制F—15、F—16战斗机整齐地排列着,停放在被太阳晒得冒烟的跑道上。
这两种战斗机是七十年代美国为了争夺新的空中优势而研制出来的,其速度和火力都超过阿拉伯各国使用的苏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它们的优越性已在一九八一年六月震惊世界的炸毁伊拉克巴格达核反应堆的行动中充分显示出来。
肤色黧黑的以色列飞行员们在跑道上列队,象一根根笔直的电线杆。他们在聆听指挥官的战前提示。他们号称是以色列军队的“天之骄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中东和地中海的天空上创造着奇迹。今天他们是否能再创造一个奇迹呢?
他们的素质是人所共知的。这一点也在一年前的那次行动中显示出来。美国一位高级官员说:
“以色列飞行员简直是他们国家的航天员。甄选标准之严格令人难以置信,淘汰率比美国空军高得多。更可贵的是,他们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指挥官指示完毕,举起手来。
“对表!现在是下午……”
突袭时间选择在下午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按一般惯例,突袭都在凌晨进行,而那时对方的戒备也最严密。到了下午,警惕便会逐渐萎顿。
指挥部的命令传来:“第一攻击波,起飞!”
战斗警报响彻整个基地。飞行员们快步奔向自己的飞机。指挥官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重现一年前巴格达的胜利!”
几乎在一年前的同一时刻里,八架F—16和六架F—15也正是从埃齐翁空军基地起飞,去执行轰炸巴格达核反应堆的任务的。
这个被称作“巴比伦行动”的作战任务在一般人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中间隔着约旦、沙特阿拉伯、叙利亚,全部是敌对国家。要穿越这些国家的领空,在雷达和防空设施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实在是场梦。
但这显示了以色列飞行员的军事素质。
飞机刚离开埃齐翁基地,就开始密集编队,超低空飞行。飞得是那样低。当它们从树林上空掠过时,强大的冲击波几乎把树枝摇断。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全部飞行过程都要保持超低空,只有在接近目标时才可以上升至六百米进入轰炸航路。
有经验的人知道,对于超音速飞机,超低空已是极难,同时保持密集编队,便难上加难。偶一不慎,就有相撞的危险。特别是,以色列距巴格达有数千里之遥。
但是以色列飞行员做到了这一点,成功地躲避了那些国家的雷达探测。
不过,在装备有美国最新雷达设备的沙特阿拉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由于他们的飞行队形是那样密集,几乎机翼擦着机翼,以致了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一架大型民用航空班机那样大的反射脉冲。
沙特阿拉伯的对空控制官向以色列的机群呼叫:“请你们说明国籍。”
一个以色列飞行员用商业航空公司惯用的英语回答:“你在雷达上所看到的是一架民用喷气它机。”
对空控制官相信了,关掉机器。
伊拉克时间下午六点三十分,以色列机群飞临巴格达上空。他们就是要在这个时间到达这里。分秒不差?
≌馐闭锹淙帐狈郑粝蟾鋈忌盏幕鹎蛞谎谖鞣教焖呱稀R陨蟹苫晌鞫矗匙盘艚泄セ鳎右扒逦阌诠鄄旌屯兜6晾朔揽詹慷釉蛞蜓艄庖郏岩苑⑾帜勘辍?
飞机有架一架地俯冲,各自飞过目标一次,共投下十六吨炸弹,全部命中目标,实现了一次攻击成功。
伊拉克价值四亿美元的核反应堆被彻底炸毁。
巴格达防空部队被这个夹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当以机已全部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防空火箭还在茫然地转动着细长的脖子,不知该向哪里发射。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贝卡谷地的群山上依然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
“到黎巴嫩来吧,一天之内你可以上山滑雪,又可以下海游泳。”一本旅游小册子这样生动地写道。
自从叙利亚驻军贝卡以来, 旅游者消失了, 甚至连老百姓也很难见到,只有“绿色的大兵”随处可见。
这天下午, 萨姆—6导弹阵地上静悄悄的,象一切都死过去一样。这种寂静在大战前并不奇怪,它本身就蕴含着杀机。所有的导弹都威严地对着以色列飞机可能来袭的方向。各种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一双双眼睛盯住天空。叙利亚军队虽未接到正式参战的命令,但已做好准备。官兵们明白,或迟或早,贝卡地区总要爆发一场恶战。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由小变大,由远而近。
凄厉的战斗警报在山谷里回荡。
叙利亚在这里一共部署了二十个导弹连,指令中心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小山上。现在,指令中心的指挥官密切注视着天空。
近了,更近了。终于看清了。那是飞机,以色列的飞机。
指挥官下令:“雷达开机!”
雷达是萨姆—6的眼睛。只要“眼睛”捕捉到目标,敌机就休想跑掉。
指挥官事后对别人说, 当时他“并不特别激动”,因为他认为萨姆—6有把握使敌机有来无回。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一边倒的。
他万万没想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犯了一个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可能要犯的错误。看见飞机就应打开雷达,这是导弹兵的基本常识。然而他恰恰错在这一点上。从这个角度说,这个错误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人太狡猾了。
现在叙利亚人看到的飞机实际是一种由无线电遥控的、无人驾驶的“诱饵”飞机。以色列用它们来引诱敌人发射导弹。
叙利亚军队果然中了圈套。导弹相继发射。山谷里红光闪闪。
在距离贝卡相当遥远的地中海上, 有几架以色列的E—2C型“鹰眼”预警与战斗控制飞机在盘旋。这种飞机的模样十分奇特,背部用支柱支撑着一个二十四英尺的圆盘状整流罩,里面有雷达和敌我识别器。雷达信号由一套电子计算机进行分析,找到敌方静止的或游动的空中目标。
叙利亚的雷达一开机,其无线电电波频率和导弹指令发射频率就源源不断地被“鹰眼”飞机接收了,并迅速运算出来,通知已在空中的以色列战斗机。
以色列空军的空对地导弹和高爆炸弹需要这几种频率。它们拥有能沿着萨姆—6导弹的雷达波束准确攻击目标的激光制导装置。
以色列飞行员在心里欢呼。
叙利亚人也在欢呼。那些“诱饵”飞机接二连三地被击中,坠地。
萨姆—5啊,你果然名不虚传?
〉毙鹁蟮厣弦黄短冢陨锌站牡谝还セ鞑ㄒ亚那睦吹奖纯沼颉?
有几个叙利亚士兵发现坠落的飞机竞是用塑胶制作的,而且既见不到飞行员跳伞,也见不到他们的尸体,连忙将这个怪异现象报告指令中心。
指挥官马上明白中了诡计,叫苦不迭。
“雷达关机!”他下命令。
晚了,一切都晚了。以色列空军已经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虽然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但主动权已无可争议地掌握在以色列人手中:叙军关掉雷达, F—16可以从容地轰炸导弹阵地;雷达开机,以机上的激光制导导弹和高爆炸弹便能沿着萨姆—6的雷达频率准确地、主动地发射,将其摧毁。
这就是“电子战”。
叙利亚空军也得知了以机突袭贝卡的消息,从国内各机场紧急起飞,飞向贝卡。
那些飞机刚刚滑入跑道,“鹰眼”就牢牢地将它们捕捉到了。在几秒钟内,电子计算机已将飞机的航迹诸元计算出来,并算出飞机的距离、高度、方位、速度和其它资料,迅速通知自己的伙伴。
F—15丢掉副油箱,开加力爬高,抢占有利位置,准备空中格斗。
“使人畏惧的能力正是来源于这种由一架预警和战斗控制飞机和若干架高级战斗机组合成一体的系统。”这是许多军事专家从这次空战中得到的经验。
在距离贝卡谷地四十公里的地方, 一架F—16向导弹阵地的指令中心发射了两枚“百舌鸟”导弹,命中了它。
指令中心被摧毁后,萨姆—6导弹“失明”了,成了以军可以轻取的目标。
数十架F—16恶狼一般地向导弹阵地猛扑。 以色列飞行员重演放伎,顺着阳光做低空进入。喷气机大声吼叫着。山谷的回声加强了隆隆的机声。爆炸声震荡着空气。一颗炸弹下去,白色的山头上就出现一个污点。片刻工夫,贝卡的群山变得伤痕累累。
第一攻击波刚过,第二攻击波就紧接着来到。不待你稍稍喘息,黑压压的机群又在天边出现,那是第三攻击波……
贝卡谷地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 叙利亚的二十个萨姆—6导弹连全部被淹没在这个海洋中。
轰炸持续了六分钟。对于叙利亚人来讲,这真是灾难性的六分钟。他们引为自豪的萨姆6一枚也不复存在了。
轰炸结束了,空战在继续。
叙利亚出动了六十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以色列飞机有九十架。一百五十架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在天空中缠斗。这是中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场空战。
好壮观的场面!象蝗虫一船的飞机在空中穿梭往来,以超音的速度相互追逐,恰似一场“车轮战”。飞机不时发射着导弹。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导弹的呼啸声、飞机爆炸声响彻天空。加上飞机和导弹施放的白烟,空中乱作一团,无法辨认谁在攻击谁。叙利亚的高射炮兵不敢开火,怕在混战中误伤己方的飞机。
在现代化空战中取胜还要有两个重要条件,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是飞行员的素质;第二是优良的武器。以色列在这两个方面都占了上风。他们参加今天空战的飞行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受过美式训练,在空中有灵活处置的主动性。而叙利亚的飞行员则是按苏联的教范训练出来的,他们多依赖地面指挥所的指挥,而在如此大规模的空战中,地面指挥根本无法控制空中活动,再加上以色列针对叙空军的作战特点,运用电子干扰的战术,使叙机得不到地面的指令。
美国飞机的性能的确要比苏联的优越一些,但以色列并不满足,仍运用自己的技术力量加以改良,收效甚大。
一架F—15迎着米格—23飞来。 叙利亚飞行员猛拉机头,企图绕到以机背后开火。因为空对空导弹是寻热导弹,需要对着敌机的尾喷管发射。他才爬了一半,只见以机机翼下嫣红色的火光一闪,他的飞机猛地一颤,随即燃烧起来。他跳伞了。
后来他才知道以色列的“响尾蛇’空对空导弹已改良为可以迎头发射。
一架F—16在完成轰炸任务后加快速度返航。 突然,座舱里的频闪灯不断发出强光。他明白,自己被敌机咬上了。这是以色列新研制的一种传感系统,一旦飞机被敌人雷达探测到,它就会自动报警。
当传感系统发出急促的声音时,这便是告诉飞行员:敌机发射导弹了。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枚燃烧火箭射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火箭,而是引诱改方导弹的。敌方的导弹一下就被它所发出的强大的热流吸引了过去。
空战结果,以色列获得了胜利,连以色列人都对自己的胜利感到吃惊。据统计,叙利亚有三十架飞机被击落,而以色列没损失一架。
六月十日,叙利亚再次越过边界运来了导弹,以色列又去轰炸,第二次空战随之爆发。
这一次,叙利亚出动了五十架战斗机。战斗结果令全世界膛目结舌。五十架飞机竟全被击落,而以色列飞机又无一损伤,安然返航。
“这是中东历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美国空军的达德尼说,“也是近代战争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
惨烈的贝卡大空战结束了,贝卡谷地渐渐恢复了宁静。飞机从空中消失了,萨姆导弹群从地面上消失了,雷达站也消失了,唯有被击毁的飞机残骸冒出的缕缕黑烟在微风中飘荡,似在向人们叙说一个悲惨故事的结局。结尾
“以被活活烧死的坦克驾驶员的名义,以在火焰中从空中掉下来的飞行员的名义,
我答应,
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战争,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在耶路撒冷的“哭墙”旁。以色列人民高唱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举行反战示威。许多标语牌上写着:
“沙龙=杀人凶手。”
“沙龙,你双手沾满了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鲜血!”
“我们讨厌战争!”
以色列人民反战情绪日益高涨。
自从一九四八年以来,他们究竟进行了多少次战争,怕是只有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才能说清楚。在这样一个小国家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不居丧。大街上,衣服上开着一个口子①的人比比皆是。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惊恐地等待着军队三人小组送来死亡通知书。
——————
①以色列风俗,象征失去了骨肉亲人。
——————
政府里也有人认为,“沙龙应该住手了”。
世界各国都对沙龙悍然入侵一个主权国家表示愤怒。抗议以色列侵略和声援巴勒斯坦人民正义斗争的浪潮越来越高。
一幅漫画非常形象地描绘了这一事实:里根微笑着阅读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报道,摩挲着下颏:“唔,火药味浓了一些……”
里根总统的特使哈比卜飞往贝鲁特,充当黎巴嫩、巴解和以色列之间的调停人。
以军围攻贝鲁特西区很不得手,伤亡颇大。沙龙深深懂得每死去一个青年男子对于以色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和贝京都同意停火,条件是巴解撤出黎巴嫩。
巴解在这次战争中也遭受了重大损失。特别是,在这样严重的关头内部又发生了分歧。有些平说得漂亮而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够兑现的国家并不真心给予帮助,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孤立。硬打硬挤是不可能了,只有暂时撤走,以图东山再起。
阿拉法特同意撤出黎巴嫩。
八月下旬,一个阴霾的早晨。
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监护下,巴解组织的总部和军队开始从贝鲁特撤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叙利亚……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他们所栖息的地方。新的流浪开始了。新的斗争开始了。
他们没有被消灭。他们是在抗击了强大的以色列军队两个半月之后昂首阔步离开的。他们赢得了过去不曾得到的国际上的同情。
在巴解总部前的广场上,战士们列队向这个曾经是他们的战斗大本营的地方告别。他们全部身穿军装,背着武器。巴解的红旗在大楼上骄傲地飘扬。
阿拉法特用平静的声音向战士们发表演说。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把悲愤的情绪传染给大家。
“你们要记住,我们是作为军队离开贝鲁特的。我们终有——天要回来!”
离别时刻到了。战士们向总部大楼上的红旗行君礼许多人的眼睛潮湿了,还有一些人哭出声来。
他们的亲属和贝鲁特的市民们赶来送行。女人和孩子们死死拽住战土们的衣角,不让他们蹬车。爱人们紧紧拥抱。此次分手,便是人在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热吻,眼泪,叮嘱,宣誓,还有人高唱巴解的军歌……那真正是一幅悲壮慷慨的图画。
联合国军士兵们漠然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
以色列人通过自己的电视实况转播车注视着他们。
全世界的人通过通信卫星转播,注视着他们。
在贝鲁特城郊的巴布达山上,有一个人用望远镜注视着他们。这个人就是沙龙。他的表情冷酷、严肃,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的周围站满了各国记者。
一个记者发问:“巴解组织此次撤离贝鲁特……”
沙龙打断他:“不要用‘撤离’这个词。这是一种驱逐。如果我们接受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例如要我们从贝鲁特撤退,你可以称之为‘撤离’。”
“沙龙将军,”一个外国记者说,“您为什么老是用‘恐怖分子’称呼他们?这恐怕不太公平吧?特别是您使用这个字眼的时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也是个恐怖分子吗?当然,我指的是你们为建立以色列国而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您杀了那样多的人。”
“我不是恐怖分子。”
“不,您是。连你们的总理贝京先生都是。一九四七年,他在耶路撒冷的戴维国王饭店炸死了七十九个英国人,这难道不是恐怖分子的行为吗?甚至连贝京本人也承认这一点。不久前,在纽约为他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他站起来讲话,刚一张嘴就说:‘我是一个前恐怖主义者’。”
沙龙有些愠怒了。
“那时我是自由战士,是为反对英国占领而战。而现在,我是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请你不要把‘恐怖分子’这样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那么,‘战争狂’这项帽子,您戴上十分合适吧?您最喜欢战争,人人都这么说。”
“不,你错了。这是人们对我最大的误会。我憎恨战争。如果你问我一生中什么时候感到最幸福,我的回答是,在我的农场开拖拉机,看管羊群的那三年。”
记者讥讽地笑了:“沙龙将军,您又在骗人了。”
作者补记: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世界各大新闻社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一条电讯: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辞职,路透社自阿尔及尔报道说:巴解组织认为这是一个战争贩子的倒台。
以色列内阁二月十日举行了紧急会议,通过了以色列调查贝鲁特难民营屠杀事件委员会的报告,这是自八日起发表这一报告以后的第五次紧急会议了。会议辩论了近五个小时,最后沙龙成了弧家寡人,十六票逼他辞职,只有一票对他表示支持,而这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尽管如此,贝京还是很快任命他为不管部长,继续留在内阁里。红色旅和它的两次大绑架1
囚车的门被打开,戴着手拷和脚镣的库乔出现了。有人要搀扶他下来,他轻蔑地拒绝,自己跳下车,趔趄一下。但马上站稳了。
通向都灵市法庭的鹅卵石路两侧站满了记者,镁光灯嚷嚷作响。库乔仰着头大步走着。
九名端着冲锋枪的警察簇拥着这位‘红色旅”的首领,枪口指着他那看上去十分单薄的身子,仿佛他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随时会发作,噬人。
一个记者高声问:“库乔,这是你第几次到这里来了?”
库乔淡淡一笑:“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此次有何感想?”记者又问。
“我还是那句老话:他们无权审判我!我拒绝与他们进行合作!”
自从库乔三年前被捕以来,对他的开庭审判已有数次,然而没有一次能进行到底,每次他都在法庭上侃侃而谈,俨然以审判者自居,并威胁法官们:谁要坚持对他的审判,他的组织“红色旅”便会结果其性命。这不是假话,“红色旅”的神通和手段哪个不知?法官们均“激流勇退”。
今天是一次新的审判。
法庭上人头济济。黑衣黑帽的大法官巴巴诺在审判席前正襟危坐。陪审团的人坐在右侧。大厅四周站了一圈警察。被告的位置上现在放着一个两米高、三米长的钢笼。
警察们蔟拥着库乔来到钢笼前。
“进去,库乔!”
库乔大笑:“你们竟如此怕我?”
在别的地方审判“红色旅”分子时,曾发生过劫持法庭的事件,为了防止此事在都灵重演,采取了这个措施。
库乔昂首走进钢笼,警察落锁。他低头来回踱步,那情景使人们联想起古罗马竞技场上被囚在铁笼中的猛兽。
审判开始。
“被告库乔,”巴巴诺拿着一张纸念道,“你被指控于一九六九年组织‘红色旅’,数年来……”
库乔大声打断了巴巴诺的话:“听着,你们无权审判我!被审判的应该是你们——资产阶级的老爷!”
巴巴诺继续念着。
库乔大叫:“住口!”
巴巴诺全然不睬。今天参加审判的法官们都是经过挑选的。他们事先约定:不管库乔怎样恫吓威胁,审判要善始善终。
库乔似乎醒悟,思忖片刻,转向陪审团,厉声道:
“你们,立即离开法庭!否则我们的同志会把你们一个个地杀死,象杀狗一样!”
陪审团起了一阵骚动。以往库乔只威胁法官,今天却冲着陪审团来了。
“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红色旅’历来言必信,行必果。不然,你们想想柯罗希的下场!”
陪审团里有几个人面容失色。
柯罗希是都灵市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师。半个月前,政府指定他给库乔担任辩护律师。库乔闻讯后道:
“笑话。所谓审判,不过是资产阶级政府堂而皇之地镇压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一场闹剧而已,还请什么律师?如果要辩护的话,我自己为自己辩护!”
柯罗希说:“我是律师,我要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
库乔大骂:“小丑,不要讨好政府,你会倒霉的!”
忠于事业的柯罗希并不因为库乔的拒绝和威胁而放弃为他辩护,反而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考验。他废寝忘食地收集资料,做出庭准备。
他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桓鲂瞧谇埃诰嘧约旱脑⑺挥绣氤叩牡胤奖蝗饲股薄V了溃菇粑兆抛坝形馇潜缁さ牟牧系奈募?
“红色旅”称此事是他们所为。
“柯罗希死有余辜,”库乔声色俱厉,“难道你们想蹈他的覆辙?”
陪审团里不少人本来就对今天的审判提心吊胆,哪里经得住一吓!一个妇女站起来向巴巴诺说:
“大法管,罪犯以恐吓和威胁阻碍公正决定,我申请退席。”
随即响起一片声音:“我也申请。”
“我申清。”
“我请求退席。”
巴巴诺满脸阴霾。他们的理由完全合法,断无拒绝之理。没有陪审团,自然不能审判。看来,今天的审判只好到此为止。
库乔爆发出一阵大笑。
巴巴诺宣布:“退庭。把被告带下去。”
库乔突然换了一副恶狠狠的神情。
“我恨你,我恨你们!”他向四周挥动着胳膊。
巴巴诺不动声是色。
“我们终究要审判你的。库乔,你等着。”
“我等着,我等一千年!”库乔大叫,眼睛里进射出仇恨的光芒。2
三十七岁的库乔是“红色旅”的缔造者之一。
他曾是都灵特伦多大学社会系的学生。他读大学时,正是意大利所谓的“经济奇迹”时期。政府采取大学开放政策,广收学生,但对学生华业后的安排不闻不问。大学生们离开拥挤的校园,住屋、卫生照顾、公共交通的不足,使他们感到痛苦和沮丧,尤其是就业问题。意大利的失业率本来就相当高,面对潮水一般的学生涌入社会,哪能应付裕如!毕业几乎变成失业的同义语。那段时间,学生的示威游行几乎无日无之。
库乔是特伦多大学的学生领袖,每次示威游行他都积极地参加。
一天,示威学生同前来镇压的警察发生激烈冲突。警察向学生投掷催泪弹。库乔和他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勇敢地站在前列,将催泪弹捡起来掷回去。
一颗催泪弹投到库乔身上落下来,嗤嗤地冒白烟。他的两个朋友同时俯身去拾,催泪弹恰在此时爆炸。
惨叫声揪人心魄。库乔凝目望去,看见他的两个朋友全身是血倒在烟雾中。
他扑过去,嘶声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没有反应。他们离爆炸点太近了。
库乔抱起朋友的尸体,流着泪对警察们大叫:
“我要复仇的!”
次日深夜,库乔默默伫立在两个朋友的墓前。夜色苍然,库乔两只含泪的眼睛在夜暗中闪着光。他用力揪扯着他那把漂亮的大胡子,却丝毫不感到疼痛。
“这样不行,”他呐呐自语,“真的不行。我们手无寸铁,除了任人宰剖这条路,还有其它的路吗?若要复仇,光凭示威怎么行?拿起武器吧!”
就在这一天,他萌发了组建城市游击队的念头,并决心立即付诸实施。
“你们去了,就安心地去吧,活着的人要继续战斗!”离开墓地时,他说。
最初的“战斗”被唤作“使权力机构残废”的运动。
在罗马的国会大厦前,一个高级官员刚从汽车里出来,突然从斜刺里冲过来一个青年,举着P38手枪对准他的膝盖连发数枪,然后逃走。
在威尼斯机场,外交部一位官员上厕所时,被埋伏在厕所里的一伙青年抓住,捆在油水马桶上。两支无声手枪对准他。他闭上眼睛,心想自己一定完了。几声沉闷的枪响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膝盖上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
在那不勒斯、佛罗伦萨等城市也相继发生恐怖分子射击政府官员膝盖的事件。
库乔说:
“政府官员是为权力机构效劳的人,打碎他们的膝盖,他们便终身不能走动。他们的残废。象征着政权的残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库乔把他的组织命名为“红色旅”,并选定了“红色旅”的徽号:一枚环绕着圆圈的五角星。
最初那些日子里,“红色旅”几乎每次行动都得手,实力不断得到扩充。他们有纲领和目标,鼓吹通过暴力达到它们,并标榜自己是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这一切,强烈吸引着各阶层对现实不满的人,特别是青年学生和青年工人,他们甚至采取实际行动来支持“红色旅”。到一九七三年,“红色旅”发展到四百多人。
城市游击战开始升级。“红色旅”除了绑架政府官员外,还进行炸弹攻势。一九七三年,菲亚特汽车公司的陈列室被炸。誓察赶到现场,肇事者早已遁去,唯见一片瓦砾,满目凄凉。断壁上贴着一张传单,上面印着“红色旅”的徽号。
警方始知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但认为它和大多数恐怖组织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和亡命之徒,不足为患,没有认真对付。
他们错了。
打那以后,“红色旅”在各地不断制造暗杀、爆炸和绑架事件,无往而不利。每次都干得十分漂亮。突然行动,突然离去,警方莫蹈其踪。
“红色旅”的组织极为严密。它的最基层单位是小组,每个小组有三名成员,每六个小组构成一个“核心”,再由各地的“核心”构成旅部,象埃及金字塔一样层层向上。平时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活动。一位意大利官员形容道:
“它(红色旅)的组织机构活象一条被切成数段的蚯蚓,每一段都能蠕动。”
个小组的成员落网,元论警方怎样盘问,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线索,因为他只知道与自己有关的事。即使一个小组的成员悉数被捕,也绝不会涉及到其它小组。
警方成立了一个待别行动小组,专门对付“红色旅”。双方明争暗斗数年,互有胜负。一九七五年夏天,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库乔被捕了。
警方欣喜苦狂。司法部门立即着手准备审判事宜。
然而,几次审判都不了了之。库乔不断在法庭上发出恫吓。“红色旅”也在极力阻挠对自己首领的审判,并一刻也没有忘记设法营救他。3
距上一次审判十个月以后,大法官巴巴诺把新的陪审团组织好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有人说,意大利人天性懦弱,这话不假。都灵市的市民们对“红色旅”畏之如虎,要选几个参加陪审团的人,真正不易。有些市民为了避免入选,甚至举家迁往外地。一时在世界上传为笑料。
巴巴诺全力以赴,终于组织了一个陪审团。新的审判定于一九七八年三月十七日举行。
法院派代表把这个日期通知库乔,他不屑地耸耸肩:“不要枉费心机。不会有结果的。”
代表正色道:“这次我们一定要执行对你的审判。”
“说得轻巧!”库乔冷笑。“我不合作,我的同志们也不会坐视这场闹剧开场!”
“你们难道想劫持法庭?不,那是不可能的。我可以告诉你,为了安全,我们把法庭设在警察营里,还专门从各地调来四千名警察……”
“四千名草包!”库乔大叫。
“法庭上见。”
“见你个鬼!”
距离开庭只有两天了,都灵市戒备森严,一副临战的派头。警察营被层层岗哨和装甲车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进去。“红色旅”要想在这里动手脚,难似登天。
这天深夜,大法官巴巴诺床头的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巴巴诺抓起送话器。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这里是红色旅。巴巴诺,我们以上帝的名义起誓,绝不让审判如期进行。”
巴巴诺抑制住心跳,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不可能。”
“你瞧着好了。”
“后天就要审判,你们还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对方笑了:“还有两天时间,足够了,明天你就会知道的。”
电话挂断了。
巴巴诺拿着送话器发怔。明天?明天他们要干什么呢?
他不由得向挂在墙上的日历投去一瞥。妻子已在睡前把今天的一页撕去,几个黑字映入眼帘:3.16。4
凌晨四点半,前总理莫罗就起床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妻子依列娜卧室前穿过,到阳台上去做柔软体操。
他是个勤勉的人,习惯早起,可今天起得比平时要早许多。他心里激动,睡不着。
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天际。几颗寒星在树梢上眨眼,窥着这位六十一岁的老人。
他轻松地做完体操,回屋,对着镜子使劲把一头灰白的头发向后梳去,然后开始洗漱。做这些的时候,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他心情极佳。
对于他来说,今天是他三十年政治生涯中最重要、也可以说是最辉煌的日子。不久前,他解决了意大利战后最大的政治危机——数月来的无政府状态行将结束,各党派在他的周旋下达成协议,组成联合政府。今天,国会将讨论这个协议。事先他已得到许多头面人物的保证:协议一定会获准通过。
在当今意大利政坛上,莫罗是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天主教民主党的主席,曾五度出任总理,解决过不少政治危机,但从来没有一次象这次这样引人注目。人们都说:没有莫罗,意大利早就四分五裂了。现在他们尤其体会到这一点。年底的总统竞选,他是最炙手可热的人选。如果这个协议得到批准,总统的位置一定非他莫属。
七点半,他同妻子共进早餐。
早餐同往常一样简单:意大利馅饼和速溶咖啡,莫罗却觉得特别可口。想起协议的事,他虽然嚼着食物,嘴边还绽出一丝笑来。
依列娜说:“你高兴得有些早吧。”
“我坚信国会一定会通过的。”
依列娜叹了口气,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才慢慢说了这样一句话:“国会能否通过,我不管,我只知道,政治是那样自私自利,而且没有人性。”
莫罗汉理解妻子这话的含义,正想说什么,门铃响了。
来人是莫罗的保镖头目里奇,他是反恐怖小组的警官,受过严格的特殊训练,反应敏捷,临事冷静而且有决断能力。近年来,恐怖活动在意大利层出不穷,警方对政府要员实行严格保护,也给莫罗派了五名保镖。莫罗对此不以为然,极力反对警方的决定。他说:
“做为一个政治领袖,就要时时刻刻同人民在一起,如果他们被隔绝起来,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的确,他从政几十年来。无论到哪里,总是轻车简从,绝不招摇,有时上班甚至步行。这也是意大利人热爱他的一个原因。
警方不让步,说道:“您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意大利的政局,这绝不是个人的事。”
他无奈,只得服从,但终于拒绝了警方的这个要求:将他的菲亚特牌小轿车换成防弹汽车。
八点半,莫罗准备离家。在门口,他同妻子深情地吻别。每次出去他都要这样做。
“早点回来。”依列娜叮嘱道。
“我知道。”莫罗笑着。“你怎样打发这一天,依列娜?”
“呶,摆弄它们。”依列娜指指楼前的庭院,那里没有草坪,而种满了番茄、大豆和辣椒。初升的太阳为它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莫罗走向菲亚特。里奇早已在司机旁坐好。另外四名保镖坐在随车里。
汽车启动。莫罗从反光镜里看到依列娜消瘦的身影在尘埃中一点一点地缩小。
这对情笃的伉俪万没料到,这一别,竟成永诀!5
四名“红色旅”罗马小组的成员,静静地站在玛利奥夫尼街和斯特里街的交叉处。莫罗若去国会大厦,这是必由之路。
他们化装成意大利航空公司的雇员,身穿制服,提着旅行包,象是在等候去机场的班车。
他们当中有一个美貌的金发女郎,她名叫安娜,现在她打扮成空中小姐模样。别看她长得娇小玲成,楚楚动人,却是“红色旅”的创始人之一。她也曾就读于特伦多大学,是库乔的同窗和挚友。她是今天行动的总指挥。
这个行动后来被世人称为“最凶猛和最大胆的行动”:绑架莫罗,用他来交换库乔。它的代号是:“宝石行动”。
筹备工作从半年前开始实施。安娜和她的伙伴们多次到这里勘察地形,选择路线,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实战演练,甚至连最微小的细节也没有放过。譬如,安娜发现,就在他们要下手的地点,每天早晨八点半,有一个花匠便开车来这里贩花。为了不让他妨碍“宝石行动”,昨天夜里,她派几个人潜入花匠的家,把他的汽车轮胎全部刺破。今天,花匠消失了。为了在得手后顺利逃跑,她命人偷来一辆警车。在罗马,唯有警车才能畅行无阻。
马路对面站着几个身穿电话公司制服的人,那也是“红色旅”的人。他们的任务是在行动的同时破坏这一带的电话线。
一切都是无懈可击的。
太阳升得好高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有几个同伴显出局促不安的神情,只有安娜平静如常。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莫罗一定要到国会去的。
一个名叫安东尼奥的同伴不停地随着安娜。安娜狠狠瞪了他十眼,意思说:废物,沉住气!然后就仰起头来,让春天暖融融的太阳照射自己的面庞。微风将她那一头柔软的金发吹拂到脸上,有一绺甚至吹到了嘴里。
九点整。
莫罗的轿车沿着斯特里大街驶来,保镖的随车跟在后面。
安娜轻轻咳了一声;安东尼奥将冒子取下,这是暗号。
布置在四周的“红色旅”的成员们看见这个暗号,马上明白:“宝石行动”正式开始:
一辆白色的菲亚特128型旅行车从一条小巷里开出来, 在斯特里大街中央缓缓而行。
莫罗的车恰在此时来到,被迫减速。里奇有些警觉,但当他看到那辆旅行车挂的是外交牌照。陡然放下一颗心。他哪里晓得这辆车是“红色旅”从委内瑞拉大使馆偷的。为了绑架莫罗,“红色旅”用尽心机!莫罗的车跟在旅行车后面缓缓行驶了一百多米,来到了两条大街的交叉处。里奇瞥见了站在路旁的四个穿民航制服的人。
他看表,九点零三分,国会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他对司机说:“超车!”
司机正要加速,意外发生了。前面的旅行车骤然刹住。莫罗的司机猛踩刹车,汽车发出刺耳的怪叫,但终于没有撞上去。里奇淬不及防,脑袋在挡风玻璃上狠狠碰了一下,眼冒金花。
随车司机没有来得及刹车,哐地一声撞到莫罗的车上。车内一片混乱。保镖们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
安娜一挥手,四个人同时打开旅行包。转瞬间,乌亮的冲锋枪出现在他们手中。他们闪电般地向莫罗的汽车冲来。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最有经验并受过特殊训练的警官里奇都被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安娜冲到汽车跟前,他才伸手掏枪。迟了?
“材扔们雇忻突鞣绲膊AВ涠髦土遥蛑辈幌笠桓鼋咳跖铀D薜墓讨吹玫搅擞τ械谋ǜ矗阂蛭皇欠赖担AЩ├怖驳厮榱恕?
安娜端着冲锋枪对准前排座位乱扫。里奇和莫罗的司机全身被打得象马蜂窝一样,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去。
随车的情形,一点也不比这里好。四个保镖看见有人端枪冲过来,情知中伏,刚要拉开车门冲出去,一阵弹雨铺天盖地而来。后果是相当悲惨的,三个保漂俱被打中要害,死在车里,最后一个身材比较壮实的保镖勉强能打开门冲到外面,才踉跄数步,就被一排更为猛烈的子弹打倒。
从撞车到所有保镖被击毙,只有几十秒。“红色旅”数月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安娜拉开“菲亚特”的后门,用冲锋枪指着里面,喝道:“出来!”
另外几个同伙也跑过来。他们以为莫罗一定会蜷缩在车尾瑟瑟发抖,没想到这位前总理却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大理石像。他那张溅满了司机和里奇的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当第一排枪响起来的时候。莫罗已经知道今天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他不想抵抗,也无力抵抗,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保镖们无恙。他最不愿意让别人为自己受到伤害。
“出来!”
莫罗出来了,双手紧紧抓着公文包。面对恐怖分子黑黝黝的枪口,他故意把头昂得好高。
“跟我们走!”安娜指指路旁的一辆警车……
莫罗回首望了望司机和里奇的尸体,眼中含着一缕痛苦和悲凉,然后走向警车。他挺胸,阔步,象走向中世纪刑场的布鲁诺。
左近一座楼房的阳台上有一位妇女自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切,事后她激动地对别人说:“他是意大利最勇敢的男子汉。”
然而,当莫罗来到警车旁,被人推操着行将登车之际,他忽然把包包扔在地上,用恳切的、哀求般的口吻说: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他的脸变得象纸一样白。
他忽然不象刚才那么勇敢了。有这样一句话:生死全在一念间,果然不差。人,复杂的动物啊。
安娜厉声命令:“上去!”
他顺从了。
警车呼啸而去。
有人打电话报警,无论如何也拨不出去——电话线被割断了。几十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斯特里大街上到处是人,却笼罩着死一般的静寂。大多数人面呈冷漠之色。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太多。所不同的是,今天被恐怖分子绑架的是这个国家的“国魂”、二十世纪世界最优秀的政治家之一、意大利实际上的领袖莫罗。
依列娜在子女的陪伴下来到现场。目击惨景,这位一贯以稳重和冷静而著称的前总理夫人象孩子一样大哭起来。6
意大利举国震动。世界也被震动了。
罗马戒严。全国戒严。警察倾巢出动,开始了空前规模的大搜捕。次日,政府。又调来五万军队加入搜捕的行列。
是谁绑架了莫罗?在最初四十八小时里,这是一个谜。众说纷纭。世界也在猜测。
三月十九日中午,罗马《信使报》记者巴沙拉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要他到亚兰诺路天桥下去拿“红色旅”的“第一号公告”。
“难道是你们绑架了莫罗?”
沉默,沉默等于承认、
巴沙拉愤怒地大叫:“你们要干什么?”
对方平静地作答:“我们向整个旧世界宣战。”
巴沙拉发疯地跑到指定地点,果然找到了“红色旅”的“公告”。“红色旅”提出了用莫罗交换库乔的要求,并附了一张莫罗的照片。莫罗神情沮丧地坐着,背后的墙上贴着“红色旅”的微号,环绕着周围的五角星。
罗马《信使报》以显著的位置发表了“公告”和莫罗的照片,世界各大报刊纷纷转载。
消息传到都灵监狱,库乔和他的伙伴们欢呼雀跃。
“‘红色旅’万岁!”
“马列主义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