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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红颜三部曲]清秋吟

_2 乐黎(现代)
她猛然一惊,强装起冷静把他推到了布帘后,不能失了先机,断然成为他的棋子。
重新整理了帽沿衣领,她冲着门沿问道:“谁?”
外面是淋漓的音色:“例行检查!”
不请自来?若是知晓他在这屋子,恐怕早已是不闻不问闯了进来,看来,应该是漫无目的地搜查。回眸望了一眼静立的帘子,确保无疑后,开了房门。
是他?茶楼上两次回眸的人。命攸关之事,顾不上国人口中的礼教礼数,她沉压住心跳,稳住胆子,像戏演舞台话剧里私会情郎的闺阁千金,巧笑含面,对来人嗔道:“你真是坏透了,什么例行检查,每次都喜欢吓我?”
他手执一纸搜查令,白色纸张扬在空中,像是投降的白旗,满脸惊疑,明知她是认错了人,明知她是谭家的人,却是接不出下面的话。
她扑哧一声娇笑,取下了鸭舌帽子,如瀑的青丝三叠三落,如五更灯火亮堂了漆黑的楼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听闻他下属的口里喊了两个字“钧少”,反正胡乱编排一通,把平日里背诵的台词借过来使用,也是足以应付局面。望着疑云密布的脸,她深情地说道:“钧,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见宛静的,宛静真的好开心。”
不知她唱得是哪处戏文,他冷静地嘴角微微一张,未发出一个音,却被她手指蒙了住。她眼波流转,紧张暗示的神色,嘴里的话音又是爱恋:“瞧你一路赶过来,满头大汗的。”
不顾他的情愿不情愿,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子,将人按在了堂屋中间的楠木交椅上,就在一霎那,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来回划了一个“人”,又在沏茶递水的片刻,划出了内屋的方向,不知他是否瞧的真切,他确是沉着发了话:“宛静,我来见你一面,马上就走。”
他的积极配合让她稍微换口凉气,依照常理,她迫切地问:“为什么?”
“其实,我正在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对不起,我是真的例行公事,然后……”
“然后趁机来看我对不对?”她不愧是舞台上最佳女主角,被人抛弃的悲情如六月的暴雨没有任何先兆冲刷了出来:“我昨天刚从南阳回来,在家休息了一晚,一刻不停赶来许昌找你,我以为你会不顾父母的反对把我接回家,我以为你会感动地说娶了我,原来还是跟半年前一样,任务,任务就是你的全部,你是不是早把我忘记了?”
瞧她梨花带雨,凄凄楚楚,仿佛他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心底的冷静淡然被呜咽的哭泣声敲得粉碎,他扶住香肩,劝慰道:“晚些时候,抓住人,收编了警队,我再来接你。”
她嘤嘤“嗯”了一声,算是原谅了他,却是碎道:“每次明刀明枪地抓人,耗子也被你吓跑了,你就不会化明为暗,藏在他必经的路口,守株待兔。”
似乎是受到了名家指点,他浑然一惊,一跃而起,来回踱步,自信满满道:“我怎么没有想到,他肯定会从潏峡口和潜清湾登船逃离,只要派重兵严守这两个港口,不怕抓不住他。”
许昌境内有三个港口,潏峡口和潜清湾,风浪平稳,分别运载来往的客商和行人,地处偏僻的镇江码头,潮浪滔天,多是打鱼的船家捕鱼栖息地。
他不知是否明了她的意思,却故意大说出其中两个港口,难道是想在镇江码头抓人?
他喜上眉梢,夸奖她道:“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待布置完兵防,我马上回来,你等我。”说完他头也不会地冲出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倒是她捂着火烧的脸颊茫然失措,眼角温热的泪痕咸咸的,比戏剧更加戏剧三分。待她恍恍惚惚关上房门,黑乎乎的影子如同鬼魅悄声淡出在身后,她情不自*“啊”了一声。
他眼色温柔,认真问道:“他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收敛了儿女情长,她不假思索回道:“要你管。”
“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是愚蠢胆怯的女子,在琛州危难的时刻,她比任何人都会变通,从自己的这身仪容装扮,从那男人口中的任务,她应该是早明白了*分自己是官兵要抓的人,她却故意引那男人暴露目标,张泽霖怀疑了。
她雷霆一震,生怕不经意的眼神逃不过那双盯着她的凌厉眸子,只好继续她刚才演戏的剧情,不思量地回答:“鬼才会帮你?”
他笑意弥散,不再问底,瞧见卧房里的丝软大,不请自便,悠然横卧。
湖面波光粼粼,如同她的内心波澜不平,暗地为他指明了方向,他却是无赖地躲在谭家客栈,躲在她的房间,刚才无意流露出与检查之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分明又把自己推向了泥泞的境地,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趁机要挟她?
“宛静!”
思绪万千,混乱如麻,被突如其来的亲切问候打乱,她顺其自然回眸应道:“嗯?”
他目光烁烁,乐不思蜀:“原来你真叫宛静!”。
他简直是顷刻间谋杀她的瘟神,她冷淡愤愤:“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不想他看到你,引起误会。”
他不怕天地的神色,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误会更好,反正咱们两个搂也搂过了,亲也亲过了,告诉他也无妨。”
跟他言论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她想冲出后无退路的房门,又怕引他起疑,拖累自己寸步难行。
急切地敲门声终于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刻,再次响起。
春风不识周郎面(6)
宛静望了一眼横躺榻之人,命攸关的惊心动魄中,他竟然是悠然自得的神色,不由跺脚,提醒他道:“还不躲起来。”
“躲什么躲,本就是一路随你而来,跟他明刀明枪地争斗,我也不怕。”
她懒得搭理他的胡言乱语,只好扯开金秋色牡丹单,凌空遮挡他慵懒的身子,那单像铺天的盖头,细若流水,随风飘落,渐渐遮掩她的意乱清秀,而清雅的香气随着压缩的空气窜进了他的心肺,他情不自*扯住即将离去的褐色麻布马甲,却被她仓皇打掉,待他的脑袋从被单里钻出来,只瞧得见晃晃动动的五彩线络盘花帘,若隐若现映着昏暗的迷离。
“静小姐!”
来人手捏礼帽,躬身哈腰,抬起那张粗糙的中年脸孔时,她暗暗一惊,是前庭汇报的下属:“钧少爷派了在下接静小姐回府,车已经在下面等候了。”
以为那个“钧少爷”脑子里装满了抓获凶手的法子,没想到他还顾着她的人身安危,懂得将计就计。她急于逃离,来不得多想,来不及反问“老爷和太太默许了”,直接言道:“你稍等我会儿,我收拾行装。”
行李箱里有姨丈的函件有打点的钱财,不能丢失。
“还真够积极的,不过两分钟的时间,都迫不及待娶你进门了,我倒想看看,你在他家能待多久。”身后是几尽嘲讽几尽奚落的嗤笑。
他仿佛是平添美丽画卷的一记败笔,不是惹得她立眉嗔目便是羞怒相激,也不在乎他是何方神圣了,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打理衣装,压抑着波涛汹涌,只顾回道:“活着是他家的人,死了是他家的鬼,生生世世,我是不打算出来了。”
“真是烈女啊!怕只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你一门心思地嫁过去,人家未必领你的情。看在我从南洋追过来的份儿上,你还是嫁给我得了,他能给你的,我双倍奉上。”他低头整理袖口,动作优雅,不失贵气。
她嘴角冷笑,盘点行李,说道:“我不稀罕。”
而等候门外的刘伯宽此刻是云里雾里辨不清是非,接到少帅冯梓钧的命令,来接上等客房的宛静小姐回大帅府,贴身保护,并且告知了他,千辛万苦布局逮捕的北方*也许正窝藏于此,让他小心*,随即应变,救出小姐后,立即派人围剿,可是现在,听到里屋熟视无睹的谈话闲聊,他又心神不定,横生疑惑,不清楚那人是到底是敌是友,是善是恶,想着少帅不能让小姐有意外的千叮万嘱,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宛静匆匆收拾妥当的行李箱,却被人毫不吝啬地提在手中,她凛然一惊,疑虑盈腮,他淡然微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送你一程。”
她忽然发现自己掘开了一座千年古墓,走不到尽头,找不到出口,而他是古墓里魂不散的孤魂,缠着她不放。跟来人介绍的时候,她想报出表哥的名号引人怀疑,又被他抢先一步,伸手客套,彬彬有礼,说:“叫我四爷好了,我是宛静的师兄,刚从南洋回来。”
刘伯宽面带笑容,拘谨行礼,接了他手中的箱子,前面引路。
官兵五尺之距排列,从上房直至前门庭。
旅馆里每一个人似乎得了指示,不敢上前说话,不敢大声放肆。
他手腕里随时随地能掏出的枪支有恃无恐抵在她的腰上,她不得不对每一个笑脸相迎的人露出淡雅清新的笑,当眼波流转到谭彦卿的惊恐时,她停下脚步,不顾生死地发了话:“彦卿叔,你放心好了,他会好好待我的。”
客站里冲出莽撞如山的官兵,谭彦卿一时间缓不过神,听说长官抓人,又听闻所抓之人正藏匿在表小姐就寝的客房,他顿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少爷出了事,表小姐是万万不能再出事的。这会子,瞧见陌生的男子搂着她的腰从楼上下来,焦急不安的他几乎魂不附体,可再定睛一看,分明是琛州遇到的瘟神。表小姐说不会有危险,那便真的是不会有危险吧!何况有几十名官兵把守,那人有天大的能耐,要想活命,也只能拿小姐做人质。他沉着回话:“表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彦卿的。”
“你先在客栈等着,明儿,我想置备些东西,给姨妈带回去。”
谭彦卿老老实实应声:“哎!”
这似乎是一场没完没了地戏,她如此跟着他,在官兵的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安全的谭家客栈,重新坐在了轿车后排,开始了新一轮漫无边际糊弄世人的闲聊。
车行至人烟稠密的繁华地段时,张泽霖突然对前排司机下令:“停车。”刘伯宽一直悄无声息地听着闲谈,极力辨别出两人实质的关系,骤然听到命令声,浑然一颤,未回话,陡然间又听到女子挑衅的声音:“不是说送佛送到西吗?害怕他揍你?”
张泽霖毫不介意她的嘲弄,开了车门,笑着回话:“别以为我从南洋跟过来是单恋你一枝花。这世上比你漂亮温柔的女人多得是,我何必自个犯*,在你这儿栽跟头?”说完,甩了车门,直奔歌声缭绕的凤凰歌厅,逍遥而去。
宛静瘫靠在空的后椅,轻吐了胸闷之气,平复了躁乱心跳,方对副驾驶位置的长官说:“先生,你还是送我回谭家客栈吧!”
“不行,我是奉命行事,必须安全送你去府邸。”刘伯宽规矩做事,有板有眼。
她解释:“我跟你的钧少爷是在演戏,戏曲已经落幕了,没必要当真。”
刘伯宽不罢不休:“钧少爷说过,要保护小姐的安危。他安排完工作,会来检查刘某是否克职兢守。”
瞧见后车镜中认真警备的眼神,她只好将实现移至窗外的灯红酒绿,继而是越来越清淡的莺歌燕舞,接着是忽明忽暗的空寂,最后轿车驶进了官兵把守的大宅子。宅子里建筑成群,峥嵘轩峻,车灯闪过的每一处解是佳木茏葱,藤萝掩映。在四合小院停下时,刘伯宽躬身打开车门请出贵客,宛静欠身回礼,随意望了一眼灯火通亮的院子,门庭悬挂的赤金青地大匾写着“沁园”。
春风不识周郎面(7)
院落里铺陈简单,只有寥寥数只毛竹耸立。
下人将宛静引至坐北客厅稍作休息,便提了行李箱进了隔壁悬挂藤红漆竹帘的屋子,随她而来的下属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客厅中的真皮沙发填漆茶盘无不透着“中规中矩”四个字,摆放整齐,不惹杂乱。
梳着羊角辫的丫鬟端过茶水的姿态轻柔有力,步子慢中紧凑,音色温婉清澈:“小姐,请用茶。”
香气宜人,是上等西湖日龙井。她道谢后未来得及打听这里是谁家的私宅大院,那丫鬟已手执托盘,低垂下鄂,轻声细脚,走出了大门。
“梓钧带了哪家的姑娘回来?模样生得俊不俊俏?我说,平日里怎么从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瞅上两眼,原来一直瞒着咱们。”
厅外传来老态富贵的声音,接着是两三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簇拥着白发太太说说笑笑出在堂门前,瞧见宛静这身披肩散发的男子扮相,清秀有余,英气飒爽,白发太太略微吃惊,又瞬间恢复常态,和蔼笑面衍生,走了过来。
套不出一丝线索的宛静对待长辈惟有起身典雅地浅浅一笑,将这太太的年纪与姨妈稍作比较后,礼貌大方地唤了一声:“,我叫余宛静。”
老太太丢开其他人单单携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抚了抚,心满意足地点头,心疼问道:“梓钧他平日里只挂念叔叔嘴里的命令,没有亏待你吧!”
她羞赧纠正:“,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什么。”
老太太亲切地拉她坐下,完全不信她的托辞:“欺负我老眼昏花不是。”
她笑涡圆润:“,你真的误会了,他接我过来只是保护我的人身安危。”
“丫头,我是半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见惯了人世的大风大浪,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活了大半辈子,现在也不祈求什么,只是想在临死前看看未来的孙媳妇模样,你莫欺......咳......”
老太太捂着心口,不止地咳嗽,刚才的底气十足精神充沛霎时被颤颤抖抖的身子甩开了十万八千里。妇人们一阵惊呼,涌了过来,摧背的摧背,顺气的顺气,七七八八叫嚷“来人,快来人”。宛静冷静地蹲下身子熟练地牵过太太的手按摩穴位,对妇人们说道:“奶奶奶奶没事儿,大家让她静静,喘口气。”
嘈杂非凡的客厅静得只剩下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喘息:“丫头,是怕不喜欢你还是怕冯家不接受你?有在,什么都不怕。”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的表现让对方如此激动地想认她当孙媳妇,算是安慰一个年过半百老人脆弱的心肺脆弱的身子,她俯首承认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怪不得他老在我面前提眼光犀利,目光独聚!”
老太太立马收起了病态狼狈,呵呵地露出笑容可掬,唬了她一惊,差点儿跌落在地:“从你叫我那声,从梓钧悄悄接你过来,我就明白了*分,他是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自己照顾不周,又怕咱们不喜欢,给你冷脸。你放心,只要是他在乎的人,咱们做长辈的不反对。”
她的心像是淌过千年冰封的雪山,瑟瑟颤抖,接不出下面的话,盘算着这场蹩脚的戏该怎样收场方为两全其美?
冯梓钧回来的时候,冯家太太已经如数家珍地道尽他的不好,说他话不多言,又不苟言笑,不懂得讨女孩子喜欢,说他叔叔的下属千方百计地想塞女儿进冯家,都被他冷眼冷脸地打发回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是唯一一个被他自愿领进家门的女人。
若不是老太太困乏早些回去睡觉后,冯梓钧心思重重的表现,她还真被假象蒙蔽,以为他对她一见钟情,情深似海。
“余宛静小姐芳龄十九,父母早逝,自幼寄养在姨丈谭继昌家,早年曾就读英华女子学校,两年前远走南洋,昨天归国,从琛州入境,今晚九时来的许昌。”他面无表情,背诵台词似得说完她的经历。
若是真心为了保护她,怎会不直接从她口中问出实话,偏偏自个去寻找答案,宽松的气氛变得紧张,她笑了笑说:“冯先生,有什么话直问无妨?”
他雷霆万钧:“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她疾如闪电:“谁?”
“今儿跟你一起从客栈出来的人。”
“没有关系。”
“证据。”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躲进谭家客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拿枪威胁我。”
“他自称是你师兄。”
“你也说了是自称。”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你拿枪指着我,我也会这么回答。”确实她太会演戏了,他又是旁观的当局者,假作真时真亦假,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在他面前也变成了假话连篇。她自掘坟墓,只能认栽,只好斜倚沙发,闭目养神。
半夜三更,刘伯宽匆匆赶来汇报布防成果,瞧见沙发上熟睡的人,悄声走至他面前禀告:“钧少……”
他伸手制止。两人又前后出了客厅,到了书房。
刘伯宽躬身道:“他真的去了镇江码头,也有船只接应,不是渔船,是客轮……”
他直接道出结果:“没抓到人?!”
“为了引他出现,我们熄灭了全部航灯,想不到他枪法…….”
“我不想听这个。”他目光炯炯,比院子的灯光灼热百倍。
刘伯文额头冷汗渗出,不敢擦抹:“他受了伤,留了一滩血,逃脱了,目前,还在搜查。”
他沉稳地挥挥手,刘伯文识趣地退下了。搁置在紫香木圆桌上的青绿古铜鼎散发出袅袅檀香,舒缓了他纷杂盘乱的思绪。她没有欺骗过他,那场戏不是演给他看的。想起她毫不犹豫脱掉鸭舌帽,处变不惊地梨花带雨,不*黯然失笑。想起她折腾了整晚惶惶了整晚,昏昏沉沉倒在客厅熟睡,不由唤了下人过来搀扶,可又怕丫鬟们笨手笨脚的粗俗惊扰了她,于是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她去了隔壁的客房。
正待轻放她时,她终还是醒了,迷幻又惊愕的眸子闪亮地望着他。他不知为何面红心跳,惊慌失措地抽掉双手。她腾空了的身子直直地往下坠,混乱不清精神错乱中及时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反应不及,身子顺势低了下去,几乎压在了她的身上,好在两只手死死撑住了榻。此刻,他距离仪容不俗的她近极了,能清晰地看到如墨画的眉,如清水的眼,能闻到她身上缕缕淡雅的清香。她面如桃花,红粉似霞,侧过身子,蠕动的嘴唇竭力压制尴尬的惊恐,可灵动的眼睛直视着白色无暇的衣袖,脑袋又像陷入了一片雪茫。
“呦,我是不是来得太巧了。”门帘遮掩不住被女子的爽朗音色。
“槿芝?!”
“槿芝!”
两人异口同声后,情不自*地对望了一眼。若是陌生人今儿见面相熟,明儿天涯无期,也就罢了,偏偏是没有关联的人牵出了可以藕断丝连的关系。氛围似乎比刚才的尴尬更多了层无所适从。
春风不识周郎面(8)
冯梓钧丢下她撩开帘子从屋子里出来,略微背手,佯装无事,对堂妹随而笑,说道:“我还有文件没批,你帮我陪陪客人。”
料想不到夜深人静克服睡意冲过来瞧见的是男女间暧昧的亲昵,更加料想不到长辈们窃喜的未来孙媳是曾经的至交好友,冯槿芝先是微微一怔,辨不清发生了何事,可是听到堂兄正儿八经的言辞,又不免觉得好笑,打趣说:“哥,这是你惯用的伎俩吗?欺负完事了便一句话把人打发到我这儿。告诉你,她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姐妹情深,我非要把你的恶形公布到姨妈们哪儿,替她讨回公道。”
他知道妹妹无理取闹的子,话未出口,倒听到帘子后的温婉紧张音色:“槿芝,能进来吗?我有话想问你。”
洞悉了屋里人故意声东击西的*,槿芝咧嘴扬眉,得意地笑,连她也不放过:“我说,余宛静怎么偏偏选了明儿来见我?原来,今儿是偷偷私会我哥。你先在里面待着,审完了他,我再来审你。”
不想她继续被肆无忌惮的妹妹调侃,他横眉淡漠:“槿芝,别闹了。”
第一次瞧见哥哥压抑不住惊慌失措,冯槿芝越演越来劲,惊叹四起,讶异连连:“这么快都向着她了,她没进咱们冯家的门,还不算我嫂子!”
不想误会混乱如麻,越滚越大,宛静接话道:“槿芝,你别为难他,这事儿是我自己弄巧成拙,不怪他。冯先生,你不是要批文件吗?我想单独跟槿芝谈谈,可以吗?”
她给他铺了温柔的台阶,他轻松掠下,与妹妹擦肩而过时,却听到细微如尘的话:“哥,如果喜欢她,早点儿知会我一声,过了这村,可就没下一个店了。”
他脚下慌神,几乎不稳,回身欲痛斥她两句,她已奔进了里屋与人混抱一团,恣意开怀,沉寂的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闹声增添了一丝滋扰烦躁的清新。
“你个死丫头,来了许昌也不找我,刚才那段是故意惩罚你的。”槿芝知晓她的子,故意气她。
她全部受之:“我知道,所以陪你演了一回,我的演技配得起你的美轮美奂吧!”
槿芝没好气地笑了:“比两年前还假。”
冯梓钧慢慢腾腾移动的脚步听清了闺阁密语,大步流星地回了书房,暮的天气却是紧闭了房门。
宛静和槿芝则是躺在一张大,简单扼要地互道这两年的境遇。
一个平静似水无拘无束地游离国外,见过各型各色的人,看过各式各样的书籍,听过千奇百怪的言论言谈。
一个静止不变老老实实地待在围城,被权势熏天的父亲幽*许昌,马不停蹄拜见书俗不可耐相亲对象。
“宛静,这种日子,我是闷透了,有时候,真想随便把自己嫁了,可是又怕嫁的那个不讨自己喜欢,反过来烦闷的是自己。我也试过离家出走,没离家三个小时,便被那个杀千刀的堂哥逮了回来,我恨死他了。”槿芝长叹哀惜,两难抉择,似乎生不如死。
她忧伤的口吻安慰对方:“我倒是羡慕你,可以任反抗长辈的疼爱。”
槿芝侧过身子,双眼直直盯她,掏空她:“我就知道你不愿嫁他。你拿命拿后半生去换谭家的养育恩情,值得吗?”
心事搓破,她眉毛微弯,浅浅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想问心有愧。”
“宛静,你变了,当年为了逃避谭家,你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跑哪儿去了?”
“有时候走出去,才知道自己承受不起什么。其实表哥没有什么不好,学富五车,儒雅诚实,本分善良……”
后面的话被槿芝的手及时堵住,她无心再听,转身呼呼睡去。
第二天,不待冯梓钧答应发放通行证的事情,宛静已被槿芝强拉出门,瞧见她身上不伦不类的男子衣衫,两人去衣裳店挑了几件颜色淡雅的洋装旗袍蕾丝长裙,粉色紫色蓝色居多。她要付钱,槿芝抢先垫上,笑道:“你不是喜欢报恩嘛!我给你机会。”她抿嘴淡笑,回道:“我若是活着回来,还你十条。”槿芝不屑碎道:“我可不稀罕你的裙子,只当你结婚的时候,别压了我伴娘的风采。”她芊芊玉指故作深沉地放在下颚:“那我岂不是为了这几条裙子牺牲了一辈子仅有一次可以赢你的机会?”槿芝轻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个死丫头,懂得歉让你的表哥,也不知道谦让我。”她哪里不曾谦让她?学校话剧社,她永远是为她而编为她而导,自己向来是做贴身丫环,饰演绿叶配角。
得令保护两位小姐的刘伯宽端坐前排,一路听着阵阵笑声,烟波浩淼,此起彼伏,比起抓北方大官自然欢心悦耳,即使烈日当空的等待,心底也有凉风抚进,吹散无聊的烦躁,特别是昨天一身男子装扮得宛静换置的贴身旗袍,清晰地勾勒出修长身线配着飘飘长发,宛若出水芙蓉,恬静怡然,不由多瞅了两眼,现在瞧见长发变短变卷,敷贴在粉白面颊,金色一字发卡恰如其分*了那抹弯曲刘海,恬静中又透出了几分妩媚,他眼睛盯着后车镜,再也拿挪不开。
槿芝跟宛静争执打闹,笑着问他:“刘伯宽,你出来评评,觉得她这身打扮怎么样?”刘伯宽点头应道:“好看!”宛静面红羞涩,言道:“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是你父亲的下属,自然是随声附和你的话,你别欺负我眼拙。”槿芝两手环抱,眼珠乌溜溜转了两圈,笑她道:“感情你觉得我哥的夸奖才是真,大不了回去,咱们找他评比评比。”她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戏虐:“好啊!指不定这一去,他倒被我迷住了,非娶了我当少,从今儿往后,你见了我,先抹掉死丫头三个字,乖乖叫一声大嫂。”槿芝不怕她自我解嘲,顺着杆子往上爬:“如果你真嫁了我哥,我可是阿弥陀佛地感谢菩萨,守着你那个表哥过日子,跟每天上佛堂念经有什么分别,亏你还说他温文尔雅,我看是提不起神的温,说不出话的雅。别瞧我哥平日里话语不多,偶尔来两句凶言凶语,至少能震慑住我。我说了,定要找一个比他强的人嫁了,以后他凶我的时候,有我未来丈夫雷霆万钧地顶着,非气死他不可。”
她淡然微笑,不再接答。
只是不想回了冯家大院,槿芝果真牵着她去了冯梓钧的书房。他正埋头奋笔疾书,闻到脚步声,依然低垂头颅,例行公事的语气:“你朋友的通关证件,我已经批好了,放在茶几上。”槿芝听罢去翻寻通关行政,而她内心惊澜,感激不尽,不管他是否抬头相望,仍是低头欠身,说道:“谢谢!”这一声的客套不*唤起了他忙碌的眼睛,恍然一看,是深蓝色条纹旗袍料子裹着她的玲珑细腰,继而是相熟尖削的下颚仿佛峰峦叠嶂,接着是她明艳闪动的眸子宛如一池碧波,那张如画的脸孔,嫣埋笑颜,流露坦诚,他惶惶答道:“不用!”她客气地说:“宛静会记住冯先生的大恩大德……”槿芝不待她说完,便已抢话:“我哥知道,你除了不能嫁给他之外,做牛做马服侍他都没关系,走吧!我送你回客栈。”随之推推搡搡地出了书房的门,然后不经意地回眸,给了冯梓钧意料不及的冷箭,他像痴迷的雕像顷刻找回了三魂六魄,匆忙低头扫视文件,当作没发生什么。
春风不识周郎面(9)
槿芝问过宛静,如何跟冯梓钧相识。她不好言破,只说是一场误会,然后误打误撞进了冯家园子。槿芝知道撬不开她的嘴,没有究根问底,本打算留她在许昌多住些日子,又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她发了毒誓,救出表哥后,定要在冯家住上一月,慰藉慰藉她无聊透顶的心。她没有理由反对,微笑地应承了。
谭家客栈,宾客如旧。
掌柜远远瞧见轿车下来一位素雅高挑女子,仪态万千,雍容华贵,以为贵客临门,笑脸迎人,待近了些才认出是东家表小姐,不*换了严面,吩咐小儿提过表姐的行李箱,小心谨慎查看四周后悄声言道:“东家,大管家好像出事了!”
她平静的眉毛霎时紧绷成丝,克制不安情绪,行至后园方问道:“彦卿叔出了何事?”
掌柜一五一十禀明,不敢隐瞒:“昨晚三更,有人投店住宿,指名道姓地说出大管家的名号,还说与他颇有深交,我也不敢怠慢,领他找了大管家,没想到大管家的房门刚打开,那人便冲了进去,手枪指着大管家的脑袋,说,不准我们报案,否者后果自负。大管家也打发小子们,不能轻举妄动,一切听东家你回来后安排。”
她微蹙娥眉,稍稍冷静,又问道:“彦卿叔和那人还在客房?”
掌柜详细答道:“我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遣人上去,这会子应该还在。”
“彦卿叔可好?”
“大管家声音硬朗,今儿早上还吩咐小儿准备了热水毛巾,还有两人份的早点。”
她思索片刻,放下忐忑不安之心,交待掌柜:“彦卿叔应该是遇到老朋友了,大家别议论了,我上去瞧瞧,你们忙自己的吧!”
掌柜躬身“唉”了一声,去了前厅。
宛静望见后院无任何人影,急流勇进,踏上木梯,直奔谭彦卿休息客房,门口时,又稍整仪表,放缓心境,方敲响门框,唤道:“彦卿叔。”
屋内寂静无言,无人答话。
她淡淡“哼”笑道:“彦卿叔是觉得在房间谈话不方便,还是觉得宛静一人进去不太合规矩?”
门被她恶言相激裂开了一道隙缝。
一缕光线折xz_1/进堂屋,劈开了暗的沉静,仿佛牵引她一步步频临死亡的黑。她深吸冷气,屏气凝神,姗姗进入。房门摩擦的嘎吱声,慢慢吞吞,明亮光线下的浮尘跳动着焦虑不安。她直立门沿,一片光明,一片空白,转首的内房亦是空空如也。
“咱们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身后狼突鸱张得意夸张的熟悉男音让她张皇的心如履薄冰,竭力表露出若无其事。她悠悠地关上房门,顺势侧过身子。撕掉了易容脸面的他左手紧握手枪,牢牢地指着谭彦卿的太阳穴,谭彦卿并未有前两日遇到他时的担忧忧心,反而是不断地眼神提示。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右手使抢,他的右手故意藏在谭彦卿身后。
她莞尔而笑,步履沉稳,走至他面前时双手无力地握住那把银色手枪,不显出争夺的意思,却是对准自己的脑袋:“彦卿叔,你先下去,我有事跟他商量。”
谭彦卿已明了自己是应付不来这种局面,退避三舍,关上房门时,仍掩饰不了忧心如焚。昨晚那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门,迅速制服自己后,没问其他,只是对表小姐是谁,为何来许昌,即将去哪里感兴趣?他老实巴交,说了两句哄骗的话便被人识穿,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报出实情,对方却是爽朗笑了两声,说,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我等你家表小姐回来。
张泽霖收起枪支,舒服地瘫坐在楠木交椅,意料之中的口吻:“是他家待你太薄,你回心转意了,还是心有所属放不下我?余宛静小姐!”
听到对方强调她的姓氏,她猛然一震,心弦绷直,却淡然处之道:“那师兄你折道回来,是念叨我,还是另有目的?”
他笑言道:“两样兼之,又是想念你,又是护送你北上。顺德路途遥远,若是你有了半分差池,我会痛不欲生。”
其实从他的样貌身高口音,她应该早分辨出来,他不是南方人士,他躲避官兵盘查追捕,肯定也不是商人,普通百姓,更不是谋杀张之廷自投罗网的凶手。她继续巧意搪塞道:“昨儿晚上,某某人曾说要护送我一程,可是半路居然丢下不痛不痒地一句‘何必单恋我一枝花?’肆意潜逃,这会子那人又说要送我一程,莫不是到了北方后又弃我不顾?我可不敢随意携他前往。”
“知道我为何丢下你吗?”他左手扯开挽起的黑色衣袖,显露出包裹的白色纱布,不想再跟她峰回路转地绕弯子,坦言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帮我逃离冯希尧的势力范围,我帮你全力营救谭世棠。”
不知为何联想到昨晚冯梓钧口口声声灭了他,联想到陪冯梓钧上演的故意引他入局的戏,她是讨厌他恼恨他,可是没想过真的要借刀杀掉一个人。看他眉宇紧锁,左手艰难地拆掉纱布,仿佛活生生地去撕裂皮肉,她头皮发麻,战战兢兢走过去帮忙。他礼貌地道了声“谢谢!”便牙关紧咬,左手紧捏椅柄,双目微闭,直至额头渗出冷汗。伤口像是被利刀刺入绞开了大洞,能清晰地看到*赤 裸的白骨。她顿时瞪大眼睛,耳鸣头眩,难以启齿,却听闻他的解释:“昨天晚上,冯希尧派了几十个人追杀我,没有中弹,只是被布下的铁网给伤了。”
她心口起伏不定:“我找彦卿叔寻些药来。”
他挽住她即将离去的胳膊,指了指伤口:“你先咬我一口。”
第一次听到这种滑稽的言谈,她惊愕回眸,断然摇头拒绝。他诚然笑道:“伤口没有毒,我找专业医生处理过。”
不是传染恶心的问题,是她于心不忍,她下不了口,若是昨日前日他提出如此要求,她肯定义不容辞决不轻饶,可是现在瞧见那因自己的戏言遭遇的创伤,她无地自容,心存愧疚:“我不咬。”
他又开始了威胁:“余宛静,你想不想救谭世棠?”
她毫不畏惧:“没有你,我照样能救他出来,何况,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他似乎苦不堪言,无奈地低下脑袋,却又瞬间掏出手枪,凛然指着她:“你咬不咬?”
她真是胆大包天了:“你伤了我,怎么过枝江?”
第一次遭人胁迫,他风云变色,雷霆起身,左手力拔山河之势挽住她的蛮腰,拥她入怀,不闻不问地堵住她的嘴,牙齿无所顾忌地去撕咬她的红唇。她瞠目结舌,潜意识推她。他却肆虐横行,单手硬生生箍住她。她两手竭尽全力挣脱出来,一巴掌掴了过去,竟被他识破挡在手里,晃眼看到红彤彤的伤口,她怒不可遏,忍无可忍,毫不留情咬了下去。他浑身颤抖,强忍疼痛,闷闷地笑了。她被他激将得上当受骗,不由脸色发青,可是待耳根的滚烫慢慢烧去了面孔的冰凉,又*不住溢出了杏红色。
春风不识周郎面(10)
夕阳在怦然的心跳中越发显得静谧。
自从他口中轻松道出“帮忙救谭世棠”,宛静脑袋里无时无刻不浮想联翩,能让冯梓钧亲自出马机关算计立志抓捕的人在北方会微不足道吗?能淡定地同自己做这种交易的人,会是张泽霖的熟识好友或下属亲信吗?
而心如止水的张泽霖安静地靠着青色撒花椅搭,目光一刻不停地随着眼前姣花照水的身影左顾右盼,她是举止娴雅地唤来下人,然后有条不紊地交办事情,买什么牌子的药膏,准备何种棉线的纱布,又说怕伤口感染,买什么样子的消毒药水,最后不忘订三张晚上渡江的船票,顺便为他准备一件不惹眼的长褂礼帽。
两人的静是在谭彦卿汇报情况递过伤药之后结束的。
静谧的夕阳斜照入窗,斑斑点点铺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红叶翩翩,横竖成画,偶然看到躲藏在她耳弯处无名指指肚大小的红色印痕,平坦地与附近的白皙融为一体,那红色似乎又不是纯粹的红,夹了淡淡的紫色,那紫色似乎又格外不明显,横看是煽动的蝴蝶,竖瞧是嘤嘤的蜜蜂,他细长手指好奇地探了过去。一丝冰凉瞬间沁入她专心敷药的神经,她惊愕的眸子疾速退让,他顿生愧疚:“对不起,我……我……”她生气地扔了白色纱条给他:“自己动手。”他诚恳地应了一声,不太灵便的左手老实巴交地拿起纱布缠绕。许是他诚恳的态度少了前些时候的嚣张跋扈,许是他的口齿不伶俐是最真心情地流露,许是他的伤口又引发了她内心的阵阵歉意波澜,她不动声色地夺下纱条,继续蹲下身来,心平气和地替他包扎,最后挽了一个美丽的结扣,他始终以为没有她耳朵后那朵红斑漂亮。
潏峡口岸,波浪起伏,震声滔天,骤亮的聚光灯焦距今晚最后一班客船。
官兵们坚守岗位,严厉盘查,从行李装备到贴身衣物到脸面身体,无微不至,无小不为。这年月行走南北的多为男子,或回家探亲,或行商走友,或出外谋生,女子本不多见,况且又逢南北政局动,女子更是绝尘绝世,偏巧在这晚初夏之夜突然冒出一支清秀,倦怠官兵内心不*欢喜乐滋,于是利用上级“严密检查过往行人四肢”的命令,想对宛静多加干涉,借机*。
“小姐,请出示通行证件!”满脸肥肉的搜查官兵,伸出粗粗的胳臂横挡在宛静胸前,近得与她只有厘米距离。她下意识退后一步递过证件。官兵粗腻的肥掌从她手背慢溜溜地滑到证件上。她微微一惊,仓皇抽出玉手,言正解释:“这是冯先生亲自审批的证件,我们三人是北上拜访亲友的。”官兵听罢满脸不悦,猖狂地抓住她白皙的手腕,纠正教训的口吻:“什么冯先生?李先生?在我这儿都要瞧我的脸色行事,明白吗?”她浑身不自在,微蹙眉头,挣脱被钳制的手臂,哪知对方死死紧扣,挣脱不开,正待怒斥,恍然看到一只脚横空出世,踢在了官兵的左膝。官兵“嚄”地一声惨叫刺破黑夜,膝盖沉重地砸落木板,狼狈地跪在了她面前。她身子不稳顺势跌落,惊呼未出,却被人及时从身后挽住了细腰,耳边是金钟鸣激扬悲愤的怒气:“你*给我放开她!”她的手在雷霆呼啸中逃离了魔掌,过眼云烟之间又被他拉至安全的身后。
检查的骚乱引来了八方支援,无数支枪孔毫不吝啬地指着他们。
他是对方布局逮捕的人,此刻不能招惹是非,引发波澜,牵涉谭家。宛静欲上前*,又被他排山倒海般阻拦,他眉威目严,却是说道:“安静点儿,别捣乱。”这语气像是一股子秋风吹弯了金灿灿麦田,显露出夹杂独树一帜的青色,她瞬间沉醉其中,安静极了。
谭彦卿遇事沉稳,走到头圆脸方,衣着深蓝色军装的人面前,躬身哈腰,抱手笑道:“官爷,误会,纯粹是一场误会。”
官爷罢手制止,犀利地眼珠子打量四周,严词问道:“怎么回事儿?”
张泽霖横眉怒目,嘴角收敛,不屑笑道:“他公然挑戏我的女人,我不过是替人教训教训他。”
官爷略微背手,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翘起了浓稠的眉毛,打量良久,“哼”笑了一声:“替人教训?你以为你是谁?”
他无惧无畏,凛然傲物:“这通关证件是你们总副司令冯梓钧签发的,你说我能是谁?”
官爷情不自*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噢”,命人取来证件,就着灯光细细盘看,高傲的姿态渐渐被“不得为难,冯梓钧”大而有力的字迹融化了,这确实是冯副司令的亲笔签名,这确实是冯副司令的清晰印章。通关行证皆是检查厅严密办理签发,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仅此一例。官爷不敢怠慢,但也不能侮辱了定军的颜面,仍是严格执行任务的口令:“这确实是冯副司令的笔记,不过例行检查是对许昌府大大小小的百姓负责,我们不能徇私枉法,放掉漏网之鱼。”随即唤来另一行人对他们三人循规蹈矩翻查。
当张泽霖手臂上的白纱大摇大摆地赤 裸露时,好不容易镇定的局势似乎又开始微波漾了。
他胆大妄为地扯开布条,通红的伤口周围是一排深陷的牙印。
官爷刚流露出怀疑探究的目光,宛静强压狂乱心跳,奋力撤掉他手中的纱条,目露杀气,凶恶四溢,咬牙痛齿地包裹伤口,对张泽霖怒骂咆哮道:“你想做什么,向全天下人宣扬宣扬是不是?”
跟她配戏几乎是轻车熟路,一个眼神,一张怒脸,他已知晓下面该接出什么样的话,他身子顿时软弱无力,熊样顿出:“我哪敢!”
“你不敢?敢在外面偷女人,不敢承认跟她有关系?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左胳膊也用烙铁给烫红了,再让咱家发的猫咬上两口。”宛静不知道力度的轻重,只觉得狠狠拉直布条,痛得他面目全非,这戏才够真实。
张泽霖张大嘴巴,对天悲恸,发不出一个因,几经努力,叫了凄凉的三个字:“痛!好痛!”
“以后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我的不是,我让你叫不出痛。”宛静系好纱条不忘记补了他三掌,都是正确无误地打在了伤口上,痛得他皱眉忍耐不住,低弯了腰背,她则潇洒地走到目瞪口呆的官爷面前,抢过通关行政,回首对谭彦卿训斥道:“还不快扶姑爷上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继续面对官爷时,顷刻间又戴上了千娇百媚,温柔一笑道:“检查完了吗?若是没有,我想打个电话给冯大哥,请他亲自过来搜查;若是完了,请诸位不要耽搁我们上船连夜赶往东平。”
官爷也许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漂亮凶狠又恶毒的女人,也许是遭受过此类的罪刑惩罚,大气不敢多出,只说道:“检查完毕,请!”
当鸣笛声冲破寂静的夜,她砰砰不安的心方归于正途,迎着徐徐的江风,听着摸不清的江涛声,似乎一浪一浪地摇曳着未来不知名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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