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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红颜三部曲]清秋吟

_29 乐黎(现代)
第五天晚上,已经上床等待入眠的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只好披了衣服跑到楼梯口,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她顿时惊慌失措,找遍了整栋大楼,证实他今儿确实没有醉酒方松了口气。回了宿舍,她掏出钥匙开门,背后突然响起醉醺醺的问话:“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红尘滚滚(2)
事后想起,当时的她真是害怕极了,心口起伏,两眼呆瞪,两臂死撑着门框,紧贴门房的背冷得直冒虚汗,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怎么会自个摸到这儿”,随即而来的便是“这周繁忙,竟然忽略了宿舍里有没有人见过他”,最后她已经不敢想象“明天,他还会不会来”。她不知所措,为怕别人看到生出什么流言蜚语,便将他拉进来,回头瞧他倒在沙发上便呼呼大睡,只好留下钥匙,然后胡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刘美那里。

“砰——”

敲门声再次震动了她薄弱的心跳,她凛然开门,佯装恼怒,气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不理谁啊?”门口,刘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反映迅速,立即息怒嗔眉,小声嘟囔道:“还能不理谁啊!何晓慈呗,本该轮到她来特级病房值班的,偏偏把我推到最前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住的病人大有来头,听说稍微出了岔子,轻则连累全家入狱,重则性命不保。”

刘美潇洒地挥了挥手,一副高枕无忧的口吻:“这女人躺在床上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难道轮到你值班,她就能活过来说话吃药?你还真把自己当天使了。再说,谁不知道啊?咱院里的规矩,未来护士长都是从这间特级病房出来的。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好好表现吧!以后姐姐可指望你了。”

听了刘美冠冕堂皇的话,她没好气地笑了笑:“少拿蜜糖劝我,等我死的时候,你敢替我收尸,我就阿弥陀佛了。”

“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少说不吉利的话。你个丫头只会遇到贵人,只会给姐妹们带来好运,姐妹们还可等着你……”

“国邦的同学不是已经请你们看了电影,吃了冰淇凌,喝了咖啡吗?你们还要什么?”

张绍衡不知何时像瘟神一样缠上了她。

她躲进刘美宿舍,他寻到刘美宿舍,她躲到孤儿院,他竟然找到了孤儿院,等她带着两只熊猫眼睛去上班又被姐妹们围得水泄不通,问她,那个长得出奇好看的男人是谁?什么好看的男人?

大家突地让出了一条道,齐刷刷地回望门口。

他脸面修剪得极为干净,穿了件白色衬衣,配了条休闲西裤,外套了件米色的风衣,风采翩然,捧了一束花从医院正门进来。

她的心穆地砰砰直跳,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紧张的神经极力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拒绝那束鲜花。

而他走到她面前,只是单单抽了一支出来递于她,然后又微微一笑,简单道了声谢,又捧了花向病房区的方向走去,客套得近乎陌生。

她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晕头转向辨不清南北,只知晓得那花是送给别人的,不是送给她的,那花是粉嫩粉嫩的颜色,女孩子都喜欢的颜色,他冲她笑了,是标准的绅士微笑,不参杂任何情感。她低下头看着花瓣上的新鲜露珠,不禁对自己傻傻一笑,原来,纯粹是她自作多情,根本没什么可躲可闪的。

就是他,就是他,墨言,他是谁啊?刘美说你跟他很熟。

他?不想被人追问,更不想宿舍有人认出他再多生是非。他,是国邦的同学。

梁医生的同学?看不出来,梁医生的同学里还有让人着迷的人物,墨言,嘿嘿,我想认识他。

我也想。

我也要。
……

刘美忽然俯身凑近她,贼贼笑道:“这次不是张少爷,是位阔太太。”

阔太太?她许墨言平日里大门不出,寺门不迈,能认识张绍衡已经是三生有幸,怎会认识什么阔太太?

瞧她茫然不解,刘美不由扛了扛她,催促道:“快到总台那边去吧!我顶你一会儿。人家可是点名道姓地要见你,还送了姐妹们好大好大的礼,果真是出手不凡!”

“可……”

刘美推她出门:“可什么可?没看我大汗淋淋地从门诊楼跑到特级病房楼,又气喘吁吁爬到最高层,你再不下去,不止是姐姐翻脸,其他的妹妹们也饶不了你。”

“刘美!”她刚转身便吃了闭门羹,听到房门咔嚓被扣,知道就算是拍红了手掌也动摇不了对方的信念,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与其闹得人尽皆知,不如随了大家的愿,去见见那太太,到底是何人?到底有什么不凡?

医院总台只有何晓慈值班的身影,她朦胧地走了过去,未开口问话,晓慈便掩口而笑,随后神秘兮兮鬼头鬼脑地望了望四周,随后从柜下掏出一只精致小巧、色泽明亮、格外时髦的绿色手提包,接着眼神示意她附耳过来,捂着嘴巴低声得意道:“是东瀛货,据说是今年新款,在顺德买不到的。”说罢,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妹妹,你实在太可爱了!”

俨然被莫名其妙的手提包,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不知所向,见晓慈下颚朝值班室扬了扬,眼睛恨不得推她撞门,她不由深吸了口气,提心拧动了门锁。空荡的休息室只有沙发上端坐的女人品着茶水,她一身紫色绒布长袖旗袍,齐耳短发微卷,脸上粉脂浓抹,瞧不出多大年纪,闻声后抬头望了她一眼,便嘴角一弯,笑颜微显,一股子道不出的高贵妩媚跟领口半遮半掩的黄金细链相互衬映。

“许小姐吗?”阔太太放下茶水,请她入座。

她眨了眨不解的睫毛,大方道:“我跟太太素不相识,不知太太找我何事?”

阔太太嘴边的纹路又向外咧了三分:“绍衡的父亲跟我说,绍衡最近有了结婚的念头,所以我过来瞧瞧。”

绍衡的父亲?难道她是……绍衡的母亲?绍衡他不是突发奇想,他是认真的。她顿时心乱纷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红尘滚滚(3)
阔太太虽目齿含笑,眼神却是犀利精明,似乎不动声色间已然参透了一切:“我看得出来,许小姐是蕙质兰心的人,相比顺德医院的其他护士多得不只是漂亮的外表。”

她不清楚刘美口中的“贵人”有多贵,凭借令晓慈喜不胜收得绿色手提包,凭借对方高高在上又颇具修养的姿态,凭借绍衡每次出手不凡的阔气,她知道定是贵不可言,在贵不可言的人面前,她不能失了平日的淡定:“太太,我不知道张绍衡说了什么惊扰到了您,惹你百忙里专程过来一端究竟,墨言这里向你道声‘对不起!’可能害你误会了,我是订了婚的人,并且下月……”

为她过于一本正经笑了,阔太太接过话,娓娓述说道:“许小姐父母早逝,祖籍不详,四岁时被圣保罗孤儿院的玛丽修女收养,随后在孤儿院长大,洋文流利,做过翻译工作,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老板无故辞退。后来顺德医院洗衣房急缺人手,许小姐被直接录用,然后借着一次洋人考察医院洗衣房的机会,成为顺德医院炙手可热的人物。医院爱怜人才,着力培养,加上许小姐珍惜良机,潜心学习,终于成为顺德医院最优秀最有前途的高级护士。在去年五月,已与外科手术室最年轻最有作为的外科医生梁国邦订婚,且于下月十八,梁国邦生日那天完婚。”

随意几句便把她短暂二十年里众所周知的不为人知的甚至故意避讳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对方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彻底调查有备而来,而在短时间内调查得如此详尽,显然亦不是一般贵不可言的人可以做到的,许墨言此时才明白,张绍衡不是她想象中出手阔绰的平常少爷。

“许小姐没必要向我解释,我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跟许小姐说一声,张家的声誉容不下一丝亵渎。许小姐的人生大事最好想清楚了再行决断,不管你是否订了婚,不管你订婚的对象是何人,只要与张家扯上关系,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不是威胁胜似威胁的话令她浑然一怔,突地横生出不适:“太太,我……”
仿佛她的任何辩解都是多此一举,阔太太罢手止了她的话,拎起侧身的象牙白包包搁她面前,笑容依旧未变:“初次见面,没什么好礼相送,记得在你们这个年纪,喜欢收集手提袋,所以托人买了些。”似乎瞧出她正欲开口推辞,阔太太又道:“我不喜欢有人拒绝我的善意。好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不打扰你工作了,我也该走了。”见她匆忙起身,阔太太又是阻拦道:“不必送我,这里,我比你熟。”
望着骨子里时刻显露的高不可攀背影,墨言顿时像块腐朽的门雕,硬生生地怵立在那儿,连基本礼貌的“再见”二字都忘记开口。
瞅着阔太太离开,姐妹们一哄而进,七嘴八舌地围着她开始新一轮的严刑逼供:“墨言,那位太太是谁啊?”“墨言,是不是又结识了哪儿帅哥哥,瞒着我们不报?”“墨言,你不老实哦,我要上报梁医生。”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随着这一惊天叫声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打开的四方精致小盒,盒子里绸缎料子垫底,绸缎上摆着雕刻极为精美的三朵金色梅花。她思维混乱,来不及细看,抢过盒子,抓起手提包便夺门而出。明知阔太太已经离开,她仍是直奔到大门外静然默望,呼呼刮起的西北风吹面而来,寒得她瑟瑟生凉。
晚间,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睁开眼便瞧见灯光下的象牙白色发出刺目的光泽,那光泽像是呼风唤雨的闪电,搅得她心里滚滚翻腾不知何种滋味。后来,她不得不起床,去值班室拨了陌生的电话号码,最后一个按键前,她又迟疑了,其实,阔太太从始至终未直言过一句伤她自尊的话,可能阔太太真如自己所言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提醒她在婚姻大事上慎重选择,别累及到张家。是,不要累及到张家,张家是大户人家,容不下半点瑕疵。是,她嫁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会妨碍到张家,妨碍到张家颜面。
电话通了,是期盼中熟悉的声音:“喂!
近在咫尺,该跟他说什么呢?今天你母亲来了医院,今天你母亲送了我一些我承受不起的东西,今天你母亲跟我说希望我做事有分寸不要拖累张家。她突然哽了住。
“墨言?墨言,是你吗?”
被他识破,她仓惶失措,意乱纷杂,啪地一声挂了线。她是怎么了?即便是当初进医院工作,遇到国邦,被人戏称为金童玉女,又自然走到一起,即便国邦手术繁忙未陪她逛一次街看一次戏,即便国邦许诺去年娶她直到今年才兑现,她许墨言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凌乱过,始终如一的平静,没有半分责怪,没有半分埋怨,没有半分我见犹怜,可是现在,她就像一朵弱不禁风的春花,稍微遇上风吹雨打,便凋落破败,残缺不全。
是浑浑噩噩摸回了宿舍,黑乎乎的楼道只听得她翻找钥匙的声音,当拧动的门锁推开了道缝隙,她穆地被人从身后拥了住,未来得及大惊失叫,又被淋漓地推进屋子,随即碰地关了房门。
耳畔是粗粗的喘息声,搂着她的是暖暖的怀抱,是他?!她鼻子莫名酸楚起来,责怪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他笑了笑:“我以为你想我了。”
她感动顿失,竭力掰他手道:“鬼才会想你,你放开我。”
他牢牢扣着十指,耍赖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就说一句‘想我了’,也没人知道。”
她挣扎两下,挣脱不开,倔强回道:“我想国邦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俨然比人世间的任何毒药都厉害,他果然被毒得情绪低落,无话可说,紧箍她的手瞬间没了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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