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你每晚都做梦吗?”
“不是所有的梦都值得记住。我可以记住每一个梦,但有些值得记,有些不值得记。”
“你怎么知道这种差异?”
“我就知道。”
老妇人的眼光瞟了一下杰西卡,又回到保罗身上:“昨晚做了什么梦?值得记吗?”
“是的,”保罗闭上双眼,“我梦见一个洞穴……水……和一个女孩……她很瘦,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一片蓝色,没有一点白的痕迹。我跟她交谈,告诉她有关你的事,告诉她我在卡拉丹看见了圣母。”保罗睁开眼睛。
“你告诉了那陌生女孩你看见我,这些事今天发生过吗?”
保罗想了想:“对。我告诉她你来了,而且给我一个陌生的印象。”
“陌生的印象,”老妇人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杰西卡,接着问保罗,“现在告诉我实情,你在梦里看到的事是否经常会真的发生?”
“是的。我以前也在梦里见过那女孩。”
“哦?你认识她?”
“我会认识她。”
“给我讲讲她。”
保罗又闭上眼睛:“我们是在岩石中的一个很小的隐蔽处。夜幕已降临,但还很热。我能看见岩石空旷处一片片的沙地。我们在……在等待……好像是与一些人汇合。她害怕了,但竭力向我掩饰。我很激动。她说:”给我讲讲你家乡的水,友索。‘保罗睁开眼’,这不奇怪吗?我的家乡在卡拉丹,我从没听说有一个叫友索的星球。”
“这梦里还有别的事吗?”杰西卡急不可耐地问。
“有。可能她把我叫友索,”保罗说,“我刚想到。”他又闭上双眼。“她让我给她讲水的故事。我握着她的手,说要告诉她一首诗,我背诵了这首诗,但我必须解释诗中的一些词……像海滩、拍岸浪花、海藻和海鸥。”
“什么诗?”圣母问。
保罗睁开眼:“那只是哥尼。哈莱克伤感时哼的小诗。”
在保罗身后的杰西卡开始背诵:
我记得海滩熬盐的轻烟松林静谧的树阴……
坚实,纯洁……根深叶繁……
海鸥栖息在临海的岩石上绿涛中泛着白烟……
松林中吹过一阵风摇曳着树阴,海鸥展开双翅天空中惊恐散漫。
我听见了风声拍岸的浪花声,我看见了熬盐的火堆将海藻烤干。
“就是这首诗。”保罗说。
老妇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保罗:“年轻人,作为比·吉斯特的高级学监,我正在寻找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一个能够真正成为我们之一的男性。你母亲从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她是用母亲的眼光做出的判断。我也看到了可能性。没有别的。”
她沉默了,保罗知道她想让自己开口,但保罗还是让她先开口。
她突然说:“就当你会成功。你有潜藏的奇力,我不反对。”
“我可以走了吗?”保罗问。
“你不想听听圣母给你讲讲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吗?”杰西卡问。
“她说过那些试过的人都丢了命。”
“但我可以帮你得到他们为什么会失败的提示。”圣母说。
她在说提示,保罗想,她并不真正知道多少东西。保罗说:“提示吧。”
“然后是滚我的蛋!”她笑得很勉强,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十字皱纹,“好吧,‘那种服从规则的游戏’”。
保罗感到吃惊:她所说的是最基础的,紧张蕴涵于意义中。难道她以为母亲什么也没教他吗?
“那是一个提示?”他问。
“我们不是猜字谜,也不是搞诡辩,”老妇人说,“柳枝顺从风意,方能枝繁叶茂,最终才能形成可以抗拒风力的柳堤,这才是柳枝的目的。”
保罗盯着她。她在说目的,保罗感到这个词震动了他,使自己再次感到了那可怕的目的。他突然感到对圣母的愤怒:可恶的老妇人,满嘴陈词滥调。
“你以为我可以成为这个什么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他说,“你说的是我,可我们怎样才能帮助我父亲,你却只字未提。我听到了你同母亲的谈话。你们说话的语气好像我父亲已经死了。可他还没有。”
“如果我们能为他做什么,我们早就做了,”老妇人咆哮着说,“我们也许可以拯救你,有难度,但也有可能。至于你的父亲,我们却无能为力。当你学会面对这一现实,你才真正懂得了一个比·吉斯特的道理。”
保罗注意到这些话对她母亲的震动有多么大。他愤怒地瞪着这老妇人,她怎么能这么说他的父亲?什么使她这么自信?他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满。
圣母看着杰西卡:“你已经在这方面对他进行了训练……我看出了迹象。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干。”
杰西卡点点头。
“现在,我提醒你,”老妇人说,“忽略常规训练的程序。他自己的安全需要那种呼唤。在这方面他已经有了良好开端。但我们都清楚他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非常需要。”她走近保罗,俯视着他,“再见了,年轻人。我希望你成功。但如果你失败……嗯,我们还是会成功。”
杰西卡在圣母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她的脸,在那干枯的脸上有泪痕。那眼泪比今天他们之间所说过的任何话做过的任何事都更令人沮丧。
你已经知道摩亚迪在卡拉丹没有同龄的玩伴,这有着巨大的危险。但摩亚迪确实拥有优秀的伙伴和老师,如诗人勇士哥尼。哈莱克,你将在此书中读到一些他的诗;
老门泰特,搏杀队长萨菲·哈瓦特,他曾使帕迪沙国王胆寒心惊;来自吉奈斯的剑术高手邓肯·伊达荷;威灵顿。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四章
越博士,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充满了阴谋诡计;杰西卡女士,以比·吉斯特的方式引导着保罗。当然还有雷多公爵本人,他作为父亲拥有的优秀品质一直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童年简史》
萨菲·哈瓦特溜进了卡拉丹城堡的训练室,轻轻地关上门。他站了一会,感到苍老、疲惫,饱经风霜。他左腿疼痛,那是效力老公爵时被人砍了留下的伤。
现在算来已经整整三代了。他想。
他看着这间大房子,中午的阳光使它明亮无比,那男孩背朝门坐着,全神贯注于长桌上的文件和图表。
我还要告诉他多少次坐着时一定不能背向门?哈瓦特清清嗓子。
保罗仍然专心致志于学习。
天空中飘过一团乌云。哈瓦特又清清嗓子。
保罗直起身,没转头就说:“我知道,我背向门坐着。”
哈瓦特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大步走过去。
保罗抬头看着老人站在桌子旁边,一双眼睛深邃,充满警惕,就像两汪深泉嵌在那黝黑的、长着深深皱纹的脸上。
“我听到你走过门厅,”保罗说,“也听见你开门。”
“我可以模拟开门声。”
“我会辨别差异。”
哈瓦特想:他也许有这能力,他那有巫术的母亲正在对他进行深层训练。我真想知道她那宝贝学校对此都有些什么诀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请那老学监来这儿……促使亲爱的杰西卡阁下抓紧时间,走上正轨。
哈瓦特抓过一把椅子在保罗正面坐下,脸正对着门。他故意这么做。身体靠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屋子。他突然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屋里的大部分硬件都被运往阿拉吉斯,只剩下一张训练台、闪着透明光彩的击剑镜,旁边站着人形靶,就像一个古代斗士,饱受了战争的折磨和摧残。
哈瓦特想:我也站在那儿。
“萨菲,你想什么呢?”保罗问。
哈瓦特看着男孩:“我在想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也许再也见不到这地方。”
“这使你伤心?”
“伤心?胡说!与朋友别离令人伤心,而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表,“阿拉吉斯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地方。”
“我父亲派你来考我吗?”
哈瓦特皱起眉头……这小家伙对他观察人微。他点头说:“你在想他本人来更好,但你必须明白他非常忙,过一阵他会来的。”
“我在研究阿拉吉斯的风暴。”
“风暴,我知道了。”
“它们可不得了。”
“不得了,用词很谨慎。那些风暴形成于方圆六七千公里的平地上,吸收任何可以推风助势的力量……沙暴、其他狂风,任何有能量的因素。它们可以达到每小时七百公里,裹走任何松动的东西……沙、土等等一切。它们可以将肉从骨头上剥下来,又将骨头化成灰。”
“他们为什么不能控制气候?”
“阿拉吉斯有着独特的问题,成本更高,还得有维护等麻烦。吉尔德人对星球控制要价特别高,而你父亲的家族并非富有的大家族,你是知道的。”
“你曾见过弗雷曼人吗?”
哈瓦特想:这小子今天想得太多。
“我没见过他们,”他说,“很难说他们长什么样。他们都穿着漂浮的长袍,在任何封闭的空间发出巨大的味道,这是因为他们都贴身穿着一种被称为滤析服的回收装置,回收利用自身的水分。”
保罗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嘴里的湿润,记起了梦中的干渴。
那儿的人非常需要水,必须回收自己身体的水分,这使保罗感到了那地方的荒凉。“在那儿水很珍贵。”保罗说。
哈瓦特点头想:也许我正在完成这个使命,将那个充满敌意的星球的重要性传达给他。我们心中不铭记这一点就贸然去那个星球简直是发疯。
保罗抬头看着天空,发觉已经开始下雨。看着灰色的变色玻璃上湿润渐渐扩展,他说:“水。”
“你将会了解到一种对水的特别关注,”哈瓦特说,“作为公爵的儿子,你很难体会到它的特别性, 但你会看到周围因干渴而产生紧迫和压力。”
保罗用舌头润了一下嘴唇,想起了一周前的那天,圣母给他的考验。她也说起过水荒的事。
“你将会知道那坟墓般的荒原,”她说,“那空旷的野地,除了衰微香料和沙蜥就是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为了减少强光照射,你的眼睛会变色,你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没有飞行器、陆地车。”
她说话时的语调比她说话的内容更让保罗触动,那是一种唱歌似的颤抖的音调。
“当你生活在阿拉吉斯,”她当时说,“大地空旷。月亮是你的朋友,太阳是你的敌人。”
保罗感觉到母亲从门边走到了他身旁。她看着圣母问:“您没看见希望吗,尊敬的阁下?”
“他父亲没有,”老妇人挥手让杰西卡安静,低头看着保罗,“年轻人,把这铭记在你脑海中:一个世界由四种东西支撑着……”她伸出了四个于枯的手指。“……学会睿智,伟人的公正,正义的祈祷和勇者的果敢。但这一切都毫无用处……”她握紧手指,变成一个拳头,“……如果没有一个知道统治艺术的领袖人物的话。把这当做你传统的科学。”
圣母已经离开一周多了。她说的话才开始在保罗心中产生作用,引起注意、现在与萨菲。哈瓦特坐在训练室里,保罗感到一阵恐惧。他抬眼看见那门泰特迷惑不解地皱着眉。
“你刚才走神想什么去了?”哈瓦特问。
“你见过圣母吗?”
“从皇室来的那个真言巫师?”哈瓦特颇有兴趣地眨着眼,“我见过她。”
“她……”保罗犹豫起来,发觉自己不能告诉哈瓦特受考验的事,这种想法一下子强烈起来。
“怎么?她做了什么?”
保罗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她说了一件事,”保罗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时说的话,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老妇人的音凋,“‘你,保罗·阿特雷兹,国王的后代,公爵的儿子,必须学会统治,这与你祖先所学的完全不同。’”保罗睁开眼说,“那使我愤怒,我说我父亲统治着一个星球。可她说,‘他正在失去它’。我说我父亲正要得到一个更富庶的星球。她告诉我,‘他也会失去那个星球’。我想跑去警告父亲,但她说有人已警告过他……你,我的母亲,还有许多其他的人。”
“这没错。”哈瓦特轻声说。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保罗问。
“因为国王已下了命令,因为那还存在着希望,不管那巫师怎么说。那古老的智慧泉还会涌出什么呢?”
保罗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在桌子下握成拳头。慢慢地,他让肌肉放松。她在我身上留下了某种控制力,她怎么做的?保罗想。
“她让我告诉她什么是统治,”保罗说,“我说那就是发号施令。
她告诉我还需要学习。“
她切中要害了。哈瓦特想,一边点头示意保罗继续。
“她说作为统治者应该学会说服而不是强迫,他必须拿出最好的咖啡吸引最优秀的人才。”
“你父亲得到了像哥尼和邓肯这样的人才,她怎么说?”哈瓦特问。
保罗耸耸肩:“她又接着说,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必须学会他那个世界的语言,每个世界的语言都不同。我想她的意思是说他们不说凯拉奇语,在阿拉吉斯。可她说并非如此。她告诉我她的意思是指岩石的语言、生物的语言,一种不仅仅是用耳听的语言。我说那就是越博士所说的……生命的神秘。”
哈瓦特笑出声来:“对此她怎么说?”
“我想她发怒了。她说生命的秘密并不是要解决的问题,而是要经历的现实。于是我给她引用了门泰特第一法则:”一个过程,中止了它,就不可能了解它。了解的程度必须与过程的发展一致,融入其中,与其一道发展。‘这似乎使她满意。“
哈瓦特想:他似乎已克服了它,但那老巫婆惊吓了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菲,”保罗说,“阿拉吉斯会像她说的那么糟吗?”
“根本没有那么糟的事,”哈瓦特强做笑脸说,“比如那些弗雷曼人,沙漠的叛逆者。按第一手资料推测,我可以说他们的数量远远超过皇室怀疑的数字。这些人世代居住在那儿,许多人,而且……”哈瓦特把一个手指放到眼睛旁。“……他们与哈可宁人有血海深仇,对他们怀有刻骨仇恨。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是作为你父亲的助手才让你了解一些。”
“我父亲给我讲过萨鲁斯。塞康达斯那地方,”保罗说,“你知道吗,萨菲,那地方与阿拉吉斯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没那么糟糕,但很相似。”
“我们现在并不真正知道萨鲁斯。塞康达斯的情况,”哈瓦特说,“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的情况。但就知道的事来看……
你是对的。“
“弗雷曼人会帮我们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哈瓦特站起来,“我今天就出发去阿拉吉斯。为我这喜欢你的老头子,你要照顾好自己,行吗?当个好小伙子,绕到我这来,面对着门坐,并不是我认为城堡里有危险,而是想让你养成习惯。”
保罗站起来,绕过桌子,问道:“你今天就走吗?”
“就是今天,你明天会跟着来。下次我们见面就在一个新世界的土地上了,”他握住保罗的右手臂,“让用刀的手空着,嗯?给你的屏蔽充满能量。”他松开手,拍拍保罗的肩,转身,大步朝门走去。
“萨菲!”保罗叫道。
哈瓦特转过身,站在开着的门口。
“任何情况下都别背向门坐。”保罗说。
那长着皱纹的老脸上绽开了笑容:“我不会的,小伙子,相信我。”他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保罗坐在哈瓦特的位置上,把桌上的文件摆平。还在这呆一天。他想。他打量着这间屋子,我们要走啦。要离去的想法突然变得比以前更现实。他想起了圣母给他谈过的另一件事:一个世界是许多东西的集合……人民、土壤、生物、月亮、潮汐、星球……不知道的集合被称为自然,这是一个没有现在概念的模糊集合。他想:什么是现在?
保罗面对的门砰的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丑大个,抱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武器。
“啊,哥尼·哈莱克,”保罗叫起来,“你是新武器大师吗?”
哈莱克一抬脚后跟关上门,说:“你宁愿我来跟你做游戏,我知道。”他打量了一下屋子,察觉到哈瓦特的人已经来过,进行了检查安排,排除危险,确保公爵的继承人安全。到处都留有他们细微的痕迹。
保罗看着丑大个艰难地向前移动,想要把那一大堆武器放到桌子上。他肩上挂着九弦巴喱斯,乐器上扎着漂亮的饰物。
哈莱克终于将武器放在训练桌上,有轻剑、锥针、双刃短剑、缓弹发射枪和屏蔽带。哈莱克的下颌有一道藤状墨色伤疤。他转过身,露出了笑容。
“嘿,你连一声早安也不对我说,小鬼头,”哈莱克说,“你把什么刺弄进了哈瓦特身上?他从我身旁跑过去,就像是去敌人的墓地。”
保罗咧嘴一笑。在他父亲的手下中,他最喜欢哥尼·哈莱克。
他知道他的脾性、喜怒、幽默,更多地把他当朋友,而不是雇用的剑客。
哈莱克从肩上取下九弦巴喱斯,手一拨动琴弦,唱道:“如果你不想开口,你就不会说什么。”
保罗站起来,走向前,大声说:“哥尼,大战前还有心思听音乐吗?”
“今天是长辈们快活的日子。”哈莱克点点头说,继续拨着琴弦。
“邓肯·伊达荷在哪儿?”保罗问,“他不是该来教我兵器学的吗?”
“邓肯要去带领登上阿拉吉斯的第二纵队,”哈莱克说,“陪你的只有可怜的哥尼,刚刚打完仗,正沉浸在音乐里。”他又拨动一根弦,听听,笑了:“议会决定,由于你是一个糟糕的战士,所以让你学点音乐,使你不虚度此生。”
“也许你最好给我唱首歌,”保罗说,“我想知道于吗不去这么做。”
“哈哈……‘阿尼大笑起来,接着开始唱道,”凯拉奇的姑娘们……“和弦伴着歌声,听起来很美。
“听起来不错。”保罗说,“但如果我母亲听到你唱这种歌,她会把你的耳朵挂在城堡外。”
哥尼拉拉自己的左耳:“一个丑陋的装饰品,因为它听了一个小家伙在九弦巴喱斯上弹出的奇音怪调。”
“所以你忘了在床上发现沙子的情景,”保罗说,他从桌上取下一个屏蔽带,扣在腰上,“那么,让我们搏斗!”
哈莱克双眼鼓鼓地带着嘲笑般地吃惊说:“哦,原来这事是你那罪恶的小手干的!今天守好你自己,年轻的小主人……做好防卫。”他抓过一把轻剑,在空中划了几下:“我是来报复的地狱之友。”
保罗也举起一把轻剑,在手上弯了弯,站好位,前虚后实。他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模仿越博士的姿势,显得很滑稽。
“我父亲派来的是一个笨蛋兵器教练,”保罗说着,“你这傻乎乎的哥尼。哈莱克已忘了搏斗的第一课。”保罗打开了腰上屏蔽能量开关,感到自己从头至脚的皮肤外产生了一个防护场。
“在屏蔽搏斗中,应防守迅速,攻击缓慢,”保罗说,“进攻的惟一目的是诱使对手混乱步伐、出现空当,以便一击中的。屏蔽会瓦解快速的攻击,但却挡不住双刃短剑的慢速插入!”
保罗握着轻剑,在空中一划,形成一道弧线,然后缓缓地向前一刺,速度正好可以突破屏蔽的防护。
哈莱克看着保罗的动作,在最后一刻才一斜身让过剑锋。“速度掌握得恰到好处,”他说,“但你却门户大开,下路容易受到点击。”
保罗急忙后悔地向后一跃。
“你这么大意,我该攻击你的后路,”哈莱克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把双刃短剑,举在手里,“这东西在敌人手里,就会让你的生命流血!你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但仅此而已。我曾经警告过你,即便是在训练中,也不能让对手有机可乘,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我想我今天是心情不好。”保罗说。
“心情?”哈莱克的语气中透着愤怒,即使戴着屏蔽也能听出来,“心情跟这有什么关系?不管你什么心情,只要需要,你就得搏斗!心情这玩艺只适合做爱、牛群或九弦巴喱斯,跟搏斗毫不相干。”
“对不起,哥尼!”
“道歉没有用!”
哈莱克打开了自己身上的屏蔽,躬腰举手,左手拿着双刃短剑,右手举着一把轻剑。“我说,现在你要为自己的性命认真防守。”
他高高跃向一边,向前,突然出手,猛地向保罗攻去。
保罗向后一退,一挡,两人的屏蔽相触,互相排斥,发出吱吱的声响,他感觉到电流沿着自己的皮肤振荡。哥尼要干吗?保罗想,这似乎不像在训练!保罗伸出左手,一抖,腕鞘里的锥针落到掌心中。
“你也觉得有必要加一件武器了,嗯?”哈莱克低声说。
这是背叛吗?保罗暗暗想,哥尼肯定不会!
他俩绕着屋子搏斗……冲刺,格挡,佯攻,反佯攻。由于双方争斗激烈,屏蔽内的空气都来不及补充,每次屏蔽相撞后,臭氧的味道越来越浓。
保罗继续往后退,但他现在后退的方向是训练台。如果我能把他引到桌子边,保罗想,我就可以智取他。哥尼,再迈一步。
哈莱克向前迈了一步。
保罗向下一挡,一转,哈莱克的轻剑被桌沿挡住。保罗身体向旁边一闪,右手的轻剑向上一送,锥针直指哈莱克的领口。保罗在锋刃离哈莱克颈静脉一寸远的地方住了手。
“这就是你想见到的?”保罗轻声问。
“看看下边,小子。”哥尼喘着气说。
保罗服输了,哈莱克的双刃短剑从桌沿下刺出,刀尖差不多已挨到了保罗的大腿内侧。
“我们该算是同归于尽,”哈莱克说,“但我得承认,逼你一下,你的搏斗更出色。你似乎有了情绪。”哈莱克咧嘴一笑,脸上的伤疤向下颌扯动,像恶狼般凶狠。
保罗说:“你刚才向我扑来的样子真凶,真会要我的命吗?”
哈莱克收回短剑,直起身说:“如果你有一点没尽力,我会好好教训你一下,给你留下一块疤,让你永远记住。我决不会让我最喜爱的学生一开始就栽进哈可宁人的陷阱里。”
保罗关闭屏蔽,靠在桌子上喘口气。“那是我该得的,哥尼。但如果你让我受伤,我父亲会发火。我决不会让你因我自己不争气而受罚。”
“至于这,”哈莱克说,“我也应有责任。你也不必因训练受伤而担心。你很少受伤,真幸运。你父亲嘛,公爵只会因我没能将你培养成一流斗士而惩罚我。如果我没能及时让你看清情绪这类危险的东西,那才会铸成大错。”
保罗直起身子,将锥针收进腕鞘里。
“我们在这儿做的并不全是演练。”哈莱克说。
保罗点点头。对哈莱克这种不动声色的严肃方式,保罗感到好奇,那是一种清醒的紧张。他看着哈莱克脸上那道伤疤,想起了它的来历。那是在吉第。普莱门的哈可宁奴隶坑里被野兽拉宾砍的。
保罗突然感到一阵羞愧,因为自己竟然会有怀疑哈莱克的想法。保罗想那伤疤当初一定很痛,就像圣母给他的考验那样,一种铭心刻骨的痛。他摆脱了这种想法。
“我想我今天是希望玩玩,”保罗说,“最近周围的事变得很严峻。”
哈莱克转向一边以掩盖自己的感情。他感到眼里一阵灼痛,那是内心的担忧,这几天太紧张,时间迫人。
这孩子还要多久才能长大成人?哈莱克想,还需要多长时间他才能明白事理,从内心深处懂得那种残忍小心的合约,并由必要的线索得出必然的结论:请记录必要的程序。
哈莱克背对着保罗说:“我知道你还恋着玩儿,小伙子,我也很希望能陪陪你。但现在已不是玩的时候。明天我们就出发去阿拉吉斯。阿拉吉斯是实实在在的,哈可宁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保罗用剑刃触了触前额。
哈莱克转过身,见到这个致意,点头默认。他指了指人形靶说:“现在,我们来训练你的节奏。让我看看你怎么征服那东西。我从这控制它,可以看到动作的全过程。如果我用新的反击方法,我会通知你。但真正的对搏时,是不会有提醒的。”
保罗抬抬腿,放松肌肉。生活中突然充满了变化使他有一种庄严感。他走向人形靶,用剑尖打开胸前的防护场开关,感到轻剑被一股力量弹开。
“防守!”哈莱克叫道,人形靶扑向保罗。
保罗格挡、还击。
哈莱克一边操纵一边观察。他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注意训练搏斗的必要,一半操纵着机器。
他想:我是训练良好的果树,挂满了训练良好的情感和能力,硕果累累,只等有人来收获。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小精灵般的脸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但她已不在世了,死在哈可宁军队的娱乐室里。她喜欢花,是雏菊吧?他记不起来了,这使他感到非常不安。
保罗还击了人形靶的一次慢攻,挪出左手,准备偷袭。
这狡猾的小鬼头!哈莱克想着,全神注意保罗手的移动。他曾经认真研究训练过自己的手。这不是邓肯的风格,也不是我教这小子的。
这些想法只使他更加伤感。我也被情绪传染了。他暗想。他开始想到保罗,不知道这小子晚上是否听到枕头发出的可怕声音。
“如果愿望是鱼儿,我们大家都会撒网。”他喃喃地说。
这是他母亲说的话,他常在阴天或阴暗危险时用它,但对一个从不知道海洋和鱼的星球说这话,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五章
威灵顿。越:编号1008210191,苏克学校的医学博士。雷多。阿特雷兹公爵的背叛者。(参考《皇家定制与策反》,索引,附录7)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达词典》
虽然保罗听到越博土走进训练室,步伐生硬,他仍然脸朝下躺在训练桌上。按摩师刚离开。与哥尼。哈莱克训练完后,保罗感到特别舒心放松。
“感觉挺舒服。”越博土说话冷静,音调较高。
保罗抬起头,看见那木棍般的身材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黑衣,衣服已有褶儿。头方唇红,脸上的胡须向下长,前额有皇家定制的钻石图腾,左肩的苏克学校银环标志被长长的黑发盖住。
“我们没时间按正规时间上课了,你听到这消息一定很高兴,”
越说,“你父亲过会儿就来。”
保罗坐起身。
“但我为你的阿拉吉斯之行准备了几本盒装电影和几堂课程。”
“哦。”
保罗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听说父亲要来,感到非常兴奋。自从皇上命令接管阿拉吉斯以来,他们父子俩很少呆在一起。
越走到长桌边,心想,这小东西是怎么度过这几个月的,真是浪费!哦,可悲的浪费。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动摇。我所做的是为了保证我的瓦娜不受到哈可宁禽兽的伤害。
保罗走到他身旁,边扣着夹克服边说:“我在旅途上学点什么?”
“啊……关于阿拉吉斯人的地下生活方式。该星球似乎适合某种地下生活方式,但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到那后,我必须找到那儿的星球生态学家……一个叫凯因斯博士的人……在该项研究中我也要出力。”
越想:我在说什么?对我自己也虚伪起来了。
“有关于弗雷曼人的东西吗?”保罗问。
“弗雷曼人?”越的手指敲着桌面,发现保罗注意到这个紧张的动作,缩回了手。
“也许你已对阿拉吉斯人有一个概括的了解。”保罗说。
“当然,”越说,“那儿的人大致分为两类……弗雷曼人是一类,另一类是地堑人,生活在深坑或矿井里。据说,他们彼此通婚。生活在地堑村庄的女人喜欢弗雷曼人做丈夫,那儿的男人也愿意要弗雷曼人做妻子。他们有一句谚语:”城市给人风度,沙漠造就智慧。‘“
“你有他们的照片吗?”
“我会注意给你弄几张。最有趣的当然应是他们的眼睛……全是蓝色,没有一点眼白。”
“变异?”
“不,这与血液混色渗透有关。”
“弗雷曼人能在沙漠边缘生活,他们一定非常勇敢。”
“非常勇敢,”越说,“他们在刀刃上做诗,他们的女人跟男人一样凶猛,就是小孩也非常凶悍危险。我打赌,绝不会让你跟他们搅在一起。”
保罗盯着越,发觉这些对弗雷曼人的简单了解已深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要是能跟这些人结盟,那真不得了!
“还有沙蜥呢?”保罗问。
“什么?”
“我想更多地了解沙蜥。”
“哦……当然。我准备的盒装电影集里有一个小标本,只有110米长,直径22米。照片是在北纬地带拍的。据可靠的资料,有长达400米的沙蜥。有理由相信比这更大的也存在。”
保罗看了一眼铺在桌子上的阿拉吉斯北纬地区圆锥形投影图,问道:“标着非居住区的沙漠地带和南极,是沙蜥出没的地方吗?”
“还有暴风。”
“但任何地方都可以变得适合居住。”
“如果经济上可行的话,”越说,“阿拉吉斯的危险在经济上会造成高昂的代价。”他顺了顺自己的胡须。“你父亲马上就到。我离开前先给你一个礼物,这是我整理行李时发现的。”越把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黑色,椭圆形,大小跟保罗的大拇指尖差不多。
保罗看着那东西。越注意到这男孩并没有去拿它,心想:他真是小心谨慎。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橘式天主教《圣经》,供太空旅行者使用,不是电影书,它真正印在丝纸上。它自配有放大器和静电充电系统,”他拿起《圣经》,做给保罗看,“静电使书保持关闭状态,与弹簧锁封面相连。这样按它的边缘,你所选的页码互相排斥,书就打开了。”
“这么小!”
“但它有1800页,这样揿书的边缘,就这样,电力就会在你读书时逐页翻书。不要用手触书的页面,丝织纤维太脆。”他关上书,递给保罗,“试试。”
越看着保罗翻书页,想,我拯救了我的良心。在出卖他之前,我将宗教境界给了他。于是我可以说他已经去了我不能去的地方。
“这玩艺儿一定在电影书之前就有了。”保罗说。
“年代很久很久啦。这是咱俩的秘密,嗯?你父母也许会觉得你太年轻,不该拥有这么昂贵的东西。”
越想:他母亲肯定会怀疑我的动机。
“嗯……”保罗关上书,手里拿着它,“如果这东西太值钱……”
“别使一个老朋友扫兴,”越说,“我很年轻时就得到了它。”他想:我必须抓住他的思想和贪婪。“翻到467页……卡利玛,那里说,‘所有的生命都起源于水’。书的边缘有个小回槽标注着这句话的位置。”
保罗摸摸封皮,发觉两个凹槽,一个要浅一点。书在手掌里打开,放大器移到合适的位置。
“大声读出来。”越说。
保罗用舌润润嘴唇,读道:“你想想聋人听不见的事实,那么,什么样的耳聋我们或许都不拥有?我们究竟缺少什么而看不见听不着就在我们周围的另一个世界?是我们周围的什么使我们不能……”
“住口!”越大叫道。
保罗突然打住,看着越。
越闭着双眼,竭力恢复镇静,是什么力量使书刚好翻到我的瓦娜最喜爱的那一页?越睁开眼睛,看到保罗正注视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的吗?”保罗问。
“对不起,”越说,“那是我……我的……亡妻最喜欢的一页。我并不想让你读那一页,那会引起我痛苦的回忆。”
“书上有两个凹槽。”保罗说。
当然,越想,瓦娜标注了她喜欢的那一页。那只是个意外,仅此而已。
“你会发觉这书很有意思,”越说,“里边包括不少历史事件和良好的道德哲学。”
保罗低头看着掌心里的这本小书……真小。然而,它却藏着秘密……他读它时,发生了一些事。他已感觉到有种可怕的目的在胸中涌动。
“你父亲随时都会到这儿,”越说,“把书收起来,没事闲着的时候读读。”
保罗按照越的方法触了一下书的边缘,书自动关上。保罗将它放进紧身衣兜里。有一阵当越对他大吼时,保罗还担心越会把书要回去。
“谢谢你的礼物,越博士,”保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如果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做礼物,请别犹豫,告诉我。”
“我……不需要什么。”越说。
他想:我为什么还站在这儿折磨自己?折磨这可怜的小伙子……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哦!那些该死的哈可宁禽兽!为什么要选中我做他们的内应?
我们怎么接近摩亚迪的父亲,他的书房?雷多·阿特雷兹公爵具有超常的热情和惊人的冷静。但许多事实却为接近他开了方便之门:他对自己那比·吉斯特女人难舍的爱恋,对儿子的魂牵梦系,手下人对他的忠心耿耿。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六章
你看着他在那里……一个将被命运陷阱吞没的人,一个孤独的人,他儿子的辉煌将使他黯然失色。但人们仍然要问:如果儿子不是父亲的延续,那又是什么呢?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边家事记评》
保罗看着父亲走进训练室,卫兵们各就各位,其中一人关上门。跟平时一样,保罗有一种被接见的感觉,有人驾临此地。
公爵身材高大,皮肤呈橄榄色,瘦削的脸上轮廓分明,显得严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使他显得温和一些。公爵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胸前挂着红色鹰饰;腰上系着银色屏蔽带,由于时间长久,屏蔽带闪闪发光。
公爵说:“正在加紧训练吗,儿子?”
他走到长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扫视一遍屋子,又回到保罗身上。他感到疲倦,又因不能露出倦容而格外劳累,心想:在去阿拉吉斯旅途上,我必须抓紧一切机会休息,到了那儿就没时间休息了。
“不算太紧张,”保罗说,“一切都还……”他耸耸肩。
“好吧,我们明天出发,能在我们的新家安定下来,那很不错,把烦恼抛在脑后。”
保罗点点头,突然想起圣母的话,心里一阵不安:“……至于你父亲,已无可挽回。”
“爸,”保罗说,“阿拉吉斯会像大家说的那么危险吗?”
公爵勉强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微笑着在桌边坐下,脑子里有了谈话的模式……那种在战前消除紧张的方式。但他还没开口,那方式就受到了挑战:这可是我的儿子。
“那是很危险。”他承认。
“哈瓦特告诉我一个争取弗雷曼人的计划。”保罗说。他暗暗自问:为什么不告诉他那老太婆说的话?她是怎么封住了我的嘴?
公爵注意到儿子的不安,说:“跟平常一样,总是哈瓦特先看到主要机会,但仅此而已。我注意到了乔姆公司,皇上给我阿拉吉斯,他就不得不让我获得乔姆公司的董事会权力……一个微妙的胜利。”
“乔姆公司控制着衰微香料。”保罗说。
“阿拉吉斯储有大量衰微香料,是我们进人乔姆公司的通行证,”公爵说,“进人乔姆公司不仅仅是要跟它融为一体。”
“圣母警告过你吗?”保罗茫然地问。他握紧拳头,感到掌心由于沁出了汗而变得滑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这个问题。
“哈瓦特告诉我,她对阿拉吉斯那可怕的警告吓坏了你,”公爵说,“别让一个女人的害怕蒙蔽了心智。没有一个女人想看着心爱的人去遭遇危险。这些警告的背后实际上是你母亲的担忧,把这看做是她向我们表达的爱。”
“她知道弗雷曼人的事吗?”
“知道,而且不少。”
“什么?”
而公爵却在想:事实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但如果你受到训练,去应付危险,危险的现实也会很有价值。有一个地方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放过我儿子,那就是应付危险处境。必须把这减少到最小程度,因为他还年轻。
“没什么产品能逃过乔姆公司的控制;”公爵说,“木材,驴,马,奶牛,圆木,鲨鱼,鲸皮……从最普通到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甚至包括我们卡拉丹可怜的大米。同样,吉尔德人什么都运,从埃卡斯的艺术品到雷切斯和伊克斯的机械设备,但这一切相对于进入乔姆公司都微不足道。一捧衰微香料就可以买到杜普里特避难星球上的一席之地。这种香料不能制造加工,必须从阿拉吉斯开采。
它是独一无二的,确实具有抗衰老功能。“
“我们现在控制了它?”
“在某种程度上是。但重要的是要考虑依赖乔姆利润的各大家族,考虑到这庞大利润的来源都依赖于一种产品……衰微香料。想想,要是什么原因减少了衰微香料的产量,那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谁囤积了香料合成产品谁就有生杀大权,”保罗说,“其他人将不得不挨饿受冻。”
公爵满意地笑了,看着儿子想:训练颇有成效,他有敏锐的预见力和深刻的洞察力。公爵点点头:“哈可宁人已囤积了二十多年。”
“他们想要香料生产中断,将责任归咎于您。”
“他们想让阿特雷兹家族蒙受耻辱,”公爵说,“看看兰兹拉德大家族联合会,他们希望我有一些领导权……成为他们非官方的发言人。想一想,要是他们的收人有所减少,而我应对此负责,他们将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无论怎样,自身利益总是高于一切。去他妈的大联合委员会!你不能让别人使你变穷!”公爵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的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他们都得换个方式看世界。”
“甚至我们受到核攻击也在所不惜?”
“没那么严重,大联合委员会不会公开采取敌对行为,但可能采取其他卑鄙动作……也许暗箭伤人、放毒什么的。”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陷进去呢?”
“保罗!”公爵严厉地看着儿子,“知道陷阱在什么地方……这是避开它的第一步。这就是徒手格斗,儿子,只有在更大规模上,格挡中的格挡带着格挡……没有穷尽。关键任务是要澄清它。知道哈可宁人囤积了合成香料,我们便要问另一个问题:谁还在囤积?
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谁?”
“有几个家族我们知道不友好,另外一些我们认为还不错。现在,我们还不需要注意它们,因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我们敬爱的帕迪沙国王。”
保罗感到嗓子发干,他干咽了一下,说:“你不能照会兰兹拉德,揭露……”
“让对手知道我们已清楚他那只手举着刀吗?哦,保罗……我现在已看见了刀,谁知道接下来它会移到哪儿去?如果我们通知兰兹拉德,只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国王会否定,谁能跟他争辩?我们所能得到的只是一点时间,却要冒造成混乱局面的风险。下一次袭击又会来自何方?”
“也许所有的家族都会开始囤积香料。”
“我们的敌人有一个目标,它已经开始扑过来……很难转向了。”
“皇上,”保罗说,“就意味着萨多卡军团。”
“装扮成哈可宁人,肯定如此,”公爵说,“可士兵毕竟是狂热盲目之徒。”
“弗雷曼人怎么帮助我们对付萨多卡?”
“哈瓦特给你讲付萨鲁斯。塞康达斯吗?”
“是国王的监狱星球吗?没有。”
“那不仅仅是座监狱呢!保罗,有一个关于皇家萨多卡军团的问题你从没问过,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来自监狱星球?”
“他们一定来自什么地方。”
“但资助费用是由国王从……”
“就是这使我们认为:国王是用征收的费用训练出这批年轻超能的军人。你偶尔听到过国王的培训干部,但我们文明的平衡并未改变:一边是兰兹拉德大联合委员会的军队,另一方是萨多卡军团及其外援兵。萨多卡仍然是萨多卡,保罗。”
“但所有的报告都说萨鲁斯·塞康达斯是个地狱。”
“那是毫无疑问的。但如果你要造就强壮、凶狠而坚忍不拔的士兵,你会为他们选择一个什么环境呢?”
“你怎么去赢得这些人的忠诚?”
“已经有了不少有效的方法:让他们享有一定程度的优越感;
担负秘密使命的神秘性;同舟共济的集体精神。这可以做到,在各个地方,许多时刻都得到了实现。“
保罗点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父亲脸上,感到马上就要涉及重大问题。
“看看阿拉吉斯,”公爵说,“当你走出城镇和要塞,其环境的恶劣程度与萨鲁斯。塞康达斯决不相上下。”
保罗的眼睛睁大了:“弗雷曼人!”
“我们在那儿有着潜在的兵团,与萨多卡军团一样勇猛,不可战胜。这需要耐心,秘密地探索和聚集,用财富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装备起来。那儿有弗雷曼人……也有衰微香料,巨大的财富。现在你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去阿拉吉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道哈可宁人不了解弗雷曼人吗?”
“哈可宁人鄙视弗雷曼人,把他们当做猎物追杀取乐,从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清楚哈可宁人对待异星人的政策……尽量缩减开支,让他们还有气就行。”
“你明白了吗?”公爵胸前鹰徽上的金属饰物随着他身体的移动闪闪发光。
“我们此时正在同弗雷曼人谈判。”保罗说。
“我派遣了一个使团,邓肯·伊达荷领队。”公爵说,“邓肯是个骄傲、残酷的人,但崇尚真理。我想弗雷曼人会尊敬他。如果运气好,他们将通过邓肯了解我们,邓肯是我们的化身。”
“邓肯,道德的化身,”保罗说,“哥尼,勇敢的化身。”
“说得不错。”公爵答道。
保罗想:哥尼是属于圣母说的那种人,世界的顶梁柱……
“……勇敢者中的精华。”
“哥尼告诉我你今天使用武器表现不错。”公爵说。
“他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
公爵大笑起来:“我想哥尼是吝啬他的表扬。他说你感觉敏锐,懂得刀尖与刀刃的差别。”
“哥尼说用刀尖杀人缺乏艺术性,应该用刀刃来做。”
“哥尼很浪漫,”公爵嘟哝地说。跟自己的儿子讨论杀人,突然令他颇觉不安。“我倒宁愿你永远不要杀人……但如果有必要,刀尖或刀刃都无所谓。”他抬头望望天空,雨下得更大了。
保罗注意到父亲的眼光,想到外边正是雨水满天,到了阿拉吉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景象,由此想到遥远的太空。“吉尔德人的宇宙飞船确实很大吗?”保罗问。
公爵看着他。“这将是你的第一次星际旅行,”他说,“是的,很大。我们将乘大型H级宇航船,因为这次航程很久。H级宇航船非常大,它的一个角落就可以容纳我们所有的护航舰和运输船……
我们在宇航船上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们将不能扔下我们的护卫飞船吗?”
“这是为得到吉尔德的安全保障而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可能还有哈可宁人的飞船跟我们一起航行,但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哈可宁人很清楚不能危及他们的宇航优先权。“
“我要去搜索一下屏幕显示器,争取见到一个吉尔德人。”
“别这么做。吉尔德人的雇员也见不到他们。吉尔德人对自己的隐私就像对他们的垄断权一样特别看重。千万别做会影响我们宇航优先权的事,保罗。”
“你觉得他们躲起来是因为变异而长得不像……人类吗?”
“谁知道?”公爵耸耸肩,“这秘密我们解释不了。我们有更急迫的问题在他们中间……你。”
“我?”
“你母亲希望由我来告诉你,儿子。你瞧,你可能具有门泰特的天赋。”
保罗瞪着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个门泰特?我?可我……”
“哈瓦特也同意。儿子,这是真的。”
“可我想门泰特的训练得从婴儿开始,而题目又不能说出来,因为这会影响早期……”他打住了,所有过去的场景都集中到一起。“我明白了。”他说。
“有一天,”公爵说,“一个潜在的门泰特必须了解正在做的事,也许这些事不再与他相关。一个门泰特必须能够分享这样一个选择:是继续还是放弃训练。有的可以继续,有的不能,只有潜在的门泰特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保罗摸着下颌,脑海里闪过哈瓦特和母亲给予他的特别训练:记忆术,意识力集中法,控制肌肉,增强感觉灵敏度,语言学习,声音细微差别的区分。所有这些使他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认识。
“儿子,有一天你会成为公爵,”他父亲说,“一个门泰特公爵将是难以想象、令人生畏的。你现在能决定吗?还是需要多一些时间?”
保罗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将继续训练。”
“确实不同寻常。”公爵轻声说。保罗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了骄傲的微笑,这笑使保罗感到吃惊:公爵狭窄的脸庞像骷髅。保罗闭上眼睛,感到内心那可怕的目的又在复活。他想:也许做一个门泰特就是一个可怕的目的。
但即便他把注意力集中于心,他新产生的意识却在否定这一切。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