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狗温迪克BecauseofWinn-Dixie
作者：[美国]凯特．迪卡米洛
译者：傅蓓蒂
作者简介
凯特．迪卡米洛（KateDiCamillo）：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在佛罗里达州长大。大学时代主修英美文学，并从事成人短篇小说的创作，曾经获得1998年迈克奈特基金会的作家奖助金。《傻狗温迪克》是她的第一本儿童小说。
凯特笔下的人物都显得十分真实。她说，她并没有塑造这些人物，而是专心聆听这些人对她说什么，然后把他们说的东西转述出来。她不喜欢刻意介入或扭转故事的发展，也不特意挑选故事的题材或背景，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以《夏洛的网》一书闻名于儿童文学界的E.B.怀特曾说：“所有我想要在书里表达的，甚至所有我这辈子所想要表达的就是，我真的喜欢我们的世界。”凯特认为这句话也正是她写作的心情。
目录
第一章、会笑的狗
第二章、收留温迪克
第三章、小麻烦
第四章、妈妈的十件事
第五章、温迪克上教堂
第六章、第一个朋友
第七章、芬妮小姐的故事
第八章、“佳畜得”宠物店
第九章、格洛丽亚的花园
第十章、种树
第十一章、雷雨恐惧症
第十二章、宠物音乐会
第十三章、恼人的两兄弟
第十四章、过错树
第十五章、为朋友借书
第十六章、战争的故事
第十七章、里德莫斯．洛丹
第十八章、甜与悲
第十九章、奥蒂斯的往事
第二十章、筹划聚会
第二十一章、客人来了
第二十二章、扫兴的雷阵雨
第二十三章、温迪克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真情告白
第二十五章、惊喜
第二十六章、欢乐的歌声
第一章会笑的狗
我叫印第亚．欧宝．布隆尼。去年暑假，我那个当牧师的爸爸，叫我去超市买一盒通心粉、一斤白米和两个番茄。回家的时候，我却带回了一只狗。事情是这样的：我走进温迪克超市的蔬菜区去挑选爸爸叫我买的番茄时，差点儿撞上超市的经理。他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儿，
张牙舞爪地挥着手臂。
“谁让狗跑进来的？”他大呼小叫地喊着，“谁把这只脏狗放进来的？”
起先我并没有看到狗，只看到地上一个个的番茄、洋葱、青椒滚来滚去，然后看到所有温迪克超市的员工都像他们经理一样挥舞着手臂。
接着，我才看到角落里有一只狗跑来跑去。那是一只又大又丑的狗，看来它玩得正高兴呢！它伸着舌头，摇着尾巴，突然一个蹦跳，停在我面前，对着我傻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只会笑的狗，可是它真的在笑，龇牙咧嘴地对着我笑。它拼命地甩尾巴讨好，把放在柜台上当样品的柳橙全打落到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超市经理吼着：“赶快把狗抓起来！”只见那只狗冲向经理，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摇头摆尾。可以看得出来，它真的想当面向经理道谢，谢谢他让它在蔬菜区玩得这样开心。可是一不小心，它把经理推倒在地上。经理一定觉得今天倒霉透顶了，居然就坐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那只狗赶紧靠过去，体贴地舔着他的脸。
经理说：“有没有人可以帮忙给流浪动物之家打个电话？”
“等一下！”我大声说，“那是我的狗，不用打电话。”
所有温迪克超市的员工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知道这个娄子捅大了，而且真可说是瞎捅娄子。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把那只狗送到流浪动物之家去。
“过来，狗狗。”我说。
那只狗停下舔经理脸的动作，竖起耳朵看着我，仿佛在努力回想是不是见过我。
“过来，狗狗。”我又说了一遍。我猜想它像全世界的人一样，都希望有一个名字，可是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我灵机一动，就用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叫它：“过来，温迪克。”那只狗蹦蹦跳跳地来到我面前，好像那真的是它的名字似的。超市经理站起来，狠狠瞪了我一眼，以为我在开玩笑。
“它真的叫温迪克。”我说。
超市经理说：“难道你不知道不能带狗进超市吗？”
“我知道。”我告诉他，“它不小心跑进来的。真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走吧！温迪克。”我对着狗说。它跟着我走过蔬菜区，穿过卖希瑞尔玉米片的过道，又经过所有的收银台，走出了大门。
等我们稳稳当当地站在超市外，我又仔细打量起这只狗，它好像并没有刚才那么可爱嘛。它虽然很大，可是很瘦，瘦得连肋骨都看得到。身上还长着瘌痢皮。大致说来，它看起来就像一块淋了雨的咖啡色地毯。
“你很邋遢。”我跟它讲，“我猜你一定是只流浪狗。”
它又龇牙咧嘴地冲着我笑，笑到都要打喷嚏了，那个样子好像在说：“我知道我很邋遢，可是我很好玩，不是吗？”要知道，要想不爱上一只有幽默感的狗是很难的。
“走吧！”我说，“看看牧师会怎么说。”
我和温迪克一起慢慢地走回家去。
第二章收留温迪克
就在我捡到温迪克的那个夏天，我和牧师爸爸刚刚搬到佛罗里达州的纽奥米市。他在这里的展怀教会当牧师。我爸爸是个很棒的牧师，也是个好人。可是有时候我很难拿他当父亲看待，因为大部分的时间，他不是在传道，就是在想着怎么传道，要不就是正准备出去传道。所以在我心目中，他只是一个牧师。在我还没出生前，他在印度当传教士，那就是为什么我叫印第亚的原因。不过他都叫我的小名：欧宝。那是他母亲的名字，他很爱他的母亲。
在和温迪克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它我名字的由来，为什么我们会搬到纽奥米市，还跟它大谈我的牧师爸爸。他是个好人，虽然在讲道和祷告时有点啰嗦，尤其还会把去超市买杂货的苦差事都推给我，不过他仍不失是个好人。
“你知道吗？”我跟温迪克说，“你是一只落难街头的狗，所以他可能会接受你，搞不好还会让我养你呢。”
温迪克摇着尾巴，抬头看着我。它好像有一条腿怪怪的，走起路来有点瘸。我必须承认它真的是又臭又脏又丑，可是我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它了。我们走到拖车社区时，我告诉温迪克要乖乖地保持安静，因为这是一个只准成人居住的地方。我之所以能住进来，是因为爸爸是个牧师，而我是个既乖巧又文静的女孩，所以村长艾尔弗雷德先生叫我“特殊人物”。我跟温迪克说，它也必须表现得像个“特殊人物”，特别是不可挑衅艾尔弗雷德先生家的猫和德特韦勒太太的聒噪狗——山姆。我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它抬起头聆听着，我敢发誓，它完全听懂了。“坐下。”我们到达家门口时，我对它说。它马上乖乖地坐下。“坐好，我很快就回来。”牧师坐在客厅里的小折叠桌旁，身边堆满了文件。他边看文件边抓鼻子，这个动作表示他在努力思考中。
“爸爸。”我说。
“嗯……”他哼了一声。
“爸爸，你是不是常教导我说，我们要帮助比我们不幸的人或动物？”
“嗯……对呀！”他摸着鼻头，看着文件回答。
“嗯，我在超市发现了一个小可怜。”
“哦，是吗？”他问。
“是的，爸爸。”我专注地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一只从来不把头伸出壳外看看外面世界的乌龟，成天只顾着把头缩在壳内思考。“爸爸，我们可以让这个小可怜和我们住一阵子吗？”
牧师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欧宝，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捡到了一只狗，我想养它。”
“不行。”牧师说，“我们以前讨论过的，你不需要狗。”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我不需要狗狗，可是这只狗狗需要我。你看——”我走向门边，叫了声：“温迪克！”温迪克听到了，马上面露微笑，喷嚏连连，然后一跛一跛地爬上楼梯，走进客厅来。它把头放在牧师的腿上，那里正好有一大摞文件。牧师看着温迪克，看着它的瘦肋骨，再看着它一块一块的瘌痢皮。牧师不得不皱起鼻子，因为就像我说的，温迪克臭臭的。它抬头看着牧师，咧着嘴露出歪七扭八又泛黄的牙齿，摇着尾巴表示友好，却把小方桌上的文件给扫到地上，还打了一个大喷嚏，把更多的文件吹得满地都是。
“你叫它什么？”牧师问我。
“温迪克。”我低声回答，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温迪克将会影响牧师，让他把头探出壳。
“这样啊——”牧师说，“它应该是一只流浪狗。”他放下手中的铅笔去搔温迪克的耳后，“而且是一只很可怜的流浪狗。”
“你想有个家吗？”牧师用温柔的语调问温迪克。温迪克摇摇尾巴。
“好吧！”牧师说，“我想你已经找到了一个家。”
第三章小麻烦
我马上动手给温迪克梳洗。首先，我用浇花的水管和婴儿洗发精给它洗了个澡。它动也不动地站着，我看得出来它不喜欢洗澡，因为从头到尾它都没有对我笑一笑或是摇一摇尾巴。洗好擦干后，我用我的梳子替它把毛梳理整齐，我很认真地梳理那些打结和长瘌痢的地方。它倒不介意我梳它的毛，它的背摆来摆去，仿佛很舒服的样子。
我一边为它清洗，一边和它讲话，它都静静地听着。我告诉它我们是同病相怜的。
“看——”我说，“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我是有个牧师爸爸，可是没有妈妈。我是说我有妈妈，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三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我对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敢打赌你一定也不记得你妈妈了吧！所以我们可以说都是孤儿。”当我说到这里，温迪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像终于有人了解它的遭遇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对它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我甚至没有朋友，因为我才从瓦特里搬到这里不久。瓦特里在佛罗里达州的北边。你去过佛罗里达州的北边吗？”
温迪克低头看着地上，仿佛在试图回忆它是否去过。
“你知道吗？”我说，“自从我们搬到这里，我特别特别想我的妈妈，比我在瓦特里的时候还想。”
温迪克竖起耳朵，又扬起眉毛。
“我想牧师也和我一样想念着妈妈。他还是爱她的。因为在瓦特里时，我听到教会里的太太们谈到这件事，她们说他还在期待她回来。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也不跟我谈论妈妈。我很想多知道一些有关妈妈的事，可是我又不敢问牧师，我怕他会生气。”温迪克认真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似的。
“什么？”我说。
它盯着我看。
“你觉得我应该叫牧师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吗？”
温迪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打了一个喷嚏。
“让我想一想。”我说。
梳理完之后，温迪克看起来顺眼多了。它身上还是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可是有毛的地方显得柔顺、发亮又干净。虽然你还是可以看见它的肋骨，但我打算好好儿地喂它，我想这样或许可以改变它的形象。但对它扭曲、发黄的牙齿我就束手无策了，因为每次我要用我的牙刷帮它刷牙，它就大打喷嚏，搞得我不得不放弃。大体来说，它比原来体面多了，我带它进屋里让牧师看看。
“爸爸。”我说。
“嗯。”他回答。他正在准备布道的内容，口中念念有词。
“爸爸，我想让你看看崭新的温迪克。”
牧师放下铅笔，摸摸鼻子，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
“哇！”他看着温迪克，露出非常灿烂的笑容，“现在你看起来挺帅的嘛！”温迪克也对着牧师微笑。它走过去，把头放在牧师的腿上。
“它闻起来也很香哟。”牧师说。他摸摸温迪克的头，注视着它的眼睛。
“爸爸。”我鼓起勇气说，“我跟温迪克谈过了。”
“哦，是吗？”牧师抓抓温迪克的头回答。
“我跟它讨论过，它也同意我的意见。我要说的是，我现在已经十岁了，你应该告诉我十件有关妈妈的事。”
牧师停止抓温迪克的头，愣在那里。我知道他又想把他的头缩回他的壳里。
“一年一件事。”我说，“好吗？”
温迪克也抬头看着牧师，用它的鼻子轻轻推了他一下。牧师叹了一口气。他对着温迪克说：“我早该猜到你是个小麻烦。”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我。“来，欧宝。”他说，“坐下。让我告诉你十件有关你妈妈的事。”
第四章妈妈的十件事
“第一件事。”牧师说。我们坐在沙发椅上，温迪克挤在我们的中间。温迪克似乎喜欢坐在沙发椅上。“第一件事。”牧师又说了一遍。温迪克很专注地看着他。
“你妈妈很幽默。她可以把每个人都逗得哈哈笑。”
“第二件事。”他说，“她的头发是红色的，脸上有雀斑。”
“就像我一样？”我说。
“就像你一样。”牧师点点头。
“第三，她喜欢种东西。这方面她很有天赋，她可以在地里种一个轮胎，然后长出一辆车来。”
温迪克开始咬自己的脚趾，我拍拍它的头叫它不要咬。
“第四，”牧师说，“她跑得很快。如果你跟她赛跑，绝对不能让她先跑，不然她就赢定了。”
“我也是！”我说，“以前在瓦特里的时候，我和傅莱恩赛跑，我赢了。他说不公平，因为男生和女生不能同时起跑。我跟他讲他是一个输不起的人。”
牧师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准备好要听第五件事了。”我跟他说。
“第五，”他说，“她不会煮饭。她能把任何东西都烧焦，连水都会烧干。她也不会开豆子罐头。给她一块肉，她什么花样也变不出来。”“第六，”牧师摸摸鼻子，抬头看着天花板，温迪克也依样画葫芦。“第六件事是你妈妈喜欢听故事。她可以坐着听一整天的故事。她喜欢别人讲故事给她听，尤其爱听有趣的故事，常常笑得前仰后合。”牧师边说边点头，好像很同意自己的讲法。
“第七件事是什么呢？”我问。
“让我想一想。”他说，“她对星座非常了解。夜晚的每一颗星星，她都可以叫出它们的名字，并指出它们所在的位置。仰望天上的星星对她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第八件事。”牧师闭着眼睛说，“她讨厌当牧师的太太。她不能忍受教会里的太太们对她品头论足，一会儿批评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一会儿批评她煮什么样的食物和唱什么样的歌。她说她好像是一条放在显微镜下的小虫。”
温迪克躺在沙发上。它把鼻子放在牧师的大腿上，把尾巴放在我这边。
“第十件事。”牧师说。
“第九。”我纠正他。
“第九件事。”牧师说，“她酗酒。她喝啤酒、威士忌和其他烈酒。有时候，她根本没法子不喝。我和你妈妈常常为此吵架。”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说，“第十件事是，你妈妈很爱你，她非常爱你。”
“可是她却离开了我。”我说。
“她离开了我们两个。”牧师轻声地说。我看见他把他的老乌龟头又缩回笨乌龟壳里。“她带着行李走了，一件东西也没有留下来。”
“好了。”我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温迪克也跳下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说。我回到房间，把牧师告诉我的十件事用他告诉我的方式一一记下来，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了。写完后，我大声地念给温迪克听，一直念到我完全记住为止。
我希望我了解这十件事的每一个细节，这样，如果妈妈回来的话，我就可以很快认出她来，然后把她抱得紧紧的，再也不让她离开我。
第五章温迪克上教堂
我们很快就发现温迪克最不能忍受被单独留在家里。如果我和牧师出去，把它单独留在家里，它会把沙发椅垫拖下来，把卫生纸整筒全拉出来。所以每次我们出门，就把它拴在外面。可是那也不行。温迪克会乱吼乱叫，叫到德特韦勒太太的狗——山姆也跟着乱叫。这正是住在拖车社区的人最讨厌听到的噪音。
“它只是不想被单独留在家里。”我告诉牧师，“没有办法，以后就让它跟我们一起出门吧。”我了解温迪克的感受，单独被留下来，会让它的内心觉得很空虚。
过了一阵子，牧师终于让步了。以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带着温迪克，即使是去教堂也一样。
展怀教会的外观和一般的教堂不太一样。这栋建筑过去是家“快选商店”，当你走进前门，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快选商店”的商标。地上有几个用红色小块儿瓷砖拼成的大字——“选、选、选！快、快、快！”牧师曾试着用油漆遮盖这些字，但是怎么遮都遮不住，最后只好放弃，不再管它们了。
展怀教会另外不同于其他教堂的一点是这里没有椅子。大家都自带折叠椅和凉椅来教堂，所以有时候看起来倒像是一群人在观光游行，或是一起坐着烤肉，而不是在教堂里做礼拜。就因为它是个有点奇怪的教会，我想正好适合温迪克去。但是我们第一次带温迪克到教会的时候，牧师并没有让它进去，而是把它拴在前门外。
“为什么我们一路带着它，到这儿反而要把它拴起来呢？”我问牧师。
“因为狗不可以进教堂，欧宝。”牧师说，“这就是原因。”
他把温迪克拴在树下，还说那儿很阴凉，应该没问题。但实际上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礼拜开始了，有些人在唱诗，有些人在祷告，然后牧师开始布道。他还没讲几句话，外面就传来一声可怕的吠叫。牧师假装没听见。
“今天。”他说。
“啊……呜……”温迪克叫道。
“请别这样。”牧师说。
“啊……呜……噫……”温迪克回叫了一声。
“朋友们！”牧师说。
“啊……呜……噫……哎……”温迪克哀号起来。
每个人都收起椅子，互相看来看去。
“欧宝。”牧师说。
“噢……”温迪克还在叫着。
“什么事，牧师？”我说。
“去把狗带进来！”他大声地说。
“是的，牧师。”我也大声回答。
我走到外面，解开绳子，把温迪克带进教堂，它坐在我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牧师，牧师也只好对它笑一笑。温迪克对他就有这种影响力。
牧师又开始布道了。温迪克坐着聆听，耳朵不时地抽动，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去。如果不是有一只老鼠跑过，可以说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展怀教会里本来就有老鼠。当这儿还是“快选商店”时，老鼠有许多好东西可以吃，后来变成纽奥米市展怀教会，老鼠就只能吃聚餐后的剩菜剩饭了。牧师一直说他会想办法驱逐老鼠，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老实说，他不忍心伤害任何动物，即使是一只小老鼠。
这下好了，温迪克一看见那只老鼠，就跳起来追。前一分钟，牧师正在布道，教堂里的气氛还肃静凝重；可这会儿，温迪克像一颗长了毛的子弹，在教堂里穿梭追逐老鼠。它一面吠，一面在写着“快选”的地板上冲来滑去，惹得大家鼓掌喝彩。等温迪克真的抓到老鼠时，他们简直兴奋到了极点。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狗会抓老鼠。”诺德丽太太说。
“它是一只不同凡响的狗。”我跟她说。
“我想也是。”她表示赞同。
温迪克摇着尾巴站在讲台边，小心翼翼地紧咬着老鼠，并没有伤害它。
“我相信那个家伙天生就会打猎。”在我背后有一个人说，“那是一只猎犬。”
温迪克咬着老鼠走到牧师面前，把老鼠放在他的脚下。老鼠想逃跑，温迪克用爪子按住老鼠的尾巴，然后咧着嘴对牧师傻笑。牧师看看老鼠，看看温迪克，又看看我。他摸摸鼻头。这时，教堂里好安静。
“让我们一起为这只老鼠祷告。”牧师终于开口了。
大家开始鼓掌叫好。牧师抓起老鼠尾巴，走到前门，把老鼠丢到教堂外面，大家再次鼓掌。
然后他走回来，和我们一起祷告。我为我的妈妈祈祷。我告诉上帝，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听到温迪克抓老鼠的故事，她一定会笑。我问上帝，有一天我会不会是那个给她讲这个故事的人？我跟上帝说我在纽奥米市只认识几个教会里的小朋友，很寂寞。而且展怀教会也没什么小朋友，只有邓拉普、斯蒂威两个长得很像却不是双胞胎的兄弟，以及老是皱着眉、好像闻到臭味的阿曼达，还有“小不点儿”汤玛斯，她才五岁，还是个小小孩儿。他们当中没有人想跟我做朋友，因为他们总认为我会把他们做错的事告诉牧师爸爸，那样上帝和他们的父母就会知道。所以我跟上帝说，即使有了温迪克，我还是很寂寞。最后，我听从牧师的建议，为那只小老鼠祷告，希望它被丢出教堂大门的时候跌落在柔软的草皮上，没有受伤。
第六章第一个朋友
夏天里，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听起来像是一个又大又气派的地方，其实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旧旧的私人书库。芬妮．布莱克小姐是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她是个矮小的老妇人，留着一头短短的灰发。她是我在纽奥米市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一切得从温迪克不喜欢这个把它拒之门外的图书馆开始说起。因为它不能进去，所以我得教它怎样踮着后脚，趴在窗口看我在里面选书。只要它能看到我就没事。问题是当芬妮．布莱克小姐看到温迪克的模样时，她以为她看到的是一头熊，而不是一只狗。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在选书，还一边哼着歌，突然听到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声。我马上跑到图书馆的人口处，只见芬妮．布莱克小姐跌坐在书桌后的地板上。
“芬妮小姐。”我问，“你还好吗？”
“一头熊。”她说。
“一头熊？”我问。
“它又回来了。”她说。
“它？”我问，“它在哪儿？”
“那里。”她用手指着温迪克。它正趴在窗口上看我。
“芬妮小姐。”我说，“那不是熊，那是一只狗。那是我的狗，温迪克。”
“你确定吗？”她问。
“确定，女士。”我告诉她，“百分之百确定。它是我的狗，就算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芬妮小姐依然坐在那儿发抖。
“来。”我说，“我扶你起来。没事了。”我伸出手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她实在太轻了，好像没有重量似的。站稳后，她觉得自己很丢脸，说我一定认为她是一个可笑的老小姐，把狗当成熊。不过她又说在很久以前，真的有熊闯入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至今她还没办法忘记那次的经历。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问她。
“唉。”芬妮小姐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关系。”我跟她说，“我跟我妈妈一样，喜欢听故事。可是在你开始说故事前，可以让温迪克进来一起听吗？我不在身边，它会很寂寞的。”
“嗯，我不知道。”芬妮小姐说，“照理说，狗是不准进入赫曼．布莱克纪念图书馆的。”
“它会很乖的。”我跟她说，“它是一只上过教堂的狗。”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已经跑到外面把温迪克带了进来。“呼……”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躺在芬妮小姐的脚边。
她低头看它，说：“它真的是一只大狗。”
“没错。”我跟她说，“它也有一颗宽大的心。”
“好吧！”芬妮小姐弯下腰拍拍温迪克的头。温迪克摇摆着它的尾巴，用鼻子闻了闻老淑女的小脚。“让我拿把椅子坐下来，好好儿跟你们说说这个故事。”
第七章芬妮小姐的故事
“很久以前，佛罗里达州还是蛮荒之地，那时候只有棕榈树和大得可以载着你一起飞的蚊子。”芬妮小姐说，“我还是个比你小的小女孩时，我父亲赫曼．布莱克跟我说，我可以跟他要任何东西当作我的生日礼物。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芬妮小姐看了看图书馆。她侧身靠近我。“不是我爱炫耀。”她说，“可是我爸爸真的是个有钱人——一个很有钱的人。”她点点头，又往后靠着椅背说：“我是个爱读书的小女孩儿。所以我跟他说，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图书馆，不用太大，只要小小的图书馆就很棒了。”
“你要一整个图书馆？”
“一个小规模的图书馆。”芬妮小姐点点头，“我想要一个小房子，里面什么家具都不要，只要书。而且我要和别人一起分享。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我的父亲给我盖了这间房子，就是我们现在坐在里面的这间。所以从很小开始，我就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了。”
“那头熊又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我有没有说过那时候佛罗里达州还是蛮荒之地？”芬妮小姐问。
“嗯，你说过了。”
“那时这里很荒凉，只有野人和野生动物。”
“比如说熊！”
“是的。你说对了。我跟你说，那时我是个万事通的小女孩儿。因为我有满图书馆的书，我成了很聪明的人。真的，我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一个炎热的星期四，我坐在图书馆里，把全部的门窗都打开，专心地看一本书。忽然一个影子掠过我的书桌。我连头都没抬，真的，抬都没抬就说：‘要我帮你找你要的书吗？’没有人回答我。我想可能是一个怕这些书和怕讲话的野人。可是就在那时，我
闻到一股很奇怪又非常强烈的气味。我慢慢往上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头熊——一头非常大的熊！”
“有多大？”我问。
“我想想看。”芬妮小姐说，“可能有这只狗的三倍大。”
“然后怎么样了呢？”我问。
“嗯。”芬妮小姐说，“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它用鼻子闻呀闻，好像在考虑有没有心情吃掉这个万事通小姐。我坐在那里，心想，想要吃我？门儿都没有！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所以我慢慢地、很小心地举起我正在看的那本书。”
“那本书叫什么？”我问。
“《战争与和平》，一本很厚的小说。我慢慢地举起书，仔细地瞄准它，然后用力掷过去，并且大叫‘走开’！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我回答。
“它真的走了。可是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天的情景。它把那本书也带走了。”
“不会吧？”我说。
“真的。”芬妮小姐说，“它衔起了那本书之后才跑掉的。”
“它回来过吗？”我问。
“没有，我再也没见过它。城里的人以前常用这件事取笑我。他们说：‘芬妮小姐，我们今天在树林里看到你那头熊了。它正在看那本书，它说那是一本好书，希望能再借一个星期。’真的，他们真的用它来取笑我。”她叹了一口气，“我想，目前我可能是当时那批人中唯一还活着的人，也是唯一还记得那头熊的人。我所有的朋友，所有我年轻时认识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搬走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很伤心，皱着眉头，显得更苍老了。有时候，在新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妈妈来安慰我，我也会叹气。温迪克埋在前爪里的头抬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芬妮小姐。它坐直身子，对着芬妮小姐咧嘴傻笑。
“哇！看！”她说，“这只狗在跟我微笑呢。”
“这是它的看家本领。”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