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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传

_7 佚名(现代)
  成功按时来到这个平时他绝对没有想到要来的商场,眼花缭乱外带晕头转向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专柜,那是个在男士服装区占去大半江山的专柜。除了漂亮殷勤的导购小姐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洋帅哥。
  成功脑子里“轰”的一下,顿时血气都往上涌。
  对方倒是很大方的打着招呼,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好,又见面啦。”
  “你好!”成功不好意思的跟他握手。
  “杰瑞,我叫杰瑞。”杰瑞显然是刚学的中文,说得很吃力。
  “成功。”成功被对方那种说句话比跑步一圈还辛苦的模样逗得暗笑。
  显然,杰瑞也有同感,当然更可能是杰瑞已经江郎才尽,他的那几句中文已经用完,接下来,就是洋洋洒洒的英文演说。
  成功汗——在乡下当万金油时,为了教好英语,他的确是很用心学习过,别的不敢说,至少书面语言是看得懂的。但是,眼下,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因为杰瑞的美式英语让他不习惯,总之,成功表现得完全像是一个白痴,他几乎听不懂杰瑞的长篇大论。而杰瑞看成功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有些着急,语速更快了。两人一个焦急上火,一个云里雾里。
  一个好心的导购小姐忍着笑过来,自觉的充当起翻译来,“杰瑞是我们品牌驻中国的设计师,他负责为您量身设计服装,然后传回意大利,由那边的能工巧匠为您打造绝对让您满意的服装。”
  啥?成功吓了一跳。那得多少钱啊?
  仿佛看穿了成功的心思,导购小姐说:“王先生有交代,您今天的任务就是配合的提供您的相关数据,有什么意见等他回来当面跟他说。”
  “哎?”这样啊!成功默然了。
  杰瑞趁着这功夫已经在速写本上刷刷的画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导购小姐忍笑,“杰瑞夸您长得很可爱,
  他说您有小鹿斑比的眼睛和中国瓷器一样的皮肤……”
  成功又羞又气,这样的话偏偏通过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翻译出来,成功觉得自己真是颜面无存。
  杰瑞完全没意识到成功被调戏了的愤怒,还兀自说道着,那目光象在看一件艺术品。
  “成先生,您别介意,西方人和我们东方人在表达上是有些区别的。”那导购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啊。“杰瑞没有别的意思。”
  成功抿着嘴,点点头。他忍了。“请您问一下杰瑞,什么时候可以量尺寸?”
  “他已经在设计了,他已经在工作了。”
  呃,那好吧!成功不再做声。可是,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的滋味实在不是很好受,成功觉得自己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导购小姐体贴的请成功在沙发上坐下,杰瑞在对面的高凳上坐着,说是坐着,实际上他只有半边屁股挨着板凳,他手里不停的画着的同时,口里也不停的念念有词。导购小姐没再翻译,而是给成功送来杯水和几本杂志。倒是习惯了那种地道的外国人说的英语以后,成功模模糊糊的也就听懂了一些。
  杰瑞不外乎就是在说成功象安琪儿一样可爱,具有天使的纯净和诗人的忧郁、圣母的悲悯,这些矛盾的东西居然能在一个个体上完美的结合,真是上帝创造的奇迹。
  成功几乎厥过去,咬着唇气鼓鼓的看着茶几上散落的时尚杂志,忍耐着杰瑞鉴赏般的目光。
  然后,杰瑞又惊叹,成功咬着唇的样子太萝莉了,真想也咬上一口。
  由于对自己的英语没多大把握,成功不确定自己真的听懂了杰瑞的意思,因此没敢发作,生怕误会了。
  旁边的导购小姐“扑哧”一声,而另外几个导购小姐远远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的看过来,脸上满是笑意。成功觉得自己活像是给放在了一个玻璃鱼缸里供人参观,难堪得不得了。
  同时,他也有些郁闷,不知道自己决定去龙腾集团的决定是否正确,从王韬给他定制这样昂贵的服装开始,他就后悔了。在他的预想中,即使是进了龙腾集团,他也是踏踏实实的从最底层做起,毕竟,无论是工作经验还是技能,他都几乎为零。他是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他不想成志说他在北京几个月一事无成。可是,他也不想一步登天,他从没有丑小鸭的梦想,他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凭本事吃饭。王韬没有说给他安排个什么工作,但是,隐隐约约的,成功知道那会是让他有点吃不消的工作,毕竟,没几个老板会给员工这么豪华的配给,这让他的心七上八下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杰瑞说“OK”,成功脚底抹油就想溜,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被杰瑞一把拉住,拿着一根软尺比划着要量尺寸。他说成功的身材不错,符合黄金比例。
  这点让成功满意了,他是矮了点没错,但是比例协调不也很好吗?他其实是很注重锻炼身体的。
  可是,量尺寸也让他明白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其实还是有决定权的,于是他挣脱杰瑞企图让他站直的手,远远的扔下一句“我不做啦”,就落荒而逃了。
  真是有够丢脸的,而且怪对不住杰瑞的,浪费了他的劳动。不过,成功更害怕面对着那个龙腾的未来。
  回到吴优那儿,看见吴优居然穿着单薄的在客厅的阳台上吹风,急得成功一把将他扯进来,关上玻璃门。
  “你疯了,还想再进医院呀?”
  “没事,死不了的。”吴优无所谓的说。
  “是死不了,我怕你活受罪!”成功气急。
  吴优看着他,无奈的笑笑。转而问成功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成功不知道该怎么跟吴优说,如果知道自己终于要去王韬的龙腾集团,本能的,他知道,吴优一定会嘲笑他终于要走捷径了,虽然,自己的确是在走捷径了,自己在掩耳盗铃,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于是,他胡乱说自己找工作来着,然后说自己碰到杰瑞了,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得不妥。
  果然,吴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点燃一根烟,“你去他的专柜啦?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专柜那里。”
  喷出一口烟,吴优说:“我也是做衣服的时候认识他的,挺不错的,有个人风格,也很会突出优点。”
  成功点头说杰瑞很好,然后忍不住惊讶于那里的衣服是可以量身定做的,而且居然还是在意大利做好的,那得花多少钱哪?
  吴优问你怎么知道的?
  成功到底是忍不住,说出自己原本想去龙腾后来又被那阵势吓坏了的事情来。他非常难为情,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他可从来没做过。
  “为什么又不想去啦?”吴优好奇的看着他。
  “我是想去做工的,可是还没开始工作,就这么花钱,我觉得不踏实。”
  吴优在烟雾中看着他,“对你来说,心安就这么重要吗?”
  “人活着不就图个心安吗?”说到心安,成功觉得不去龙腾的决定让他心安了。虽然他对王韬有了抱歉,可是,他想王韬会理解的。
  吴优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信封,说那是还给成功的代垫的住院费。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吴优说,拿起一件外套穿上就出去了。
  成功收起钱,其实吴优还不还这钱他都无所谓,不过,既然人家还了,收下也是正常的。理论上,成功知道钱很重要,实际上成功的金钱观念还是有点淡漠的。
  
42
  成功在去于家喜那儿的公车上给王韬发短信说自己已经另外找到一份工作,就不去龙腾了,他拼命的感谢王韬为他安排的一切,并且再三对王韬表示歉意。
  说真的,不去龙腾让成功如释重负,他本来就为自己这样走捷径而不安,然后王韬为他安排的未知就更让他忐忑,现在,他终于觉得心安了。
  不管了,成志怎么看那是成志的事情,自己不回老家,他也没办法,难不成他还将自己绑回去不成?何况,看到自己开成一个小店,也许他也会为自己高兴吧?
  接下来的日子,成功便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战友家的筹备当中去。三人齐头并进,共同进退,累并乐着。
  其实,也很简单,只是厨房的改造花了点时间,三人决定在开始的时候还是搭个凉棚在院外,这样更容易广而告之。由于很多东西都是二手的,这就大大的节省了很多开支,成功又找到一个啤酒供应商,签了个协议,不但得到翻单结款和赞助若干酒杯的优惠,还得到啤酒商借用的一个大冰柜,这可是很有大作用的。成功现在对自己在快餐店的那点经历简直就是骄傲了,因为如果不是那段日子,他还不知道有这么多方法省钱的。
  于家喜的伤残军人证果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相关部门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和方便,证照也办得相当顺利。
  终于,万事具备,三人决定在这个周六的时候开张大吉。
  成功回吴优那里收拾了一件棉衣,他准备这几天就战斗在他的大排档了,而现在的天气可是越来越冷了。
  出发前,他告诉在厨房打开水的吴优他跟朋友一起合开了一个大排档,并诚挚的邀请吴优去作客。
  吴优大吃一惊,“投资了多少钱?”
  “一万!”
  吴优面色松弛下来,一万块钱够做什么事的?
  “因陋就简呗。”成功谦虚的说,其实,他心里一点不认为战友家简陋,桌子椅子锅碗瓢盆哪样不是整整齐齐的?
  吴优不以为然的说有时间他一定去看看。
  成功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之后,他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高杨的。自从上次半夜电话之后,高杨就一直没消息,令成功每每想起就觉得良心不安,不知道高杨是不是生气了,虽然他觉得大男人不至于吧。高杨约他周末的时候一起去看于家喜。成功美滋滋的告诉他他要去了准定能吓傻了。高杨紧张了,忙问怎么回事,成功却不肯说了,只说想知道就自己来看看。高杨说能用这么快乐的语气说话,应该是好事了,他一定要去来看看。
  另一个电话是王韬的。对于成功说不去龙腾的事情,王韬一直没有回复。成功是不太在意的,王韬应该会理解他的,他相信。
  王韬在电话里淡淡的问成功在哪呢?成功说自己刚出家门。王韬让他原地等着,他过来。二十分钟后,王韬果然过来了。
  一上车,成功就不停的道歉和再三感谢。
  王韬笑,“你就那么害怕欠我的情吗?”
  “唔……”成功所有的话都被王韬突如其来的唇堵在了喉咙里。成功吓得浑身都僵直了,这是什么状况?
  “现在呢?明白了吗?”良久,王韬才放开成功,意犹未尽的的舌头还在自己的唇上舔过,好像刚才他吃到了什么美味,只是,那个动作在他做来很是暧昧□。
  成功象条离开水的鱼那样拼命的大喘气,一只手还按住胸口,妈呀,他的心脏都快炸开了。然后,他又被王韬那种极度陌生的性感吓得差点一个哆嗦。
  “你……你,你干嘛?”他惊叫。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说呢?小笨蛋。”王韬好笑的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成功被吓得脑子都死机了,只知道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对王韬的话不做反应。
  “你想把自己闷死吗?”王韬揶揄。
  这一提醒,成功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快喘不上气来了。他赶紧后退着放开自己,无奈在车子里,他都贴上车门了,也还是躲不过王韬的大手。
  王韬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我对你怎么样,你真不知道吗?”
  退无可退的成功警惕的看着王韬,他是对他很好,可是,脑子还不太灵光的成功不知道这跟王韬突然的恶作剧有什么关系。
  王韬无奈的摇摇头,“我在向你求爱呀,小笨蛋。”王韬伸出温暖的大手在逃无可逃的成功的脸上轻轻的抚摸,“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吗?小笨蛋。”
  成功完全被吓傻了。求……求……爱?求爱?
  “为……为……什么?”成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保护性的说些话,好像这样能让他明白点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很可爱。”王韬显得很有耐心。
  这会儿,成功有点回过神来了,“我是男的。”他几乎是尖叫起来。
  “我也不是女的。”王韬无所谓的耸耸肩。
  “哦!”成功终于渐渐的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你是同性恋?”他失声尖叫。
  “怎么,同性恋很可怕吗?”王韬微微皱眉。
  “不可怕。”成功立刻说到,“只是没想到。”是啊,他可从来没想到王韬也是同性恋。
  王韬皱紧了眉头,“喂,我们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吧?”
  “哎?”成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王韬又欺身向他过来,成功连忙两手支住那威胁感十足的虎躯,想起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是在大街上。”老天爷,这真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唉。街上人来人往,刚才那一幕有多少人看去了?
  成功惊惶万状。
  “喂,小东西,你不要间歇性白痴好不好?”王韬终于不耐烦了,恼火的捧住成功的脑袋,强制成功看着他,“我刚才跟你说的事,给点反应好不好?”
  于是,车子里安静了,成功被吓呆了,眼前带着几分暴戾的王韬很是陌生。成功非常识时务的在脑子里迅速的消化着王韬说过的话,然后,找到了一个被他白痴的忽略了的关键——他觉得自己此时一定成了个冒着热气的熟番茄。
  “那个……那个……”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了。王韬刚才说“求爱”??!妈呀,这是什么意思?求爱?是表白吗?
  生平第一次遭遇爱情表白的成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为什么……”成功不知所措。
  王韬气结,恼火的提高了声音,“你个白痴!”
  成功惊讶的看着风度全无的王韬,不知道为什么王韬会抓狂至此。呆呆的看着王韬在密闭的车子里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用一种对小孩子的耐心和口气来跟自己说话。
  “听着,小东西!”成功对于这个称呼是很想提出抗议的,但是他明智的将这抗议吞回了肚子里,直觉告诉他此时的王韬正处于狂躁的边缘。王韬循循善诱,“你看,有人向你求爱了,再怎么样,你都该表个态吧?是还是不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哦!”成功虚心受教。“我不同意。”他的话又没经过大脑了。
  果然,王韬的脸一下子就全黑了,“有你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人的吗?”他很恼火的样子,“你就不会委婉一点?”
  “哦!”成功再次受教。
  “为什么不同意?”王韬紧接着沉声问。
  是呀,为什么不同意?成功也被问住了。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找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
  王韬看起来是被气得都没脾气了,“你个笨蛋。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成功眨着眼睛,什么意思?王韬的话,他不明白。
  “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王韬扶着方向盘无力的说,那样子很是挫败。“好啦,”他烦躁的挥挥手,好像在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说吧,为什么又不想去我那儿去工作啦?”
  “呃,那个,我不想一步登天。”话一出口,成功立刻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不是应该说自己已经有了好的工作吗?
  “一步登天?”王韬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事已至此,成功也就老老实实的说了,“那个,是我朋友说的,他说,你可以让人一步登天。”
  王韬了然,“哦,吴优?”
  “是。他说你可以给人提供很好的机会。其实,我也想要这样的机会来着,可是,我怕我不是那块料,而且,你给我的东西太多,我怕我还不起,辜负了你。”
  “唔……”王韬点头,“你是说那些衣服太贵了?”
  “不仅仅是这个,跟这些衣服相配套的工作我想我也做不来。”
  习惯于边说边想的成功现在的思维渐渐的明晰了起来。
  “你知道我会给你安排什么工作?”王韬到好奇了。
  “不知道。不过,我想,一定是很多人想要的工作。”
  “为什么?”
  “反正不会有人穿着过万的衣服来做跑堂的吧?”
  王韬不得不笑了,“真希望你别再有那种间歇性的脑子短路出现了——挺聪明的一个人,整得跟个白痴一样。”他叹息着,看着前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沉吟了一会,说:“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单纯的让你呆在我的身边呢?你会同意吗?”
  热血又涌上了头,成功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王韬侧身看着他,声音是成功从没听过的低沉和动听,他几乎是贴上了成功的耳朵,“如果我说,因为爱,我希望你来到我的身边,为了我,你愿意吗?”
  那是一种带着恳求、要求和期盼的温柔得让人迷失的声音,能让人腿软和战栗的声音,那也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声音,成功被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给蛊惑住了,下意识的点点头。
  旋即,唇上立刻又被一样东西覆住了——也是唇。
  不过这一次,只是蜻蜓点水的般的轻轻一点。王韬胜利的笑了,大方的说:“好啦,让你回去休息一下你你那可怜的小脑瓜。星期一早上九点穿上新衣服到我公司来。”他从后座拿了个硕大的皮箱塞给成功,让成功下车了,然后迅速的将车开走。
  
43
  成功晕乎乎的下车,晕乎乎的转身上楼回到吴优家,晕乎乎的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答应了什么事了吗?好像情况不太妙耶!
  王韬是同性恋?王韬跟自己求爱了?自己没答应他吧??成功拼命的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努力的想要找到答案,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答应王韬什么吧?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答应了去他的公司吧?好像,好像,好像……成功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子那些“好像”就都可以有个确切的答案一样。
  “干嘛呢你?自虐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吴优惊讶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两条香烟,看来,先前他是买烟去了。
  随即,吴优看见了那个皮箱,脸上带着一抹嘲笑,“怎么,到底还是去做了衣服啦?”
  成功经他提醒,才想起那个被遗忘的皮箱,他苦恼的说是王韬送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
  “你就不想看看?”
  “哦。”成功没精打采,随手打开皮箱。果然是衣服,一共有四套,黑灰蓝粉四色,都用防潮纸包装好,还有深色和浅色皮鞋各一双,深浅色衬衣各两件,领带两条,皮带两条,袜子四双。
  吴优鉴赏般的一样样看过,顺便告诉成功如何搭配,这些衣服三套是正式的,一套是休闲款的。吴优赞叹杰瑞很有眼光,这样的颜色款式成功穿上一定非常漂亮。
  成功苦恼得几乎哭出来,“不是没量尺寸吗?干什么他也做出来了?”
  “你以为杰瑞是谁?”吴优白他一眼,“他的眼睛就是尺寸。我说,你哭丧个脸干什么?对这衣服不满意?”
  “不是——”成功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有气无力。看着吴优帮他将皮箱收拾好,成功忽然想到可以跟吴优说说看,毕竟他是道中人,大概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吧?成功的确是习惯于自己拿主意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取别人的意见。
  于是,成功拐弯抹角半天,东拉西扯一堆,还没到正题,就被吴优不耐烦的一句:“王韬跟你表白啦?”给一针见血的捅破了窗户纸。
  成功吓了一哆嗦,“你怎么知道的?”他几乎是尖叫起来。
  吴优悠闲的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好笑的看着他,“不就是表白吗?至于你交代奸情似的的那么为难吗?还啰嗦个半天,还问人有没有碰到过令人意外的表白!”
  奸情?什么破比喻?成功心里腹诽。不过,可算是找到能说说这事的人了。
  “王韬的表白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成功实话实说。
  吴优摇头,“这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么说吧,王韬说他爱你,你有什么反应?”
  “吓坏了。”成功很诚实。
  “为什么?因为他是个男的?因为同性恋?”
  “不是。就是吓坏了。”成功仔细的回忆着那一幕幕,“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
  “哦。”吴优点点头,“那你讨厌他这样说吗?”
  “应该不讨厌吧,他又没有恶意的。”
  “仅此而已?”
  “还能有什么?”成功反问。
  “可以理解。那么,震惊过后呢?有没有觉得高兴?幸福之类的?”
  “怎么会!吓都吓死了,哪里还会高兴幸福。我毛病呢。”
  “现在呢?有没有又惊又喜又忧的?”
  “没有。”成功果断的说。
  吴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上浮起一种古怪的笑,“王韬会气死的。”
  成功叹息,问吴优现在他该怎么办才好,对付这种事情,他相信吴优还是有些经验的。他觉得他一直拿王韬当朋友的,他是挺喜欢他的没错,可是,这是不是爱,他就不确定了。他是有过春心萌动的暗恋,那是在所有少男都会怀春的年龄,但是,他没恋爱过。如果吴优说的那些情绪他都没有,那是不是可以说,其实他没有爱上王韬?上帝啊,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可千万别答应了王韬什么呀!
  对此,吴优的看法倒是简单,“慌什么?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他就能确定了?先去看看呗,如果确定自己的心意,再明确的告诉他就好了,多大点事情,整得跟生死攸关似的。”
  对成功的紧张烦恼,吴优显得挺不屑。
  是哦!
  吴优说到成功心坎去啦了,不就是个表白么,至于这么紧张吗?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说清楚就行了,苦恼什么!
  成功的注意力全纠结在爱与不爱上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是男的,而王韬也不是女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同性恋的边缘走钢丝。对于是否会沦为少数派,成功是相当的缺乏警惕的。
  
  撇开了还没办法确定答案的问题,成功打起精神要做事了。
  成功到达“战友家”的时候,于家喜和刘美丽已经将第二天开张要用的食材都采购回来了,那个啤酒商借用的大冰柜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刘美丽将处理好的材料都放进去了。气温虽然已经很低,但是还是大意不得的。
  于家喜在成功面前的八仙桌上摊开几张大红纸,让成功写字,“做老师的,别说你不会写毛笔字。”于家喜老实不客气的将墨汁倒满了一个海碗。
  这个成功倒不怕,他的字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口皆碑了,在乡下没事干也没少练字,后来还跟乡里的老中医学习过书法,所以写好字的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问题是,写什么?
  “能写什么?开张大吉呗。”
  “就这?”踌躇满志的成功颇有杀鸡用牛刀的遗憾。
  “怎么?不过瘾?不过瘾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呗。”
  成功到底还是写了几张开业酬宾的海报,于家喜着实褒扬了成功的那手毛笔字一番,随后两人四处去张贴。完了回来刘美丽正好做好饭,几人高高兴兴的抄起筷子准备吃饭。
  门口传来刹车声。
  “这头饿狼……”于家喜笑道。
  成功跑去开门,果然是高杨。还是一身迷彩服,不过这次带上了军衔,果然是两毛二,就是一身的硝烟硫磺味,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而且,憔悴消瘦不少。对此,高杨的解释是刚训练回来就直接赶过来了。
  “踩着饭点儿就来啦?”这回轮到成功揶揄了。
  高杨得意的笑,一把圈过成功的脖子,有力刚硬的胳膊勒得他生疼。“怎么回事?才几天就整出个战友家来了?在村口都看见海报了。”
  于家喜笑得开怀,“怎么样?象那么回事吧?”
  高杨四下打量着:在走廊上添置了的许多照明灯泡罩在红灯笼里,那是预备着在外边坐不下后挪进院子里来的,石榴树上被刘美丽妆点上了彩色的小灯泡,现在正亮着试灯,一闪一闪的漂亮得不得了。整个院子透着中国式的喜庆。
  刘美丽早添置了一套新的碗筷过来,四人在堂屋的八仙桌围坐下来,高杨啧啧赞叹,说,明天开张,他送什么礼物呢?
  “把你的人拉过来。”成功脱口而出。“明天八折大酬宾,有便宜赶紧占了。”他咬着高杨耳朵说。
  “真是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有点头脑的。”高杨看着成功笑。
  刘美丽给成功夹了一块水煮牛肉,也说:“是呀,战友家战友家,有兵来,就更象战友家了。”
  于家喜也高兴的点头说是个好主意。
  高杨于是伸手问成功要手机,当真就打电话通知他的人明天他战友的小吃店开张,让他们能来几个来几个,他请客。
  于家喜在旁边说哪里好算小店,就是大排档而已。
  成功则高兴极了,给高杨夹了几筷子菜,一个劲的拍着高杨的肩膀,以示表扬。
  高杨也真是饿了,没有以往的油嘴滑舌怪腔怪调,头埋进饭碗里就没抬过,好像几辈子没正经吃过饭的样子,加上一身风尘,那模样,真有点让人心酸的可怜。成功坐在他旁边,自己倒没顾上吃饭了,只是不停的给他布菜。
  于家喜喝着两口小酒,也不说话,看那个人努力往嘴里填东西。刘美丽从火锅里给高杨打了一碗汤,高杨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倒,成功一把夺过,“烫死了……”
  高杨嘿嘿笑,继续吃饭。成功拿过汤碗用勺子不停的搅动,以便散热更快一点。
  好不容易,高杨的狼吞虎咽告一段落,拿过成功晾凉的汤一饮而尽。
  “搞什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于家喜终于开口。
  “野外生存。”高杨简单的说。成功又给他添上了第四碗饭。不过,这次,他的速度正常了许多。
  一桌人这才正式开始了吃饭。亏得为了讨个年年有余的吉利,今晚刘美丽特地煮了一大锅的饭,还供应得上那个大胃王的需要。
  成功的心思不在吃饭上,他好奇的打听高杨的野外生存都有什么内容。以往看书上又提到过,不过,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生动得多。高杨睨着他,浅浅的笑。他还没说什么,于家喜倒开口了,“成子,如果你还想吃得下饭就别问了。”
  成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放弃了打听的打算。尤其是他不敢保证高杨说出来的东西他真的想听,对这个家伙还是警惕些好。
  于是大家还是就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展开了详细的讨论。成功撵着高杨以局外人的身份“拍砖”,这是他在网上学会的新名词。
  高杨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他说他没有这方面的脑细胞,最后只好说在实践中检验吧。但是,当他知道只投资了一万块钱的时候,很是吃惊。
  于家喜笑着说成功很有生意头脑,要是没有他的出资、头脑和信心,这个大排档也是开不起来的。
  高杨赞许的揉了一把成功的头发。“以后你们三人就要辛苦了。”
  成功忙说辛苦的是于家喜和刘美丽,因为他星期一的时候还要去新的单位看看。说到这个,他颇有些脸苦,天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他还是为王韬的告白而纠结。
  “你不是很想去的?”高杨看出来了。
  “唉,”成功叹气,阴差阳错的,现在不去也不好了。不过,在这喜气洋洋的日子里他不想让自己的烦恼影响到别人。
  于家喜放下酒杯,郑重的看着他,“成子,有事别忘了大家,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就是,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我们会给你撑腰的。”高杨笑道。
  成功脚下就给了那人一下,这死狼,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44
  由于第二天要开张营业,预计会很忙很累,所以吃完饭大家就收拾收拾着睡觉了。成功衣服都带来了,他是要在这儿住一宿的,而也要住下的高杨的安置成了一个问题。按成功的想当然,高杨一定会去西厢,因为战友住在一起不是更亲近吗?
  于家喜还没说话,高杨就嬉皮笑脸,“西厢我是不敢去,班长对同居过敏……”
  于家喜恼羞成怒的飞起一脚,高杨灵巧的躲过。
  “为什么过敏呀?”成功反对,“上次杨乐不也跟班长一起睡?”
  “扑哧——”一声,高杨没憋住,笑得乱没形象。
  于家喜气急败坏,“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让两人自生自灭。
  对着莫名其妙的成功,高杨“嗤嗤”的坏笑。
  刘美丽给他们抱来一床被褥,给他们铺好床又交代了几句,就回自己的东厢了。
  “没法子,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只好露宿了。”高杨那模样好像是面临着被主人抛弃的危险的小动物般,楚楚可怜。
  成功白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虐待动物的。”高杨要住下,成功是没有权力说不的,因为他不是主人。再说了,他说不行又如何,以高杨的为人,一定会找到无数个理由理直气壮的住下来的。成功不想在无谓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他径自进屋脱衣服上床,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躺下。这才注意到高杨没动作,而只是靠在门框边看他。
  “干嘛呢?还等我伺候你呀?”
  “你先睡吧,我还不累。”
  高杨在屋子里的梳妆台旁边坐下,点燃了一根烟。
  成功闭着眼睛,闻着味儿,说:“我要是敌人,就研究发明一种香烟探测器,对了,就好像地雷探测器一样,你们这样的烟枪藏到哪儿都能探测出来,看你们往哪儿跑!”
  高杨哑然失笑,“不得了啦,你可是危险人物了。”
  “抽烟太多不好,费钱还伤身。”成功好心告诫,真是的,烟有什么好抽的,他是从来不吸烟的。
  “提神。”高杨言简意赅。
  “借口!提神不会用辣椒啊,一口朝天椒下去,瞌睡虫都给辣醒了……我说,你到底睡不睡?”
  高杨苦笑,“我一身的味儿……”
  成功翻白眼,“大老爷们,哪那么多讲究?我又不嫌你,就当跟头猪睡在一起好啦……”
  “有我这么帅的猪么?”某人抗议。
  成功暗笑,“自恋!刘姐早在厨房给你烧了一锅水,杀猪都管够了。”这里是没有热水器的,洗澡还要自己烧水。成功早上在吴优家洗的干干净净的,所以晚上睡觉也就因陋就简没怎么洗了,只是在厨房帮忙收拾的时候顺便漱口洗脸的。
  指点着高杨找到拖鞋,让他用自己的毛巾去洗澡。
  高杨果然屁颠屁颠的去了。
  成功是沾枕即睡的,所以当高杨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处于迷糊状态,感觉就是一股香皂的清香和着一股凉风过来。他也没理,继续安心入眠。听得出那人轻手轻脚的,可是,越是小心越是止不住发出声音——“嘶——”
  随着某人的倒抽一口凉气,成功都跟着牙根发酸,不得不让自己清醒过来。“怎么啦?”
  “吵着你啦?真是抱歉。”
  高杨的声音就在耳边。成功偏头看看他,他也看着成功,脸上写满歉意。成功还是更习惯那个总是脸上带着坏笑的高杨,眼前的高杨让他觉得有些心酸。
  成功撑起身子,端详着高杨,“干嘛不好好休息一下再过来?瞧你累成这个样。这一个礼拜都在野外生存吗?是不是给我打完电话就开始的。”
  “聪明。”高杨闭上眼睛。笑容里满是疲惫。
  “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就是累了些,这么舒服的床有些消受不起啦。”
  成功想了想,说:“我会推拿,给你按摩一下吧?”
  高杨嗤笑,“就你那小身板儿?还推拿?整个一个江湖郎中。”
  成功不和这时候的高杨计较,于是他认真的说:“打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是腰上有事吧?”
  笑话,他可是正经跟乡里的老中医学过的,连针灸都会,这次出来他连那套针都带出来了。
  大约是被成功说着了,高杨睁开眼睛,看着他,“咦?好像是有那么两下子嘛!”
  成功拿过棉衣穿上,“什么两下子?三下子我都有——翻身,狗刨式,趴着。”
  高杨闷笑。乖乖的翻身趴好,成功掀开他的被窝,“咦?干嘛不穿衣服?”
  “这不穿着裤衩吗?……放心,我不会告你非礼的……”许是真的累了,高杨没那么贫嘴了。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半眯着的。
  成功高高举起了手,轻轻放下,试探着在他的尾椎部轻压了一下,没反应,看来不是腰椎损伤。他又在旁边的肌肉区捏了捏,高杨轻抖了一下,成功轻轻叹口气,还真是腰肌劳损。
  穿着衣服的时候没觉着,看上去高杨精精瘦瘦的,现在才看见高杨实际上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加上古铜色的皮肤,着实是漂亮的男体。手摸上去肌肤的弹性让人觉得简直是一种享受。现在这具身体的肌肉都处于放松状态,象慵懒的豹子。
  成功羡慕极了。他自己是怎么练都到不了这样的程度的,顶多就只能算是结实,可是无论如何达不到健美的标准。
  不过,成功眼红的同时还是挑出了毛病,“你的肌肉有些紧张,这是由于肌肉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平时的放松不够,所以很容易受伤。这跟钢太硬易断是一个道理——这点,以后你可要多加注意呀,多做些放松动作,增强肌肉柔韧性,防止运动损伤。听到没有?”
  他手上稍稍用力,以提醒趴在那里的人。供暖还没开始,这时候的室内是很冷的。成功找了条毛巾被给高杨盖上,虽然作用不大,聊胜于无。
  高杨睡意朦胧的说自己没事的,倒是成功自己要注意保暖。
  成功没理他,开始按摩推拿起来。很久没做了,手都有些生了。不过,高杨很快的就舒服的哼哼起来,成功更卖力了。就像厨师对于食客们最大的满意就是食客们吃光自己做的所有的菜一样,成功也很满意高杨的捧场。
  一场按摩下来,成功自己倒因为用力浑身发热,因为担心时间过久高杨会感冒,他还缩短了很多时间。而这时的高杨早已就着趴着的姿势睡着了。
  高杨真的很累了。
  想到自己那天晚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骂人一顿,成功就觉得有些羞愧,人家因为训练没能再打电话来,可是自己还怀疑人家是因为生气了才没来电话的,真是小人之心。
  忍不住抚慰似的摸了摸高杨的头发,还是湿的,这样睡觉很容易感冒的,有心想叫他起来擦干头发再睡,可是看他那样,成功心里有着怜惜,不忍心吵醒他。
  累成这样,还这样着急着赶过来,别是因为自己那个模棱两可的电话吧?成功内疚的替他盖好被子,钻进自己的被窝,关上灯也睡下了。即使没人明确告诉他,他也猜出了高杨其实是特种兵。抛开特种兵那令人炫目的光环和荣耀,他看到的是疲累和伤痛。
  耳边响着另一个人的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很温暖很安心的样子。从来没有跟人同床过的成功想,这样也不错哦……
  
45
  成功早上是被颈窝里热烘烘的鼻息和脸颊上毛茸茸的触感惊醒的。身边那人身子还裹在自己的被窝里,可是脑袋不仅睡在他的枕头上,还整个儿的埋进他的颈窝里,板寸的头发软软的扎在他的脸颊上,人家此刻好梦正香呢。
  唉,成功叹息,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外边静悄悄的,还没有人起身。他不想惊扰高杨的好梦,于是干脆闭目养神。
  “醒啦?”声音带着沙哑和朦胧。
  成功不想惊扰的人倒自己醒了。
  “你也醒啦?”成功很惊讶。
  “被你吵的,死人都被吵醒过来了。”
  哎呀?这混蛋,有精神啦?成功想自己好心没好报,倒被他倒打一耙,当下恶声恶气的低喝:““滚过去点。”
  那人却动也不动,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要,好舒服。”
  “拿我当枕头,你还有脸说舒服?”成功低低的骂。
  “别动,让我靠靠。”更撒娇了,还配合的往成功这边挤了挤,卷着床棉被,象条大毛毛虫。
  成功不想抵抗,毕竟被窝里暖烘烘的,很舒服,他不想太早离开。成功对温暖的床实际上是很依恋的。而他也没有过与人躺在床上比肩而谈的经验,在家,跟成志即使是同一间屋子,兄弟俩也是各有个的床的,而且,绝对不能指望跟成志谈什么的。在学校住宿,自然更是各有各的铺位,卧谈会虽然无论白天黑夜没少开,但是,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成功开口的,他只要专心做好一个听众就行了。而现在跟另外一个人紧紧的挨着,即使还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这种的温暖的感觉很好,他舍不得破坏这样氛围。
  “几点?”
  高杨惬意的埋在他的颈窝里,“五点!”
  “真是的,那么宽的床你干嘛非来挤我呀?”成功埋怨,平常他都是六点左右醒来的,今天,被高杨挤得提前了一个多小时醒来。
  “醒了就说说话呗。”高杨毫无惊扰别人的自觉。
  “说什么?有啥好说!”
  “随便!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上有高堂,下有小弟。完了……喂,你过去点,想把我挤下床去呀?”成功在被窝里挪了挪,两人都往里挪了挪,跟两条虫子似的蠕动。
  吃饱睡足的高杨看来精神不错,嘴巴又开始犯贱了。他说看不出来,成功那副小身板儿,那两条面条似的小细胳膊居然也还使得出二两力气来,捏得很舒服。结果成功把手伸进他被窝里在他光裸的胳膊上狠捏一把,疼的他哎呦哎呦叫唤。陪着笑说:“你那按摩不错,好像很专业,我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哪儿学的?”
  成功看着朦胧中的天花板,说:“乡里以前有个老中医,文化大革命以前是省中医学校的老师,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下放到我们那儿。后来平反了也不回去了,自己在我们学校后边的山脚那里盖了间小屋安了个家。四里八乡的都有人找他看病,挺好的一老头。给人看病不论钱,爱给多少给多少,没钱几斤米几把柴都行,不给也行。我跟他处的不错,经常在一起,自然也就学到不少。”成功简要的说明。
  高杨问老头现在呢?
  “前两年过身了。跟我们校长下着棋,就这么倒下的。挺好的,没受罪,真的挺好的。九十一了,在我们那儿,八十以上去世的,都不用哭,是喜丧。老头跟子女们都断绝关系了,没什么来往,通知他们也没人来,是乡里和学校一起帮他办的丧事。出殡那天,四里八乡的,来了好多人,说是不用哭,可还是有人哭……”
  成功将脑袋缩进被窝里,让被褥吸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那天,哭的人里就有他。
  “唉——”高杨幽幽的叹息,“真想把你打包带走。”
  “哎?”成功不解。“干嘛?”
  “带着你就像随身带了个按摩机,舒服啊……”
  “切——你养得起我呀?”
  “就你那饭量,随便省一口都够养活你啦——跟养只猫差不多。”
  “美不死你!昨晚也就是我心情好,没下回了——”成功没好气的说,真是的,这个可是个累死人的活儿,他容易吗?
  “在乡下,还有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吗?人,或者事?”
  好像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很难一下子就关上,成功很容易的就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又或者是因为这样头挨着头说话的氛围很温馨,成功忘记了自己一贯扮演的听众的角色,又说了起来:
  “我们大石山区的乡下,很多地方还是很穷的。”
  大约是因为吴优的金钱论使得他总是想起那些为钱所困的人来。“我有两个学生,是两兄弟,中间就相差一岁。是我在乡下带的第一个班的学生。我接手的是初二,他们兄弟俩读书晚,初二时就一个十七,一个十六了,兄弟俩一起上的学,一个班,一个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刚去那会儿,我不知道,把兄弟俩拆开了坐,结果两人找到我说他们是兄弟,不能分开的——”
  想到当时两人来找他要求换回去的那个模样,成功不由得轻轻的笑了,不过是个座位,让他们弄得跟个生离死别似的。
  “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兄弟!兄弟怎么不能分开呢?我跟我弟弟就很少在一起。后来我才知道,兄弟也跟兄弟不一样的。他们家很穷,母亲长年卧病在床,是没有劳动能力的,穷人是病不起的。山里的田地没什么收入的,于是父亲在城里给人打小工,挑二十块砖头才一分钱。父亲就靠着这样的血汗钱支撑着整个家。哪里有钱供孩子上学?可是兄弟俩想上学呀,真是想。山里毒蛇毒虫不少,两人就有空就去抓蛇抓蜈蚣抓毒蜂,卖钱,除了自己上学的钱,还给母亲治病。钱不够的时候,就只好休学,然后再继续复学,休学,复学,复学休学。初中毕业那年,他们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在工地上砸断了腿,就自己喝了农药。初中毕业了,弟弟当了兵,哥哥就跟着去了弟弟当兵的地方打工,这两人,还是没有分开……”成功笑了一下。
  “后来呢?”高杨轻声问。
  “不知道——反正,到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回来过——倒是给我寄过钱——在昆明寄的,没有具体的地址。”
  “还你钱?”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说真的,我非常佩服这兄弟俩,总想尽可能的帮他们一把。不过,乡村中学教师的工资也不太高,而且,他们也不肯要。直到他们的母亲去世,父亲喝了农药。接到通知,我跟着兄弟俩一起回的家。什么叫家徒四壁,我是第一次看到了。尸体就那样直直的躺在床上,连床裹尸的草席都没有。乡下人迷信,自杀的人怨念深重,会给人带来厄运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帮忙。跟他们相比,我很富有,那时候也攒下了两千多块钱,就都拿出来,卖了两口棺材,有了钱,给得起利是,也就有人帮忙了。这才把那对苦命夫妻像样的落了葬。”
  “兄弟俩一直没哭。村里人都说他们不孝,我倒觉得,哀到一定程度,不一定会流泪,因为心在流血。”不知道为什么,成功想起了吴优。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是,我知道,只要他们去做,一定就会做得很好——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成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起这些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来,当然,他也从来不知道该和谁去说这些往事就是了。除了讲台下的学生,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他说什么的。
  脸上被什么啾了一下,高杨的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惬意的笑,看成功瞪他,高杨又撅起猪拱嘴又是一个啵。
  躺着的成功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香了一个去,于是大怒,“干什么干什么?”他急了,“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冤枉——”大灰狼哀怨的撒娇,“人家哪里有动手动脚的?顶多也就是动动嘴而已——”
  “还而已?”成功探手进对方的被窝捡着块光滑的皮肤就拧下去——
  “哎呦……”高杨惨叫,成功加大手劲,大灰狼哎哟哎哟的呼疼。“成子成子、轻点轻点、疼啊……真疼……”
  “切——”成功鄙夷,“还特种兵呢?这点疼嚎成这样,真碰上敌人怎么办?至于吗?!”
  高杨掀开被窝,借着已经朦胧的光亮查看被成功拧的地方,那是大腿上的一块肌肉,哀叹连连,“看看,看看,都青了一块了,啧啧,看不出来呀,成子,你还真舍得下手呀!”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无比哀怨,西子捧心状,看着成功,如泣如诉,“成子,你要对我负责……”
  “负你头的责,负什么责?”
  “你连人家的大腿都摸了,居然还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你好坏……你死相……你始乱终弃……”
  支着身子的成功瞠目结舌,彻底石化——他被吓傻了。
  “哎呀,别这样看人家嘛——”高杨羞答答的以手掩面,一个浑身肌肉漂亮的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如受委屈的小媳妇状,“人家会害羞的……”
  如此惊悚的场面任谁都会大脑死机吧?成功终于两眼一翻,向后一头扎进枕头中,惹来那不要脸的一声惊呼:“哎呀,达令,别紧张,别紧张,光是摸一下大腿是不会怀孕的啦……”
  一个枕头砸在他脑袋上,成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以替天行道的豪情和勇气抄着手里的枕头拼命的砸高杨,这种妖孽留着也是为祸人间,除掉算了……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晨曦中,于家喜一身洗的发白的迷彩装扣的整整齐齐的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的,腰里扎着条武装带,威风凛凛的杀进来,嘴里一叠声的吼着“成子别怕,哥来了……”
  身高马大的于家喜老母鸡似的连棉被带人的将成功护在怀里,冲着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某中校怒目而视,“你干什么?”雷霆狮吼。
  正闹腾着的两人反倒都被这突发事件弄得莫名其妙。这又是哪一出?
  看起来高杨的反应更快些,他从容的拉了被子裹住自己,盘腿坐在床上,跟个座山雕一样,戏谑的看着于家喜,“班长,你说我们做什么?”
  于家喜看被他拦腰夹在腋窝下的成功,成功还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好大的力气!只手就将自己从床上提溜起来了。
  “我警告你,不许对成子出手!”于家喜声色俱厉,对着成功时又换了一副和善的模样,抚慰的问成功有没有什么事?高杨敢对他不起,他就替成功教训他。
  成功不太明白高杨会怎么对不起自己,但是于家喜鲜明的立场让他找到了靠山,有人撑腰的认知使得他得意起来,冲高杨做了个鬼脸。
  高杨看着他的无奈的笑,对于家喜说先把人放下吧,你不累那被你夹住的小东西都翻白眼吐舌头啦。于家喜闻言赶忙将成功放回床上。其实,连着被子被夹住,成功倒是没有不舒服。
  “班长,穿的这么齐整,准备出操呀?”裹在被子里的高杨闲闲的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根烟来点上,“还是——晚上您就这么睡觉的?这样才有安全感啊?”
  高杨说的很是不怀好意,成功看向于家喜,即使只蒙蒙亮的光线中,也可以看到他的尴尬和满脸的羞臊。
  成功抄起枕头劈头就给高杨一下,“不许欺负于哥。”于家喜要保护他,反过来的,他理所当然的也要保护于家喜。
  高杨夹着烟的手长长的伸到床外,满脸委屈,“冤枉啊——欺负班长的人又不是我……”
  后边的话叫成功又一个枕头给砸回肚子里去了。“不许在床上吸烟,很不安全的知不知道?!”因为在床上吸烟而把自己都给烧死的案例成功可是知道好几个,这真是太危险了。
  “家有悍妻,见笑见笑……哎呀……”胡说八道的高杨又挨了一下。
  于家喜绷着脸悻悻的出去了,成功撵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谢谢于哥——”
  不一会儿,走廊上就爆发出一阵大笑,显然是实在憋不住了,那笑声很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辛苦。
  
  
46
  开张这天正是周六,高杨也是有休息的,于是被成功扣押下来做小工。
  几人在小院的门口的沿着围墙边搭好的雨棚下摆上桌子小圆桌和塑料凳子,红红绿绿的倒也新鲜好看。院子里也摆上了几张桌子椅子,让挑剔的客人可以得舒服点。院子里没搭雨棚,但是准备了好几把阳伞,那是啤酒商送的。需要的时候撑开就行了,平时也不会影响院子的整体,怎么说,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是很需要阳光的。
  由于准备工作很从充分,这些小事做完以后就没什么事情了,成功就在院子里的一张圆桌那里开始做自己的点心,按他的想法,开张时的来客都送上一份家乡小吃,好看还实惠,客人也高兴。而且,他也可以借此试试水 ,看看自己的家乡小吃有没有市场,如果行,这也是给“战友家”盈利的一个手段哦。
  刘美丽和于家喜早就按单子给他买回来了材料,两人也跟着围坐在桌边学习着做这些小吃。高杨在旁边捣乱,碾碎的芝麻被他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花生碎也没能逃过一劫。于是接收到于家喜和成功不少白眼,成功更是时不时的用沾满糯米粉的手给他脸上来几下,让他那张脸如同土著居民的彩绘。刘美丽倒是一直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三人打闹,有了希望的刘美丽是很开朗的。
  虽然对高杨胡搅蛮缠的行为表现出立场坚定的不齿,但是成功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本质上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是这样亲人朋友欢聚一堂齐动手的场面更是他向往的,不过,他那个好像很难团聚的家是没有这样的欢乐热闹的场面的。不说总是回不来的成志,即使是以前成志还在家的时候,由于父母经营着小粉店,生意忙碌,即使是节日,一家人也是鲜少能够围坐在一起吃顿饭的。何况,他家里没有高杨这样调皮捣蛋却能让所有的人都快乐的人。
  不过成功还是有着好奇的,这样一个人居然做到特种兵的中校?至少就他看见的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
  于家喜说这样的高杨跟以前的高杨没两样,是连队的荣誉,班长的噩梦。他说高杨和杨乐就是他的两个噩梦。看样子他以前没少受到这两人的折腾。
  成功心有戚戚焉,他同情不幸成为高杨的老师的同行们。庆幸自己一直在乡下执教,即使最调皮的孩子跟高杨比起来那也简直称得上是天使了。
  对于成功的感概,于家喜同情的则是那些不幸沦为高杨的兵的人们,他说在高杨手下绝对是每天都过得不一样,因为这个妖孽折腾人的手法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做到不带重复的。
  高杨委屈的申辩说为了让兵们每天都能过得有意义,都能充分的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他得耗费多少脑细胞啊,牺牲这么多,他容易吗?
  说着话,高杨又舀了勺白糖芝麻送进嘴里,自从成功从中医的角度阐述了黑芝麻的养生效果后,高杨就盯上了那盘做馅料的黑芝麻。吃完黑芝麻,还呲开嘴巴让大家参观他那惨不忍睹、粘满芝麻屑的牙齿。看得几人又是恶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成功就想不出来这么个没个正行的家伙是以什么样的嘴脸出现在他的兵面前的,不管是哪样,一定不是他看到的这幅模样。
  快中午的时候,大家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准备着吃过午饭就开始准备晚餐的开张了。
  这时候,白班长回来了。
  白荣宝,小院的房主,于家喜和高杨的战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大约不会有人想到他曾经当过五年兵,而且还是侦察兵。这个三十来岁的老兵中等个子,白面皮,书生样的温文知性,与于家喜的威武,杨乐的机灵、高杨的狡黠不同,白荣宝给人的感觉是亲切,春风一样的温和,如邻家大哥哥一样的让人产生亲近的欲望。
  成功立刻就对白荣宝产生了好感,忘记了于家喜关于白荣宝“棉里针”的评论。
  白荣宝是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的——按白荣宝的媳妇的说法,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人权,照样是应该算人头的。
  这位叫闻婷的准妈妈是北京昌平人,几乎跟白班长等高的身高,算得上是身材高大了。大约是因为大肚子的缘故,看起来她比白班长更魁伟些。
  闻婷性格泼辣豪爽,一见面,她就捧着成功的脸捏呀揉呀,爱不释手的跟老公嚷嚷着以后要常常看见成功才行,因为据说怀孕的时候多看到漂亮可爱的娃娃对对胎儿的长相很有好处。
  “老公,你说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有这么可爱该多好啊,”闻婷挺着个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大大咧咧的跟自个儿老公说,“男孩女孩不重要,能有这么可爱我就知足了。”
  白荣宝无奈而又宠溺的解释说自己的老婆特别喜欢可爱的东西。
  大家释然。
  唯独成功觉得闻婷那哪叫喜欢,简直就是虐待嘛!他严重怀疑闻婷是早上被自己又揉又捏的糯米粉们派来现世报自己的复仇使者,因为他的脸也象糯米粉那样被闻婷揉来搓去的
  高杨殷勤的说嫂子旅途劳顿,先进屋坐一会儿吧,成功快去给嫂子倒杯水来,不动声色的从闻婷手里救出苦不堪言的成功。对此,成功是领情的。之后他都心有余悸的都躲在高杨身后,妈妈哟,他可是给吓得不轻,不是说男女有别么?怎么闻婷就这样?真拿他当宠物呀?!
  众人在堂屋里坐下,两人女人自然坐在一起,女人间好像是很容易就混熟的。刘美丽关心的问长问短,眼里满是羡慕。成功很自觉的给大家都送上一杯水,他宁愿鞍前马后也不愿意再落进闻婷的手里了,何况,在坐的除了他好像没有谁适合充当茶童这个角色了。
  白班长跟于家喜自然是烂熟的朋友不用多说,跟高杨显然是久未谋面,因此对于高杨的二毛二很是惊讶,然后说苍天有眼他已经复员了,不用担心遭到荼毒。于家喜对此深表赞同,充分表现出好朋友的默契来。
  对此,高杨不置一词。
  白荣宝又看着成功眼里含笑的说没想到成功原来这么年轻,电话里他就猜成功年岁不大。对此,成功觉得很有必要澄清一下,因为他不能让人再拿自己当孩子了,尤其是明显有要将自己当宠物闻婷,他要让她知道尊老爱幼才行。
  当成功如愿以偿的说出自己的年龄的时候,除了高杨那很不甘心的表情之外,众人那眼睛要脱窗的模样很是让成功有了一种沉冤得雪,扬眉吐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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