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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风暴

_5 汤姆.克兰西(美)
  “我难道不知道吗?”巴伯站起来,强打起精神走进浴室。如果他希望能活着到诺福克,他必须冲个澡,再喝杯咖啡。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一面在脸上涂刮胡膏,一面看到他妻子打开卧室内的电视机,转到有线新闻频道上。“巴伯,你最好看看这个。”
  “这里是理察?桑德勒为你在克里姆林宫做现场报导。”一名穿着蓝色运动衣的记者说。托兰德可以看见他身后由恐怖者伊凡(注:恐怖者伊【IvantheTerrible】是俄国的第一任沙皇,于一五四七年即位。由于生性残忍、多疑,实施恐怖统治,而被称为恐怖者伊凡)所建造的古老城堡的冷酷石墙——现在正由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着。托兰德停止他正在做的事情,走向电视机,有些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克里姆林宫里有一整团全副武装的部队,那意味着许多事,但绝不会是好事。“莫斯科时间今天早上大约九点三十分左右,克里姆林宫内阁大楼发生爆炸。当时本人正在不到半哩之外录制一节报导。我们十分震惊地听到这栋新的钢筋玻璃帷幕大楼内传来尖锐的声音,并且——”
  “理察,这里是主播台的迪亚那?麦姬。”桑德勒和克里姆林宫的影像退到萤幕的一角上,导播插入了有线新闻夜间新闻的漂亮黑人女主播的画面。“我猜想你现在身边一定有苏联公安人员,他们的反应如何?”
  “迪亚那,如果你能等一下好让我的技师可以准备影带,我就能让你看看,我——”他将耳机压近耳朵,“好了,来吧,迪亚那。”
  影带切断了现场画面,整个萤幕定在暂停状态。桑德勒可能定住了某个姿势或某件事物,可能是埋葬了重要共产党的部分石墙。托兰德想,画面又开始转动。
  同时,当一声爆炸的回音穿越广场时,桑德勒急忙退缩走避。基于职业本能,摄影师立即将镜头转至声音的来源。经过短暂的震颤,镜头定在一团掀起的尘烟上——从不同于克里姆林宫内斯拉夫洛可可风格的一栋现代化建筑物中升起的一团尘烟。一秒钟之后,放大的焦距进入了现场,建筑物中三楼层楼的玻璃帷幕,被震成碎片。摄影机捕捉到一张大会议桌从其中一层楼中掉落下来的镜头,同时似乎有半打以上的支梁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摄影机跟着照到下面的街道,那里清清楚楚地躺着一具尸体,或许还有其他的,以及被碎片击中的一些车辆。
  数秒钟之后,整个广场已充满了到处奔跑的人,都是穿着制服,以及军官们的汽车。萤幕突然模糊,想必是一名穿制服的军官遮断了摄影机的镜头,影像在这个关头停住了。理察?桑德勒回到画面上,萤幕左下角出现了字幕。
  “现在,在紧要关头,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民兵上尉——相当于美国州警——禁止我们再拍摄,并且没收了我们的录影机。我们无法拍摄到起火的卡车,以及数百名刚抵达而现在正在看守整个地区的武装部队。但是他们刚把录影机还给我们,现在我们可以提供各位这活生生的画面,现在大火已被熄灭。说实在的,我无法责怪他,刚才数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实在相当疯狂。”
  “你被威胁了吗?理察,我的意思是说,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他们是不是认为你——”
  桑德勒夸张地摇头。
  “一点也没有。迪亚那,事实上,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们的安全。除了民兵上尉之外,现在还有一班红军步兵跟着我们,而他们的军官很谨慎地表明是在保护我们而不是在威胁我们。我们不许接近事件现场,当然,我们也不准离开这里——不论如何,我们不会离开的。录影机刚在数分钟前还给我们了,而且我们也接获通知,可以做现场广播。”摄影机转向建筑物,“就如你所见的,这里大约有五百名消防人员、警察及军队,正在破片中搜寻其他的尸体。在我们右边的是苏联电视台的人员,也正在做与我们相同的事情。”托兰德靠近电视机,仔细研究画面,他所能看见的那具尸体看起来很小。他振笔疾书,记下了距离和景象。
  “迪亚那,我们在这里所看见的是苏联历来最重大的恐怖分子事件。”
  “自从那些混蛋即位之后。”托兰德嗤之以鼻。
  “我们确知——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内阁大楼被安装了一颗炸弹。他们确定那是炸弹,不是意外事件,现在已知至少有三人丧生,受伤的人数很可能多达四、五十人。”
  “现在,最有意思的是:俄共政治局委员原定于这个时间在这里举行会议。”
  “真精彩!”托兰德将他的刮胡膏喷剂罐放到床头几上,另一只手还沾着刮胡膏。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受伤的或死亡的是什么人?”迪亚那立刻问道。
  “没办法,迪亚那。你瞧,我们正在四分之一哩外,而资深的克里姆林宫官员都是坐车抵达此处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从这个要塞的另一边进来的,因此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这里。但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民兵上尉无意中泄了底,他所说的是:‘天哪,政治局委员们都在里面!’”
  “理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莫斯科的反应如何?”
  “现在还很难说,迪亚那,因为我们目前正在现场做忠实的报导。克里姆林宫卫队的反应是你能想像得到的——就像美国秘密服务人员的反应一样——又惊又怒。但是我们必须说明的是,他们的怒意并为对任何人直接发作,当然也没有针对美国人。我告诉跟着我们的民兵上尉,一九七○年‘气象员’炸弹爆炸时我正好在美国国会议厅;他几乎是厌恶地回答说共产主义确实快追上资本主义了,且苏联逐渐也有了暴力事件。一位俄国警官如此公开表明他们向来不愿讨论的意见,可见得此事有多么严重。因此如果我必须选择一个字眼来形容他们的反应,那就是‘震惊’。”
  “那么,我们现在的结论是,在克里姆林宫的围墙之内发生了一件炸弹事件,可能是意图除去苏联的政治局委员。我必须强调的是,我们还不确定。经过现场警察的证实,至少有三人死亡,四十人左右受伤。受伤的人已被送至附近的医院。我们将会全天报导更进一步的消息。这是理察?桑德勒,有限新闻频道在莫斯科为你做的现场报导。”画面转向另一个播报台。
  “各位看到的是有线新闻网又一次的独家报导。”迪亚那这位主播微笑地说。画面退去,接下来的是一支啤酒广告片。玛莎站起来,关上按钮。
  “该死!”托兰德说,他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来刮胡子。他快速地穿好衣服,再去看看他熟睡中的孩子。
  四十分钟之后他已经在他的车子里,向南驶上第三○一号公路,他让车窗开着,让清凉的夜空气吹向他的脸。他打开车上收音机,转到全新闻广播电台。苏联军方发生的事情十分明显——一颗炸弹爆炸了,很可能是埋藏在克里姆林宫内的炸弹。托兰德提醒自己,记者们为了追赶截稿日期,或者电视台为了争取立刻的独家报导,往往没有时间去查证事实;很可能是瓦斯管爆炸,莫斯科市有瓦斯输送管吗?如果真是一枚炸弹,那么苏联一定直觉地认为与西方世界有关,不管桑德勒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他们必定会升高警戒状态,而西方世界也会对苏联可能的行动采取相对的警戒措施,但毫无疑问的,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挑衅行动,最多只是收集情报和采取监听行动而已。苏联人了解这种游戏的玩法,他们采取的手段较为激烈。托兰德回想起企图暗杀美国总统的事件。
  要是他们真的想呢?托兰德怀疑,不,他想,他们必须知道没有人是那么疯狂的,不是吗?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他又开了三小时的车子,一面希望刚才多喝一点咖啡而少喝一点酒,一面听着车上的收音机以保持清醒。抵达目的地时才七点过几分,这是开始一天工作的正常时间,他很惊奇地发现洛伊上校正坐在他的桌子前。
  “星期二之前我不必到雷杰恩报到,因此决定先来看个究竟。路上还好吗?”
  “我尽量保持清醒——我只能这样说。发生了什么事?”
  “你会爱死它的!”洛伊递给他一张电报纸,“我们从路透社的通讯线路中窃取到这个,而中央情报局也证实了——这表示他们也拦截了这些讯息——KGB逮到一个名叫吉哈德?福根的人,他是西德的公民。他们指控他在那他妈的克里姆林宫内安装炸弹!”这位陆战队军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安装的炸弹错过了大目标,但是他们现在却声称炸死了六名来自斯克夫的共青团团员。老天爷!谁在出席俄共的政治局委员会议,小孩子们?看来要付出相当代价了。”
  托兰德摇摇头,不能再糟了,“他们说是德国人干的?”
  “西德人。”洛伊纠正道。“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情报处已经准备逮捕他的幕后主使。苏联的官方声明指出他的姓名、地址——在布莱梅的市区——和职业,他是一名进出口商。这件事尚无进展,不过苏联外交部长宣称他们不希望这件‘国际恐怖主义的卑劣行动’影响到维也纳的限武谈判。同时他们表示不相信在这个时机福根是单独行动的,他们‘不愿意’相信我们与此事有关。”
  “太帅了!让你回到陆战队去就太可惜了,却克,你具备了发觉重要例证的绝佳本领。”
  “少校,我们或许很快地就需要那个团了。这整件事情在我看来相当不妙。昨天晚上,艾森斯坦影片飨宴的最后,亚历山大?纳夫斯基,一部新的数位化版本,一个新的配音——它的讯息是什么?是的,‘站起来吧!俄罗斯人民’,德国人来了!今天早上,我们有六名死掉的俄国孩子,来自斯克夫?而且认定是德国人安装的炸弹。唯一不符合的事情就是不完全精密的巧合。”
  “或许吧!”托兰德思索着答道。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半调子的魔鬼鼓吹者。“你认为我们可以将这些点点滴滴结合起来告诉新闻界及华盛顿那些人?这太疯狂了,太巧合了,如果是精密设计的巧合而且是故意引人后退的诡计呢?再说这种诡计无法说服我们,只能说服他们自己的人民,你可以说它的作用是双面的,这才说的通,却克。”
  洛伊点点头,“值得研究,我们来一探其中究竟。首先,我要你打电话到亚特兰大的有线新闻网,查查看桑德勒这家伙用了多少时间设法拍摄克里姆林宫爆炸事件,他有多少前置时间,什么时候被批准拍摄的,是谁跟他一起做的。”
  “这就开始。”托兰德大声回答。他怀疑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明智——或是临休性的偏执狂。他知道大部分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就像不使用外交邮袋,你根本无法将阁楼杂志带入苏联,而现在我们假定要相信一位德国人将炸弹偷偷带入而试图炸掉政治局委员?”
  “你想我们的人会做这种事吗?”托兰德怀疑地说。
  “如果中央情报局企图这样做,那真不仅是疯狂而已。”洛伊摇头,“我认为不可能有人办得到,即使是俄国人自己。克里姆林宫必定有层层防卫、X光仪器、嗅犬、数百名卫兵,以及来自三个不同指挥单位的卫队,包括陆军、KGB、苏联内政部,可能还有民兵。巴伯,你知道他们采取多么偏执狂的态度来防范他们自己的人民,更何况你知道他们对德国人的感觉。”
  “那么,他们不能说他的疯狂举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那会……”
  “对!”托兰德拿起电话打到有线新闻网电台。
  乌克兰基辅
  “孩子们!”阿利克斯耶夫毫不掩饰地大声说,“为了我们的烟幕行动,党中央谋杀孩子们,我们的孩子!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自己又做了什么事?如果我能合理地解释谋杀那四名团长和那些士兵,那么党为何不能炸掉那几个孩子?阿利克斯耶夫告诉自己,那是不同的。
  当他的长官司令关掉电视机时,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站起来吧!俄罗斯人民。’我们必须把这种想法放到一边,波维,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必须如此。我们的国家并不完美,但是我们必须对它效忠。”
  阿利克斯耶夫的眼睛审视着他的长官,将军在说这些话时几乎窒息;他已经练习过如何用这些话来告诉那几个知道此事且较难缠的人,而他自己还得假装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而继续执行他的职责。总有报应的一天,波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清算所有以社会主义的进步为名义的罪行,并且怀疑自己能否活着看到那一天,最后他想:或许他不会看见。
  苏俄莫斯科
  革命到了这种程度,他想。沙吉托夫瞪视着瓦砾碎屑。阳光仍高悬着,即使在下午已经很晚的这时。消防队员和士兵们几乎已完成了残骸的清点,且将碎片抬入离他站立处数公尺之外的卡车。他的衣服上有尘土,我必须把衣服送去洗,他想,一面看着第七具小小的尸体被轻轻搬走,还有一个孩子没找到,还有一点微小的希望。一位穿着制服的陆军军医站在附近,在他颤抖的手中拿着一只装尸袋。他身边有一名步兵少校正愤怒地饮泣,一个有家眷的人——毫无疑问的。
  当然电视摄影机必定也在场;从美国传播媒体学到的教训,沙吉托夫想着。一组电视工作人员正积极地为晚间新闻录制每一个恐怖镜头。他很惊讶地看见苏联的电视工作人员也在那里;那么,我们完成了一次让国际观众瞩目的重大谋杀案。
  看见现场,沙吉托夫的情绪不只是愤怒而已,那也有可能是我,他想。我总是出席星期四的会议,每个人都知道,卫兵、书记幕僚,当然还有我在政治局委员里的同志,那么看来这是烟幕行动的倒数第二步骤了,为了鼓舞并领导我们的人民,必须这样做。在瓦砾堆下不是应该还有一名政治局委员吗?他怀疑地想着,当然,是一位资浅的委员。
  当然我是错的,沙吉托夫告诉自己,他心中的一部分以透骨的寒意审视着这个问题,另一部分则在思量着他与某些政治局年长委员们之间的私人友谊,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是身为党领袖之一所处的微妙地位。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我是吉哈德?福根。”那人说道:“我在六天以前从欧德沙港进入苏联。十年以来我一直是西德政府情报组织的间谍。我的任务是在本周四早上政治局委员会议中,杀死俄共政治局委员,使用的方法是:在四楼他们开会的会议厅正下方埋藏炸弹。”洛伊和托兰德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安排得完美至极,“福根”以无懈可击的俄语说着,那种精确的文法与发音是苏联的学校教师一直努力要达到的程度,他的口音是列宁格勒的。
  “我在布莱梅从事进出口生意已有多年,而且专门与苏俄做贸易,我到过苏联多次,利用做生意的机会从事打击及刺探苏联共党及军方的基层组织。”
  摄影机移近,“福根”念着手稿,他的眼睛很少抬起看着镜头,眼睛后面的右眼上方有一大块淤伤,当他翻过一页手稿时,手轻微地颤抖。
  “显然他们殴打过他。”洛伊观察着说道。
  “有意思。”托兰德回答:“他们正在让我们知道他们虐待人们。”
  洛伊哼道:“一个炸死孩子的家伙?你可以在木柱上烧死那个坏蛋,谁会责难?这其中有严肃的想法,我的朋友。”
  “我希望说清楚。”福根以较坚定的口气继续说:“我无意伤害那些孩子,政治局委员们才是真正的目标,并且我的国家绝不会在孩子身上引发战争。”
  镜头未照到之处传来一阵怒叫,摄影机转向,照在两个在扩音器旁边穿着制服的KGB官员。他们的脸上表情麻木,观众则是一群为数约二十人的老百姓。
  “你为什么到我们的国家来?”其中一人责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为什么你的国家想杀死我们的党领导阶层?”
  “我是个间谍,我只执行任务,不问问题,我遵守上级的命令。”
  “你是怎么被捕的?”
  “我是在基辅的火车站被捕的,至于如何被捕,他们并为告诉我。”
  “可爱极了!”洛伊说。
  “他称自己为‘间谍’,”托兰德客观地说:“你们不这样说的,你们会称自己为‘官员’。所谓的‘情报员’是为你们工作的外国人,而‘间谍’则是坏蛋。他们用的名词是跟我们一样的。”
  一小时以后,中央情报局与国防情报局的资料送到了。吉哈德?伊格?福根,四十四岁,出生于波恩,高中毕业时成绩优良,但是他在高中学校内存档的照片不见了。他是被征召入伍的,服役时待在运输营,他的记录毁于十二年前的火灾。在他的私有物中发现了他是光荣退伍的,他在大学中主修文学艺术,成绩不错,而大学内的存档照片也不见了,曾经给过他甲等成绩的三位教授似乎也不记得他了。一个小型进出口贸易商,资金从何而来,没有人能回答,住在布莱梅市,安静、谦逊,而且是独居的。一个友善的人,会跟邻居们点头致意,但是从不与邻居交往。他的秘书说他是个善待员工的老板,常常外出旅行。简言之,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很少人和他的公司做过生意,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的任何一件事情。
  “现在,我能够听见报纸说的:这个人有‘情报局’的资料。”托兰德撕下一张印刷纸张,放入纸夹中。他在半小时内须向大西洋舰队司令做简报——要告诉他什么呢?托兰德想着。
  “告诉他,德国人将要攻击苏俄,谁知道,也许这次他们真的能够攻下莫斯科。”洛伊开玩笑地说。
  “真他妈的,却克!”
  “好吧!也许只是一次想使苏俄瘫痪的行动,这样他们就可以再度统一德国,这正是俄国人所说的,巴伯。”洛伊看出窗外。“我们所知道的是一次典型的情报作业。福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来自何处,他是为谁工作,除非有什么重大的内情爆发出来,但是我跟你打赌,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都知道,也都认为,德国人不会那么疯狂,但是唯一的证据却指向他们。告诉我们的海军上将,有些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托兰德照这样正确地做了,只是他的头差一点被那位高级长官摘下——那位要求且需要实质情报资料的长官。
  乌克兰基辅
  “同志,我们将在两周内开始对抗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攻击作战。”阿利克斯耶夫说,他解释原因。集合的军团长和师长们木然地接受他的资料。“我们国家现在面临的是四十年来最大的危机。我们利用过去四个月的时间来鞭策我们的军队,使我们的军力更形精锐。你们和你们的下属对我们的要求都有很好的回应。而我唯一能说的是,我很荣幸能和各位一起为国效力。”
  “我会将党的训词留给各团体的政工官。”在分发资料时,他脸上露出勉强的微笑。“我们是苏联军队的职业军人,我们了解自己的任务,也知道为什么执行任务。祖国的生死存亡就靠我们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下结论道。真的不重要……
第十一章 战斗命令
  乌克兰席波拉
  “你可以开始进行了,上校同志,”阿利克斯耶夫透过他的无线电说道,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现在再骗我一次,我就让你去数树木!将军站在团部西面五百公尺外的小山丘上,跟他站在一起的是他的副官以及政治局委员米克希尔?沙吉托夫。我本来不必这样分心的,将军不悦地想。
  首先是火炮。他们看见划过空中的闪光,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隆隆的炮声。炮弹是从三公里外的另一个山丘后面发射的,呼啸地穿过他们左边的天空,发出撕裂绵帛般刺耳的声音。那位政治局委员畏缩了一下,阿利克斯耶夫注意到了,他想,又是一个软弱的老百姓。
  “我从未喜欢过这种声音。”沙吉托夫说。
  “以前听过吗,部长同志?”将军热切地问。
  “我以前在机动步兵团服役过四年。”他回答:“我一直没有学会信任在炮兵位置标示桌前面的同志。很愚蠢,我知道,请原谅我,将军。”
  接下来的是战车的主炮,他们透过望远镜看见大型的战车车队从树林内涌出,就像从梦魇中出现一样。当它们辗过演习区时,长长的炮管交相喷出火焰。散布在战车之间的是步兵战斗车。接下来出现的是武装直升机,从左右两边的空中突击,向地下碉堡及装甲车辆模型发射导向飞弹。
  当炮兵的火力在小山顶上调装发射时,小山顶上的目标几乎已被爆炸和飞扬的尘土隐藏起来。阿利克斯耶夫受过训练的眼睛仔细地评鉴这次演习。处于那个小山顶上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十分难过,即使在一个小而深的保护洞穴里,即使在遮蔽的战车里。炮兵火力仍是十分可怕的,足以使操作导向武器的人员分神,足以使通讯人员慌张,或许也足以阻碍在那里的军官们,但是来自敌方的炮兵反击火力呢?如果反战车直升机与飞机能够阻止战车的前进呢?战争中有太多的未知数,太多无法测知的状况,有太多原因必须下赌注,也有太多理由不必去冒险。如果在那个山顶上的是德国人呢?德军会惊慌吗——即使一九四五年在柏林的大门时?他们曾经惊慌过吗?
  战车与步兵输送车辆花了十二分钟攻上山头,演习结束。
  “做得好,将军同志。”沙吉托夫拿下他的耳罩。他想着,能离开莫斯科真好,即使是只有几小时,为什么呢?他怀疑,在这里比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更有一种在家的感觉?还是因为这个人?“据我所知,这种演练的标准是十四分钟。战车和步兵车辆配合得很好,我以前从未见过武装直升机,令人印象深刻。”
  “最大的进步是炮兵火力与步兵在最后攻击阶段的协同作战。以前他们做得很差,这次,他们做得不错——一种很困难的程序。”
  “我知道。”沙吉托夫笑着说:“我的同僚从未在这种演习中出过意外,但是我的两个朋友就因此受伤,所幸未致命。”
  “请恕我这么说,部长同志,但是能看到我们的政治局委员也能以军事才能为国服务真好,这样可以跟我们这些可怜的军人们有更佳的沟通。”阿利克斯耶夫知道,交一个居高位而有影响力的朋友是不会有害处的,而沙吉托夫似乎是个亲切的家伙。
  “我的大儿子去年刚退伍,我的小儿子明年大学毕业后也将进入红军服役。”
  将军感到十分诧异,阿利克斯耶夫放下望远镜看着这位党内要员。
  “你不必说出来,将军同志。”沙吉托夫说:“我知道,很少有高干的儿子这样做,我曾经发言反对过。一个人若想作领袖,就得先受磨炼,因此,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请随我来,部长同志,我们坐下来谈。”两人走回阿利克斯耶夫的装甲指挥车。将军的副官遣走车上人员,他自己也走开,让两人单独留在里面。将军拿出一只热水瓶和两只铁杯子,倒了两杯蒸馏水。
  “祝你健康,部长同志。”
  “也祝你,将军同志。”沙吉托夫微微啜饮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在地图桌面上,“依你看我们对‘红色风暴’准备得如何?”
  “自从一月份以来,我们进步了很多,我们的人员已很称职,他们一直延续着自己的训练,我希望还能多两个月时间,不过,我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说得好,波维?李欧尼托夫基。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谈实情了?”
  这位中共委员微笑着说道,阿利克斯耶夫立即警觉起来,“我不是傻瓜,部长同志,对你扯谎无异是疯狂的举止。”
  “在我们这个国家,说实话往往比说谎话还要疯狂。我们坦白地说吧,我是政治局委员的一名候选委员,我有权力,但你我都知道这权力的限制。现在,只有候选委员出来与军队在一起,而我们有义务回去向所有政治局委员报告,你也许可以想到我现在在这里跟你一起,不是在德国,这其中有某些意义。”
  这不完全是事实,阿利克斯耶夫知道,三天之后,这个单位将要搭乘火车前往德国。这就是这位党中央人士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我们确实准备好了吗,将军同志?我们会赢吗?”
  “如果我们的奇袭战略成功,而且我们的烟幕行动也成功的话,是的,我相信我们应该会赢。”阿利克斯耶夫谨慎地说。
  “不是‘我们必定会赢’?”
  “你曾经服过兵役,部长同志。在战场上是没有绝对的。对于一个部队的估计是无法完全确定的,除非他们真正流血过,而他们没有,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使军队准备好。”
  “你说你希望再有两个月时间。”沙吉托夫说。
  “一个像这样的任务永远不能说是已经完成,永远都还有必须达成的进步。我们在一个月以前才开始一个计划:以较年轻、较有活力的下属来替代营级与团级内的资深老军官,事实上证明效果很好。但是这些目前仍担负着少校职责的年轻上尉们,还可以更进一步的调教。”
  “这么说,你仍有怀疑?”
  “永远都会有怀疑,部长同志,打仗不是演练算术题目,我们是在和人打交道而不是数目字。数目字有其自己独特的完美程度,而人毕竟是人,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去改造他们。”
  “很好,波维?李欧尼托夫基,很好,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诚实的人。”沙吉托夫向将军举杯致意。“是我自己要求来此地的,一位在政治局委员会的同志皮特耶?布鲁柯夫斯基告诉我有关你父亲的事。”
  “皮特耶叔叔?”阿利克斯耶夫点点头:“我父亲的师被派往维也纳时,他是随行的人民委员。我小时候他常到我们家来,他好吗?”
  “不好,年纪大了,又在生病。他说攻击西方世界是疯狂的举动,老年人的闲扯,也许吧,但是他的作战记录却是十分杰出的,也因为如此,我要你评估我们的机会。我将不会密告你,将军。有太多人害怕告诉政治局委员事实,但是现在是说实话的时候了。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如果我都能相信你会给我诚实的意见,那么你也可以相信我,这不会对你有害的。”恳求最后变成了严肃的命令。
  阿利克斯耶夫看见他的客人蓝眼中的坚硬,他的迷人之处现在已经不见了。蓝是冰块的颜色,这里有着危险的气氛,甚至对于一个将级军官都有危险性,但是这个人所说的事实。
  “同志,我们的计划是速战速决,目标是:两周之内抵达莱茵河,这确实比我们五年前的计划要保守得多。北约组织已经加强了它们的准备,尤其是他们的反战车能力,我要说的是:三个星期是比较有弹性的,要看奇袭战略的成功程度与战争中可能出现的无可预测的状况而定。”
  “这么说,关键在与奇袭?”
  “关键永远是奇袭。”阿利克斯耶夫毫不迟疑地回答,他完全正确地引用了苏维埃的教条。“奇袭是战争中最重要的因素,有两种奇袭,战术性的与战略性的。战术性的奇袭是作战的艺术,战略性的奇袭则须靠政治手段来达成,这一部分是你的任务而不是我的,而且是远比军队中我们所做的任何事都重要。利用战略性的奇袭,也就是如果我们的烟幕行动生效,是的,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能在战场上获胜。”
  “如果不呢?”
  那么我们便是白白地扼杀了那八个孩子!阿利克斯耶夫想着,而在这一件事情中,这位迷人的政治局委员到底扮演了哪个角色?“那么,我们就可能输掉这场战争。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们能用政治手段分化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吗?”
  沙吉托夫耸耸肩,有点恼怒于掉入自己设计的陷阱中。“就像你说的,波维?李欧尼托夫基,永远都有不可预测的状况。如果失败,会如何呢?”
  “那么战争就会变成意志力与后备力量的考验。我们应该会赢的,增补军力对我们来说是很容易的。我们在接近行动的地区内,有着比北约组织更多的受过训练的部队、更多战车,和更多的飞机。”
  “也比美国多?”
  “美国远在大西洋的那一边,我们有个封锁大西洋的计划。他们能够将部队用飞机运到欧洲——但是只有部队而没有武器,也无法运送燃料。运送武器和燃料需要船只,击沉运输船只要比摧毁一个战斗师容易,如果未能达成全然的奇袭,那么作战区域就会变得十分重要。”
  “那么,如果北约组织也奇袭呢?”
  将军向后靠。“如果从定义来讲,你无法预测奇袭,同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有情报组织,才可以减低或除去它们发生的可能性,这也是我们的计划容许若干临时状况的原因。举例来说:如果奇袭完全失败,而北约组织又先行攻击。”他耸耸肩:“他们无法走得远,而且会让他们有困扰。但目前仍困扰我的是核子反击,这又是另一个政治上的问题。”
  “是的。”沙吉托夫忧郁的是他的大儿子。什么时候须出动后备部队,他的大儿子伊凡就得爬上他的战车,不用说,一名政治局委员必然知道战车将会派往何处。阿利克斯耶夫只有女儿,幸运的人,他想。“因此,这个部队是要去德国的?”
  “是的,本周末出发。”
  “你呢?”
  “最初阶段中,我们的任务是为西南战区作战做战略预备队,再加上保卫祖国,抵御来自南翼可能的奇袭,那并不令我们十分担忧。要威胁我们的话,希腊和土耳其必须得联手,但是他们应该不会,除非我们的情报资料完全错误。我的上司和我稍后将执行计划中的第二阶段,夺取波斯湾,而这也不是问题,阿拉伯人虽然强悍,但他们人数不多。你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你是说老大?他现在上语言研究所,他在中东语言班是第一名。”沙吉托夫惊讶于先前他为何没想到这点。
  “我倒是可以多加利用。我们的阿拉伯语译员大多数是回教徒,而这次任务,我宁愿要更可靠的人。”
  “你不信任阿拉的信徒?”
  “战争中,我不信任任何人。如果你的儿子擅长于这些语言,我可找到一个借重他长才的职位,这是必然的。”前者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两人心中都互相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如此计划。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情况并为依照演习时刻表而结束。”托兰德说:“卫星与其他侦查都显示,苏联在德国与波兰西方的军队仍以作战编组的形式聚集在野外,有若干迹象显出苏联境内各个点的铁路运输已备加整顿——也就是说,在这些点上正计划运送大量的部队前往西方。”
  “苏联北海舰队今天早上派出六艘潜艇,它们的行动表面上是例行前往替代他们在地中海的战队。目前已知未来两周内,他们在北大西洋的潜艇数量会比平常多。”
  “告诉我,他们在地中海巡航的潜艇。”大西洋舰队司令命令道。
  “一艘胜利级、一艘E级巡航飞弹的潜水艇、三艘F级柴油引擎潜水艇、以及一艘J级巡航飞弹潜艇。它们上个星期还都停在迪里波里,小艇也都在它们旁边,在利比亚的领海里。他们明天将要在格林威治时间一十三时通过直布罗陀海峡。”
  “他们不再第一站等待新到船只来换班?”
  “不,将军。通常它们会等换班的船只进入地中海,但是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它们不会这样做。这使得南北往来有十二艘苏联潜艇,再加上一艘十一月级和三艘古巴海军使用的F级潜艇。目前它们也都边连边地系着——今天早上我们才找到它们,这份资料是两小时前他们的状况。”
  “好,那么欧洲方面呢?”
  “福根先生那件事还没有进一步消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情报单位碰壁了,它们没有得到任何来自莫斯科的新消息,甚至连公开审判的日期也不知道。德国人说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这家伙的任何事情,仿佛他生来就是三十一岁而开始经营他的生意,他的过去没有一点记录,他的公寓已被澈底搜索过,没有发现任何有罪的证据——”
  “好吧,少校,告诉我们,你从你的专业直觉上有什么发现。”
  “将军,福根是苏联的一名‘睡眠’型情报员,十三年以前渗透入西德,只执行过很少的任务,或许根本没有过,直到这一次。”
  “所以,它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对西德加诸极大的政治压力,或许想迫使西德退出北约组织,最糟的是——”
  “我想我们已经算出最糟的状况了。做得好,托兰德。而昨天的事情,我应该道歉,不能获得我要的资料不是你的错。”
  托兰德傻眼了,一位四星上将在众多将官面前向一名备役少校道歉,太不寻常了。“它们的舰队现在在做什么?”
  “将军,我们没有莫曼斯克地区的卫星照片,云层太厚,无法看清,但我们预计明天下午天气会放晴。挪威人现在正加强巴伦支海的空中巡逻,它们说,除了潜艇之外,苏联目前在海上的船只比平时少,这一个月以来,它们在海上的船只一直相当少。”
  “而这种情形可以在三小时内改变。”另一位将军指出。“你对他们舰队备战的情形有什么评估?”
  “从我们开始研究它们起,目前它们正属于最佳状况。”托兰德回答:“几乎已百分之百准备妥当。就像你刚才说的,长官,它们随时可以出海,而且带着所有的装备。”
  “如果他们出击,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已派遣三艘潜艇在那里监视他们。”派普上将说。
  “就在来此之前,我刚和国防部长谈过,他今天将要谒见总统,要求全球美军进入第三级警戒状态。德国已经要求我们执行绿色旋风计划,直到苏联暂缓其行动为止。你认为苏联会怎么做,少校?”大西洋舰队司令问。
  “长官,今天稍晚,我们将会知道,苏俄共党总书记将在最高苏维埃临时会议中发表演说,明天的葬礼上也可能发表演说。”
  “装模作样的混蛋,”派普大骂道。
  一小时之后,托兰德坐在他办公室的电视机前,想念着却克?洛伊,真希望他能在场协助他的翻译工作。那位主席有个讨厌的习惯,他讲话太快,而托兰德只能勉强跟上他。整个演说历时四十分钟,其中四分之三是标准的政治措词。最后,那位党主席宣布将发动B级后备单位,以防德国潜在的威胁。
第十二章 葬礼的安排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从电视的画面中,托兰德看见联邦议院大厅异乎寻常的拥挤,通常他们在这样的典礼中一次只埋葬一位大英雄,有一次它们在此为三名亡故太空人举行葬礼,而这一次,他们有十一名英雄,八名来自斯克夫的年轻先锋团团员,三个男孩,五个女孩,年龄从八到十岁以及三名为俄共政治局委员工作的雇员。他们全躺在闪亮的桦木棺材里,四周包围着一片花海。托兰德仔细观察萤幕,棺盖是打开的,因此可以看见受害者,其中两人脸上盖着黑色丝巾,棺木上方有照片,显示出孩子们生前的模样。电视摄影机徘徊在这悲惨而恐怖的景象上。
  大厅的大梁柱被红、黑的布幕遮住,甚至华丽的树枝形灯架也为了这个肃穆的葬礼而被遮蔽住。受害者的家属排成一列站着,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他们全都穿着宽大而裁剪不当的衣服,典型的俄罗斯特色。它们脸上没有情绪化的表情,只有震惊,仿佛仍在试图理出伤害他们家人的原因,仿佛希望着从这场恶梦中醒来而发现他们所爱的人仍安全地睡在床上,他们知道,这永远也不可能了。
  这位共党主席阴郁地走到队伍前,拥抱每一位死者家属,他袖子上有着哀悼的孝带,与他前襟衣领上俗丽的列宁任命徽章格格不入。托兰德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真有伤痛的情绪,在别人眼中几乎以为他是在埋葬他的家人一样。
  一位母亲接受他的拥抱和致意的亲吻,她几乎崩溃地弯下膝,将脸埋入双手中。党主席立刻蹲下搀扶她,他的动作比他的丈夫还快,将她的头揽在肩上,过了一会,他帮助她站起来,轻轻将她交回丈夫保护的双臂里。她的丈夫是一位苏联陆军上尉,他脸上的表情是悲愤的。
  演得真好,托兰德心想,简直可以和艾森斯坦的作品相比。
  苏俄莫斯科
  你这混蛋也觉得伤痛吗?沙吉托夫对自己说。他和其他的中央委员站在棺木左方的队伍里。他尽力让自己的脸向前,朝着那一排棺木,但是他移开他的目光,只看着正在记录整个葬礼的四具电视摄影机。整个世界都在看着他们,电视台的人员曾向他们保证过;多么敏锐的组织!这是烟幕掩饰计划的倒数第二步行动。红军的荣誉亲卫队士兵混在莫斯科少年先锋队员的男孩和女孩之间,瞻仰着这些被谋杀的孩子们。轻柔的小提琴乐声,什么样的一场虚伪表演啊!沙吉托夫对自己说着,看我们对那些被我们谋杀的死者家属多仁慈啊!成为共产党员的三十五年中,他已经看过太多谎言,他自己也对党中央说了够多谎,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还好我今天没吃什么,他想。
  他的眼光不情愿地转回一张又一张上蜡的孩子脸庞,回想起他自己的孩子小时候睡觉时的脸。经常,他工作得很晚,回到家里后他总是溜进孩子的卧室,去看他们宁静的睡脸,听他们均匀的呼吸,他们的梦呓。他多常告诉自己和党中央要为他们的未来努力?你们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孩子,他用他的眼睛对着最靠近他的那个孩子说道,再也没有梦想了,看看党对你的未来做了什么样的事啊!他的眼睛里蓄满的泪水,为此憎恨自己。他的同志们会认为这只是一部分的表演而已。他想看周围,看看他的政治局同志对他们的杰作有何感想。他怀疑执行此项行动的KGB小组现在对他们的任务会有什么想法,如果他们还或者的话。他想,多么容易便可将他们放在一架飞机上,再让他们撞毁在地面上,这样一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所有关于炸弹阴谋的记录都已经销毁,他可以确定,而且知道这件事情的三十个人也都确定,其中一半以上的人此刻都站在队伍里。现在沙吉托夫几乎希望他那天早上曾提早五分钟进入那栋大楼,毕竟死了比成为此件丑事的受益人要好受得多了。他心里明白,如果那天早上他真被炸死了,那么在这一场残酷的闹剧中,他将会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同志们,躺在我们面前的是祖国无辜的孩子。”苏俄共党总书记以低沉、缓慢的声调开始他的演说,这使得托兰德的翻译工作较容易些。大西洋舰队司令的情报主任就在他身旁。“这些孩子被残暴的国家恐怖主义手段残杀了,被一个持着‘污秽的征服梦想’两度侵略我们祖国的国家谋杀了。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的是谦卑、全心奉献心力为祖国服务的仆人。我们看见的是为苏联的安全而牺牲的殉难者,我们看见的是在法西斯主义者侵略下的殉难者。”
  “同志们,对这些无辜孩子们的父母,对这三个好人的家属,我要说,报应终将来临,他们的死绝不会被忘记。我要说,这件残暴的罪行将受到公平的审判……”
  “天哪!”托兰德停止翻译,看着他的长官。
  “是的,战争即将爆发。我们在对街有一个语言小组,他们会做完整的翻译。巴伯,我们去见‘老板’吧。”
  “你确定吗?”大西洋舰队司令问道。
  “可能他们会有较少的安排,长官。”托兰德回答:“但我不这么想,关于这次点燃俄罗斯人民怒火的举动,其规模是我前所未见的。”
  “让我们把每一件事都摆到桌面上来说。你是说他们一手安排这次谋杀时间来煽动危机。”舰队总司令望着桌面,“难以相信,即使是他们,我也难相信这是真的。”
  “将军,我们应该相信这点,还是我们应该相信西德政府决定使自己上钩而对苏联发动战争?如果是第二种情形,那么西德政府必定是他妈的昏了头!”托兰德大肆抨击,他忘了只有海军上将才会在其他将军面前咒骂脏话。
  “但是,为什么呢?”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情报作业的一个问题,长官,并且要说明已经发生了什么事,要比说明为什么要容易多了。”
  大西洋舰队司令站了起来,踱步到他办公室的一角。就要有一场战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找出原因,这原因或许是重要的关键。
  “我们要开始召集后备军人。托兰德,过去两个月来,你的表现好极了,我将要求让你升级为中校,你是特例,我想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第二舰队指挥部的参谋处有一个情报空缺职务,他已经要求由你来担任,如果事态变得严重,看来势必会如此,那么你便会成为他那一小组的第三号人物,而且你会被派到一艘航空母舰上,我希望你到那里去。”
  “如果能让我与家人小聚一两天,我将感激不尽,长官。”
  舰队司令点点头,“这是我们欠你的。而且尼米兹号也正在航行中,你可以到西班牙海岸去跟它会合。星期三早上带着你的行李回到这里报到。”大西洋舰队总司令走过来跟他握手,“做得好,中校。”
  两英哩之外,裴瑞斯号靠在补给船边。爱德?莫瑞斯从舰桥上往下看,反潜火箭(注:利用火箭投射的鱼雷)正从起重机上卸到他的船头,装入弹药舱内;另一具起重机则将补给品卸到船尾的直升机停机坪上。三分之一的船员正在辛勤地工作,将那些补给品放入船上每一个适当的贮存空间里面。他指挥裴瑞斯号已将近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将船载满武器。八管反潜火箭发射器已经由岸上技师调整过,以校正其机械误差。从供应舰来的另一组人员和他自己的一组人员会合,一起处理一个雷达上的问题,这是他的检查项目列表上最后一个须处理的问题。船上引擎部份的功能完美无暇,比他对这艘已服役二十年的船只所预期的更好。再过几个小时,美国海军裴瑞斯号就可完全准备好……但是,为什么呢?
  “仍然没有出航命令,舰长?”他的执行官问道。
  “没有,我在想大概每个人都在怀疑我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根据我的看法,连‘旗子’都不知道(莫瑞斯总是称海军上将们为‘旗子’)。明天早上,在大西洋舰队司令部将要举行舰长会议,到时候就知道了,也许吧。”他不十分确定地说。
  “你认为德国人的那件事如何?”
  “曾经在海上跟我共事过的那些德国人没有问题。企图炸掉整个苏联统治阶级——没有人会这么疯狂。”莫瑞斯耸耸肩,一道阴影在他黝黑的脸上散开。“但是没有人规定这世界上的每样事情都必须是有道理的。。
  “该死的,如果那不是真的,那么我想,我们就用得着那些反潜火箭了,舰长。”
  “我想你恐怕是对的。”
  马里兰州克鲁福顿
  “出海?”玛莎?托兰德问道。
  “是他们要我上船的,那也是我所属之处,不管我喜不喜欢。”巴伯似乎不太愿意正视他妻子的目光,光是听她几乎心碎的声音就已经叫人难过了。他不愿将恐惧带入她的生活,然而此刻,他却在这么做。
  “巴伯,事情会像我想的一样糟么?”
  “还不知道,宝贝。可能是的,但是目前还不知道。玛莎,你记得爱德?莫瑞斯和丹尼?麦克福特吗?他们现在都已经是舰长了,他们也必须出海,而我就应该待在安全的岸上吗?”
  他妻子的回答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蹂躏。
  “他们是专业的,你不是。”她冷冷地说。
  “你只是在周末假扮战士,每年服役两周,假装自己还待在海军里。巴伯,你是个老百姓,你不属于那里,你甚至于不会游泳!”而玛莎?托兰德可以给海狮上游泳课。
  “对,我他妈的不会!”托兰德反驳道。他知道为了这事情争吵是荒唐的。
  “对,五年来,我没有看过你下水,你出海去玩你那该死的游戏,把我和孩子丢在这里,我该对他们说什么?”
  “说我没有逃跑,我没有躲起来,我——”托兰德移开目光。他没有料到会这样,玛莎出身自一个海军家庭,她应该了解的。然而此刻,她脸颊上挂着泪珠,嘴唇发抖。他走向前一步,用双手去环抱她。“玛莎,你瞧,我要去的那一艘船是航空母舰,是我们所有船只中最大的、最安全的、保护最周全的,有一打以上其他的船只包围它,不让坏蛋接近它。好吗?玛莎。他们现在需要我,需要我去协助预测敌人的动向,好尽可能地远离敌人。我现在做的是必须去做的事情。玛莎,他们需要我。海军上将指名要我,我是重要的——至少有人是这样认为的。”他以温柔的微笑隐藏住他的谎言。一艘航空母舰是整个舰队中最受保护的船只,必须如此,因为航空母舰是苏联人的头号目标。
  “对不起,”她挣脱她的怀抱,走到窗前,“丹尼和爱德他们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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