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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二十讲:探秘人类的性爱史

李银河(现代)
<性爱二十讲:探秘人类的性爱史>
《性爱二十讲》 总序 内容简介
什么是性,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性爱,人类到底有着怎样的性爱史,又有着怎样的性心理,处女的禁忌,性爱的技巧,非正常的性,肉体之爱与精神之爱,性与道德、政治、文明有着怎样纠缠不清的关系,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本书所选的20篇文章都是西方性爱思想的经典之作,这些作家的观点代表了西方世界在性爱问题上的基本价值。
《性爱二十讲》 总序 图书目录
编者序
李银河第一讲论爱情
[古希腊]柏拉图第二讲爱经
[古罗马]奥维德第三讲论性爱
[德]叔本华第四讲超越快乐原则
[奥地利]弗洛伊德第五讲处女的禁忌
[奥地利]弗洛伊德第六讲性心理学
[英]埃利斯第七讲性知识的禁忌
[英]罗素第八讲性道德——来自土著部落的报告
[英]马林诺斯基第九讲性释放总论
[美]阿尔弗雷德·金西第十讲性压抑的社会功能
[奥地利]赖希第十一讲爱欲与文明
[德]马尔库塞第十二讲性欲转变为爱欲
[德]马尔库塞第十三讲当代西方社会的爱及其瓦解
[德]弗罗姆第十四讲爱、语言、受虐色情狂
[法]萨特第十五讲真正的爱情
[法]福柯第十六讲性史
[法]福柯第十七讲性政治
[美]米利特第十八讲女性的爱情
[澳大利亚]格里尔第十九讲神圣的欢爱
[美]艾斯勒第二十讲性的思想
[美]罗宾
《性爱二十讲》 总序 性爱二十讲:序(1)
何怀宏
这套丛书是我们拟议中的“观念读本”之一种。拥有语言形式的思想观念是人猿揖别的一个标志,各民族、各文明在自己的发展历程中都对丰富人类的精神宝库作出了贡献,有必要互相参照。而当世界进入“现代”之际,甚至在商品、资本的全球大规模流通之前,观念的流动其实也就早已开始,乃至后来引发了世界性的激荡。在这一“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发轫过程中,西方观念相比于其他文明的观念起了更重要的作用,而我们的母邦中国在近一百多年中也发生了包括深刻的观念变革在内的一系列变革,故而我们对观念的关注是以中西为主。而无论中西古今,我们都将努力从具有经典意义的著作中遴选篇章。
对人的“思想”及其产品或可分离出三个要素或过程:一是个人思想的主观过程:思考、判断、分析、反省等;二是已经具有某种客观化形式以至载体的概念与理论;三是成为许多人头脑中的观念。我们这里所理解的“观念”是这样一些关键词,它已经不仅是思想家处理的“概念”,而是变成社会上流行的东西,被许多人支持或反对的东西。对“概念”的处理是需要一些特殊能力或训练的,而“观念”则是人人拥有,虽然不一定能清楚系统地表达,甚至有时不一定被自身明确地意识,比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不管有没有或有多大的独创性。这种“观念”的源头虽然还是在“概念”或者说“思想”,但它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的思想,而是千百万人的思想。这一系列读本要处理的“观念”就是这样一些共享而非独享的思想。
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写道:“经济学家以及政治哲学家之思想,其力量之大,往往出乎常人意料。事实上统治世界者,就只是这些思想而已。许多实行者自以为不受任何学理之影响,却往往当了某个已故经济学家之奴隶。狂人执政,自以为得天启示,实则其狂想之来,乃得自若干年以前的某个学人。我很确信,既得利益之势力,未免被人过分夸大,实在远不如思想之逐渐侵蚀力之大。”
耐人寻味的是,一个主要研究经济或者说物质的东西之运动的学者,却对思想观念的力量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当然,这可能是由于他生活在一个巨变时期。凯恩斯这里所说的主要是观念对个人,对哪怕是无意识地接受了某种观念的个人的影响,尤其是对政治家的影响;他还强调观念接受中的“时间”因素:观念从提出到接受可能是相当漫长的、隔代传递的一个过程。但无论如何,他看来还是倾向于思想观念支配着世界的观点。而韦伯的观点可能稍稍折中,他在《宗教与世界》中认为:“直接支配人类行为的是物质上与精神上的利益,而不是理念。但是由理念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图像,常如铁道上的转辙器,决定了轨道上的方向,在这轨道上,利益的动力推动着人类的行为。”也就是说,直接的还是“利益”决定着人们的行为,但是,人们如何理解这“利益”,或者说,这轨道往什么方向去,却决定于人们的观念,尤其是人们的价值观,决定于他们认为什么是他们最重要的“利益”,什么是他们觉得“最好”的东西,是他们认为最值得追求的东西。当然,这里对“利益”的理解就必须采取极其宽泛的观点,它不只是物质的、经济的利益,甚至也包括精神的“利益”。比方说,西方中世纪人们的主流价值观就不是追求俗世的好处,而是彼岸的“永生”。但这样一来,“利益”与“观念”就还容易混淆而不好区分。
影响我们的行为、活动和历史的因素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自然环境,二是社会制度,三是思想文化。而每类又可再分出两种。属于自然的两种:一是人类共居的地球,二是各民族、群体所居的特定地理环境。属于制度的主要有两种:一是经济制度,包括生产、生活、交换、分配等方式;二是政治制度,包括权力运作、法律、军事等机构和活动。属于思想的两种:一是比较稳定外化、为一个群体共有的文化、风俗、心灵习性,二是比较个人化、经常处在争论和辩驳之中的思想、观念、主义和理论。那么,这三类,或者更往细说,这六种哪一个对人类的生活和历史具有更重大的影响?或按习用的话来说,是地球或者地理环境,还是经济或者政治,抑或人们的心态或者思想更具有“决定性”?
“地球决定论”一般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除非整个地球家园面临灾难乃至可能的毁灭,但我们在今天一些生态哲学中已经依稀可以看到这样一种思想。一些面向人类比较广阔和长远的文明和民族观察和思考的人们,也曾提出过“地理环境决定论”的思想。而在一个以经济为活动主轴的时代,比较盛行的是“经济决定论”的思想。“政治”乃至“军事决定论”则在传统书写的历史中往往占据主导。在一个激烈变化的时期,则不时还有“文化”或“国民性决定论”以至“思想观念的决定论”出现。但今天,我们也许应当首先审慎地思考“决定”这一概念本身,因为“决定”的含义本身就难以“决定”。也许一切都有赖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及对历史范围、时段、条件的规定。
人们只有吃饭才能生存,才能从事其他活动,这诚然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但由此引出经济是决定性的结论却必须放到某些条件下才为有效。从更为基本和长远的观点看,地球千百万年来决定着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可能性,地理环境则构成对一个民族的活动、包括经济活动的很难逾越的制约。人们如何生存、如何找饭吃要受这些基本条件的限制。而从更高的观点或者虽然较短但却可能更为关键的时段看,吃饭并不是一切。政治常常是更直接、更有力,并有它自己的逻辑杠杆。而文化风俗和国民性常常造成一种政治经济改革的“路径依赖”,至于观念,则无时无刻不在历史活动的主体——人那里发生作用,尤其重要的是,它们往往在某些“转折”或“革命”时期起着关键的作用。如对于美国革命,白修德甚至认为,美国是由一个观念产生的国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这个观念缔造了美国政府,这个观念就是《独立宣言》中所揭的平等、自由以及每人追求自己所认为的幸福的权利。而拿破仑也谈到,法国大革命是18世纪启蒙观念的结果。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当我们说观念起了巨大的作用时,并不是说它起的都是好作用,或者说起了作用的观念都是正确的。推介《进步的观念》一书的比尔德说:“世界在很大程度上由观念支配,既有正确的观念,也有错误的观念。英国的一位智者断言,观念对人类生活所具有的支配力量,与其中的错误程度恰好成正比。”而吊诡的是,过度引申和扩张的单线“进步观念”可能也恰好在某种程度上属于这样的观念:它最真实的成分往往不那么引人注意乃至显得无力,而它最有力的部分却是不那么正确或周全的。
总之,我们不想夸大观念的力量,但它们的确还是起了巨大的作用,尤其在某些巨变的时期:这时其他条件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由于人们的想法变了,也就酿成了社会巨变,虽然这里也可以进一步追溯说人们的想法改变是其他条件变化累积的结果。不过,对学者和思想者来说,可能还是会更为关注思想观念,就像剑桥大学历史系教授阿克顿1895年在其就职演说中说:“我们的职责是关注和指导观念的运动,观念不是公共事件的结果而是其原因。”但知识者自然也得常常警惕这种对思想观念的偏爱,警惕自己不要逾越某些界限。观念不仅在接受的个人那里常常是滞后的,它的社会结果是滞后的,对观念及其后果的认识也是滞后的。我们往往要通过一个观念的后果才能比较清楚地认识这观念。而除了时间的“中介”,我们还需注意作为人的“中介”,观念往往是通过少数、尤其是行动的少数而对多数人发生作用。企望由自身在当代即实现某种理想观念的“观念人”往往要在实践中碰壁。
《性爱二十讲》 总序 性爱二十讲:序(2)
所以,在这一系列观念的读本中,我们将特别注重时间、时段,注重历史。我们将试图回顾。柏拉图说一个人的“学习即回忆”,而一个民族的学习大概要更多地来自回顾,这种回顾也似乎更有可能,更有意义,也更容易着手。但我们将立足于现在来回顾,甚至于关照未来进行回顾。我们是在一个历史的巨变时期之后——但也可能还是在这之中——来回顾。的确,我们只是从一个侧面,即从观念的历史来回顾。但我们也意识到观念在一个历史巨变时期的特殊重要的力量。
这套丛书就是这样一种试图从观念回顾历史的初步尝试。现在放在大家面前的这些观念,诸如科学、民主、平等、自由……是一些曾经感动或激荡过远远不止一个民族的声音和文字。对于中国来说也许更是如此,它们有些在这片古老辽阔的大地上掀起过风暴,有些则是一直在对众多的人发生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的确,这些观念的来源虽然可以追溯到久远,其思想萌芽或雏形也可以在几乎所有民族和文明中发现,其意义有待于各民族和文明去补充、修正乃至更改和替代。但是,就像“现代性”是从西方发源一样,本丛书选择的这些颇具现代意义的观念,主要还是西方的产品,或者西方人对之有过特别的解释。
中国自19世纪上半叶与西方大规模接触和冲撞以来,对西方开始还是只注意西人之“利器”和“长技”,继则更注意制度,最后则相当强调观念与思想理论。20世纪初,尤其是1905年废除科举、知识人失去体制依托之后,更是纷纷奔赴国外寻求救国的新知和自己的新出路,哪怕一时不容易去大洋相隔的西洋,也赶到一衣带水的东瀛,故中国人接触的许多西方观念都是通过“日译”的转手。目前我们所使用的大部分西方观念都是先通过“日译”,后来则是通过不仅涉及名称、更涉及思想内容的“俄译”。“日译”提供其名,“俄译”提供其实,“日译”阶段尚称多元,“俄译”阶段已趋一元。作为我们先辈的阅读和翻译者常常不仅坐而言,而且起而行,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而且动员他人和大众力行。
“五四”时期,最著名的“观念先生”当推“德先生”(民主,Democracy)、“赛先生”(科学,Science)两位。很快这些观念又被“革命”、“阶级”等观念遮蔽。后来人们又反省还应该有“莫先生”(道德,Moral)、“洛先生”(法律,Law)等等,类似的重要观念还有多少自可商议,而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西方观念大举登陆中国已逾百年,深刻地激荡了20世纪的中国。如果不参照西方的观念,一部中国近现代的历史将不知如何说起。这些观念已经深深地积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各种制度之中。而与其他一些民族的观念改变世界的变革例证不同,这里的许多观念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而是舶来的。今天,我们大家对这些观念都已经耳熟能详,有的甚至成为我们响亮的口号,但是,对这些已经在深深影响我们生活的观念,我们是否真的了解或了解得足够深呢?我们是否真的对这些观念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和反省呢?不断兴起的一代代年轻人在享受或忍受这原动力乃至主轴仍是来自西方的“现代性”或“全球化”的过程中,是否也愿意系统地来思考一下打造这些动力和主轴的关键词呢?
总之,中国在20世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也许可以作一点回顾整理——回首一个多世纪来我们对这些观念的认识和实践。我们必须离得足够远才能对观念的成果或后果看得比较清楚。而今天当风暴的尘埃基本落定,我们也许的确有条件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是故首先有编辑本丛书之议,我们想从西方经典作家那里重点选择体现在中国发生过巨大影响的西方文化核心或重要价值、又为国人文化迄今仍有所缺憾或需重新认识乃至具有某种普遍意义的主题词编辑成书,首批分为两辑,一共30种。
具体来说,本丛书包括的观念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具有实质价值意义的观念,如平等、自由、宪政、法治、民主等,它们相对来说是西方特具的观念;一类是指称某一学科、理论的领域或实践、感受的范围的观念,如科学、音乐、婚姻、幸福等,它们自然为各民族所有,但我们这里所关注的是西方人对之特殊的理解;最后还有一类初看不像观念,比如指称某一类人或某一地域的名词,例如哲人、知识分子、欧洲、美国等,这些名词在西方人那里实际也已经形成独特思想的范畴,常常表现为一种自我或他者的镜像。
另外,这套丛书也可视作对一个翻译大国百年成果的回顾和利用。最早的思想作品的系统“中译”我们或可以严复的翻译为代表,称之为“严译”。但可能是受文言的限制,严复的译名虽然“旬月踟蹰”,相当精审,却大都没能留传下来,而是被“日译”的名称所代替。今天我们不必恢复“严译”的名称与文字,却可以考虑恢复和发扬颇具远见卓识的本土“严译”的精神。
我们这套丛书的定位是希望为中学程度的读者就能看懂的、主要面向大学生的通识读物,故选文不求文献总汇、学科专精或知识新锐,而只求经典通俗。在一般读者能读的前提下,遴选在西方思想中具有重要性或对社会有影响力的篇章。选文用原题或自拟题目的方式,不限体裁,包括讲演、对话、书信、论文、论著节选、散文、随笔等,乃至于少量能鲜明体现这一观念的小说、戏剧节选。但即便如此,一种阅读的功夫和努力恐怕还是不可少的。而我们还希望可以借此给读者提供一条阅读经典的进路。
阅读经典有各种方法和进路。我们可以从某个我们喜欢的作者进入,可以围绕着某个领域来阅读,也可以围绕着某个时代来阅读。而我们还可以从观念着手,毕竟,所有的经典都是试图提出、阐述和传达某种观念的,而我们由观念入手,也可以集中注意经典中的基本观念,并巡视观念的历史,在一种交相辉映或互相辩驳中察看它们。但是,这套丛书毕竟只是一个编选,虽然我们努力挑选重要的观念和上乘的编者以保证质量和水准,难免还是会有疏漏,会受编选者的视野以至个人见解的影响,但我们深信,它一定还是能够开启好学深思的读者进一步阅读完整的经典、系统把握那些深邃而有力的思想的道路。
2007年7月于北京美丽园
《性爱二十讲》 总序 编者序(1)
李银河
西方世界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性价值观,但是高度概括起来却只有两大家:反性的价值观与褒性的价值观。
反性价值观的渊源在于禁欲主义。基督教未产生以前,人们并不特别反性。在原始宗教中,原有褒性的成分,例如生殖器崇拜等信仰。后来,由于基督教的流行,反性的成分战胜了褒性的成分,禁欲主义成为宗教的主流。基督教尤其是圣保罗的思想,给人们灌输了一种新的婚姻观,即婚姻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生儿育女,而是为了防止私通之罪。性交只能是为了生殖目的发生在婚姻之内的一种行为。他认为一切性交都是罪恶的,就连婚姻内的性交也不例外。即使是婚姻内的性交也是一件阻碍人得救的勾当,是一桩人类为了传宗接代不得不为之的罪恶,私通则更是该入地狱的重罪。那些结了婚的人或许还是可以得救的,而那些不肯悔悟的私通者却注定无法得救。他强调克服肉欲,把精神和禁欲联系在一起,把独身看得高于婚姻。圣保罗的观念得到了古代教会的重视,独身主义、禁欲主义被认为是圣洁的,并由此建构出一种反性的氛围。
罗马天主教并不像圣保罗那样认为一切性交都是罪恶的。在罗马天主教的教义中,婚姻有两个目的:一是防止私通之罪,另一个是生儿育女。在这里,至少以生育为动机的性得到了容忍,不再被视为一桩罪恶。与罗马天主教相比,新教的婚姻观又有些不同,新教停止了对独身主义的赞扬,而且在一定条件下允许离婚。但对于私通,新教废除了罗马天主教有关认罪和赦罪的规定,私通者将受到比罗马天主教更为严厉的道德谴责。
宗教改革时期,马丁·路德摒弃了天主教把婚姻看成圣礼的观点,认为婚姻是上帝为人们规定的义务和权利,强调性在婚姻中的地位,性欲是上帝造物的一部分,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绝它,相反,还必须利用它并用好它。尽管路德和其他新教改革者把婚姻中性的作用神圣化而使反性的程度大大降低,但他们还是明确地反对婚姻之外的任何其他形式的性关系。
综观基督教的性道德,无论是罗马天主教或是新教,其基调都是禁欲的、反性的。宗教信仰对人的性观念和性活动有着巨大的影响。在西方社会中,宗教更对人们的性行为模式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它影响着当地的性习俗、性法律和个人的性行为。基督教会禁锢性活动的教会法,建立了一种异常牢固的性模式,1215世纪英国习惯法法庭所运用的性法律,就是从这个模式中派生出来的。直到今日,美国刑事法庭的判决也仍基于这种习惯法。
总之,西方中世纪的法规下隐藏着这样一个信念,即性快乐是一种原罪,因此性行为只是作为种族繁衍的必要手段勉强得到认可,除此之外所有的性欲感受和表达方式都遭到严厉的禁止。
禁欲主义的流行有时间、地域和文化的区别:在拉丁的欧洲,性自由并没有像盎格鲁撒克逊国家那样遭到无情排斥和扼杀。因此,精神分析学家对英国人的精神状态特别感兴趣,称之为“盎格鲁-撒克逊神经症”。英国人之所以在一切人中首先激起精神分析学家的好奇心,既因为他们的保守主义,又因为他们的同质性。在英国人中,可以看到高度发展的端庄,或不如说是假装正经,这一点似乎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那里达到了顶点。此外,还有人认为,北美社会的清教传统和反性政策可能比旧世界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更僵硬。禁欲主义社会氛围的后果是造就了一大批性冷淡的女人和一大批道貌岸然的男人。
有些狂热的禁欲主义者竟然反对预防梅毒,或对有效地治疗这种疾病的前景感到忧虑,因为他们担心这样做会造成更大的性自由。就像现在有人以为艾滋病是对同性恋的惩罚那样,过去也有人相信梅毒是对性自由的惩罚。其实,一种疾病就是一种疾病,它肯定不会是上帝对某些人的刻意惩罚。如果是那样的,上帝就要为人类的许多痛苦和死亡负责。上帝是不会乐意负这个责任的。人几乎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能够做自杀性选择的动物。即使某些事有百害而无一利,还是有人会去做。有人愿意得梅毒,有人愿意有很多性伴,有人愿意自杀。与其徒劳无功地絮叨某种疾病是对某种人的惩罚,不如让那些想得病的人得病,给那些愿治病的人治病。
在西方国家,有史家以20世纪20年代画线,认为在此前后人们的性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人们从对性的绝口不谈突然转变为对性的迷狂。自从古罗马时代以来,他们比以往任何社会都更强调性的重要性。有些学者甚至相信,此时的西方人比历史上任何时代的人都注重性方面的问题。他们对性方面的问题已不再持着“三缄其口”的态度了。事实上,倘若有火星人降临时代广场的话,双方除了谈谈性问题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彼此沟通的话题了。英国也有人在说:“从主教一直到生物学家,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往往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是否有性感觉;而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则深恐别人不知道我们有性感觉。在1920年以前,倘若你说一个女人‘性感’的话,她便会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而在今天,她不仅珍视这种恭维话,而且还会朝你频送秋波。当今西方社会中性障碍者所表现出来的问题,大部分是性冷感及性无能。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们却拼命地在掩饰自己的性冷感。维多利亚时代的名媛、绅士,因自己的性感觉而感到罪咎;而我们这时代的人,则因自己没有性感觉而感到罪咎。”(罗洛梅,4849)
人类社会的性道德一般会经历三个发展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通过法律来肯定一些性行为,惩罚另一些性行为。例如某些国家用法定的一夫一妻制或一夫多妻制来保护婚姻之内的性行为,惩罚婚姻之外的性行为。第二个阶段是通过舆论而不是通过法律来规范人的性行为。例如许多国家并没有同性恋非法的规定,但是社会舆论却反对同性恋类的性行为。最后一个阶段是性的新道德阶段,在处于这一阶段的社会中,性是完全个性化的、多元化的,允许人们做出各种各样的个人选择,不轻易做出否定性的评判。在新的褒性的道德之下,除了伤害他人的性行为之外,没有哪一种性行为被社会视为不道德和不允许。
这种对性的肯定态度在西方始于文艺复兴时代。文艺复兴时期社会的世俗化趋势,使得人们对性道德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一度盛行于古代社会的各种各样的性行为,在经历了中世纪的长期冬眠后,又重新出现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社会生活中。
《性爱二十讲》 总序 编者序(2)
新的性道德认为,在人类生存的各种价值中,性占有重要的地位。性和饮食一样是人类的一种自然需要。旧道德的错误在于对性的过分压制,而性的欲望和饮食的欲望一样,会因禁止而极大地增加,越是压制就越是强烈,满足则可使它得到暂时的缓解。新道德区别于传统道德的主要原则是:相信本能应当引导而不是压制。对性进行自制是有必要的,但自制不应当成为目的。新道德总是将对自制的需要压缩到最低限度。使用自制的目的,与其说是限制个人的自由,不如说是不要干涉他人的自由;与其禁止配偶的私通行为,不如控制自己的嫉妒之心。
这种褒性的价值观认为,反性的价值观在儿童的心中留下了一种对性的犯罪感和恐怖感,甚至造成性的病态心理。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反性的价值观与人的生理冲动产生重大的冲突,造成了更多的心理问题。人的正常生理需求不应当与高尚的道德对立起来,人的性关系应当是肉体和精神的完美结合。
进入近代后,基督教的性道德不再像以前那样深入人心,一个技术上的原因就是避孕法的应用使得性交和生育可以分离开来——只要女性的婚外性行为不导致生育,就没有财产旁落的危险。将性完全限制在婚姻之内的最主要原因已经不存在了,这就导致了不生育的非婚性关系大量增加。在人类性实践的这一改变的基础之上,性道德发生改变是不可避免的。褒性的价值观特别反对性的唯生殖目的论和反性的禁欲主义。性的目的是为生殖还是为快乐,这是一个争论的焦点,也是性观念变迁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在古代,生殖即使不是性的全部意义,也是它最重要的意义。而性在现代不再是仅仅为了生殖,甚至不再主要为生殖这一目的了。这个变化的主要标志是计划生育在世界各国的普遍实行。此外,有相当大比例的性宣泄以口交的形式完成,其主要动机也是为了避免生育。从某种意义上说,口交是作为计划生育的形式出现的。
新道德认为,人类性活动的合法理由绝不应当仅限于生殖和繁衍种族。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中,只有人具有生殖目的之外的性活动,人不仅喜欢性活动,而且将其变为宗教仪式,变为一种持续的体育运动,甚至是一种职业。除生育外,性还是情感的交流工具:它既可以表达正面的情感,如爱、亲密、兴奋和快乐;也可以表达负面的情感,如统治、攻击、愤怒、仇恨和羞辱。性是人与人关系中最紧密、最亲热的方式。
褒性的新价值观对性的看法是基本肯定的、宽容的,它提倡一种对性的肯定、多元和自由的态度。它承认婚姻是性关系最理想的形式,但是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它重视生育,但是不反对避孕;它仍然将性与爱联系在一起,但是宽容无爱之性,承认人们自由地选择任何合理的方式来达到性快乐的权利。
褒性的新价值观重新界定了性的内容。虽然大多数人倾向于一套固定的性行为模式,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必要用这一模式来限定自己。例如,没有理由认为,男女两性的肉体关系必须由爱抚、性交和男人的性高潮组成;也没有理由认为,性交必须是异性之间性行为的一个组成部分。性活动是人获得快乐、与另一个人分享快乐(或者只是独自享受快乐)的肉体接触。性行为既可以以达到性高潮为目的,也可以不以达到性高潮为目的;既可以是生殖器官的性行为,也可以是身体其他部位的亲密接触。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对象,只要人觉得合适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唯一的限制是不伤害他人。
褒性的新价值观把性看作人类的宝贵财富,而不是健康的负担或对道德的威胁。避孕知识的增加以及都市化过程所造成的比乡村生活匿名性更高的生活,进一步开阔了人类性行为的空间。它预言,性将远远超出性交的范畴,成为给人类身心带来愉悦的一种充满正面意义的活动。从人权角度看,性是每一个人应当受到保护的权利,而不是应当受到歧视、迫害或惩罚的对象;从褒性的新道德的角度看,性也是一种符合社会道德的人类行为,而不是堕落、罪恶或者丑恶的行为。 在这本集子中所选的20篇文章都是西方性爱思想的经典之作,这些作家的观点代表了西方世界在性爱问题上的基本价值。虽然每位经典作家的观点不尽相同,但是在褒性的价值方面他们却是一致的。人类能够克服各种各样个人的和社会的障碍达到精神与肉体快乐的美好境界,是他们共同的希望。
2007年9月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
[古希腊]柏拉图
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学生,亚里士多德的老师。曾多次离开雅典,游历其他国家与城邦,乃至尝试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后着力培养弟子,兴办学园。其著作多用对话体写成,《理想国》是其中影响最深远的一篇,除此之外还有《高尔吉亚篇》、《普罗泰戈拉篇》、《智者篇》、《美诺篇》、《巴门尼德篇》、《斐多篇》、《申辩篇》、《会饮篇》等,其中常以苏格拉底作为对话的主人公。论爱情
[古希腊]柏拉图
【编者按:本篇是柏拉图众多不朽名篇中专门论述爱情的篇章。他讨论了精神之爱与肉体之爱的关系,讨论了激情与节制,以及后世研究者极为关注的同性之间的爱情。】
谈话人:阿波罗陀若’Aπολλδωροs,苏格拉底的一个学生。、朋友阿波罗陀若:你现在问的那件事,我心里还是有底。因为不久以前我刚从帕雷戎Φ'αληρον,雅典城外的一个地方,离城约3公里。我的家里进城,有一个熟人在后头望见我,就远远地用开玩笑的口吻喊道:“阿波罗陀若,你这个帕雷戎佬哇,怎么不等等我?”我就停下等他,他对我说:“阿波罗陀若,前不久我找你,是因为我希望详细地知道,苏格拉底和阿伽通’Aγ'αθων,悲剧作家。以及阿尔基弼亚德’Aγκιβι'αδηs,曾经当过苏格拉底的学生,后来成为出卖雅典的人。等人在会饮συμπσιον,一种礼节,如为庆祝某事举行的典礼,有酬神的仪式,仪式后参加的人在一起饮酒,边饮边谈,称为会饮。会饮这个词后来为拉丁文吸收,称为symposium,成了座谈会的意思。中讨论爱情的经过究竟如何。有人从丕利波Φιγíπποs。的儿子沛尼各Φoíυικοs。那里听说过这件事,说这件事你也知道,他说得不很清楚。所以要请你给我谈一谈,因为你转述你朋友的话当然比谁都合适。”他说:“首先请你告诉我,那次聚会你本人参加了没有?”
我回答道;“那位向你转述的大概说得很不清楚,否则你就不会以为那次聚会是新近的事,问我是不是参加了。”他说:“我原来以为很近。”我说:“怎么会很近呢,葛劳贡Γλα'υκων,柏拉图的兄弟,本篇中与阿波罗陀若对话的人。?你不知道阿伽通好多年就不在这里了,而我跟苏格拉底在一起,向他请教,天天获悉他的一言一行,还不到三年光景。在这以前,我在各地转来转去,自以为做了点事,其实很不行,比谁都不如,和你一样以为干什么都比爱智慧强。”他说:“别挖苦人啦,告诉我那次聚会是在什么时候吧。”我说:“那时候我们还是毛头小子,阿伽通的第一部悲剧得了奖,为了庆祝,他和他的歌队在第二天举行了酒会。”他说:“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谁跟你说起的?是苏格拉底本人吗?”我说:“宙斯在上,不是他,就是那位告诉沛尼各的人,一位名叫阿里斯多兑谟’Aριστδημοs。的居达特奈人Kυδαθ'ηναιε'υs。,一个矮个子,总是赤着脚,他参加了那次聚会,是当时崇拜苏格拉底最为热烈的人之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后来问过苏格拉底,事情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苏格拉底说确实如此。”他说:“那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说一遍?进城的路上我们正好说说话。”
于是我们一路谈着那件事;所以我像前面说的那样,对那件事还是心里有底。要我给你说一说,我准能办到。自己谈论爱智慧的事,或者听人谈论这方面的事,我认为这样做给我带来乐趣;至于别的谈话,特别是你们这些富户和有钱人的谈话,我觉得索然无味。我也怜惜你们这班朋友,因为你们自以为做了点事业,其实毫无价值可言。也许你们也在怜惜我,认为我不中用,我却认为你们是自以为是;我不仅认为你们不行,而且知道你们不行。
朋友:阿波罗陀若啊,你永远是那个老样子。你总是责备你自己,责备别人,我看你是认为所有的人都十分可怜,包括你自己在内,只有苏格拉底不是这样。你怎么得到那个绰号,人家怎么叫你软蛋,我不知道。可是你的言论总是另外一个味儿,骂你自己,骂所有的人,只有苏格拉底除外。
阿波罗陀若:朋友!难道我对我和你有那样的想法,就显然是发了疯,神经错乱吗?
朋友:阿波罗陀若,我们不必现在就在这个问题上争吵起来。我问你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还是给我说说那次谈话是怎样进行的吧。
阿波罗陀若:当时的谈话经过大概是这个样子……不过我还是把这件事按照阿里多兑谟所说的原样从头到尾给你复述一遍为好。
他说他在路上遇见苏格拉底,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穿了鞋,这是很少见的事。他问他到哪里去,打扮得那么漂亮。
他回答道:“到阿伽通家赴宴。昨天他庆祝得奖,请了我,我没去,怕人太多。我答应今天去。我打扮得干净点,是为了漂漂亮亮地去看一个漂亮人。你怎么样,阿里斯多兑谟,跟我一道去赴宴好吗?”
他说:“我遵照你的吩咐。”
苏格拉底说:“那很好,跟我走吧。那样我们就可以借用一条谚语,把它倒过来说,每逢好人’αγαθ^ων,希腊文原意为“好人家的”,而阿伽通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开宴,好人不请自来。其实荷马也借用过这条谚语,只是把它曲解了。他把阿伽门农’Aγαμ'εμυωυ,《伊利亚特》中希腊联军的统帅。写成战争中一个精明干练的人,而把梅内劳写成一个软弱无能的操戈手,可是有一次阿伽门农设宴,并未邀请梅内劳Mεν'ελαοs,阿伽门农的兄弟,斯巴达王,也是联军将领之一。,他却不请自来赴宴了。这样看来,就是让不大好的人赴好人的宴会了。”
他听到这番话就说:“苏格拉底,以我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人,做了一个聪明人的不速之客,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个意思,倒像荷马说的那样。你带我去赴宴,得说出个所以来。我不肯承认自己是不速之客,只能说是你邀请来的。”
他说:“两个人一道走,总有一个先想出拿什么话来说的。我们去吧。”
阿里斯多兑谟说:“大概在说了这些话之后,我们就动身走了。苏格拉底心里想着一件事,不觉落在后面。我在等他,他喊我只顾先走。我走到阿伽通家,发现大门开着,遇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我一到,就有个仆人出来迎接我,把我领进正屋,别的人已经入座,正在准备用膳。
“阿伽通一望见我就说:‘哎呀,阿里斯多兑谟啊,来跟我们一同吃饭吧。你要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来的,请你把它放到以后再说吧。我昨天找你,邀请你来,可是没有找到。苏格拉底呢,你怎么没带他来?’
“我回头一看,不见苏格拉底的影子,就说:‘他确实是和我一道来的,我来还是他邀请的呢。’
“他说:‘很好,你陪他来很好,可是苏格拉底到哪里去了呢?’
“我说:‘刚才他还跟在我后面,他怎么没有来,我也觉得奇怪。’
“听到这话,阿伽通就对一个仆人说:‘小子,你没有看到苏格拉底,把他领进来吗?’又说:‘阿里斯多兑谟啊,请挨着鄂吕克锡马柯’Eρυξíμαχοs,医生。坐。’
“一个仆人给我洗了脚,让我舒舒服服地躺下。另外一个仆人进来说:‘那位苏格拉底已经来了,没有进来,站在隔壁的前院里,我喊他,他不肯进门。’
“阿伽通说:‘真是怪事!你再去喊他,不要放过他。’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2)
“于是我就说:‘别喊,让他待着。他有这样做的习惯,常常到一个地方就不走了,站在那里不动。我想他就会来的,不要打搅他,让他待一会儿。’
“阿伽通说:‘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吧。’他就喊仆人们来,吩咐他们说:‘给我们上菜吧。没人监督你们,你们爱摆出什么就摆出什么,我不出主意。今天你们应该设想我和这些客人都是你们邀请来的;要好好伺候,争取我们的称赞。’”
阿里斯多兑谟说:“于是大家开始用餐,可是苏格拉底还没有来。阿伽通再三地要派人去找,都被我拦住了。后来他终于到了,以他素来的习惯还不算太迟,客人们才吃下一半。阿伽通独自坐在末席上说:‘来呀!苏格拉底,请挨着我坐,让我靠近你,可以沾到你在隔壁门楼里发现的智慧。显然你是找到了并且抓住了它,要不你还不会来。’
“苏格拉底坐下来说:‘阿伽通啊,要是智慧能像满满一杯水,通过一根毛线,就可以引到一只空杯里去,只要两个人挨着坐,智慧就从充满的人那里流进空虚的人心里,那该多好啊!如果智慧是这样的,我该把坐在你旁边这件事看得非常珍贵,因为我想这样一来你的许多智慧就会倾注到我身上。我的智慧很浮浅,有如梦幻,是真是假还说不定;你的智慧却光辉灿烂,有很大的发展前途,在你还很幼小的时候就发出光辉,就在前不久有三万多人为此作了见证希腊每年祭神大典中要举行戏剧会演,并且评定甲乙。竞赛在露天剧场举行,观众有三万多人。阿伽通的第一部悲剧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下评定得奖的……’阿伽通说:‘苏格拉底,你在嘲笑我。关于智慧问题,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决定,请狄奥尼索Δινυσοs,酒神。来给我和你作裁判。现在你开始用餐吧。’
“这以后苏格拉底入了席,和其他的客人一起用餐。他们向神奠了酒,唱了庄严的颂神歌,举行了例行仪式,大家开始饮酒。于是包萨尼亚Ⅱαυσανíαs。开始发言,说:‘诸位,我们现在用什么方式喝酒最愉快?我这方面可以告诉诸位,实际上我还没有从昨天喝的酒里醒过来,需要缓口气;我觉得你们多数人也和我差不多,因为昨天你们也在场。所以请你们考虑一下我们怎么喝最合适。’接着阿里斯多潘’Aριστοáνηs,喜剧作家。就说:‘你说得很对,包萨尼亚,我们得想办法喝得从容一些。因为我自己昨天也属于烂醉如泥之列。’
“阿古梅诺’Aκουμ'ενοs。的儿子鄂吕克锡马柯听到这话就说:‘的确如此,说得很对。不过我还想听一听你们中间另外一位的意见,你怎么样,还能喝吗,阿伽通?”
“阿伽通说:‘我尤其不行,没这个力量了。’
“鄂吕克锡马柯接着说:‘这样看来,我、阿里斯多兑谟、裴卓Φαιδροs。这些人今天运气还不坏,你们几位酒量大的都宣告退却了。我们这些人当然是没酒量的。我没有把苏格拉底算在内,因为他能喝,也能不喝,摆在哪边都行。现在大家既然都不很想痛饮,我就不妨谈谈醉酒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话也就不会很刺耳了。我有一种信念,这也许是从我行医的经验得来的,就是醉酒对人实在有害。我自己不肯饮酒过量,也不肯劝旁人喝过量,尤其是头一天喝过酒,头还昏昏沉沉的时候。’
“那个缪里努西佬Mνρρινο'υσιοs。裴卓插进来说:‘你的话我总是相信的,尤其是医学方面的话,别的人考虑一下也该相信。’裴卓的话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大家都同意今天会饮时不闹酒,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
“于是鄂吕克锡马柯说:‘既然大家决定随意饮酒,不加勉强,我建议把刚才进来的吹笛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吹给自己听,或者在乐意的时候吹给闺房里的女眷听,我们还是用谈论来消遣这次聚会的时光。谈论什么问题呢?如果大家同意,我倒准备好了一个题目,情愿提出来。’
在座的人听到这话都说乐意这么办,请他把题目提出来。
“鄂吕克锡马柯就说:‘我的开场白要引用欧里彼德’Eυριπ'ιδηs,著名悲剧作家。的《梅兰尼波》Mελáνιπποs,剧本名,今佚,仅存片断。剧中一句话:这话并不是我自己的,而是见该剧残篇488。裴卓的。他时常很气愤地对我说:说起来真奇怪,鄂吕克锡马柯!各种神道都引起过诗人们作歌作颂,只有爱若’′Eρωs,小爱神,男性。除外,从来没有一个诗人写诗颂扬他,尽管他那样伟大。请想一想那些本领高强的智者们σοιστ'ηs,公元前5前4世纪的一批传授修辞、论辩或智术的教师,以热心辩论、破除成见著称。,他们写散文颂扬的却是赫拉格勒Hρακληs,大力英雄。之流,柏若狄各лρδικοs,著名的智者。就是智者中的一位。这还不足为奇,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作者把盐的效用大大赞扬了一番。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事物都有人赞扬过。这些小题居然有人大做,而至今却没有一个人写过诗宣扬爱神的功德,这样大的一个神竟被忽略到这步田地!裴卓的这番话我看很对,我愿意陪着裴卓向爱神致敬,同时建议今天到会的人趁此良机来礼赞爱神。如果大家赞成,我们就有足够的谈论资料,可以消磨今晚的时光。我建议我们从左到右轮流,每个人都竭尽所能作一篇颂扬爱神的讲话。裴卓应该带头,因为他不仅坐在首席,而且是这个论题的创始人。’
“苏格拉底说:‘鄂吕克锡马柯,谁也不会反对你的建议。我自己更不会反对,因为我只知道重视爱情方面的事;我想阿伽通和包萨尼亚也不会反对,阿里斯多潘更加不会,他的全部时光就都消磨在狄奥尼索和阿莆若狄德’Aροδíιη,女爱神,司色情的女神。这里与酒神并称是指阿里斯多潘耽于酒色,喜爱风花雪月。身上。我看其余在座的人也都不会反对。你的办法对于我们坐在后排的可是不很公平,不过坐在前排的如果把可说的话都说尽了,而且说得非常之好,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好吧,我们就请裴卓开头说,祝他好运。’
在座的人一致赞成这番话,都跟着苏格拉底怂恿裴卓先说。这次聚会每个人所说的话阿里斯多兑谟当然不能完全记清,他对我转述的话我当然也不能完全记清。我只记得最重要的部分。凡是我认为值得记住的话,我现在依次给你转述。
据说裴卓第一个发言,他首先认为爱若是一个伟大的神,为人类和诸神所景仰。这表现在许多方面,尤其在他的出身方面。“他是一位最古老的神,古老就是一种荣誉。他的古老有一个凭证,就是他没有父母,从来的诗歌和散文没有一篇提到过爱神的父母的。与此相反,赫西俄陀‘Hσíοδs,公元前8世纪希腊诗人,《神谱》的作者。说:首先产生的是混沌X'αοs。——
然后是宽胸的伽娅Γα^ια,大地女神。,这负载一切的基础,随后是爱若见《神谱》,116……
阿古西劳Aκουσ'ιλαοs,谱牒学家,将《神谱》转写成散文。也跟赫西俄陀一样,说随混沌之后产生了两个神:伽娅和爱若。巴门尼德Ⅱαρμενιδηs,爱利亚学派哲学家。描写创世时说——
一切神灵中爱神最先产生。见巴门尼德的残篇,132。
由此可见普遍认为爱神是诸神中间最古老的神,而且是人类幸福的来源。拿我自己来说,我就认为一个年轻人最高的幸福无过于有一个钟爱自己的情人,情人的最高幸福也无过于有一个年轻的爱人。古希腊社会有男子同性恋的风气,年龄较大的男子钟爱较小的少年。前者称为’αραστs,即爱者,这里译为“情人”;后者称为παιδικs,即娈童,也就是ερωμ'ενs(被爱者),这里译为“爱人”。因为人们要想过美好正当的生活,必须终生遵循一个指导原则,这并不能完全依靠血统,也不能靠威望、财富,只有靠爱才能办到。这原则是什么呢?就是:厌恶丑恶的,爱慕美好的。如果没有这个,无论是国家还是大人物,都做不出美好的事情来。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3)
我敢说,如果一个情人在准备做一件丢人的坏事,或者在受人凌辱而怯懦不敢抵抗,这时他被人看见了就会觉得羞耻,但是被父亲、朋友或其他人看见还远远不如被爱人看见那样羞到无地自容。爱人被情人发现他做坏事,情形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如果能想出一种办法,让一个城邦或一支军队完全由情人和爱人组成,就会治理得再好不过,人人都会互相争着避免做丑恶的事,努力做光荣的事。这些人如果并肩作战,只要很小的一支队伍就可以征服全人类了。因为一个情人如果脱离岗位或者放下武器,固然怕全军看见,尤其怕他的爱人看见;与其被爱人看见,他宁愿死百回千回。也没有一个情人会怯懦到肯把自己的爱人放在危险境地不去营救;纵然是最怯懦的人也会受爱神的鼓舞,变成一个英雄,做出最英勇无畏的事情来。荷马就说过,神在某些英雄胸中激发起一股神勇,这无疑就是爱神对情人的特殊恩赐。
“还有一层,只有相爱的人们肯为对方牺牲性命,不但男人,连女人也是如此。贝利亚Ⅱελ'ιαs。的女儿阿尔革丝蒂’′Aλκηστιs。就在全希腊的人面前为我这句话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只有她肯代替她丈夫去死,虽然她丈夫也有父亲和母亲。阿尔革丝蒂的丈夫因病当死,阿波隆神替他求情,准许他的父母或妻子之中的一个人代他死。他的父母虽然年老,却不肯替儿子死。于是阿尔革丝蒂毅然请死以代。诸神嘉奖她,让她死后复生。欧里处德用这个传说写了一部悲剧,就以“阿尔革丝蒂”为剧名。她的爱超过了父母的爱,所以父母显出对于儿子有如路人,只有姓氏的关系。她成就了她的英勇行为,不但人,连诸神也钦佩这行为的高尚。人死后神让他的灵魂还阳是极罕见的恩惠,连建立过丰功伟业的英雄们也很少蒙受,而神灵却将它赐给阿尔革丝蒂,准她死后还魂,以表示他们的钦佩。由此可知连诸神也尊敬爱情鼓舞起来的热忱和勇气了。俄亚葛若O’'ιαγροs,河神。的儿子俄尔剖’Ορε'υs,据说是荷马以前最伟大的诗人,演奏竖琴可以使木石点头。所受的待遇就不一样。诸神放他离开阴间,却并没有让他满足他的要求,并不把他的妻子还给他,只让他看了一眼她的阴魂。伟大的琴师和诗人俄尔剖的妻子死了,他怀念甚切,活着走到了阴间,诸求冥王准他把她带回人世。他的音乐感动了冥王,冥王准了他的要求,但是附有一个条件,就是他的妻子跟在他后面走,未到阳间之前不准他回头看她。快到阳间了,俄尔剖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冥王马上就把她夺回到阴间。因为诸神看见他懦弱没有勇气(他本是一个琴师,这是不足为奇的),不肯像阿尔革丝蒂那样为爱情而死,只是设法活着走到阴间。所以诸神给他应得的惩罚,让他死在女人们手里。据说俄尔剖后来被酒神的女信徒们撕裂而死。至于特底Θ'ωτιs。的儿子阿启娄’Aχιλλε'υs,希腊联军中的英雄。却得到诸神优遇,死后到了福人岛。因为他虽然听到母亲叮嘱他说,要是杀了赫革多尔Eκτορ,伊利亚特的猛将。他就会死,要是不杀赫革多尔他就会平安回家,长命到老,他却毅然下决心营救他的情人巴卓格罗Ⅱατρκλοs。,为他报了仇,不仅为他而死,而且紧跟他死去。为了这个缘故,诸神非常钦佩他,给他特殊优遇,因为他懂得珍重爱情。
“艾斯区洛A’ισχ'υλοs,悲剧作家。把阿启娄说成巴卓格罗的情人,颠倒了二人的关系。阿启娄不仅比巴卓格罗美,也比所有的其他英雄们都美,还没有留胡须;而且根据荷马的说法,他比巴卓格罗年纪小得多。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激起的英勇更受诸神尊敬,而且爱人向情人表现的恩爱比起情人向爱人表现的钟爱也更博得诸神赞赏,因为情人是由爱神依附的,要比爱人更富于神性。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诸神优遇阿启娄要超过阿尔革丝蒂,让他住到福人岛上。
“总起来说,我认为爱神在诸神中是最古老、最荣耀的,而且对于人类,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也是最能导致品德和幸福的。”
根据阿里斯多兑谟的转述,裴卓说的话大致如此。他说完之后还有些人发言,阿里斯多兑谟记不太清楚,就把那些话撇开,接着转述包萨尼亚的发言。
包萨尼亚说:“裴卓啊,我看我们的题目提得不很妥帖。我们只是规定颂扬爱神。如果爱神只有一个,这倒可以说得过去;可是爱神不止一个,我们一开始就该说明哪一个是我们要颂扬的。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个缺点,先把论题弄准,指出要颂扬哪一个爱神,然后再用适合这位尊神的语言来颂扬他。
“大家知道,爱若是与阿莆若狄德分不开的。如果阿莆若狄德只有一个,爱若也就只有一个;如果阿莆若狄德有两个,爱若也就必定有两个。谁能否认这位女神有两个呢?一个比较老,是天帝乌拉诺O’υρανs,神话中的第二代天帝。根据《神谱》,他被他的儿子们砍碎投入大海,海中涌出一片白浪,就变成了阿莆若狄德这个女爱神。的女儿,没有母亲,我们把她称为天上的O’υραυ'ια。;另一位比较年轻,是宙斯和宙尼Διós或Iε'υs,乌拉诺的儿子,第三代天神;Διóνη,宙斯的亲生女儿。荷马史诗上说他们父女相配生育了阿莆若狄德。生的女儿,我们把她称为凡间的π'ανδημοs……与这两个女爱神相配合的有两个爱若,应该一个称为天上的爱神,一个称为凡间的爱神。所有的神当然都应当颂扬,不过这两个爱神所司何事,我们必须弄明白。一切行动,专就其本身看,并没有美丑之分。比如我们此刻所做的事,如饮酒、唱歌或谈话,本身都不能说美,也不能说丑。美和丑起于做这些行动的方式。做的方式美,所做的行动就美,做的方式丑,所做的行动也就丑。爱是一种行动,也可以这样看它。我们不能一遇到爱就说美,值得颂扬;只有那驱使人以高尚的方式相爱的爱神才美,才值得颂扬。
“凡间阿莆若狄德引起的爱神确实也是凡俗的,它不分青红皂白地奔赴它的目的。这种爱情只限于下等人。它的对象可以是娈童,也可以是女子;它所眷恋的是肉体而不是灵魂;最后,它只选择愚蠢的对象,因为它只贪图达到目的,不管达到目的的方式美丑。因此怀着这种爱情的人苟且从事,不管好坏。这是当然的事,因为这种爱情来自那位比较年轻的女爱神,她的出身是由于男的也由于女的。至于天上的那位的出身却与女的无关,只是由男子生的,所以其爱情对象只是少年男子。其次,她的年纪较大,所以不至于荒淫放荡。她只鼓舞人们把爱情专注在男性对象上,因为这种对象生来就比较坚强,比较聪明。就是在这种专注于少年男子的爱情上,人们也可以看出,它是真正由这位天上爱神激发的:这种少年男子一定要显现理性,也就是腮帮上长胡须的时候,才能成为爱的对象。我想情人之所以要等爱人达到这种年龄之后才钟爱他,是由于存心要和他终生相守,不是要利用他的年幼无知来哄骗他,碰到另外一个可以宠爱的对象时就把他扔掉。宠爱幼童是照规矩应当禁止的,免得人们在动摇不定的对象上浪费许多精力,因为幼童无论在心灵上还是在身体上都是动摇不定的,终于变好还是变坏谁也不能预先知道。善良的人们为他们自己制定这种规矩,也强迫那些凡俗的情人服从它,不许他们随便爱恋良家妇女。因为这种凡俗的情人使大家对爱情起了不良印象,以为爱人满足情人的要求是一件可耻的事。人们说这话时,心中所指的正是这种凡俗的情人,因为看到了这班人的卑鄙放荡的行为。正好相反,那种循规蹈矩的行为就永远不会引起人们的反感,不会招来指责。
“我可以指出,关于爱情的规矩在其他的城邦里是很明确易晓的,我们这里的这方面规矩却很复杂。在爱利亚’Hλ'ιαs,在希腊南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拉格代孟Λακεδα'ιμων,斯巴达的别名。和博尤底亚Bοιωτ'ια,在希腊中部。,人们不长于辞令,他们干脆立了一条直截了当的法律,把接受情人的恩宠看成美事,无论老少,没人说它是丑事。我看这是由于他们不愿费心思拿辞令来争取少年男子,他们本来是并不长于此道的。但是在伊奥尼亚’Iων'ια,爱琴海东岸地区。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4)
以及许多别的地区的规矩却把接受情人恩宠定为丑事,这是由于他们受蛮夷统治所致。蛮夷们把钟爱少年男子、爱智慧和爱体育都看成丑事,我想这是因为统治者不愿让被统治者发扬高尚思想,有牢固的友谊和亲密的交往,而这一切都正是爱情所产生的。我们这个城邦的僭主们就从经验得知:由于阿里斯多给东和哈尔谟第欧’Apιστογε'ιτον,和Aρμδιοs。的坚强爱情和友谊,就把僭主的统治推翻了。由此可知,一个地方把接受情人的宠爱当成丑事,那地方人的道德标准一定很低,才定出这样的规矩来。这规矩表现的是统治者的专横和被统治者的懦弱。反之,一个地方无条件地把爱情当成美事,那个地方的人们一定不愿制定这样的规矩。
“我们这里制定的规矩比那些都要好得多,不过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不大容易理解。我们可以想一想我们这里人的论调。他们说,与其暗爱,不如明爱,所爱的人应当在门第和品德上都很高尚,美还在其次。人们对情人都给予极大的鼓励,不认为他在做不体面的事;人们把追求爱情的胜利看成光荣,把这方面的失败看成羞耻。为了争取胜利,他可以做出种种离奇的事。习俗给了他这种自由,而这些离奇的行为如果是为了别的目的,不是为了爱情,他就逃不脱哲学的极严厉的谴责。
“比如说,假如一个人想别人给他金钱、官职或某种势力,就去做情人通常向爱人做的那些事,恳请,哀求,发誓,睡门槛,做出一些奴隶所不屑为的奴性行为,那么,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仇敌都会尽力阻止他,仇敌会骂他趋炎附势,朋友会责备他,替他害羞。可是这些事如果是情人做的,反而会博得赞许,我们的习俗给了他这种自由,丝毫不加谴责,以为他所要达到的目的是非常高尚的。最奇怪的是一般人认为:只有情人发了誓而不遵守,才可以得到诸神的宽恕,因为牵涉到阿莆若狄德的誓言据说根本就不是誓言。由此可知神和人都准许情人有完全的自由,像我们这里的规矩所同意的那样。
“从以上的事实可以推想,在我们这个城邦里,做情人和做爱人都是很光荣的事。可是另一方面,爱人们的父亲常常请教师来管束他们,防止他们和情人的来往;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及其朋友见到他们和情人来往也会指责他们,他们的长辈对这种指责也不加非难或禁止。从这些事实又仿佛可以推想,在我们这个城邦里做情人和做爱人都是很丑的事。
“我认为道理是这样:这件事并不是十分单纯的,像我开头说的那样。单就它本身来看,它无所谓美,也无所谓丑;做的方式美它就美,做的方式丑它就丑。丑的方式就是拿卑鄙的方式来对付卑鄙的对象,美的方式就是拿高尚的方式来对付高尚的对象。所谓卑鄙的对象就是上面说的凡俗的情人,爱肉体过于爱灵魂的。他所爱的东西不是始终不变的,所以他的爱情也不能始终不变。一旦肉体的颜色衰败了,他就远走高飞,毁弃从前的一切信誓。然而钟爱优美品德的情人却不然,他的爱情是始终不变的,因为他所爱的东西也是始终不变的。
“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求对这两种人加以谨严的考验,知道哪种人可以钟爱,哪种人必须避开;它鼓励人们钟爱应当钟爱的,避开应当避开的;根据种种考验,判定情人和爱人在两种爱情之中究竟站在哪一方面。正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习俗定了两条规矩,头一条是:迅速接受情人是可耻的,应该经过一段时间,因为时间对于许多事物常常是最好的考验;第二条是:受金钱引诱或政治威胁而委身于人是可耻的,无论是不敢抵抗威胁而投降,还是贪图财产和地位,全都一样。因为这些势力、名位和金钱都不是持久不变的,高尚的友谊当然不能由此产生。
“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让爱人很光荣地接受情人;如果这样做,从情人方面说,心甘情愿地完全做爱人的奴隶并不算是谄媚,也没有什么可谴责的;从爱人方面说,他也自愿处于奴隶的地位,这也并不是不光荣的。这条路就是增进品德。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如果一个人肯侍候另外一个人,目的在于得到那个人的帮助,在爱智或其他品德上更进一步,这种卑躬屈节并不卑鄙,也不能指为谄媚。这两条规矩,一条是关于少年男子的爱情,一条是关于学问道德的追求,应该合而为一;如果合而为一,爱人眷恋情人就是一件美事。所以,情人和爱人来往,就各有各的指导原则。情人的原则是爱人对自己既然表现殷勤,自己就应该在一切方面为他效劳;爱人的原则是情人既然使自己在学问道德方面有长进,自己就应该尽量拿恩情来报答。一方面乐于拿学问道德来施教,一方面乐于在这些方面受益,只有在这两条原则合而为一时,爱人眷恋情人才是一件美事,如若不然,它就不美。如果是为了增进学问道德,纵然完全失败也没有什么可耻;如果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不管失败与否都是可耻的。假如一个少年男子以为他的情人很富,为了贪财就去眷恋他,后来发现自己看错了,其实他很穷,无利可图。其眷恋还是很可耻的,因为这种行为揭穿了他的性格,证明他这个人为了金钱可以侍候任何人、做出任何事来,这当然是很不光彩的。再假如一个少年男子以为他的情人很有道德,和他来往可以使自己变好,后来发现自己完全看错了,那人其实很坏,毫无品德可言,在这种情况下,他虽然看错了,却还是很光彩的。因为大家认为他的这种行为表现了他的性格,表明他一心一意想好,想在品德上更进一步,才去眷恋一个人,比起前一个事例来,这却是最光荣的。总之,为了品德而眷恋一个情人是很美的事。这种爱情是天上的阿莆若狄德所激发的,本身也就是属于天上的,对国家和个人都非常可贵,因为它在情人和爱人心里激起砥砺品德的热情。此外的一切爱情都起于凡间的阿莆若狄德,都是凡俗的。
“裴卓啊,关于爱神,我的没有准备的临时想出的话就说到这里。”
包萨尼亚使我们学到了聪明的能人们σοο'ι,如所谓七贤。那种转弯抹角的说话技巧。他的话一结束,阿里斯多兑谟就宣布该轮到阿里斯多潘发言。不知是因为吃得太饱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阿里斯多潘碰巧正在打嗝,不能说话。他只好向坐在下一位的鄂吕克锡马柯医生说:“鄂吕克锡马柯啊,请你帮个忙,要么止住我的打嗝,要么代我讲话,等我复原再说。”鄂吕克锡马柯答道:“这两件事我都替你办。我先代替你讲话,等轮到我的时候你再讲。在我讲的时候你憋口气别呼吸,就可以止嗝,要是不止,你就得喝下一口水。如果这样办你打嗝还很厉害,你得拿样东西戳一戳鼻孔,打一个喷嚏,这样来一两回,无论多么厉害的打嗝都会停止的。”阿里斯多潘说:“你开始讲吧,我照你说的办。”
于是鄂吕克锡马柯说:“我看包萨尼亚的话开头很好,收尾却不很相称,所以我必须对他的话作一点补充。因为他说爱情有二重性,我看这样区分是妥当的;但是爱情激动人的灵魂不仅追求美少年,也追求许多别的东西,以及所有的其他事物,如一切动物的身体,一切在大地上生长的东西,总之一切存在物。这是我们从医学得出的结论:爱神的威力伟大得不可思议,支配着全部神的事情和人的事情。
“为了尊敬我自己从事的行业,我愿意先从医学出发。身体的本性也具有这种二重的爱。因为身体的健康状态和疾病状态是不同的、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状态希求的、喜爱的是不一样的对象。因此,健康状态的爱和疾病状态的爱是两回事。正如包萨尼亚刚才说的那样,爱好人是美事,爱坏人是丑事。对身体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对身体上好的、健康的东西加以爱护是美事,这就是我们所谓医术所管的;爱坏的、有病的东西是可耻的,必须加以排除,如果懂医道的话。总之,医学就是关于身体的爱好的学问,研究如何培养、如何宣泄。医道高明的人就能区分美好的爱和恶劣的爱。要是一个医生善于促成转变,以这种爱代替那种爱,引起身体里面本应具有而尚未具有的爱,消除其中本不应有而实际具有的爱,那他就是医中高手了。医生还必须懂得使本来在身体里相恶如仇的因素变成相亲相爱。最相恶如仇的就是那些互相对立的因素,如冷和热、苦和甜、干和湿之类。我们的祖师爷阿斯格雷比欧’Aσκληπιs。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5)
之所以成为医学创始人,就是因为他能使相反相仇的东西和谐一致,像这里两位诗人指阿里斯多潘和阿伽通。所说的、我自己所相信的那样。
“不仅医学完全受爱神统治,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就是体育和农业也是如此。至于音乐受爱神统治更为明显,任何人不用费力思索也可以看出。赫拉格雷多′Hρ'ακλειτοs,这句话见他的残篇51。说过一句话,字面含糊费解,也许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他说:一与它自身冲突,又与它自身一致,有如弓和竖琴的和谐。说和谐就是冲突,或者和谐是由冲突的因素形成的,当然极端荒谬。他的意思也许是说,音乐的艺术就是协调高音低音的冲突,从而创造出和谐。如果高音和低音仍然在冲突,它们就绝不能有和谐,因为和谐就是协调,而协调是一种互相和合,两种因素如果仍在冲突,就不能互相和合;冲突的因素在还没有互相融合的时候也就不可能有和谐。可是节奏也是由快和慢产生的,快和慢本来是两回事。后来却变成一致了。正如前面是医术带来了身体的协调,这里则是音乐的艺术产生了另外一种和谐,因为它协调快慢的差异,产生出节奏来。所以音乐可以说是关于和谐和节奏方面的爱的学问。在和谐与节奏的组成上,我们固然不难看出爱的作用,却还看不出这二重性的爱;可是到了应用和谐与节奏于人生的时候,无论是创造曲调(就是所谓作曲),还是演奏已经制成的曲调(这需要好好调教),就都不是易事,需要高明的音乐大师了。在这里我们又要回到上面的结论,分别两个爱神。我们应该爱品格端正的人,以及小有缺陷而肯努力上进的人;这才是应该保持的爱情,才是那个美好的、天上的爱神,才是天上仙女们的爱情。至于那出于波吕姆尼娅Ⅱολ'υμνια,十个缪斯之一,专司风花雪月式文艺的女神。的凡间的爱情则必须加以谨慎防范,以免因它的快感养成淫荡。这正如我们的医学重视食欲的正确使用,享受佳肴美味而不至于生病。由此可知,在音乐、医学以及其他一切人的事情和神的事情里面,我们都要尽量细心地注意这个二重的爱神,因为它是肯定存在的。
“四季的推移也充满着这两种爱情。我刚才说的冷和热、干和湿那些性质,如果有一种有节制的爱把它们约束在一起,使相反者相成,产生一种恰到好处的和谐,就会风调雨顺,人畜草木都健康繁殖,不发生任何灾害。反之,在季节的推移中如果那种无节制的爱占了上风,就会出现各种灾害,牲畜草木就发生瘟疫或其他各种疾病,凡属霜冻、冰雹、发霉之类,都是由于天文学所研究的爱情范围内出现了反常失调的情况。天文学的对象就是星辰的变动和季节的推移。
“不仅如此,那些有关祭祀和占卜的仪式(这都是神与人之间的交往)所做的无非就是对爱的保持和治疗。因为我们之所以不虔诚,大都由于不顺从那个有节制的爱神而皈依另一个爱神,以及对父母(无论存殁)不孝顺,反对占卜所凭依的神灵,不加信奉和崇敬。占卜术的功能就是监督和治疗这两个爱神,所以占卜术是调节人神友谊的艺术,因为它能分别人的哪种爱是符合敬天畏神的道理的。
“所以说,一般说来爱神的威力是多方面的,巨大的,普遍的;但是只有当他以公正和平的精神在人神之间成就善事的时候,才显示他的最大的威力,使我们得到最高的幸福,使我们不但彼此友好相处,而且与高高在上的诸神维持着敬爱的关系。
“我的话就到此终结。也许我的颂词也有许多遗漏,可是这并非有意的。如果我有遗漏,阿里斯多潘,就请你填补。不过你颂扬爱神如果另有新意,就请随意发表,你已经不打嗝了。”
据阿里斯多兑谟说,接着就是阿里斯多潘发言,他说:“不错,我的打嗝是停止了,不过这是打了喷嚏之后才停的,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经过那一番大声的、怪痒的喷嚏折腾,才能恢复身体的正常状态呢?你看,一打喷嚏,打嗝果然停止了。”鄂吕克锡马柯回答说:“好哇,阿里斯多潘,当心你在干什么!你一开口就开玩笑。你本来可以平平静静地说下去,却这样开玩笑,使我不得不提防着你,看你的话有什么惹人笑的。”阿里斯多潘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说得对,鄂吕克锡马柯,我刚才说的全不算数。可是你千万不要提防我。我害怕的倒不是自己的话会惹人笑,因为惹人笑是我的诗神的胜利,这本来就是他的特产;我害怕的只是自己说的话荒唐可笑。”鄂吕克锡马柯说:“阿里斯多潘哪,你以为自己打了别人可以不挨打么?小心点,说话要算数,要负责为它辩护的。只要你说的顺我的心思,也许我会放你过去。”
阿里斯多潘接着说:“对,鄂吕克锡马柯,我打算换个方式来说,和你们两个的说法,包括你的和包萨尼亚的,都不一样。依我看,一直到现在,人们对爱神的威力还是完全不了解。要是他们了解,就会给爱神建立最庄严的庙宇,筑起最美丽的祭坛,举行最隆重的祭典。可是一直到现在爱神还没有得到这样的崇敬,尽管他理应得到。因为他是一切神祇之中最爱护人类的,他援助人类,给人类医治一种疾病,治好了,人就能得到最高的幸福。我今天要做的,就是让你们明白爱神的威力。你们明白了就可以把我的教义传给全世界。
“你们首先要领教的是人的本性以及他所经过的变迁。从前的人和现在不一样。从前的人本来分成三个性别,不像现在只有两个性别。在男人和女人之外,从前还有一种人不男不女,亦男亦女。这第三类人现在已经绝迹了,只有名称还保留着,就是所谓阴阳人,他们原来自成一类,在形体上和名称上都是兼具阴阳两性的。现在阴阳人这个名称却成了骂人的字眼。此外,从前人的形体是一个圆形的东西,腰和背部都是圆的,每个人有四只手,四只脚,一个圆颈项上安着一个圆头,头上长着两副面孔,一副朝前一副朝后,可是形状完全一模一样,耳朵有四个,生殖器有一对,其他器官的数目都依比例加倍。他们走起路来也像我们一样直着身子,但是可以随意向前向后。可是要快跑的时候,他们就像现在杂技演员翻筋斗一样,四支胳臂四条腿一齐翻滚,滚动得非常快。其所以有这三个性别,是由于男人原来是由太阳生的,女人原来是由大地生的,至于阴阳人则是由月亮生的,月亮本身就同时具备太阳和大地的性格。他们的形体和运动都是圆的,是像他们的产生者。他们的体力精力当然非常强壮,因而要想和神灵比高低,就像荷马说的艾披亚尔德和俄铎’Eιáλτηs,’Ωτοs,见《奥德赛》,Ⅺ,305-320。一样,企图打开一条通天路,去和诸神交战。
“于是宙斯和其他的诸神会商应付的办法,他们茫然莫知所措。因为他们不能灭绝人类,像从前用雷电灭绝巨灵那样,要是灭绝了人类,就断绝了人对神的崇拜和牺牲祭祀;可是人类的横蛮无礼也是确实不能容忍的。宙斯费尽心思,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说:‘我相信有一种办法,一方面让人类还活着,一方面削弱他们的力量,使他们不敢再捣乱。我提议把每个人剖成两半,这样他们的力量就削弱了,同时他们的数目也加倍了,这就无异于说,侍奉我们的人和献给我们的礼物也就加倍了。剖开之后,他们只能用两只脚走路。如果他们还不肯就范,还要捣乱,我就把他们再剖成两半,让他们只能用一只脚跳来跳去。’宙斯说到做到,把人剖成两半,就像切水果做果脯,用头发割鸡蛋一样。剖开之后,他吩咐阿波隆’Aπλλων,太阳神。把人的面孔和半边颈项扭转到切开的那一边,让人常见切割的痕迹,学乖一点;扭转之后,再把伤口治好。于是阿波隆把他们的脸扭过来,把切开的皮从两边拉到中间,拉到现在的肚皮的地方,好像用绳子封紧袋口一样。他把缝口在肚皮中央系起,造成现在的肚脐。然后他像皮匠把皮子放在鞋楦头上打平一样,把皱纹弄平,使胸部具有现在的样子,只在肚皮和肚脐附近留了几条皱纹,使人永远不忘过去的惩罚。
“原来,人这样剖成两半之后,这一半想念那一半,想再合拢起来,常常互相拥抱不肯放手,饭也不吃,事也不做,直到饥饿麻痹而死,因为他们不想分开。要是这一半死了,那一半还活着,活着的那一半就到处寻求配偶,一碰到就跳上去拥抱,不管那是整个女人剖开的一半,即我们现在所谓的女人,还是整个男人剖开的一半。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6)
这样,人类就逐渐消灭掉了。宙斯起了慈悲心,就想出一个新办法,把人的生殖器移到前边(从前都是在后面,生殖不是凭男女交媾,而是把卵生到土里,像蝉一样孵化),使男女可以凭交媾生殖。由于这种安排,如果抱着相配合的是男人和女人,就会传下人种;如果抱着相配合的是男人和男人,至少也可以平息情欲,让心里轻松一下,好去从事人生的日常工作。就是这样,从很古的时候起,人与人相爱的欲望就植根于人心,它要恢复原始的整一状态,把两个人合成一个,治好从前剖开的伤痛。
“所以我们每人都是人的一半,是一种合起来才成为全体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经常在寻求自己的另一半。那些由剖开阴阳人造成的男人是眷恋女人的,大多数奸夫都属于这种人;那些来自这种人的女人则眷恋男人,是淫妇。那些由剖开女人造成的女人对男人没有多大兴趣,却更喜欢女人,她们是来自这种人的同性恋者;那些由剖开男人而造成的男人从少年时期起都还是原始男人的一部分,爱和男人做伴,和他睡在一起,乃至互相拥抱以为乐事。他们在少年男子当中多半是最优秀的,因为具有最强烈的男性。有人骂他们为无耻之徒,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他们的行为并非由于无耻,而是由于强健勇敢,急于追求同声同气的人。最好的证明是这样的男人到了成年之后就在政治上显示出雄才大略。一到壮年,他们就会眷恋青年男子,对娶妻生子并没有自然的愿望,只是随俗而行;他们自己倒是宁愿不结婚,常和爱人相守。总之,这种人之所以眷恋少年、爱当被人眷恋的人,是因为他们永远在同气相求。
“一个眷恋少年的人或者别的情人,如果一旦遇到他自己的另外一半,他们就会马上互相爱慕,互相亲昵,可以说片刻都不肯分离。他们终生在一起共同生活,也说不出自己从对方得到什么好处。没有人会相信,只是由于共享爱的欢乐,就能使他们这样热烈地彼此结合在一起;很显然是这两个人的灵魂在盼望着一种隐约感觉到而说不出来的别的东西。假如当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黑派斯多‘′Hαιστοs,火神,铁匠的祖师爷。来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他的铁匠工具问他们:‘你们俩盼望从对方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假如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又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尽可能在一块儿,日夜都不分离?如果你们的愿望是这个,我可以把你们熔成一片,焊成一块,两人合为一个,在世一天就在一起活一天,作为一个人活着,死了也一块儿到阴间,两个人一道死,不是两个人各死各的。你们想一想,是不是愿意这么办?这样办是不是能使你们心满意足?’他们听了这番话之后,准保没有一个人会说出半个不字,或者表示盼望别的事。他们每个人都会想,自己许久以来所盼望的正是和爱人熔成一片,两人合成一个人。
“其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我们原来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们本来是个整体,这种成为整体的希冀和追求就叫作爱。从前,像我说的那样,我们本是一个,现在由于我们犯了过错被神分割开来了,如同拉格代孟人分割阿尔迦狄亚’Aρκαδ'ια,伯罗奔尼撒丰岛中部地区,其城邦曼蒂内亚(Mαντ'ινεια)于公元前385年被斯巴达人攻破,分割为四个村庄。人那样。我们要引以为戒,如果我们对神灵不守本分,恐怕还会被神再剖割一次,走起路来像墓碑上刻的浮雕人物似的,从鼻梁中线剖开,成为切开的两片。由于这个原因,应当劝告世人在一切事情上都要敬畏神灵,免得再度受惩罚,而且在爱神的保佑之下得到福气。任何人都千万不可在行为上触犯爱神,得罪于诸神通常都是由于这个原因。如果我们一旦成了爱神的朋友,与他和平相处,那就会碰见恰好和我们相配的爱人,今天能享到这种福气的人是多么稀少啊!鄂吕克锡马柯不要打断我,嘲笑我,说我这番话是暗指包萨尼亚和阿伽通(因为他们俩也许的确属于这种有福的人,而且生就是男的),我指的是全世界的男男女女,我说全人类只有一条幸福之路,就是实现自己的爱,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爱人,总之,还原到自己的本来面目。这种还原既然是最好的事,那么,达到这个目标的捷径当然就是最好的途径,这就是得到一个恰好符合理想的爱人。爱神就是成就这种功德的神,所以他值得我们歌颂。在今生,他保佑我们找到恰好和自己相配的人,在来生,他给我们无穷的希望。如果我们能敬神,爱神将来就会使我们还原到自己原来的整体,治好我们的毛病,使我们幸福无涯。
“鄂吕克锡马柯啊,这就是我对爱神的颂词,和你的不一样,请你不要拿它来开玩笑,我们还要听听其余各位的话,至少还有阿伽通和苏格拉底两位没有说。”阿里斯多潘的颂词,像他的喜剧作品一样,在谑浪笑傲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很严肃的深刻的思想。从表面看,他替人类的起源和演变描绘了一幅极滑稽可笑的图画,替同性爱和异性爱给了一个既荒唐又似近情理的解释。从骨子里的思想看,他说明爱情是由分求合的企图,人类本是浑然一体,因为犯了罪才被剖分成两片,分是一种惩罚,一种疾病,求合是要回到原始的整一和健康;所以爱情的欢乐不只是感官的或肉体的,而是由于一种普遍的潜在的要求由分而合的欲望得到实现,这番话着重爱情的整一,推翻了包萨尼亚的两种爱神的看法;同时,像鄂百吕锡马柯的看法一样,也寓有矛盾统一的道理。
“好,我听你的话,”鄂吕克锡马柯说,“我实在很欣赏你的颂词。要不是我素来知道苏格拉底和阿伽通在爱情这个题目上都很内行,我会担心他们不容易措词的,因为许多话已经说过了。不过对于他们两位我还是很有信心。”
苏格拉底就接着说:“鄂吕克锡马柯啊,你的颂词倒挺好。可是,假如你现在坐在我的位置,尤其是在阿伽通说完话之后,你会觉得诚恐诚惶,像我现在这样。”阿伽通说:“苏格拉底啊,你是要灌我的迷魂汤,要我想起听众在指望我说出一番漂亮话,心里慌起来。”苏格拉底说:“阿伽通啊,我亲眼见过你领着演员们高视阔步地登台,对广大听众表演你的作品,丝毫不露慌张的神色,如果我现在以为我们这几个人就可以扰乱你的镇静,那就未免太健忘了。”阿伽通说:“苏格拉底,希望你不要那样小看我,以为我轻而易举地把剧场听众弄昏了头脑,忘记了在一个明白人看来,少数有理解的人比一大群蠢人要可怕得多。”苏格拉底说:“阿伽通啊,我要是以为你有俗见,那我就错了。我倒是很明白,知道你遇到你认为智慧的人就会把这些人的见解看得比众人的看法高明。可是我们不能是那些智慧的人,因为我们那天也在场,是众人的一部分。假如你遇到另外一些智慧的人,你会觉得在他们面前做丑事是很可耻的。是不是这样?”阿伽通说:“你说的对。”苏格拉底又问道:“在众人面前做了丑事,你就不觉得有什么可耻吗?”听到这里,裴卓就插进来说:“亲爱的阿伽通啊,要是你只管回答苏格拉底的问题,他就会没完没了,完全不管我们今天计划做的事有什么结果。只要找到一个对话人,他就会和他辩论到底,尤其是在对话人是个美少年的时候。我自己倒是爱听苏格拉底辩论,不过我今天负责照管对爱神的颂词,在听过你们各位的话之后,还要听他的。请你们先把欠爱神的这笔账还清了,然后再进行你们的辩论吧。”阿伽通说:“裴卓,你说得不错,没有什么事可以拦阻我说话,至于和苏格拉底辩论,我可以另找机会。
“我打算先说一说我认为应该怎样说,然后再说话。以前说话的几位都不是颂扬神灵,而是称颂人类从神那里得来的幸福,至于那位给人类造福的神本身是什么,谁也没有说到。无论颂扬什么,只有一个正确的办法,就是先说明所颂扬的对象是什么,然后说明这个对象产生的效果,所以颂扬爱神也要先说他是什么,后说他给予的恩惠。
“因此我首先肯定:一切神灵都是幸福的,而爱神可以公平地、不会引起妒忌地说,是神灵中间最幸福的,因为他最美,也最善良。首先他是诸神中间最年轻的裴卓。最好的证明是他自己给我们提供的:他遇到老的就飞快地躲开;老本身就来得够快,快到我们很不乐意。爱神天生就厌恶它,不肯接近它,远远地避开它。他总是爱和少年打交道,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少年,古话说得好:物以类聚。裴卓说的话大部分我都同意,只是他以为爱神要比格若诺和雅贝多Kρνοs,最古的第一代天帝,生下第二代天帝乌拉诺,乌拉诺又生了第三代的宙斯,’Iαπετοs是宙斯的儿子。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7)
更老,我不敢首肯。我的看法正相反,认为他在诸神中间最年轻,而且永远年轻。至于赫西俄德和巴门尼德转述的古代诸神纷争,如果是真的,那也应该是定命神’Aνáγκη,就是必然性的意思。造成的,与爱神无关。因为如果当时诸神中间已经有爱神,就不会有那些互相残杀、囚禁等等残暴的行为,就会只有彼此相爱、友好,如同现在由爱神统率诸神以来的情况了。
“所以爱神年轻是千真万确的。由于年轻,所以很娇嫩,可惜没有像荷马那样的诗人把这位神灵的娇嫩鲜明地描画出来。荷马倒是形容过阿德’′Aτη,宙斯的女儿,常在不知不觉之中迷惑人的心神,使人轻举妄动。,说她是一位女神,很娇嫩,至少她的一双脚是娇嫩的,荷马这样说:
她的脚实在娇嫩,从来不下地,
而在人们头顶上踱来踱去。见《伊利亚特》,XIX,92。
他认为娇嫩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踏软的不踏硬的。我们用同样的标志来看爱神,也可以说他是娇嫩的,因为他不在地上走,也不踩脑袋瓜子(这也不是什么很软的东西),而是在世上最柔软的东西上溜达,并且住在那里。他寓居在神和人的心灵里、灵魂里。爱神不但用脚而且用全身盘踞在最柔软的东西的最柔软的部分,可见他本身就非常柔软,这是必然的。
“可见爱神最年轻,也最娇嫩。此外他也具有韧性。他如果坚硬,就不会随时随地都能迁就,在每个灵魂里溜进溜出,不叫人发觉。他柔韧和随和还有一个明显的证据,就是他的容貌秀美,秀美是爱神的特质,这是人所公认的。丑恶与爱神永远水火不相容。他经常在花丛中,所以颜色鲜美。一个身体、一个灵魂或者别的什么里面,如果没有开花,或者花已经谢了,爱神是不肯栖身的;他栖身的地方一定是花艳香浓的。
“关于爱神的美,所说的话已经很够,但是可说的话还是很多。我们现在来说爱神的品德。他的最大的光荣在于既不害神和人,也不受神和人的害。暴力与他无缘;要是他有所忍受,忍受的也不是暴力,因为暴力把握不住爱神,要是他有所发动,发动的也不是暴力,因为爱情都是出于自愿的,双方情投意合才是爱情王国的金科玉律。
“爱神不仅公正,而且审慎。大家公认审慎是节制快感和情欲的力量。世界上没有一种快感比爱情本身还要强烈。一切快感都比不上爱情,就是因为它们都受爱神节制,而爱神是它们的统治者。爱神既然统治着快感和情欲,岂不是最审慎的吗?
“再说勇敢,连战神阿瑞’′Aρηs。也抵挡不住爱神爱若。我们没听说过爱神被战神所制服,只听说战神被爱神所制服,被阿莆若狄德所制服。阿莆若狄德本是火神之妻,却爱上战神,和他私通。见《奥德赛》,Ⅷ,266。制服者总比被制服者强。爱神既然能制服世间最勇敢的,他也就必然勇敢无比了。
“爱神的公正、审慎和勇敢都已经说过了,剩下要说的是他的智慧。在这一点上我必须尽力说得透彻。首先,像鄂吕克锡马柯那样,我也得尊敬我的行业,说爱神是一位卓越的诗人,一切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都是由于受到爱神的启发。一个人不管对诗歌多么外行,只要被爱神掌握住了,就马上成为诗人。这就可以证明爱神是一位熟练的诗人,对各种音乐创作都很拿手,因为一个人如果自己没有某件东西,就不能拿这件东西给别人,如果不会做某样事情,也就不能拿它来教别人。还有,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产生,谁敢说不是爱神的功绩?再说一切技艺,凡是奉爱神为师的艺人都有光辉的成就,凡是不曾受教于爱神的都黯然无光。阿波隆是怎样发明射箭、医药和占卜的?还不是由于受欲望和爱情的引导吗?所以阿波隆其实还是爱神的徒弟。各位诗神在音乐方面,黑派斯多在冶炼方面,雅典娜在纺织方面,宙斯在统治神和人方面,也都要归功于得到爱神的教益。所以爱神一出现,诸神的工作就上了轨道,有了秩序;这显然是由于对美的爱好,因为丑不能作为爱的基础。像我在开头说过的那样,在爱神出现之前,定命神用事,诸神中间曾经发生过许多凶恶可怕的事;自从爱神降生了,人们就有了美的爱好,从美的爱好就产生了人和神所享受的一切幸福。
“正因为如此,裴卓啊,我以为爱神首先本身就是最美的、最善良的,后来也创立了各种美好善良的东西。现在我想到两行诗,就说是爱神造成了:
人间的和平,海洋上的风平浪静,
狂飙的平息,一切苦痛的安眠。
他消除了隔阂,产生了友善,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欢庆、宴会、合唱和祭典,都是由他发动,由他领导的。他迎来和睦,逐去暴戾,缔造友情,破除恶意,既慷慨又和蔼,所以引起哲人的欣羡、神明的惊赞。没有得到他保佑的人盼望他,已经得到他保佑的人珍视他。他是欢乐、文雅、温柔、优美、希望和热情的父亲,他只照顾好的,不关怀坏的。在我们的工作中他是我们的领导,在我的忧患中他是我们的战友和救星,在诗文和会饮的聚会中他是我们的伴侣。无论是神是人,都要奉他为行为的规范,每个人都应当跟着这位优美的向导走,歌唱赞美他的诗篇,并且参加他所领导的那个使人和神皆大欢喜的乐曲。
“裴卓啊,这就是我的颂词。我尽了我的能力,使这篇颂词时而庄重,时而诙谐。我愿意把它作为我对爱神的献礼。”
阿里斯多兑谟接着说,阿伽通说完就座之后,大家热烈鼓掌,感到这位少年才华横溢的发言给他自己带来了光彩,也给这位神灵带来了光荣。然后苏格拉底转过身向鄂吕克锡马柯说:“阿古枚诺’Aκουμ'ενοs,鄂吕克锡马柯的父亲。的儿子啊,你看,我原来担心的事情已经有事实证明了,我早就说阿伽通会说得非常精彩,使我难以为继,这不是有先见之明吗?”
鄂吕克锡马柯回答道:“你确实说过他会说得挺好,在这一点上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可是你说你难以为继,我却不敢承认。”
苏格拉底说:“我的好人啊,怎么不是难以为继?不但我,就是任何一个人,听了这样既富丽又优美的颂词之后要再说话,不是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他的讲话各部分都很精彩,精彩的程度固然不同,快到收尾时辞藻却十分精妙,使听者不能不惊魂荡魄。以我自己来说,我知道得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也说不到那样好,我自觉羞愧,想偷着溜出去,可惜找不到机会。阿伽通的辞令使我想起戈尔及亚Γοργ'ιαs,是当时的有名智者,阿伽通所敬佩模仿的。苏格拉底的话里包含讽刺,把阿伽通的话比作戈尔及亚的智者辩术,又把智者的辩术比作女妖的法术。,我的诚惶诚恐的心情恰如荷马所描写的,生怕阿伽通在他的收尾词句中会捧出那个雄辩大师戈尔共Γοργ'ων,神话中的女妖,头发是蛇,凶恶可怕,见者立即化为顽石。的头颅给我看,使我化为顽石,哑口无言。
“所以我明白了,当初我和你们约定也跟随你们颂扬爱神,并且说我自己对这个主题很内行,真是荒唐可笑,因为我对于怎样去颂扬一个对象是茫然无知的。由于我的愚蠢,我原以为每逢颂扬时,我们应当对于所颂扬的东西说出真话,以此为基础,然后从中选择出一些最美的部分,把它们安排成最美的样式。我原来自视很高,自信一定可以说得挺好,因为我自以为懂得作颂词的真正的方法。可是现在看来,一篇好颂词好像并不是这样,而是要把一切最优美的品质一齐堆在所颂扬的对象上,不管是真是假,纵然假也毫无关系。我们的办法好像是每个人只要做出颂扬爱神的模样,并不需要真正颂扬他。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8)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我看来,你们是费尽气力把一切都归到爱神身上,说他是这个样子的,产生了这样的效果,以此显示出他是最美的、最出色的;但这只是在无知之徒看来如此,绝非在有识之士眼中显示。所以说这是一篇富丽堂皇的颂词。可是我答应跟你们颂扬爱神的时候并不知道要用这样的方式。因此那只是口头应允,并非衷心应允。请诸位允许我告辞吧,我不能作这样的颂词,我根本不会。不过,如果你们肯让我用自己的方式专说些老实话,不是和你们比赛口才,使自己成为笑柄,那我倒是情愿来试一试。裴卓啊,请你决定一下,是不是还要听一番颂扬爱神的老实话,不斤斤计较辞藻,让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裴卓和其他在座的人都请苏格拉底说下去,用什么方式都随他的便。苏格拉底说:“还有一个请求,裴卓,我想向阿伽通问几个问题,先得到他的一致意见,然后才说我的话。”裴卓说:“我同意,你问他吧。”
阿里斯多兑谟说,……苏格拉底接着就开始发言,他说:“亲爱的阿伽通,我觉得你的颂词开头说得很好。你说首先必须说明爱神是什么,然后陈述他的功劳,我觉得这个开头说得很对。你既然把有关爱神的事说得非常美好、非常崇高,我还想请问你一句:爱神之为爱神,是爱某某人呢,还是不爱任何人?我的意思并不是问:爱神是对母亲的爱,还是对父亲的爱?那样问是很可笑的。我的意思是:在涉及一个父亲的时候,我要问一个父亲是某某人的父亲,还是并非什么人的父亲。这样问倒和我刚才提出的问题类似。你如果想答得妥当,当然会说:一个父亲是儿子或女儿的父亲。是不是?”
阿伽通答道:“当然。”
苏格拉底说:“母亲也是这样吗?”
他表示同意。
于是苏格拉底说:“那就请你再回答几个问题,好使你把我的意思了解得更清楚一些。我现在问你:一个哥哥之为哥哥,是不是某某人的哥哥?”
他说:“那当然,不就是一个弟弟或妹妹的哥哥吗?”他表示肯定。
“那就请你把这个道理应用到爱神身上说:爱神是不是对某某的爱?”
“当然是对某某的爱。”
苏格拉底说:“请你牢记这一点,牢记爱神是对某某的爱。我还要问你:爱者是不是盼望他所爱的东西?”
他说:“当然盼望。”
“他所盼望、所钟爱的那个东西,他是已经有了它,还是并没有?”
他说:“他大概还没有。”
苏格拉底说:“请你确定地说是还是否,不要说大概,要说必定。你想,一个人盼望一样东西,是不是必定还没有那样东西,有了它是不是必定不再盼望它了?我看这是确定不移的。阿伽通,你看如何?”
他说:“我也这样看。”
“你说得很好。一个高大的人还盼望高大吗?一个强壮的人还盼望强壮吗?”
“根据我们的共同理解,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既然已经有了它,就不再需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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