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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发迹史

汪衍振 (现代)
<李鸿章发迹史(上)>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升官(1)
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太平天国大军一路横冲直闯,所向披靡,闯入湖南后终于遇到让他们头疼的“硬钉子”,太平军猛攻长沙八十二天,不仅攻克不下,反而损兵折将,弄得灰头土脸。
长沙实在打不下,那就撤吧。十月十九日,太平军突然转头北上,打下岳阳后进入湖北,直逼武昌。消息传进京城,从咸丰皇帝到王公大臣,无不慌作一团,相比之下,武昌离京城更近。
就在此时,二十九岁的安徽合肥人李鸿章也是忐忑不安,他正面临三年一次的京察。京察是朝廷对所有京官的政绩考察,京官的升降调补,都在京察后办理;李鸿章考中进士后留在京城,在翰林院起早贪黑干了三年,每天勤勤恳恳,他知道,“按理今年应该官升一级。”
每届京察都有许多人盼着升迁,偏偏职位有限,一部分人注定会被淘汰出局,大部分人原地不动,只有极个别人往前挪动了一步,这中间有时候关系还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李鸿章知道,官场的竞争极其残酷,像他这样的小京官,想引起朝廷的注意,没有特殊的机遇,几乎比登天还难。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太平军逼近武昌的消息传进京城不久,工部侍郎①吕贤基,急忙上奏咸丰帝,建议打破祖宗成法,广开言路,征集意见。
此折一上,顿时在京城引起哗然一片。按照清朝体制,京官非三品以上,外官非总督、将军、巡抚、都统以上者,不能直接给皇帝进言。吕贤基的建议,等于是让咸丰皇帝更改祖制。经过与一些王公大臣们熟商之后,咸丰帝采纳了吕贤基的建议,下诏征集破敌之计。
这一天午后,李鸿章正在埋头誊抄一份文件,一位同僚带来了咸丰帝下诏征集破敌之计的消息。大家听后议论纷纷,李鸿章眼睛一亮,手微微一抖,差点写错一个字。
当天下班后,他磨蹭了好半天,等同僚们都离开,这才缓缓起身,出门后见四下无人,便直奔吕贤基府上。吕贤基是他的安徽老乡,也是他的官场前辈,此前他们就有来往。李鸿章文章写得极好,一些安徽籍京官经常找他代写奏稿,吕贤基就是其中一位。
李鸿章被管家引进书房,吕贤基正伏案写东西。见李鸿章走进来,吕贤基放下笔笑道:“少荃,我正想找你……你快坐下!”又吩咐一脸笑容的管家:“给李翰林沏杯新茶。”
管家出去后,李鸿章先和吕贤基见了个礼,这才坐下道:“大人,听衙门里的人说,武昌已被长毛打破了?”
吕贤基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武昌城墙高厚,到底还是没能挡住长毛。少荃,依你看,长毛是不是想将武昌长期占据?”
这时管家走进来,给吕贤基和李鸿章的面前各摆上一碗茶,李鸿章道了一声谢,等管家退出去后,这才沉思道:“大人,您老是怎么想的?您老是不是担心安徽也有危险?”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升官(2)
吕贤基点头道:“湖北紧邻安徽,我们这些安徽籍京官,谁不惦记家里?少荃,我想找你来,是想让你替我写篇折子,向上头表一表心迹。我下衙门前,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听从一位大军机的劝告,正在着军机处拟旨,想让部分京官回籍,在乡间募兵,抵挡长毛。如果这话不假,我们还是提前上道折子为好,主动总比被动好嘛。”
李鸿章闻言大喜,他此行前来,正是想怂恿吕贤基上书朝廷,他瞪大眼睛道:“大人,您老是说,想奏请回籍办理团防?”
吕贤基苦笑着摆摆手:“不过是个意思罢了。经制之师尚且拿长毛毫无办法,乡兵能济事?安徽紧靠湖北,如今武昌陷落,四川、陕西、安徽、江西、河南乃至湖南,所有湖北相邻省份,都有可能是长毛下一个攻取的目标。家乡即将遭逢战乱,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听到这里,李鸿章已经明白,吕贤基不愿上前线,是想做做表面文章,于是点头道:“您老的意思下官听清楚了。上个折子,不过是给老家的人一个交代。这篇奏折,下官一回会馆就写。”
吕贤基很满意,他望了望窗外,若有所思地道:“少荃哪,本部堂已经五十有二,再在工部干几年,就该休致了。写几篇折子,说几句大话,伤不到别人,也不碍国体,也只能这样了。若当真去办什么团练,带兵打仗,不是要闹笑话吗?”话毕,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鸿章抬眼四处看了看:“大人,这府上今儿怎么这么清静?今儿是庙会吗?”
吕贤基:“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逛庙会?贱内带着下人,已于五天前离京回籍了。我们这些京官,已经半年不发俸禄了。少一张口,便少一份支出。”
回到住处后,李鸿章屏气凝神,忙了一个通宵起草奏稿,将代写的奏折写完,他又搜肠刮肚,用自己的名义写了一篇神采飞扬的奏稿。按着吕贤基的意思,代写的奏折,不过是表示一下忠心,里面大多是些“愿为国家分忧,为朝廷效力,随时准备驰效沙场”的空话而已。他自己署名的折子,就实际多了,开头先谈时局,然后又论当前急务,最后断言:“江河沿岸,当是官军防剿重点。”
第二天一早,李鸿章先把折子递进宫去,然后才赶到翰林院。到编修办事房略坐了坐,起身来见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庆。但文庆并不在办事房里,说是进宫议事去了。李鸿章和差官们简单应酬了几句,又来见侍读学士刘昆。
刘昆是翰林院公认的文章大家,和许多大员都有交往。他正坐在案前喝茶,见李鸿章走进来,不由笑道:“是少荃啊!”李鸿章边施礼便道:“今儿案头事少,特来给大人请个安。”
刘昆请李鸿章落座,又传人摆上一杯新茶,道:“这茶好喝,你尝一尝。少荃哪,长毛已把武昌打破,文大人这几日天天被传进宫去议事。合肥家里怎么样?老京堂还好吧?”
李鸿章赶紧放下茶杯,拱手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昨儿收到父亲的一封来信,安徽全省现在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许多豪门巨富,都把家产移进了山里或乡下。”
刘昆面色凝重,道:“少荃哪,你要不要请个假回去看一看?”
李鸿章笑道:“几个弟弟都在父母身边,想来无大碍。何况现在又正逢京察,告假也不合适。”刘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时候告假,上头不能准,底下也不敢批呀。”
说话间,李鸿章顺手从袖筒里摸出一小卷发黄的纸,小心地展开,摆到刘昆的眼前:“大人,家父在乡下买了一幅字,说是南宋文天祥的书法作品。下官没有见过文天祥的真迹,特借您老的法眼给看一看。”喜欢书法的刘昆眼睛一亮,急忙拿过桌上的放大镜看起来,许久才放下放大镜,喜道:“少荃,文丞相的真迹我看过。这是他的《宏斋帖》,书上有记载。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应该是文丞相的真迹。难得!着实难得!”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升官(3)
李鸿章满脸堆笑,极其诚恳地道:“看样子,家父当真没有看走眼。大人,您老若不嫌弃,就把这幅字收起来吧。这是家父特意让下官送给您老的。”
刘昆一愣,随即摇头摆手,道:“少荃,你又在胡说!这是老京堂所爱,我怎好夺取?”
“大人容禀,大人可以不听下官的,但家父的话您老总该相信吧?家父在信上说,文丞相的这幅字,若是真迹,放在他手里就糟蹋了,放到您老手上,才能流传千古。下官想问大人一句,是想让这幅字糟蹋掉呢,还是想让它流传千古?”
听了这话,刘昆心里很是舒服,也就不再推辞,一边小心地把字收起来,一边叹道:“少荃哪,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样子,你今年的顶子,是该换换色了。”
清朝官员的顶戴补服,七品官是素金顶,补子上绣鸂鶒图案;六品官则是砗磲顶,补服图案是鹭鸶。刘昆实际是在暗示李鸿章,他今年升迁有望。刘昆虽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但因名望高,资格老,他的话,文庆从来没有驳过。听了这话,李鸿章心中一喜。
吃过午饭后,李鸿章正准备回会馆休息,吕贤基一脸怒容地出现在门前。李鸿章一见吕贤基神色大异于以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施礼问安。吕贤基一边推门往会馆里面走,一边冷冷道:“到你房间再说话。”李鸿章更加莫名其妙,只好抢先一步引路。
进了房间落座,未及茶房摆茶上来,吕贤基便用手敲着桌子,气急败坏地道:“少荃,本部堂上给朝廷的奏折,你到底是怎么写的?你把底稿拿出来,我看一看。”
李鸿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忙翻出底稿道:“大人,您老请过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贤基没有讲话,而是快速地把折稿浏览了一遍,随即大声道:“少荃啊,折子上给朝廷前,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一看?”
“大人容禀,折子写完后,下官怕有什么不妥,特意打发人把稿子送给了大人。但大人却说,只要下官看着可以,就直接递上去。没有您老这话,下官怎么敢做大人的主呢?”
“我说过这话吗?”吕贤基翻了翻眼睛,“就算我说过这话,你稿子就可以这样写吗?你看看吧。”吕贤基话毕,啪地一声,把一道圣谕摔到李鸿章面前,道:“本部堂年过半百,如今却被朝廷派回原籍去练勇!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李鸿章拿过圣谕,见上面写道:“工部侍郎吕贤基,籍隶安徽,着驰赴原籍,督办皖省团练。”顿时脑海一片空白,他不过是按吕贤基的吩咐,向上头表了一下决心,哪知词恳意切表过头,被朝廷当真。吕贤基发了一通火后,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
随后几天,李鸿章两次赶到吕府,恳求面见吕贤基,但均被吕贤基以各种理由拒绝。
十六天后,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昆悄悄向李鸿章透露:在他的斡旋下,李鸿章京察一等,若不出意外,肯定能递升至从六品或正六品行列。李鸿章心内窃喜,面上却不着一色。就在他即将升迁之际,吕贤基上了一道奏折,以军务紧急、须调派得力官员为由,奏请调派兵科给事中袁甲三、翰林院编修李鸿章,同赴安徽帮办团练,咸丰帝旨准。
袁甲三此前也给咸丰帝上过折子,引起了吕贤基的注意,他认为袁甲三懂军事,带在身边有个帮衬。至于奏调李鸿章,原因就更简单了:“要不是你小子自作主张,夸大其词,我哪里用得着带兵打仗,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手捧圣谕,李鸿章气得直跺脚,自己升官在即,而且留在京城,发展前途肯定好过地方。但他万万没想到,吕贤基会横空出手,把他从京城拉回原籍。等他再见到吕贤基时,吕贤基不再揪住他上折一事不放,而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与他谈起回籍募勇、筹粮、筹饷的各项事情。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被告黑状(1)
吕贤基带着袁甲三、李鸿章离京奔赴安徽,三人尚未进入安徽境内,太平军已舍武昌顺江东下,连破江西九江、安徽省城安庆,并很快将江苏重镇江宁府占领。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布告天下,改江宁为天京,定天京为天国都城。至此,太平天国终于才算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窝”。
消息传来,吕贤基心急似火,一刻不敢在途中耽搁。到了安徽之后,李鸿章先赶到庐州府合肥县的家中,见了见父母、妻小及四个弟弟,然后便回到吕贤基设在舒城的督办安徽团练衙门,来领取差事,哪知吕贤基也回旌德家中省亲了。
籍隶河南项城的袁甲三,照理应该在衙门主持公务,他见吕贤基和李鸿章前后脚离开舒城,自己也坐不住了,跑到宿州拜访现任安徽团练大臣的周天爵。
听说李鸿章回到舒城,袁甲三才匆忙从宿州赶了回来;过了三天,吕贤基也带着从旌德招募来的两营六百名团勇,大张旗鼓地开进舒城。跟着吕贤基一同赶来舒城的,还有他的一帮穷亲戚,足有上百人。两营团练的营官分由吕大壮、吕二壮担任,两个人都是吕贤基的族弟。
诸事安顿下来以后,吕贤基先把袁甲三打发到河南去劝捐借粮,又派人传李鸿章到签押房,说是商议公事。李鸿章进签押房时,吕贤基正与一位庄稼人打扮的老者喝茶说话。
李鸿章对着吕贤基施了见面礼,吕贤基笑着摆了摆手;李鸿章又对着老者拱了拱手,老者只顾喝茶,没有理睬李鸿章,李鸿章心里一怔,?知道老者是什么来头。
吕贤基命人给李鸿章看座、摆茶,这才手指老者缓缓说道:“少荃,这位是本部堂的一位族叔,你以后就同他老人家一起办差。”一听这话,李鸿章再次起身,对着老者施礼道:“晚辈李鸿章,给老封翁请安了。”
这本是官场中的一句奉承话,哪知老者却瞪起眼睛说道:“你这个李大人好没道理!我又不是侍郎的爹,如何倒成了封翁了?侍郎的爹才是真正的封翁,俺庄都这样叫。你以后就叫俺吕三爹或吕三胖子,俺就知足了。”
李鸿章见老者说话粗野,只好自嘲地讪笑了两声,很无奈地归座。
“少荃哪,袁桥已经回河南劝捐去了,安徽这里,就得有劳你了。你明儿就同三爹到庐州各县,召集当地的乡绅大户,有银子的出些银子,没有银子的,就捐些粮食。把这些办完以后,你再去找一下你的抚台座师,请他从辖下的抚标各营,抽调一些枪炮运过来;再到宿州走一趟,请周制军帮忙赊购一些马匹,也请他老从营里抽调几百条枪。我们两手空空来到这里,凡事都要依靠他们。你下去后抓紧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就动身吧。”
吕贤基口里的袁午桥,就是袁甲三,午桥是袁甲三的字;而抚台座师,就是现在的安徽布政使署理安徽巡抚的福济。福济因是李鸿章会试的副?裁,在外人看来,他二人自然有师生之谊。但有一个细节吕贤基并不知道:咸丰帝虽钦命福济担任是科会试副总裁,可惜福济本人并未应差。他在会试的前一天突患急症,因而把差事让给了别人。
所以,李鸿章并不把福济看做恩师,福济也从未把李鸿章当成过自己的门生。
周制军则是在宿州练勇的安徽团练大臣周天爵。周天爵因做过湖广总督,人们习惯称他一句“制军”,不过是尊重的意思。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被告黑状(2)
李鸿章领命后,会同吕三爹及十几名差官、二十几名侍卫,乘轿赶往庐州府。
自从安徽省城安庆被太平军占领后,庐州府便成了安徽巡抚衙门的临时驻节地。署理①巡抚福济,统带三营团练一千五百人,驻守城内,其余兵力则驻守城外。团练大臣周天爵率四千团勇,驻扎在远离庐州的宿州,他早年曾做过宿州知州,对宿州情况较熟,募勇筹粮,征集练费,自然都比较方便。
到庐州安顿下来以后,李鸿章先来拜见福济,客客气气地道:“下官奉侍吕郎大人之命,特来庐州各县征集钱粮,还请大人鼎力支持!”
福济除了满口应允,自然是无话可说。两个人又谈了一阵闲话,福济便把李鸿章单请进签押房,命人沏了杯好茶,这才笑道:“少荃,得知你老弟回籍帮办吕侍郎团练,你不知老哥多高兴!听说吕侍郎回旌德,招募了两营团勇?这两营团勇,他是交给了袁午桥,还是交给了老弟?老弟做营官,可是屈才了。”
福济虽是地方官,却是满人,对于从京城下来的工部侍郎吕贤基自然不太买账。李鸿章虽然官小无权,但是素有才名,对福济构不成威胁,乘机拉拢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李鸿章在官场也待了几年,其中缘故心知肚明,便笑道:“抚台大人真能讲笑话。下官大小也是皇上钦命的团练帮办,侍郎大人怎么可能把下官放到营里去做营官呢?”
福济见李鸿章回答得滴水不漏,不由哈哈笑道:“听你老弟的口气,吕侍郎对老弟当真不薄啊!老弟在吕侍郎身边如此得意,本部院就不多说什么了。听京里来的人说,吕侍郎离都时曾对老弟讲:‘君祸我,上命我往;我亦祸君,奏调偕行’。照此看来,老弟回籍帮办侍郎练勇,是侍郎奏调的了?人都说吕侍郎只会纸上谈兵,哪知道,他还真是个有眼力的!”
李鸿章见福济公开挑拨,便沉吟道:“侍郎大人是否对下官说过这话,下官已经不记得了。但据下官所知,侍郎大人的确对袁甲三大人说过这话,是袁大人亲口对下官说的。袁大人还说,能得侍郎如此青睐和器重,是他的福分。侍郎大人很器重袁大人。”
福济一拍桌面,豪气冲天地道:“老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在安徽,本部院眼里,既没有什么制军,也没有什么侍郎,只有你老弟一个。老弟的事,就是老哥我自己的事。只要老弟言语一声,老哥马上就派人去办!”
一听福济讲出这话,李鸿章马上起身道:“多谢大人看重!大人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等下官把侍郎大人交办的差事办完,再来衙门侍候大人喝茶。”李鸿章不想卷入大员之间的勾心斗角当中。何况,福济贪财好色的官声远播,李鸿章也不想与他走得太近。辞别福济后,李鸿章心生感慨:“看样子,福济在安徽,日子也不是太好过。”
李鸿章在庐州一带,与吕三爹展开轰轰烈烈的劝捐筹粮工作,费尽口舌,三个月后就劝捐二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
福济向吕贤基支援了一百条火铳和一门不能使用的土炮,算是给李鸿章个面子。
李鸿章见福济如此小气,只好把银、粮先交由吕三爹押回舒城,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宿州见周天爵,不料却碰了个大钉子。周天爵不仅不肯为吕贤基代赊一匹马,枪也不肯支援一条,火炮更是无从谈起。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被告黑状(3)
这还不算,周天爵还当着李鸿章的面,说了吕贤基许多不是。李鸿章硬着头皮听他发了一通牢骚,不敢在宿州耽搁,连夜赶回舒城来见吕贤基。
吕贤基因为头天接了一个窝气的圣旨,此时正在签押房里跳着脚骂人。一见李鸿章推门走进来,吕贤基抬手把一只茶碗摔到地上,口里大骂道:“良心都让狗吃了!良心都让狗吃了!”见吕贤基面红耳赤,李鸿章小声问道:“大人如何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贤基气愤地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袁午桥在河南,不经本部堂同意,擅自招募了两营团勇,又募集到二十余万两白银和十余万石粮草,他这不是要反天吗?”
李鸿章不解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了银子,又有了粮草,购枪买马,全有着落了!袁大人可是立了大功了!”
吕贤基脸一沉:“李少荃,你不要说风凉话!你是成心想看本部堂笑话不是?你休想!离了袁午桥和你李少荃,本部堂照样能募勇!照样能募捐!照样能筹粮!你信不信?”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怎么越听越糊涂?大人能否把话说明白一些?”李鸿章心中也有些不快,强忍着压住怒火。吕贤基用鼻子哼道:“袁午桥带着招募的豫勇,押着粮草和银子,早在一月前就到了宿州。他现在已经不是本部堂的帮办,而是周天爵的帮办了!若不是昨儿接到圣谕,本部堂至今尚蒙在鼓里!本部堂一直想不明白,你们两个随我出京至今,本部堂何曾半点轻慢过?有哪一件事不是先同你们商量好了再办的?”
李鸿章知道吕贤基是让袁甲三气疯了,于是便不再言语,心里却道:“你吕侍郎自从到了安徽,你办哪一件事同我们商量过?摊上你这样的上级,只能自认倒霉!”
吕贤基见李鸿章低头不说话,便斜着眼睛道:“李少荃,听三爹讲,你到了庐州,凡事都和福济商量,还用募捐来的银子,请各县的乡绅吃了好几顿酒。这是不是真的?募捐的银子,是用来练勇的,不是用来挥霍的!这要传到上头,一旦朝廷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你如此胡闹,会出大事的!”
李鸿章见吕贤基越说越多,只好道:“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一时大意,惹大人生气了。下官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大人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吕贤基口气稍加缓和了一下:“少荃哪,说起来呢,请乡绅吃顿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你不该自作主张。就算不提前向本部堂通禀,也该提前和三爹商议一下。为这件事,三爹非常生气。若不是本部堂替你压着,他老是一定要同你大闹一场的。三爹虽无功名,但在旌德方圆百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虽与本部堂不在五服之内,但毕竟是我的长辈。少荃,本部堂的话,你听清了吗?”
李鸿章心里很不满,面无表情地答:“下官听清了,下官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办事房,李鸿章越想越气,一脚把椅子踢翻,顿了顿,又把椅子扶正,坐在上面歇息。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袁甲三的事,吕贤基为什么把自己也牵扯进去?转投周天爵的是袁甲三,又不是他李鸿章!吕贤基对他大发雷霆的用意何在?莫非吕贤基怀疑袁甲三转投周天爵,是他怂恿的?如果真是那样,以后日子不好过的,恐怕就不是袁甲三,反倒是他李鸿章了。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被告黑状(4)
其实李鸿章并不太了解吕贤基。吕贤基出身两榜,道德文章名冠一时。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太重视乡谊,尤其高看原籍的老亲、故旧。旌德的人提起他,无不竖大拇指,说他没架子,在乡亲面前不打官腔。就在李鸿章奉命同着吕三爹到庐州办差期间,投奔到他身边的那些老亲、故旧,便开始轮番在他的面前诋毁袁甲三、李鸿章二人。
先说袁甲三不把他们当人看,私下发牢骚,还到外面去玩女人;又说李鸿章到处指手画脚,以钦差自居,背着侍郎大人嫖女人,还私吞公款,搜亲戚们的腰包。吕三爹先李鸿章一步回到舒城后,又无中生有的说了李鸿章许多的坏话。别人说什么吕贤基并不太在意,但亲戚们的话他却不能不听。加之不久袁甲三当真转投了周天爵,吕贤基岂能再信任李鸿章?
十几日后,吕贤基又发公文让表兄魏德矛,回旌德招募一营团勇;李鸿章也被委派协同吕三爹到各县去劝捐筹粮。此次到各县办差,李鸿章比上次还卖力。他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李鸿章与袁甲三并不是一路人。李鸿章现在急切需要站稳脚跟,否则大志难酬。
一个月后,圣旨下到舒城:照吕贤基所请,吕三爹因劝捐筹粮得力,着赏加七品顶戴知县候补;营官吕大壮、吕二壮以及魏德矛,因募勇得力,着赏加八品军功。
听到最后,李鸿章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有些发凉。很显然,吕贤基已经把舒城的团练办成了他吕家军。李鸿章以女儿有病为由向吕贤基告假。吕贤基感到自己团练已成,翅膀已硬,毫不犹豫便准了假。李鸿章稍事打点,便离开舒城,骑马赶往合肥的家中。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调任新岗位(1)
李鸿章的先祖原本姓许,明朝时期,从江西迁到了安徽合肥。李鸿章的八世祖将儿子许祯所过继给了好友李心庄,从此许承李姓。李家世代以耕读务农为生,一直与科举功名无缘。
李鸿章祖父当家时,每到年终,上李家要债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苦读多年,35岁那年参加江南乡试中举,年近40岁时考中了进士,后来在刑部任职。
李文安做京官几十年,官至五品刑部郎中退休返乡。虽官位不高,但却颇挣了些家资,城里、乡下都有宅院,还有近百亩田产,膝下共有六男二女。
两个女儿早已嫁人为妻,六个儿子依次为:长子瀚章,字筱荃;次子鸿章,字少荃;三子鹤章,字季荃;四子蕴章,字和荃;五子凤章,字稚荃;六子昭庆,字幼荃。
李文安的六个儿子当中,目前只有长子瀚章与二子鸿章考进了官场。其他四子,除了帮他料理些家务,仍在读书进取。
李瀚章于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以拔贡朝考出曾国藩门下,现为湖南益阳知县,他曾于月前回老家探亲,还特意到舒城、庐州、宿州去看望过吕贤基、福济、周天爵三人,并与二弟李鸿章有过几日短暂的聚会,假满便离家回任了。
李瀚章离家不久,李鸿章便回来了。考虑到安徽战火不断,一家老小时时担惊受怕,经父母同意,李鸿章会同四个弟弟,把家迁到距合肥城三十多里地的东乡磨店老宅居住。
忙完搬家事宜不久,便假满到期,李鸿章没有立即回舒城,他打发一名家人,给吕贤基送了个续假条子,说老父偶感暑热,需要人照料。
李鸿章这么做,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吕贤基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但读过吕贤基的回函后,李鸿章的心彻底凉了。吕贤基不仅准他续假,而且还表示,续假满后,“如果令尊大人的身子骨还没有恢复如初,仍可续假。”
李鸿章只好咬牙耐下性子,一边静观时局,一边发奋读书,一边思考自己以后的出路。
这天中午,福济乘着绿呢大轿,招招摇摇地来到了李家的府门前。闻报,李鸿章大感意外,急忙去通报父亲。很快,年迈的李文安在李鸿章的搀扶下,带着几名下人迎出大门。
侍立在轿旁的扶轿二爷掀起轿帘,福济红光满面地迈步下轿。李文安、李鸿章父子急忙施行大礼。李文安口称:“老朽见过抚台大人。”李鸿章则道:“下官给抚台大人请安。”
福济跨前一步搀起李文安,又赶忙扶起李鸿章,笑道:“本部院可不敢受李老京堂的大礼。老京堂身体一向还好?”李文安一边回着“托福”,一边让家人打开中门,恭恭敬敬地把福济迎进上房大厅,福济的随从则被李府的管家领进下房歇息。
福济挽着李鸿章的手,边走边说:“你这个太史公,老哥在庐州忙得昏天黑地,你老弟倒躲在这里图清闲!”
李鸿章笑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哪是在图清闲,下官是在侍奉家中二老啊!”
进了大厅,三人又重新礼过,这才分宾主落座。有家人急忙摆上茶来。李文安知道福济此来,肯定是要与鸿章商量事情,于是以身体不爽为由告退,顺便安排人准备饭菜。
屋里转眼便只剩福济与李鸿章二人。福济问道:“怎么不见季荃他们几个呢?”
李鸿章答道:“季荃同着老四老五到城里去了,老六在县里练勇,每日很晚才回来。抚台大人,最近可好?”福济用鼻子哼一声,随口道:“好……好糟糕!老弟可能还不知道,老哥我在安徽官场,就要无立足之地了!”
李鸿章一愣,不由反问:“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大人是安徽藩台,又替上头护着巡抚关防,安徽几乎就是大人的安徽,怎么反倒说无立足之地?大人最近是太爱讲笑话了!”
福济长叹一口气道:“江中丞不日就要到任,抚标一移交,老哥还有什么?可不就真的无立足之地了吗?我离开安徽不足惜,只是舍不得老弟你呀!老弟,老哥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找你商议,你可不要拒绝我啊。”
李鸿章见福济的话里透着神秘,不由问道:“抚台大人莫非手头短银子?”福济一笑,没有回答,却从袖里摸出一道圣谕,说:“太史公,你先看看这个,然后再讲话。”
李鸿章狐疑地接过圣谕,慢慢展开,却原来是福济上奏,请调李鸿章帮巡抚衙门练勇;圣谕没有明确准否,却着福济同吕贤基会商办理。李鸿章合上圣谕,双手递给福济。
福济把圣谕袖起来,笑道:“袁午桥帮着周大人,你老弟再出山帮衬老哥一把,安徽这盘棋,可就活了。少荃,老哥我刚刚又招募了一批勇丁,可就等着你去统带了。”
李鸿章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着声色地问一句:“下官先谢抚台大人赏恩抬举,下官只是不知道,吕大人怎么说?圣谕着您老同吕大人会商,吕大人能答应吗?”
福济哈哈笑道:“没有侍郎官的默许,老哥我敢登门打扰吗?少荃啊,你还信不过我吗?全安徽谁不知道,没有你老弟劝捐筹粮,一番张罗,他吕贤基能有今天的气象?他的穷亲戚自打跟了他后,哪个没升官?哪个没发财?老弟这嫁衣还没做够吗?他把你当成草,我看老弟却是个宝……少荃,你怎么不说话?”
“大人,下官这几日一直在想,或许吕大人当真有他自己的难处。吕大人是朝廷重臣,素有清名……”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调任新岗位(2)
“他清不清名与本部院无干。老哥只问你一句,圣旨已下,你到底奉不奉旨?”
李鸿章不好也不敢再推辞,道:“大人如何讲出这话?大人如此抬举下官,下官敢不从命吗?下官有天胆,也不敢抗旨不遵啊!”
福济眉开眼笑,道:“有老弟这句话,老哥的这颗心总算落地了。老弟,今儿能同老哥回省吗?马和轿子,老哥可是全都替你备下了。”
李鸿章挽留道:“怎么,抚台大人连口淡饭都不肯用吗?”
福济道:“就算你太史公不赏我用饭,令尊京堂大人,也不会忍心让我饿肚皮的。哈哈哈!”吃过饭后,李鸿章告别父母和一家大小,随福济赶回庐州。这一天,是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九月十二日。走在路上,李鸿章暗道:“福济上折奏调自己帮办团练,大概是他名声太臭,在安徽实在是找不到帮手了,自己正好借此离开吕贤基。”
安徽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率军赶到安庆,会同安庆守将汪海洋,布置下一个夺取的目标,企图把天京与安徽连成一片。
石达开出身广西客家大户,因与当地土著不和,而参加拜上帝会,与洪秀全、冯云山等结成异姓兄弟,称自己是天父第七子。石达开通文字,晓兵事,是太平天国王爷当中全才猛人。一连几日,太平军向含山、巢县方向靠拢,兵锋指向庐州。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庐州,愈加慌乱。福济连夜把李鸿章请进签押房商议守城大计。李鸿章没有摸清太平军的真正意图,未敢献策,只是劝福济急调各县团练,从速赶往庐州,靠重兵加强城防。
福济思虑再三,没有采纳李鸿章的建议,他怕各县团练集中到庐州后让太平军钻空子。他一面命李鸿章管带团勇加固城墙,一面把抚标各营派到城外驻守,还连夜驰书宿州周天爵、舒城吕贤基,让他们速派援兵助守庐州。
李鸿章得知福济的部署后,不由仰天叹道:“想靠周天爵和吕贤基守住庐州,庐州必失无疑!”李鸿章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他此时已无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八十一岁的周天爵读罢福济的军情快报,随手丢给袁甲三。
周天爵一边用手疏理着蓬乱的白胡子,一边冷笑道:“这福元修可不是要辜负圣恩吗?长毛尚未动作,他就慌成这样!他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休想瞒得过老夫!他不是怕庐州有失,分明是怕他的十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有失!大清国坏就坏在这些人手里!长毛眼下一心对付我江南、江北两座大营,哪分得出兵来取我庐州!”
袁甲三把军情快报道放在桌子上道:“制帅,依您老的意思,长毛此次是虚张声势?”
周天爵哈哈一笑,道:“老夫久历战阵,从广西一直打到这里。长毛多是些乌合之众,取我安庆已经是走的险招儿,他们断不肯二次用险。宿州有我二人在这里,舒城还有一个吕贤基。就算抛开这些,福济身边光抚标军就有三千人,最近又新募了两千团勇,合肥各县,也都有数目不等的练勇,凭这些兵力,还守不住一个庐州?笑话!”
袁甲三附和道:“制帅所言极是,福济实实是让长毛给打怕了。”
周天爵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对福济这种满人,也要做出个姿态来才好向上头交代。午桥啊,明儿开始,你就把你所部的六营,向庐州方向移动。记着,你要在离庐州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寻个扎营的好所在。老夫这里给福元修修封书过去,等他把欠的粮饷补齐,再统带后路跟过去。老夫要在庐州城外,给福元修观敌瞭阵,为他摇旗助威。”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调任新岗位(3)
周天爵话毕,嘿嘿笑了几声,袁甲三会意地点点头。
李鸿章的前上司吕贤基,在接到福济的求援信后,倒没有耽搁,马上便拨了一营团勇赶过来。这营?勇虽招募日久,但并未经过很好的训练。营官魏德矛,是吕贤基的表兄,生得五大三粗,会些拳脚,是地方一霸。得知吕贤基回籍练勇,他丢下农活和眼瞎的老娘,带了十几名狐朋狗友便赶了过来,口口声声要博个功牌拿给乡亲看。吕贤基见魏德矛生的健壮,又会拳脚,当即大喜,不久即委他回籍募勇。
吕贤基读罢福济紧急递来的军报,当下便把魏德矛传进签押房,让他率麾下三百名练勇,火速出发去助守庐州。吕贤基道:“表哥,长毛大队扑犯,庐州告急。这个功劳,我不想给大壮、二壮,想让您过去。您意下如何?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们共同商量。”
魏德矛见吕贤基如此尊重自己,心中甚是快活,但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侍郎表弟容禀,在家里,我是兄你是弟;在衙门,你是侍郎我是属将。袁甲三投了周天爵,你还有大壮二壮;李鸿章跟了福济,你还有我呀。有大壮二壮和我在,你就等着入阁拜相吧。我天生是长毛的克星,我能一拳把老牛打个跟头。长毛有老牛的力气大吗?表弟若不信,可去问三爹。”
吕贤基见魏德矛越说越离谱,心里叹了口气,忙道:“打仗不是与人拼力气。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行军打仗也有规矩。行军不能扰民,打仗不能乱阵脚。这些话,我以前都同?讲过,李少荃还为此写过一个小册子,想必表哥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吧?”
魏德矛不屑地说道:“李少荃是个什么东西!他以前写的那个小册子,我都集中到一起烧掉了,我只听表弟你一个人的话。别人的话,都是放屁。表弟,我明儿一早就拔营,你就在舒城等捷报吧。”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吕贤基登时高兴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害群之马(1)
魏德矛率勇稍事准备便开出舒城,顶头一杆大旗,上绣斗大的一个“矛”字,沿途百姓皆称之为“矛字营”。“矛字营”离开舒城不及半日,便和一个送葬的队伍?了个顶头碰。
安徽普遍路窄,两方人马遇到一起,无不是一方驻足,一方才能通过。舒城马少,魏德矛骑着高头大叫骡,走在队伍的中间;队伍忽然停下,他就打骡赶过去,正见一方大寿材明晃晃地挡在路间。魏德矛自觉晦气,胸间无形中便有了怒火。他飞身下骡,也不带人,一个人就噔噔噔跑过去,来到寿材的前头,厉声喝道:“狗东西!见了爷的字号还不绕道走,找死吗?”
有孝子腰扎麻绳,手拎哭丧棒,带着二十几人迎上来。孝子来到魏德矛的面前,双膝跪倒,也不言语,就是一阵磕头。按照乡间不成文的规矩,活人要给死人让路。
?魏德矛自恃是官军,偏偏要破一破这老掉牙的规矩。他回身上骡,大喝一声:“来人,把那拦路的棺材给爷扔进沟里去!”这支队伍原本就良莠不齐,无事还想生非,今见营官有话,哪里还敢怠慢,早有百十人呼啦啦扑过去夺寿材。
孝子一见情况有变,以为是遇见了强盗,一边抡捧厮打,一边大叫:“和强盗拼哪!”发丧的人就和这些团勇打在了一处,有人飞跑出去回村里喊人。魏德矛不敢恶战,打骡而过,队伍亦即跟上。百姓有三十几人被打翻,鼻青脸肿自然免不了,幸无死亡。以后,这支队伍又沿途做了几件强抢百姓财物、奸淫百姓妻女的事,这才招?摇摇地来到庐州城下屯扎。
福济的案头这时已经积了十几件告“矛字营”的状子。依着福济的意思,让魏德矛破费两个也就算了,但李鸿章却道:“兵勇是守城的根本,而兵头则是胜负的关键,像魏德矛这种害群之马不清除,肯定要坏大事。”
福济思虑再三,终于采纳了李鸿章的建议。福济一面申奏朝廷,一面派人通报于吕贤基,一面请出王命旗牌,把魏德矛骗进城里一根绳子捆了,牵到城外一刀砍了脑袋。魏德矛所带的三百人,自然被编入福济的团营中。
朝旨下,严厉斥责吕贤基治军不严并交部议处。与此同时,大家一直担心的太平军?没发起对庐州的进攻。福济纳罕,李鸿章亦不解其故。太平军其实是在等待攻城的最佳时机。
十一月二十九日,李鸿章赴外省为福济的团营采购棉衣及部分军械。就在这一天夜半时分,太平天国将领汪海洋率两万余太平军,突至舒城城垣之下,发起猛烈攻击。睡梦中的吕贤基被炮声惊醒,慌慌张张披衣下床,刚要传人问话,已有军兵闯进来禀报:“禀大人,长毛已经攻进城里了!正向这里扑来!”
吕贤基一闻此言,脸色大变。他一面更衣,一面吩咐:“快传本部堂的话,就算拼死,也要把长毛打出城去!”军兵跑出去传话。吕贤基更衣后,顾不上?呼上房的妻儿老母,仗剑大踏步走出门去。门外火把无数,杀声震天,缺乏训练的团勇被太平军追得四处奔逃。
吕贤基连喊三声“来人”,却不见一人回应,显见亲兵营已经散去。等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大潭边,回头望时,督办团练衙门已升起大团的火光。
吕贤基见此大惊,知道已无回天之力,想到家人也不在了,反倒忽然定下心来。他把剑抛进潭里,又理了理头发,这才纵身一跃,水面顿起涟漪,不久恢复平静。
这一战,舒城团勇俱被杀死,督办团练大臣吕贤基投水,吕贤基的老母妻儿俱葬身火海,无一生还。太平军随即出榜安民,?示天王谕令,宣布舒城归太平天国管辖。稍事休整,太平军又开始向庐州进发,庐州形势危急。
福济大惊失色,亲率抚标四营,又让李鸿章率团练四营,在四门拼死抵抗。太平军苦战不得入。福济连向周天爵三次求援,周天爵虽引军来救,却是鼓声颇大,号角亦响,只是动作迟缓,一天走不了三里。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害群之马(2)
福济无奈,只好把李鸿章召到身边,气急败坏地说:“少荃,看样子只有弃城了!”
一身灰尘、满脸汗水的李鸿章说:“福大人,弃城倒是一条出路,可?官适才在城楼瞭望,见长毛旌旗密布,人数甚众,远处尘土飞扬,眼见正向这里增兵,弃城恐为时已晚。下官以为,若此时弃城倒不如死守,说不定周大人今晚就能赶到。”
福济急得直跺脚:“少荃啊,你真糊涂!周天爵是个老滑头,他要当真肯来救你我,三天前就该到了,我们是指望不上他了!”
李鸿章道:“福大人,弃城可是死罪呀!”
福济恨恨道:“周天爵这个老王八若来相救,我们能弃城吗?少荃哪,我意已决,先弃城,出城后再和周天爵到上头去理论!你马上布置下去,今夜子时,抚标和团营全走西门。西门长毛少,易于脱身?”
李鸿章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一声。谁知到了傍晚,形势陡变,一支人马呼喊着杀至城下,对太平军来了个反包围。太平军阵脚顿时大乱,人马冲撞,死伤惨重。福济以为是周天爵与袁甲三赶到,心下一面暗叫“侥幸”,一面传令大开城门,率各路守军杀将出去。
双方混战至夜半,太平军抵挡不住,终于败退,福济带着李鸿章这才来见援军的首领。见面才发现,原来是安徽巡抚江忠源到了。江忠源是带病赶来,他原本就瘦骨嶙峋,因连夜赶路又率军作战,显得极其苍老憔悴。几人不胜唏嘘,当夜无话。
第二天傍晚,周天爵、袁甲三二人,?五千余众赶到城下。得知巡抚江忠源来到,二人慌忙进城。江忠源已拜过印,此时正在临时巡抚衙门里和福济办交接。
一名侍卫走进来禀报:“禀中丞大人、藩台大人,周大人和袁大人求见。”侍卫把帖子递上。江忠源接过帖子看了看,知道是周天爵与袁甲三到了,便忙道:“请。”
周天爵与袁甲三大步走进来,与江忠源、福济礼过,分别坐下。江忠源正要开口讲话,福济抢先一步阴阳怪气地道:“周大人此时才赶到这里,莫非是来给本官送挽联的吧?”
周天爵一愣,问:“藩台大人何出此言?老哥听不明白。”
福济冷笑道:“?州被围,本官三次向大人告急求援,大人却按兵不动。若不是中丞大人及时赶到,本官不是已和吕侍郎在一处了吗?大人此时来到庐州,不是送挽联又是什么?”
周天爵脸一阴,眼睛一瞪道:“福元修,你不要在江中丞面前信口雌黄,老哥不吃你这一套!老哥走这一路,整整和长毛干了五仗,多亏了午桥神勇,才使老哥毫发未损来见中丞大人,你竟敢污蔑老哥按兵不动!老哥倒要问一句,若老哥当真按兵不动,站在你面前的又是哪个人呢?老哥已年过八十,一贯忠心耿耿。你福元修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知我知,安徽知,天下人尽知!”
福济被周天?几句话刺激得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巡抚江忠源在场,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周敬修,你不过是个革督,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夸老?你今天若不当着中丞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本官定和你把官司打进京师!”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害群之马(3)
周天爵哈哈大笑,用右手指着福济道:“福元修,你才吃几天人间饭,就敢装腔作势地来同老夫讲话,你以为有一个李少荃帮着你,你的翅膀就硬了吗?我呸!”?完用手抚了一把白胡子,又愤然道:“不错,老哥是革督。可老哥做总督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四品衔的道员。你拥兵过万,却连一个小小的庐州都守不住,反诬别人按兵不动,真亏你说得出口!还胡说什么要和老哥进京去打官司,你难道不怕皇上砍你的狗头?”
李鸿章见周天爵扯上自己,说话又夹枪带棒的,只好闷不吭声,悄悄往边上挪了几步。
福济却气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江忠源怕事情闹大,忙站起身打圆场道:“二位大人息怒。说起来,都是长毛可恨。请二位先回军营歇息,待本部院与福大人交割完毕,我们再行议事如何?来人!送周大?、袁大人出城!”周天爵微笑着站起身来,冲着江忠源拱了拱手,便走出去了。
袁甲三道:“下官先行告退。待二位大人办完公事,下官再来侍候”,也走出去。望着周天爵的背影,福济呼呼地喘着粗气。
江忠源劝他道:“元修老弟,你还是息怒吧,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长毛虽退守舒城,却随时可以攻我庐州。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福济缓过一口气,含泪道:“中丞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老王八,他是想把司里活活作践死啊!如果大人晚来一步,司里还有活命吗?”
江忠源笑道:“好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下去了。周大人毕竟是八?岁的人了,他还能不顾年迈体弱效命沙场,就凭这一点,无论他有什么错处,上头也不会深究的!”
福济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老王八别看年迈,却并不体弱呀。他的府上,上月就新添了一个小王八,司里还去道喜了呢!”
江忠源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老弟怎么才想起说这事?周大人老来得子,你若早说,本部院也好敬上一份喜礼!”福济一愣,也跟着讪笑了两声。
几人又谈了几句公事,福济便离开巡抚衙门回了城外自己的大营。回营以后,福济把自己关进大帐里,便开始喝闷酒。喝着喝着,他就骂起来了:“狗娘养的汉人,没有一?是好东西!”骂完又喝,喝完又骂,活脱脱一条被困的疯狗。
福济现在已不仅仅是仇恨周天爵,而是开始仇恨所有汉人了。巡抚衙门属下的抚标自此以后交归江忠源统率。福济四营团练,加上后扩充的两营,共六营三千人,按江忠源的吩咐,驻庐州城外东面。江忠源原有楚勇六千人,连同抚标两千人,一并交给弟弟江忠义统带,驻城外西面。江忠源自己则带亲兵营住城里。
福济每日进城与江忠源谈公事、办公事;周天爵与袁甲三仍率勇回原驻地防守。
周天爵与福济都给江忠源面子,并非是看在江忠源头上的乌纱,实在是江忠源作战勇猛,?手里又握有重兵之故。
江忠源是大清国军兴以来第一个靠练勇取得大功名的人,不要说百官,就是咸丰皇帝,也高看他一眼。江忠源字常孺,号岷樵,湖南新宁人,武举出身。好行侠仗义,在湖广乃至京师都很有名气。
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新宁雷再浩起义,他练勇配合当地官军镇压,因功当上知县。后赴浙江秀水、丽水任职。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至广西从赛尚阿,寻在桂平、永安等地与太平军作战,因功升为同知。后来又当上知府、道员,升湖北按察使,寻帮办江南军务。江忠源是大清国咸丰初年,练勇最见成效的官员。
?军兴时期,手里有兵胆气就壮,打了胜仗,官升得快,吃了败仗,降得也快。
第一章 升官前夜被上级打压 李鸿章献计(1)
考虑到兵力薄弱,安徽巡抚江忠源经奏请,命人回湖南老家又新募四营勇丁两千人。周天爵经奏请,也就地新募三营一千五百人。
过了年就是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朝廷飞马传旨,命巡抚江忠源会同团练大臣周天爵、布政使福济等,寻机收复安徽安庆、含山、舒城等地,务必于月内荡平境内太平军,以收全功。
周天爵、福济等人接旨,马上便和江忠源会在一处,商量进军路线。最后得出结论,欲收全功,必先克复省城安庆,安庆乃整个安徽的根本。安庆一旦克复,太平军在安徽的根基势必动摇,则含山、舒城等便不难克复。但要收复安庆,凭安徽目前的兵力,却又极难做到。安庆是太平天国天京的门户,这里有近三万太平军把守,枪械也甚是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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