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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二十讲:探秘人类的性爱史

_2 李银河(现代)
“你说得对。”
苏格拉底接着说:“假如强壮的还要强壮,敏捷的还要敏捷,健康的还要健康,那也许有人会说:‘那些已经是这样、已经有这样品质的,还在盼望这种品质。’为了不上这个当,阿伽通啊,我得这样说:‘你想想看,这些人既然有了这种品质,这个“有”就是必定的,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得有。既然这样,谁还能仍然盼望他已经有的呢?’假如有人向我们说:‘我本来健康,可是现在还盼望健康,本来富有,可是现在还盼望富有,所以我是在盼望我已经有的。’那我就该这样回答他:‘朋友,你拥有着财富、健康和气力,是盼望在将来也拥有这些东西,因为不管你是否愿意,现在你已经有了。’你想想看,他说他盼望已有的东西,心里是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有的东西,他愿意将来也有?对不对?他会承认吗?”
阿伽通表示肯定。
于是苏格拉底说:“爱不也是这样:一个人既然爱一件东西,就是还没有那样东西;他盼望它,就是盼望他现在有它,或者将来有它。是不是?”
他说:“当然是。”
“所以总起来说,在这种和其他情况下,一个盼望的人所盼望的是他缺少的、还没有到手的,总之是他所没有的,是本身不存在的,不在他那里的;只有这样的东西才是他所盼望的、他所爱的。”
他说:“确实是。”
苏格拉底说:“那我们就总结一下所说的话。这就是:爱神首先是对某某东西的爱,其次是对他所欠缺的东西的爱。是不是?”
他说:“是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回想一下,你在颂词里把爱神说成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你大致是这样说的:由于爱好美的东西,诸神才把自己的活动安排成那个样子,因为丑的东西不是神所爱的。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阿伽通说:“不错。”
苏格拉底说:“你说得很妥当。朋友,既然如此,爱神所爱就是美的东西,而不是丑的东西咯!”
他表示同意。
“我们不是也同意过一个人所爱的是他缺少的、没有的东西吗?”
他说:“是的。”
“那么,爱神就缺少、没有美的东西咯!”
他说:“必然如此。”
“那缺少美、没有美的,你说美吗?”
“不能那么说。”
“既然如此,你还主张爱神是美的吗?”
听了这话,阿伽通就说:“苏格拉底啊,恐怕当初我只是信口开河,并非真懂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说:“你说的还是很动听,阿伽通啊,可是我还有个小问题:你是不是认为好的东西也是美的?”
“我是这样想的。”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9)
“爱神既然缺乏美的东西,而好的东西也是美的,那他也缺乏好的东西咯!”
他说:“苏格拉底啊,我没有办法驳斥你,就承认你的说法吧。”
苏格拉底说:“亲爱的阿伽通啊,你不能驳斥的是真理,驳斥苏格拉底并不是难事。
“我现在放开你,谈一谈我从前从一位曼底内亚Mαντ'ινεια.女人狄欧蒂玛Διοτ'ιμα.那里听来的关于爱神的一番话。她对爱的问题,以及对许多别的问题,都有真知灼见。就是她,从前劝过雅典人祭神攘疫,使那次瘟疫推迟了十年;也就是她,传授给我许多关于爱的道理。她所说那些话,我要向你们转述,按照我和阿伽通达成协议的次序,努力做到如实托出;只不过没有她在场,由我一个人来说出对话的情况。阿伽通啊,我现在就照你的办法,先说爱神是什么,是什么样子,然后再说他的功劳。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按照那位异邦女士考问我的次序来谈。当时我向她说的话也和今晚阿伽通向我说的一模一样,我说过爱神是位伟大的神,是喜欢美的东西的。她驳斥我的话也和我驳斥阿伽通的一模一样,认为按照我的话来看他既不美也不好。
“于是我说:‘狄欧蒂玛啊,你怎么说爱神是丑的、坏的呢?’
“她说:‘你别说不敬神灵话。你以为不美就一定丑吗?’
“‘那当然。’
“‘不智慧的就无知吗?你没想到智慧与无知之间有一个中间状态吗?’
“‘那是什么呢?’
“她说:‘有正确的意见而说不出所以然来,就不是有知识(因为没有根据的不能算知识),却也不是无知(因为有正确内容的不能叫无知)。所以很明显,正确的意见就是介于智慧和无知之间的东西。’
“我说:‘你说得很对。’
“她说:‘那你就不能说不美的就是丑的,不好的就是坏的。爱神也是这样,你承认他不好也不美,可不要说他必定丑、必定坏;他是介乎二者之间的。’
“我说:‘可是人人都承认他是一位伟大的神。’
“她说:‘你说所有的人,是无知之徒还是有识之士?’
“‘包括各式各样的人。’
“于是她笑着说:‘苏格拉底啊,他们既然不承认他是神,怎么能承认他是一位伟大的神呢?’
“我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她说:‘你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就说:‘你凭什么这样看呢?’
“她说:‘那不难。请告诉我,你不是认为一切神灵都是幸福的而且是美的吗?你有胆子说一切神灵都是不美、不幸福的吗?’
“我说:‘苍天在上,我不敢说。’
“‘那你把那些拥有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的称为幸福的吗?’
“‘不错。’
“‘可是你却承认过:爱神正由于缺乏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所以才盼望这种东西。是不是?’
“‘我承认过。’
“‘那个缺少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的,怎么能是神呢?’
“‘看来不能。’
“她说:‘你看,你自己就也把爱神不当作神。’
“我说:‘既然如此,爱神又是什么呢?是会死的凡夫吗?’
“‘绝不是。’
“‘那么是什么呢?’
“她说:‘像前面说的那样,是介乎会死的人和不死的神之间的东西。’
“‘那是什么,狄欧蒂玛?’
“‘是一个大精灵,苏格拉底。因为精灵是介于神和凡人之间的。’
“我说:‘精灵有什么功能呢?’
“‘把人的东西翻译和传达给神,这就是使祈祷和献祭上达;再把神的东西翻译和传达给人,这就是使天意和报偿下达。它居于二者之间,填补空档,联成整体。通过精灵,进行着各种预言,以及祭司们牺牲、献祭、念咒、占卜、巫术的法门。因为神和人相隔,诸神与人之间的来往和交谈是通过这种精灵进行的,无论在醒时还是在梦中。通晓这些法门的人是受精灵感召的人,通晓其他技术和行业的人是普通人。这种精灵有多种多样,爱神就是其中之一。’
“我说:‘他的父亲和母亲是谁呢?’
“她说:‘说来话长,我还是给你说说吧。当初阿莆若狄德诞生的时候,诸神举行宴会,出席的有智谋女神梅蒂的儿子丰饶神波若。他们宴饮结束时,匮乏神贝尼娅来向他们作节日例行的行乞,站在门口。波若多喝了几杯琼浆(因为那时还没有酒),就走进宙斯的花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贝尼娅由于贫乏,很想和波若生个孩子,于是和他睡在一起,怀下了爱若。爱若也成了阿莆若狄德的随从和仆人,因为他是在阿莆若狄德的生日投的胎,生性爱美的东西,而阿莆若狄德是很美的。
“‘由于是丰饶神和匮乏神的儿子,爱神处在这样的境遇中:首先,他是永远贫乏的,人们总以为他文雅美好,其实远非如此,他倒是粗鲁的,不修边幅的,赤着脚,无家可归,总是露天睡在地上,无遮无盖,在人家门口、在大街上栖身,生来和他母亲一样永远伴随着贫乏。但是他也像他父亲那样追求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勇敢,莽撞,精力充沛,是一个本领很大的猎人,总在设计各种谋略,门道多,终身爱好智慧,一个厉害的魔法师,一个配制毒药的,一个智者。他不像不死的神灵,也不像会死的凡夫,在同一天之内一会儿发荣滋长,一会儿枯萎凋谢,情况合适时又立刻重新活跃起来,这是由于从父亲的本性得来的力量。他得来的又失掉,不断地流转着,所以爱若总是既不穷又不富。
“‘他也总是处在智慧与无知之间。情形是这样:所有的神都不从事爱智的活动,并不盼望自己智慧起来,因为他们是智慧的,已经智慧的就不去从事爱智慧的活动了。无知之徒也不从事爱智慧的活动,并不盼望自己智慧起来。因为无知的毛病正在于尽管自己不美、不好、不明白道理,却以为自己已经够了。不以为自己有什么欠缺的人就不去盼望自己以为欠缺的东西了。’
“我说:‘那么,狄欧蒂玛啊,从事爱智活动的又是什么人呢,如果不是有智慧者,也不是无知之徒的话?’
“她说:‘这是很明白的。连小孩也看得出,他们是介乎二者之间的,爱神就是其中的一个。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0)
因为智慧属于最美的东西,而爱神是爱美的东西的,所以爱神必定是爱智慧的,他作为爱智者介乎有智慧者和无知之徒之间。他的这种性格也还是由于他的出身,因为他的父亲是智慧的、富足的,他的母亲是不智慧的、贫穷的。亲爱的苏格拉底啊,这个精灵的本相'ιδ'εα.就是如此。你原来对爱神有别样的看法,这也并不足怪。我从你自己的话来看,觉得你认为爱神是爱人而不是情人,是被爱者而不是钟爱者。你把爱神看成绝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可爱者倒真是美的、娇嫩的、完善的、最为幸福的,可是钟爱者的本质却是另外一回事,像我描述的那样。’
“我说:‘很好,女客人啊,你说得非常好。如果爱神就是那样的,他对于人类有什么用处呢?’
“她说:‘这正是我要启发你的第二点,苏格拉底。爱神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样产生的。他是奔赴美的东西的,像你说的那样。假如有人问我们:爱者从美的东西得到什么呢,苏格拉底和狄欧蒂玛?或者问得更明确一点:那盼望美的东西的是盼望什么呢?你怎么回答?’
“我说:‘他盼望美的东西归他所有。’
“她说:‘可是这个答案又引出另外一个问题:他使美的东西归自己所有又怎么样呢?’
“我说:‘这个问题我还不能立刻回答。’
“她说:‘假如有人把美的东西换成好的东西,向你问道:苏格拉底啊,你说,那盼望好的东西的是盼望什么呢?你怎么回答?’
“我说:‘他盼望好的品质归他所有。’
“‘他使好的东西归自己所有又怎么样呢?’
“我说:‘这个问题我比较容易回答,就是:他会幸福。’
“她说:‘由于拥有好的东西,那些幸福的人就成为幸福的。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追问那要想幸福的是想什么了。你的答案看来已经到头了。’
“我说:‘你说得很对。’
“‘这种愿望和这种爱是人人共有的,所有的人都盼望拥有好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啊,这是人人共有的。’
“她说:‘既然所有的人都永远爱同样的东西,为什么我们不说所有的人都在爱,而说有些人爱,有些人不爱呢?’
“我说:‘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
“她说:‘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因为我们是把某一个类型ε^ιδοs.的爱提出来加上共同的名称,称之为爱,而用别的名称来称呼别的爱。’
“我说:‘举个例,怎么样?’
“‘这么说吧。你知道作品πο'ιμσιs,本义为“做的东西”,指一切做出来的作品,诗也是做出来的,所以也叫ποιμσιs,诗人叫ποιμτ'ηs,即“做事的人”。就有许多方面的,凡是使某某东西从无到有的活动都是做或创作,因此一切技艺的实施都是创作,所有的师傅都是作家。’
“‘你说得不错。’
“‘可是你知道,我们并不把手艺人都叫作家,却给他们别的称呼;我们在全部创作活动中间单提出那一部分有关音乐和韵律的来,用全体的名称来称呼它。因为只有这个部分称为诗作,只有做这部分工作的人称为诗人。’
“我说:‘你说得对。’
“‘至于爱的方面,情形也是这样。一般说来,凡属对于好东西、对于幸福的企盼,都是每个人心中最大的、强烈的爱。然而其余的那些在某一个方面有所追求的,无论是谋求获利的,喜爱体育的,还是爱智慧的,我们都不说他们在爱,不说他们是钟爱者;只有那些以某种方式发挥作用的喜好者,才占有全体的名称,我们说他们在爱,称他们为情人或钟爱者。’
“我说:‘你这番话也许有些道理。’
“她说:‘有一种说法,认为那些寻求自己另外一半的人在恋爱。我们说法则不然,认为爱所奔赴的既不是一半,也不是全体,除非它是好的。因为人们宁愿砍掉自己的手和脚,如果觉得它们是坏的、有危险性的话。我以为人所爱的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除非他把好的都看成属于他自己的,把坏的都看成不属于他自己的。所以人所爱的只是好的。这些说法你觉得如何?’
“我说:‘宙斯在上,我不觉得不妥。’
“‘我们现在能不能干脆说:人们爱好的东西?’
“我说:‘可以这样说。’
“她说:‘怎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补充说:人们爱拥有好的东西?’
“‘我们应该补充这句话。’
“她说:‘还有,不仅拥有它,而且永远拥有它。是吗?’
“‘该补上这一点。’
“‘总起来说,爱所向往的是自己会永远拥有好的东西。’
“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
“‘如果爱总是这个样子,那些追求爱的人是采取什么方式,用什么办法不折不挠地进行这种所谓爱的活动呢?你能说得出这是一种什么活动吗?’
“我说:‘如果说得出,狄欧蒂玛啊,我就不会这样钦佩你的智慧,也不用敲你的门了。我来向你请教的正是这种活动。’
“她说:‘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活动就是在美的东西里面生育,所凭借的美物可以是身体,也可以是灵魂。’
“我说:‘你这话要会卜卦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她说:‘那我给你说清楚点。苏格拉底啊,所有的人都会生育,凭借身体或灵魂生育,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为本性所推动,迫不及待地要求生育。可是他们不能在丑的东西里、只能在美的东西里生育。男人和女人结合就是生育。怀胎、生育是一件神圣的事,是会死的凡夫身上的不朽的因素。但是这件事不可能在不协调的情况下实现,丑的东西与神圣的事情不协调,只有美的东西才与它协调。所以美是引导和帮助生育的女神及决定命运的女神。因为这个缘故,那生育能力旺盛的一遇到美的对象就立刻欢欣鼓舞,精神焕发,同它交配生子;如果遇到丑的,就垂头丧气,毫无兴趣,避开它不去生育,宁愿把沉重的包袱背下去。因此那充满生育的种子和欲望的一遇到美的对象就欣喜若狂,是由于它可以结束他的巨大痛苦。照这样看来,苏格拉底啊,爱并不是以美的东西为目的的,像你设想的那样。’
“‘那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1)
“‘其目的在于在美的东西里面生育繁衍。’
“我说:‘就依你那么说吧。’
“她说:‘确实是这样。为什么以生育为目的呢?因为在会死的凡人身上正是生育可以达到永恒的、不朽的东西。根据我们已经得出的看法,必然会得出结论说:我们追求的不仅是好的东西,而且是不朽的东西,爱所盼望的就是永远拥有好的东西。所以按照这个说法,爱也必然是奔赴不朽的。’
“这就是她对我的全部教导。她在爱的问题上和我谈话时,有一次问我:‘依你看,苏格拉底,这种爱、这种盼望的原因何在?你有没有注意到一切动物急于生育时的那种烦躁不安的状态?无论是地上走的,还是天上飞的,全都显得神魂颠倒,第一步要交配,第二步要育儿,尽管自己非常弱小,也不惜与非常强大的搏斗,不惜为之牺牲性命;只要能养活幼仔,自己挨饿受罪都在所不辞。人这样做可以说是出于深思熟虑,可是禽兽也是那样如醉如痴,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能给我说说吗?’
“我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说:‘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通晓爱的道理吗?’
“我说:‘就是因为不知道,需要别人教我,我才向你求教。狄欧蒂玛啊,这是我早就说过的。请你告诉我,其所以如此,以及其他有关爱情的事情,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说:‘你如果相信爱本来就是我们早已议定的那个样子,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因为和上面说的完全一样,那会死的东西也是力求能够永远存在和不朽。要达到不朽,全凭生殖,以新的代替旧的。每一个个体的生物,虽然我们说它一生之中始终是同一个东西,例如一个人就从小到老只是那个人,称为某某人,可是实际上他并不总是原来的那一个,而在不断地变成一个新的,丢掉原来的头发、肌肉、骨骼、血液以至整个身体。而且不仅身体如此,灵魂也是这样,他的习惯、性格、见解、欲望、快乐、痛苦和恐惧都不是始终如一的,而是有的产生有的消失的。而且还有一件更加奇怪的事,就是各种知识也在不断地有生有灭,我们在知识方面并非总是原样的,每一种知识都在生灭中。因为我们所谓钻研就是追索已经失去的知识。遗忘就是一种知识的离去,钻研就是构成一个想法来代替已经离去的知识,使前后的知识维系住,看起来好像是原来的知识。一切会死的东西都是以这种方式保持不灭的,但不是像神灵那样永远如一,而是那离去的、老朽的留下另外一个新的东西,与原来的类似。她说,苏格拉底啊,就是用这种办法,一切有死的东西分沾上不朽,身体以及其他的一切全是这样;不朽者则不然。因此你不必感到奇怪,每一种生物全都生来就珍视自己的后裔,因为这种锲而不舍的追求和爱是伴随着不朽的。’
“我听了这番话觉得很奇怪,就说:‘最智慧的狄欧蒂玛啊,果真是这样吗?’
“她摆出一副智者大师的派头说:‘这是毫无问题的,苏格拉底。如果你愿意看看人间的雄心壮志的话,你一定会非常吃惊,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我说过的那些事情,就是人们有一种巨大的欲望,要求成名,要求流芳百世。他们为了名声,甚至为了子孙,全都不避危险,甘愿倾家荡产,不屈不挠地付出全部辛劳,直到牺牲性命。’
“她说:‘你完全明白,阿尔革丝蒂是为了阿得枚多’Aδμ'ητοs,阿尔革丝蒂的丈夫。而死的,阿启娄是跟随巴卓格罗死去的,你们的哥卓Kδροs,雅典国王。雅典与佗里斯(Δωρ'ιs)交战,神谕说如果国王战死雅典即得胜。哥卓为此故意送死,为雅典博得胜利。是预先为了自己子孙的王位而不惜牺牲性命的:他们这样做如果不是想得到身后的、为我们现在所乐道的不朽英名,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确实如此,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品德的不朽,为了这样一种辉煌的身后荣誉,而且他们为人越高尚越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是热爱不朽的。’
“她接着说:‘那些在身体方面富于生育能力的人宁愿多接近妇女,以这种方式进行恋爱,以便通过生育后代而获得不朽、怀念和幸福,而且认为可以传到千秋万世。’
“她又说:‘至于那些在灵魂方面……[强大]。的,那些灵魂的生育能力不亚于肉体的,则孕育并且愿意孕育那些宜于灵魂孕育的东西。这是什么呢?是明智之类的品德。生育这些品德的是一切诗人,以及一切技艺师傅。’
“她说:‘这些品德中间最大的、最美的是安排国家事务和家庭事务的,称为清明和公正。那从幼年就在灵魂中孕育着这些品德的人是近于神明的,到了一定年龄就有繁殖、生育的欲望。这时候,我想,这样的人也要四处寻访,找个可以在其中生育的美的对象,因为他绝不会在丑的对象里生育的。因此他喜欢美丽的身体,不爱丑陋的身体,这是由于他愿意生育的缘故;当他同时遇到一个既美又高尚又优秀的灵魂时,他就会对这个身心俱佳的对象五体投地地喜爱,他会和这样一个人大谈其品德,谈一个杰出的好人应该怎么样,要向什么方向努力,从而对他进行教导。由于他和这个美好对象接触,我想,由于他们的交往和谈话,他就把自己向来积蓄在内心的东西生育出来,由于他不管对象是否在场都在怀念对象,他就与对象共同培养着他所生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们之间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共同性,比夫妻关系深厚得多,他们的友谊无比巩固,因为他们共同拥有着更美、更不朽的子女。每个人都应当不以生育凡俗的子女为满足,而要求生出那样不朽的子女来。他要看一看荷马、赫西俄陀和其他杰出的诗人,羡慕他们留下那样一些后裔,为自己带来不朽的名声,本身就永垂不朽。’
“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看看吕古尔戈Λυκο^υργοs,传说中的斯巴达立法者。拉格代孟是斯巴达的别名。在拉革代孟留下那样一些后裔,挽救了拉格代孟,而且可以说挽救了全希腊。梭仑Σλων,雅典的立法者。在你们这里也受到崇敬,因为他创立了法律;还有许多别的人物,他们在希腊人中间和蛮夷中间写下许多美好的作品,创立各式各样的品德,由于留下这样一些后裔而享受后人的供奉,那些生育凡俗子女的则无人理会。
“‘苏格拉底啊,到此为止,你大致可以领会爱的一般秘密;可是,如果向你提出那种与此有联系的最高深、最神圣的道理来,你是不是也能领会我就不知道了。’
“她接着说:‘不过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仔细讲说。作专心静听吧。
“‘一个人要想循着正确的途径接近这个目标,就必须从幼年时候起追求美的形体,如果开始做得正确,他当然首先只会爱好一个这样的形体,并且用一些美好的话语来称颂它,然后发觉某个形体里的美与其他形体里的美是贯通一气的,于是他就要追索那个具有类型意义的美者τ’επ’ε’ιδεικαλν,这里的ε^’ιδοs(型)就是’ιδ'εα(相),τκαλν(美者)指“美的相”,或“美本身”。,这时,就只有大愚不解的人才会不明白一切形体中的美是同一个美了。明白了这一点,他就成了爱一切美好形体的人,把他的热情从专注于某一形体推广到一切,因为他把那种专注一点看成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再则,他必须把灵魂的美看得大大优于形体的美,如果有一个人灵魂值得称赞,即便形貌较次,那也足够了,他也应该对这个人表示爱慕之情,加以照顾,他心里想出来发表的那些美好的话语可以使青年奋发向上,他这样做也使他自己遍览人们各种行动中以及各种风俗习惯中的美,从而见到美是到处贯通的,就把形体的美看成甚为微末的了。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2)
可是他必须从各种行动向前更进一步,达到知识,这样就见到知识的美;眼睛里有了各式各样美的东西,就不再像奴隶似的只爱一个个别的东西,只爱某个小厮、某个成人或某种行动的美了。他不复卑微琐屑,而是放眼美的汪洋大海,高瞻远瞩,孕育着各种华美的言辞和庄严的思想,在爱智的事业上大获丰收,大大加强,大大完善,发现了这样一种唯一的知识,以美为对象的知识。’
“她说:‘说到这里,你要尽可能专心地仔细听着。一个人如果一直接受爱的教育,按照这样的次序一一观察各种美的东西,直到这门爱的学问的结尾,就会突然发现一种无比奇妙的美者,即美本身。苏格拉底啊,他为了这个目的付出了他的全部辛劳;它首先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并不是在这一点上美,在那一点上丑,也不是现在美,后来不美,也不是与这相比美,与那相比丑,也不是只有这方面美,在别的方面丑,也不是在这里美,在那里丑,或者只对这些人美,对别的人丑。还不止此,这美者并不表现于一张脸,一双手,或者身体的某一其他部分,也不是言辞或知识,更不是在某某处所的东西,不在动物身上,不在地上,不在天上,也不在别的什么上,而是那个在自身上、在自身里的永远是唯一类型的这一句是柏拉图“相论”的基本观点。“在自身上、在自身里”就是不在别的东西上,不在别的东西里,不以别的东西为基础,本身就是基础,是独立不倚的。这个最根本的东西就是唯一的类型(μονοειδ'ηs),即相。东西,其他一切美的东西都是以某种方式分沾着它,当别的东西产生消灭的时候,它却无得亦无失,始终如一。所以说,人们凭着那种纯真的对少年人的爱,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开始看到那个美时,可以说接近登峰造极了。因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可以自己遵循着它去爱,也可以由别人领着去爱,先从这个个别的美的东西开始,一步一步地不断上升,达到那统一的美,好像爬阶梯,从一个到两个,再从两个到一切美的形体,更从美的形体到那些美的行动,从美的行动到美的知识,最后从各种知识终于达到那种无非关于美本身的知识,于是人终于认识了那个本身就美的东西。’
“这位曼蒂内亚女客人说:‘在人生的这个阶段,亲爱的苏格拉底啊,人见到那个美本身,这是人最值得活的阶段。你有一天看见了它,就会知道与它相比,你的钱财、首饰、姣童和美少年统统不值得一顾。而你今天一见这些东西就会神魂颠倒,心向往之,和许多别的人一样,为了看一眼心爱的宝贝,为了同这个宝贝永远在一起,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可以不吃不喝,只要看着它守着它就行。’
“她说:‘如果一个人有幸看到了那个纯粹的、地道的、不折不扣的美本身,不是人的肌肤颜色之美,也不是其他各种世俗玩意之美,而是那神圣的、纯一的美本身,我们能说这人活得窝囊吗?你想,一个人朝那里看,看到了那个一定要看到的东西,而且和它打交道,这难道是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她说:‘你难道没有想到,他一定要观看美的东西才能上溯到美本身,他这样做并不是怀上品德的影子,因为他接触的并不是影子,而是真东西,是真的东西被他摸到了?谁怀上了、生下了并且抚养了真的品德,就为诸神所喜爱,如果人能得以不朽,他一定会成为不朽的。’
“裴卓和在座的各位啊,这就是狄欧蒂玛向我说的那些话,我对她心悦诚服,我也努力使别人相信: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个凡俗的人很不容易做到,只有靠爱神帮助才行。因此我认为人人都应当尊敬爱神,并且自己也身体力行,尊敬一切与爱有关的事情,充满热情地这样做,而且激起别人这样做的热情,我现在和将来都尽可能地歌颂爱神的权力和威灵。裴卓啊,我的这番话,你把它称为爱神赞也好,给它另外取个名字也好,都随你的便。”苏格拉底的颂词是全篇三大段的中段,也是全篇精义所在。它本身分两部分:和阿伽通的对话以及和狄欧蒂玛的对话。在和阿伽通的对话里,他说明了:(一)爱情必有对象;(二)钟爱者还没有得到所爱的对象;(三)爱情就是想占有所爱对象那一个欲望;(四)爱情的对象既然是美,如阿伽通所说的,它就还缺乏美,“爱神是美的”一说不能成立;(五)美善同一,所以爱神也不是善的。这样苏格拉底就把阿伽通的一篇大文章完全推翻了。接着他说他的爱情学问是从女巫狄欧蒂玛那里领教来的。他原来和阿伽通一般见解,她纠正了他。她使他明白:(一)爱神是介乎美丑、善恶、有知与无知、神与人之间的一种精灵,是丰富和贫乏的统一,总之,就是一个哲学家;(二)爱情就是想凡是美的善的永远归自己所有那一个欲望;(三)爱情的目的是在美的对象中传播种子,凭它孕育生殖,达到凡人所能享有的不朽:生殖就是以新代旧,种族与个体都时时刻刻在生灭流转中。这种生殖可以是身体的,也可以是心灵的。诗人、立法者、教育者以及一切创造者都是心灵方面的生殖者;(四)爱情的深密教,也就是达到哲学极境的四大步骤。
苏格拉底说完之后,大家纷纷称赞,只有阿里斯多潘想辩几句,因为苏格拉底提到了他本人说的话。可是这时突然有人敲打外面的大门,一伙人挤进来大呼小叫,还可以听到一个吹笛子女人的声音。于是阿伽通说:“小子们,就没人去看看吗?要是有老朋友就请他进来,要是没有就说我们已经不喝了,正要休息。”
不多一会儿就听到前院有阿尔基绯亚德’Aλκιβιáδηs,雅典人,虽然爱从苏格拉底听教,却轻浮好名,终于出卖雅典。的声音,他喝得醉醺醺的,大声问阿伽通在哪里,要人带他去见阿伽通。于是他们把他领到阿伽通面前,有个吹笛子的女人扶着他,还有几个跟随他的人一道。他在门口站着,头上戴着一个用常春藤和紫罗兰编的花冠,缠着许多飘带,说:“各位,你们好!你们愿意让一个喝醉了的人来陪酒,还是让我们达到给阿伽通戴花冠的目的,戴上了就走?因为昨天我有事没能来,现在来了,头上戴着飘带,准备把它从我头上拿下缠到这位最智慧、最美好的人头上,我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们笑我喝醉了吧?尽管你们笑,我是说真话的。那就请你们告诉我:我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进来?你们是不是愿意一同喝酒?”大家嚷着欢迎他,请他入座。
阿伽通也表示邀请他。他走了进来,由那些人带领着,同时取下飘带,要给阿伽通缠上,尽管他走到苏格拉底面前,却没有看见他,就在阿伽通身旁坐下,坐在他和苏格拉底中间,因为苏格拉底挪开了一点,这样他才能坐下。他坐下之后就向阿伽通致敬,给他加冠。阿伽通说:“小子们,给阿尔基弼亚德脱下鞋,让他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里陪着我们两个一起喝。”阿尔基弼亚德说:“好啊,这同我们两个一起喝酒的第三位是谁呢?”这时他转过身来看见了苏格拉底。他一看见他就跳起来嚷道:“天哪!怎么一回事?你苏格拉底又在这里埋伏着,像往常一样总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教我大吃一惊,这回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正好待在这里?你不坐在阿里斯多潘身边,也不坐在什么逗乐的人和想逗乐的人旁边,偏偏跑到这里最漂亮的人身边待着!”
这时苏格拉底说:“阿伽通,请你设法保护我。因为我和这个人的爱曾经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从我喜欢这个人的时候起,我就不能看任何漂亮人一眼,跟他说句把话,否则这人就大吃其醋,用恶毒的办法虐待我,不伸手打我就是好事。你看,现在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如果他动武,请你帮帮我。因为他的癫狂和妒忌使我发抖。”
阿尔基弼亚德说:“我们两个人和解不了。你现在说出求救的话,我就等下次再惩罚你。现在阿伽通啊,请你把飘带拿下来,我要把它缠到这一位的绝妙的脑袋上,让他不要责备我,说我给你加了冠,而他这个人在辞令上胜过所有的人,不仅这一次和你一样得到胜利,而且永远不败,却还没有得以加冠。’于是他立刻拿下飘带缠在苏格拉底头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喘了一口气说:‘来吧,诸位。我看你们都是清醒的,这不行,你们得喝酒,因为这是我们原来约定的事。现在我就来行令,一直到你们全都喝够为止。阿伽通拿出大杯子吧,要是有的话。也许用不着拿大杯,小子,你去把那个量酒的坛子拿来,看来一坛盛八两多。’他把酒坛斟满,先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叫人给苏格拉底斟上,说道:‘诸位,对于苏格拉底,这点酒我看算不了什么,因为你要他喝多少,他就把它喝干,不会醉的。”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3)
苏格拉底接着小厮递上的酒一饮而尽。鄂吕克锡马柯说:“阿尔基弼亚德啊,怎么这个喝法?我们愿意光喝酒,也不谈话,也不唱歌,像渴极了的人那样牛饮吗?”
阿尔基粥亚德说:“鄂吕克锡马柯啊,你这位世界上最杰出的父亲生的最杰出、最明智的人,我向你致敬!”
鄂吕克锡马柯说:“我也向你致敬,你说我们怎么办?”
“你发命令,大家服从你,
“因为行医的人胜过其他的人见《伊利亚特》,Ⅺ,514……
你照你的意思开方子吧。”
鄂吕克锡马柯说:“你听着,我们在你进来之前已经商定,从左到右,顺着这个次序,每个人都得做一篇颂词,颂扬爱神,要尽可能做得美好。我们这些人都做过了,只有你还没做,却喝了酒,所以你得做,做完之后再出个题目让苏格拉底做,他说完再给他的右邻出题目,这样一直轮下去。”
阿尔基弼亚德说:“这个办法非常好。可是让一个喝醉了的人和清醒的人比口才,有点不公平!而且,你真的相信苏格拉底刚才说的那番话吗?你知道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吗?我要是当着他的面称赞他以外的某个神或者某个人,他是不能忍受,要对我动手的。”
苏格拉底说:“你别说废话!”
阿尔基弼亚德说:“波塞洞Ⅱοσειδν,海神。在上,你可不能否认我提出的事情!因为我永远不能当着你的面颂扬某个别人。”
“鄂吕克锡马柯说:“那你可以那么办,就是称赞苏格拉底。”
阿尔基弼亚德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鄂吕克锡马柯,你是想着我应该这么办,当着你们的面报复他一通吗?”
苏格拉底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用讥讽的方式把这个人夸一顿,还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我会说真话,你让我说吗?”
他说:“那当然,我不但让你说,还敦促你说真话哩。”
阿尔基弼亚德说:“我为什么不开口?你可要真的做到。只要我说了一点不真实的事,你就可以立刻打断我的话,说我说了假话。因为我是不会成心说瞎话的。可是,我要是像现在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请不要见怪。因为像我现在这样昏昏沉沉的,要把你那些奇事原原本本地有条有理地和盘托出,是很不容易办到的。
“所以,要称赞苏格拉底,我想得用一些比喻来表示。他也许认为这是用讥讽的方式,可是我必须用比喻来表达实情,根本不是讥讽他。我说他外表很像雕刻铺子里陈列的那些西勒诺雕像Σιληνs,森林仙子的一种,是酒神的侍从,塌鼻,鼻孔朝天,喜爱酒色,苏格拉底的相貌就是这样。,匠人把他们刻成手拿牧笛或笛子,身子由两半合成,掰开就看到肚子里撑着一些神像,所以我说他活像林中仙子玛尔叙阿Mαρσ'υαs,林中仙子(Σáτυροι)之一……说你外貌有如林中仙子,苏格拉底啊,你自己也不会辩驳的。此外你还有类似林中仙子的地方,且听我说来。你不是非常放肆吗?要是你不承认,我可以提出证据来。你不是会吹笛子吗?确实吹得比那个仙子还要高明!那个仙子的嘴用乐器施展魔法,把人们吹得神魂颠倒;现在还是这样,谁演奏他的曲子,就能迷人。因为奥林波’'Ολυμποs,著名乐师。用笛子吹的调子,我说就是玛尔叙阿所传授的。他的调子,不管吹奏的是高明笛师,还是蹩脚吹笛女,就能使人神往,就能显示出谁能蒙神庥,因为它是神圣的。你与玛尔叙阿的区别就在于你不用乐器,单凭言语就能产生同样的效果。如果我们听到别的出色的演说家所讲的话,我们并不会对此心悦诚服。可是一个人如果听到了你本人的话,或者听到别人转述你的话,尽管转述的人口才不佳,听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为之神往。
“诸位,也许你们会以为我醉后失言,我还是要向你们担保说,这个人的言论对我影响很大,而且现在还发生影响。因为我一听到他的讲话就心跳不已,眼泪夺眶而出,胜过为哥汝拔Kορ'υβαs,小亚细亚的酒神祭司,祭神时狂舞。舞所激动。我们也看到许多别的人也是这样。我听贝里格勒等等大演说家讲话时虽然觉得精彩,却从来没有听他讲话时的那种经验,没有神魂颠倒,不能把握自己,有如处在奴隶状态之中。听了这位玛尔叙阿,我觉得心情激动,认为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不活。苏格拉底啊,这话你也不能说不真实。就是现在我也完全知道,我只要一听就不免那样激动。他逼我承认自己还有许多缺点,由于关心雅典的事务,却放松了自己的修养。因此我强迫自己躲开他,就像掩耳不闻瑟壬Σειρ'ην,海岛上的仙女,以歌声引诱过客登陆,把他们化为牲畜。见《奥德赛》Ⅻ。的歌声一样,以免一直在他身旁坐到老。我在别人面前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有愧,羞愧是我身上找不到的,只有在这个人面前除外。因为我完全明白,当着他的面我不能违反他,必须照他教导的做,可是一离开他,听到人家花言巧语,我就熬不住,被名缰利锁拖跑了。因此我躲开他跑得远远的,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的诺言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常常希望他不复存在于人间,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肯定我会无比痛苦,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我和许多别人就是这样被林中仙子用笛声戏弄了。请你们再听听,他多么像我给他打的比方,以及他具有多么神奇的法力。因为你们中间谁也不了解他,而我是亲眼见到他的,愿意为你们把他描绘一番。要知道,苏格拉底是迷恋美少年的,总是围着他们转,向他们献殷勤,而且做出完全无知、没有心眼的样子;这岂不活像西勒诺吗?确实如此。但这只是做出来的外表,正如刻出来的西勒诺一样,把他掰开一看,列位酒友们,不是看到其中充满着智慧吗?要知道,他不在乎一个人是不是美,对这一点看得很轻,轻到人家无法相信,也不在乎一个人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有世人所看重的那些长处。他倒是把这些东西看得不值一文,我跟你们说,他把我们看得不值一文,做出愤世嫉俗的样子,一辈子都在讥嘲世人。可是当他认真地推心置腹的时候,谁都看见他肚子里的那些神像。这些神像我看到过一次,它们非常神圣地、金光闪闪地、无比美好地、奇妙地向我走来,使我感到必须五体投地地去遵照苏格拉底的愿望做。
“我以为他认真地迷上了我的年轻美貌,感到这是我走上了好运,在得到苏格拉底欢心的时候就可以听到他所知道的一切。因为我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由于有这种思想,我从前总是带着随从来看苏格拉底的。有一次我让随从走开,单独和他在一起。现在我必须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所以要请你们仔细听,如果有一句话不真实,苏格拉底,请你立刻反驳。诸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以为他该和我说几句情人对爱人私下说的私房话,心里乐滋滋的。可是他一句都没说,还跟平常一样,和我待了一整天就走了。以后我邀请他和我一同做体育锻炼,我和他交手练拳,心想这回可以达到目的。他和我练了几个回合,没有别人在场。我该怎么说呢?我毫无进展。既然这回还是不行,我打算用强制手段逼他一下,既然开了头就不能放手,看看到底会怎样。我请他吃饭,像一个情人追求爱人那样。他没有立刻同意,后来勉强答应了。第一次他来了,吃完饭就要走,我不好意思,就让他走了。第二次我想了个计策,和他从饭后一直谈到深夜,他要走的时候我借口太晚了,硬把他留下。
“于是他就躺在他吃饭时坐的那个垫子上,与我并榻而卧,只有我们两个,并无旁人在屋里。到此为止,凡是说得出口的都说了;下面我要说的你们在一般情况下大概不会听到,因为只有酒(加上或不加上小子)才说真话,况且在颂扬苏格拉底的时候把他的一件辉煌的行为瞒下不说,我觉得不对。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4)
我是一个被蝮蛇咬了一口的人,据说这样的人不肯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任何人,除非那人也同样被咬了一口,能够了解和谅解他所做的事和迫于痛苦而说出的话。我被重重地咬了一口,而且咬在最要紧的地方,这地方可以称为心脏或灵魂,也可以用别的名字称呼它,我在那里被爱智的言论咬伤了;这种言论一抓住一个年轻的、天真无邪的灵魂,就比蝮蛇更猛烈地吸住了他,使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随它摆布。现在我当着你们的面,当着阿伽通、鄂吕克锡马柯、包萨尼亚、阿里斯多兑谟和阿里斯多潘(还用得着说苏格拉底本人吗?),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你们这些人都是饱尝爱智的怒火和狂热的,应该能听得进我的话,因为你们会谅解我当时的行为和今天的言语。至于佣人们以及那些局外人和粗鲁人,把大门关紧不让他们听见吧。
“诸位,现在灯灭了,佣人都出去了,我想也不用跟他转弯抹角了,我不妨把心里话直截说出来。我推了他一下,说:‘苏格拉底,你睡着了吗?’——他说:‘还没有。’——‘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他说:‘你想什么?’——我说:‘我以为只有你配做我的情人,可是我觉得你有顾虑,不好对我开口。我思谋着如果不肯满足你的要求,不管是你有求于我的还是有求于我的朋友的,那我就太傻了。因为对我最重要的事情无过于尽可能提高自己的修养,而能在这方面帮我一把的我认为只有你。所以,我如果不肯满足你这样一个人的要求,在明智的人看来,其可耻有甚于满足一大堆庸人的要求。’他听了这话之后,用他惯常的那种讥讽的、天真的味道说:‘亲爱的阿尔基弼亚德啊,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要是我真那样一种本领能使你提高修养的话,看来你并不傻。要是那样,你就是看到了我有一种十分惊人的美,比你的美貌高明得多。如果你看到这一点,要想与我共有它,用美来换美,那你就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占便宜,想拿黄铜换金子见《伊利亚特》,Ⅵ,235……可是,我的好人儿啊,你得认真考虑一下,看看你是不是弄错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那种本事。要在肉眼失去敏锐的时候,灵眼才开始烛照,你离这种状况还远哩。’——我说:‘我这方面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你考虑怎样做对你和我最好。’他说:‘你说得很好,我们从现在起要好好考虑一下,看看在这件事和其他一切事情上怎样办对我们最好。’这样一问一答之后,我以为我的箭可以说已经射出去了,相信我命中了他,就站起来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因为冬天到了),自己爬到他的外套下面,张开双臂把这个神圣的、实际上又非常古怪的人搂住,就这样过了一夜。苏格拉底,你不能说我说谎吧!尽管我付出了一切努力,他却对我的美貌报之以蔑视和讥嘲,简直是放肆到极点。我要请诸位评评苏格拉底的这种放肆。凭着名位神灵和女神,我就这样跟苏格拉底睡了觉,无非如此,好像跟一位父亲或哥哥在一起一样。
“这以后我的心情如何,你们是可以想象的;我认为自己受了伤,却又叹服这个人的性格,他的明智,以及他的毅力,认为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有那么英明,那么坚强。因此我既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发火,怎样跟他分手,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把他拉过来。因为我完全知道,他不为黄金所动,不亚于艾雅A'ιαs,伊利亚特战争中的英雄,有七层牛皮做的盾,不怕刀剑。不为钢铁所伤。我相信自己只有一样东西能制服他,他却逃脱了我的掌心。所以我毫无办法,只有听人摆布,吃了从来没吃过的亏。
“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后来我和他一同参加了波德代亚Ⅱοτειδα'ια,一个北部城市,本属雅典,后来叛变,因而雅典出兵平叛。战争,是同吃同住的伙伴。首先他表现得最能吃苦耐劳,不但比我强,而且胜过了所有的人。我们在战场上有时候被分隔开来,这是战时常有的事,我们断粮之后必须挨饿,忍饥挨饿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他。可是在供应充足的时候,唯有他懂得吃喝;他平常不大爱喝酒,在硬要他喝的时候却喝得比谁都多,说来奇怪,谁也没有见过苏格拉底喝醉了。关于这一点,我们现在也可以证实。在耐寒方面(那里冬天很冷)他更加惊人,总是毫不在乎,特别是有一回霜冻很厉害,别人要么不出去,要么在值勤的时候穿得厚厚的,脚上穿着鞋还裹着毡子和毛皮,而他却穿着平常的衣服往外走,光着脚和别人穿着鞋一样在冰上来去。其他的战士斜着眼瞧他,因为他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这壮士还做了、坚持了一件事情,见《奥德赛》,Ⅳ,243。
这是当时还在军队里做的,很值得说给大家听一听。有一回他遇到一个问题,就站在一个地方从清早起开始沉思默想,由于没有想出头绪,就不肯放弃,仍旧站在那里钻研。到了中午,人家发现了这件事,非常惊奇,就一传十、十传百,说苏格拉底从清早起一直站在那里思考问题。最后到了傍晚,晚饭后有几个伊奥尼亚’Iων'ια,小亚细亚西岸希腊人殖民地区。人(由于当时是夏天)把铺盖搬了出来,想在露天睡得凉快些,同时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站着过夜。他一直站到清早太阳出山,然后向太阳作了祈祷才走开。
“你们也想知道他打仗的情况,这一方面也是值得向你们加以称赞的。有一个战役中将军给我颁发了奖章,而当时救我性命的不是别人,就是苏格拉底,他不肯丢下我这个伤员,就把我的武器和我本人顺利地救出来了。苏格拉底啊,当时我也曾请求将军们把奖章发给你,你也不会谴责这个请求,说我说了谎话,只是将军们重视我系出名门,一定要给我颁奖,而你比将军们更强烈地要求把奖章发给我,不发给你自己。诸位,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我军在德利恩Δηλ'ιον,位于阿底迦边境,公元前424年雅典在此被特拜战败。败退时苏格拉底的表现。当时我骑在马上,他扛着重兵器徒步走。队伍被完全打散时,他才退却,和拉凯Λáχην,雅典军官。在一起。我正好碰到他们俩,叫他们不要惊慌,说我不会丢下他们。那时候我可以清楚地观察苏格拉底,比在波德代亚时看得更明白,因为我骑着马,心里不很害怕;我发现首先他比拉凯镇定得多,其次,阿里斯多潘啊,我觉得他正像你写的那样,昂首阔步,瞪着两眼见阿里斯多潘所著《云》362。这个剧本里讥嘲了苏格拉底。环视着敌我双方;不管什么人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如果有人碰他一下,准会遭到重重的回报。因此他们两个得以安然脱险。因为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是不大有人侵犯的,被穷追的只是那些抱头鼠窜之辈。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一讲:论爱情(15)
“除此以外,苏格拉底还有许多别的方面确实值得称赞。只是在其他的活动上,同样的话完全可以用到别的人身上,而苏格拉底这个人完全没有别人和他相似,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这是十分惊人的事。因为说起阿启娄来,可以举出步拉锡达βρασ'ιδαs,斯巴达著名勇士,多次打败雅典军队。等人来相比;说起贝里革勒Ⅱερικλ^ηs,雅典政治家,著名的民主派。来,可以举出内斯多尔N'εστωρ,伊利亚特战争中希腊联军的著名谋士。和安德诺尔’Aντ'ηνωρ,伊利亚特战争中伊利亚特一方的著名谋士。来相比;还有一些别的名人,都可以用同样方式举出别的人物来相比;只有这个人十分奇特,无论在为人还是在言论方面,都找不出任何今天的人或古代的人来跟他相比,除非像我那样,不拿他和人比,而拿他比西勒诺们和森林仙子们。这一点我一起头就讲过,说他的言论活像那些造型欠雅的西勒诺们的模样。一听苏格拉底的言谈,就觉得很可笑,所用的字眼和说话是外面包的一层皮,就像林中仙子脸上刻得一团傻气一样。因为他说的是些驮货的驴子,是些铁匠、鞋匠和皮匠,总是把这类话说来说去,在任何没经验、少脑筋的人听起来只能是笑柄。可是一个开通人一看,往里头一照,就立刻发现这些话里面包含着思想,是十分圣洁的,其中充满着品德的形象,引向最崇高的目标,有助于追求美和高尚的人进行研究。
“诸位,这就是我称赞苏格拉底的话,又是我对他的谴责,我也夹在一起向你们说了,因为我受了委屈。他不仅使我受委屈,也这样对待了葛劳贡的儿子卡尔弥德Xαρμ'ιδηsτòνΓλα'υκωνοs。,以及第欧格勒的儿子欧替德谟E’υθ'υδημοsτòνΔιοκλ'εουs。,还有许多别的人;他蒙骗他们,原来是爱他们的情人,后来不当情人了,成了他们所爱的爱人。阿伽通啊,我首先要给你打招呼,你不要受他的骗,要从我们吃的亏里变得聪明起来,要小心提防,不要像谚语说的孩子们那样吃一堑才长一智。”
阿尔基弼亚德说完之后,人们对他的坦率发出一阵大笑,因为看来他对苏格拉底还未能忘情。苏格拉底却说:“阿尔基弼亚德啊,看来你是完全清醒的,否则你不会那样仔细地转弯抹角,来掩盖你说这番话的本意,就是把我和阿伽通拆开,因为你认为我只该爱你,阿伽通和另外一些人只能由你来爱,不能由另外一个人爱。只是你这层意思已经掩盖不住了,你这个西勒诺和林中仙子的把戏已经被大家识破了。亲爱的阿伽通啊,不要中他的计,要小心提防,不让任何人离间我们俩,”——于是阿伽通说:“你说的大概是实情,苏格拉底。我也猜到他夹到我和你中间来,是想把我们俩分开。他不会如愿的,我来贴着你坐着。”——苏格拉底说:“那当然。你挨着我右边待着。”——阿尔基弼亚德说:“天哪,我怎么又遇到这个人!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处处占我的上风。我的好人儿啊,还是让阿伽通至少待在我们俩之间吧。”——苏格拉底说:“那不行。因为你称赞过我,而我现在必须称赞我右边的人。如果阿伽通坐在你右边,他就应该把我重新称赞一次,而他倒是我还没有称赞的人。就让他那样吧,请不要妒忌年轻人受到我的称赞;因为我有强烈的愿望要颂扬他一番。”——阿伽通说:“哎呀,阿尔基弼亚德啊,我现在绝不能原地不动,必须换个位置,好让苏格拉底颂扬我。”——阿尔基弼亚德说:“还是老样子,只要有苏格拉底在场,别人休想接近一个美少年。现在他又找到了一个轻松的、好像有道理的借口,声称阿伽通必须挨着他坐!”
阿伽通站起身来,要坐到苏格拉底旁边。突然有一大群酒徒来到门前,由于正好有人出去,大门开着,他们就一哄而入,坐下来喝酒。大家一阵喧哗,毫无秩序地彼此劝酒,喝得不可开交。
据阿里斯多兑谟说,鄂吕克锡马柯、裴卓和另外几个人走了。他自己也躺下睡了,当时夜很长,他睡了许久。天亮鸡叫的时候他醒了,看见别人走的走了,睡的睡了,只有阿伽通、阿里斯多潘和苏格拉底还是醒的,用一个大杯子从左传到右喝着酒,苏格拉底和他们俩谈论着。谈的内容阿里斯多兑谟说他记不清了,因为他不是从头听的,而且他当时正昏昏欲睡。主要是苏格拉底要想迫使他们承认同一个人既能写喜剧又能写悲剧,一个有才华的悲剧作家也是喜剧作家。他们俩被迫同意这种看法,并不是真正同意,都开始打盹了。阿里斯多潘先睡着,到天大亮的时候阿伽通也睡着了。
苏格拉底在这两个人入睡之后就站起来走了,还是按照惯例由阿里斯多兑谟陪着。他走进吕格恩Λ'υκειον,著名的花园,内有体育场。后来亚里士多德在此办学。,洗了个澡,像平常一样在那里度过了一整天,傍晚才回家休息。
节选自《柏拉图对话集》,王太庆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二讲:爱经(1)
[古罗马]奥维德
奥维德(PubliusOvidiusNaso,前4317),古罗马四大诗人之一,著有《爱经》、《爱药》、《月令篇》、《变形记》、《哀愁集》等。爱经
[古罗马]奥维德
【编者按:本篇以古朴的规劝方式向人们陈述爱情的奥秘,教人如何令爱情持久,令自己可亲可爱,教人如何克服重重障碍,获得爱情,增进爱情。】
请唱“爱神颂”吧,请再唱一遍“爱神颂”吧。我所追求的猎物已经落入我的网中。那满心欢喜的情人因为我的诗篇给我戴上绿色的桂冠,将我的诗作捧在赫西奥德赫西奥德,古希腊大诗人。和荷马的作品之上。
就像普里阿摩斯的儿子指掳走著名美女海伦的帕里斯。,当他离开尚武的阿米克莱港的时候,乘风扬起他的白帆,劫去东道主的妻子。又像那个赛车得胜的人,希波达弥亚希波达弥亚,皮萨国王的女儿,美貌无双,她父亲要求向她求婚的人必须与他自己比赛驾车,比赛失利的人便被她父亲杀掉。后珀罗普斯应赛,买通国王的驭手,赛前偷偷拔掉国王车轴上的销钉,于是得胜,便把希波达弥亚带走,“那个赛车得胜的人”即指珀罗普斯。啊,他用车子把你带往异国他乡。
年轻人啊,为什么如此性急呢?你的船儿还在大海的中央,离我指引你去的港口依然很远。我的诗歌令你把所爱的人儿吸引过来,这还不够。我这《爱的技巧》教你取得她,我这《技巧》也应当使你保持她。保持胜利果实的才能并逊于夺取胜利的本领。后者含有靠机会的成分,而前者却是凭技巧而得的结果。
代达罗斯与伊卡洛斯维纳斯女神啊,还有你,她的儿子,都请来帮助我吧,正是时候了。你也一样,埃拉托埃拉托,缪斯之一,主管情诗,她的名字与“爱”字的词根有关。,现在也请来帮助我,因为你的名字从爱情而来。我正酝酿着一项伟大的事业,就是用什么办法来留住爱情。这爱的小精灵在辽阔的宇宙中飘忽无定。他身体轻盈而且长有便于其逃逸的双翅,要管住他的飞行活动,可不容易。
为了防备客人逃离,弥诺斯弥诺斯,克里特国王,曾令代达罗斯(建筑师兼雕刻家)给半人半牛怪物弥诺陶洛斯建造迷宫,后把代达罗斯及其儿子伊卡洛斯囚禁在迷宫里。父子二人用蜂蜡把羽毛黏结起来,做成翅膀,一道飞离。伊卡洛斯飞得太高,阳光融化了蜂蜡,年轻人坠海身亡。堵住所有道路,而客人却凭自己的胆量,用翅膀开出一条通途。代达罗斯把犯罪母亲的情爱果实——半人半牛的怪物关住以后,便对弥诺斯说道:“弥诺斯啊,你是世人中的最公正者,请结束我的流亡生活吧,好让我的骨灰葬回故国的土地指雅典……我的命运乖蹇,我不能在故乡生活,起码也请你让我死在那里。假如老的不可能得到你的恩准,那么请把我的儿子放回去吧。如果你不愿意宽恕年轻人,那就请宽恕老人好了。”
他的话是这样说的。他可能说了这些,还可能说了许多其他的话,弥诺斯就是不让代达罗斯回去。他一知道乞求无用,便暗自思忖:“代达罗斯,一个显示你才智的机会到了。弥诺斯掌握陆地,控制海域。走陆路和走水路都不可能逃脱。只剩下空中的通路了。那就尝试取道于空中吧。掌管苍穹的朱庇特啊,请原谅我此举。我的意愿并不是想侵犯众星的领域,而是因为要摆脱那主子,除了凭借你的空间,再没有第二条道路了。倘若斯提克斯冥河女仙,亦指冥河。给我通路,我们早就泅水渡河。既然无路可走,我就不得不改变本性,创造新条件了。”
不幸往往能唤醒才能。谁曾相信人可以飞上天空?为了仿效鸟儿飞翔,代达罗斯将羽毛整齐排列,用麻线把这轻盈的制品绑牢,末端用熔蜡加以固定。这新工具的制作已经告成。孩子欢天喜地地用手摆弄蜡和羽毛,却不知道这器械就是为他而制造的。父亲对儿子说:“瞧,这是送我们返回祖国的唯一的船儿;这是我们摆脱弥诺斯的唯一办法。弥诺斯封锁了其他全部出路,空间之路却并未关闭。就借我的发明去开辟这条路吧。但是,为了认明方向,你可不要去看那忒热亚的处女指仙女卡利斯托,美貌无比,为宙斯所爱,天后赫拉出于嫉妒把她变成母熊,后宙斯把她变为大熊星座。,也不要去看牧夫星座的同伴、配备利剑的俄里翁指猎户星座……你插上我给你的翅膀,按我的榜样调节你的飞行好了。我会飞在前面给你引路,你只需紧跟着我;由我带领,你准会平安无事的。假如我们穿越太空的时候,过于接近太阳,蜡就会受不住热;如果低飞时,翅膀太靠近大海,羽毛就会被海水沾湿。在此二者之间飞行吧,我的儿子呀,还得留心风向;你就顺着风儿指引你的方向展翅飞翔。”父亲一边叮嘱,一边把翅膀系在儿子身上,给他示范如何拍动,就像鸟妈妈调教柔弱的小鸟那样。随后他把自己那副装置系在肩上,小心翼翼地摆动身体,就要登上新的旅程。临飞之前,他再三地拥吻自己年幼的儿子,禁不住泪流双颊。
那儿有一座山岗,不如大山那么高,但可以俯瞰平坦的原野。他们两个人就在那里纵身踏上不幸的逃亡旅程。代达罗斯拍打着双翅,还回过头来看看儿子的翅膀,然而却不耽误自身的行程。新奇的旅途令两个人着了迷。伊卡洛斯的恐惧全消,凭着这大胆的技艺,飞起来不知顾忌。一名渔人正借着柔韧的芦苇秆垂钓,看见他们的时候,手里的钓竿也掉了下来。他们的左边已经见到萨摩斯岛(纳克索斯鸟、帕里斯岛还有阿波罗所垂爱的德罗斯岛已经在他们的身后),他们的右边是莱班托斯、林木葱葱的加林奈还有周围水上游鱼众多的阿斯蒂帕拉亚希腊地名……这时候,那少不更事的鲁莽的年轻人,竟朝天上高飞,把父亲抛在后面。他翅膀上的绳索松开,蜡因接近太阳而熔解。他起劲挥动双臂也是徒然,他在稀薄的气流中无法支撑自己。他从高空下望大海,非常害怕。那令他战栗的恐惧使他双眼蒙上黑影。他拍动着空空的双臂,慌乱不已,他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托起。他坠下来了,在下坠的时候,叫喊起来:“爸爸呀!爸爸呀!我给拉下来了!”他的话还在喊着,碧绿的海水已把他嘴儿封闭。这时候,不幸的父亲(他已不再是父亲了!)高声唤道:“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你在哪里?你在天空的哪个部位飞行?”他呼唤着“伊卡洛斯”,瞥见水上漂浮的毛羽。大地接纳了这年轻人的遗骸,大海留存着他的名字。
令爱情持久的不切实方法弥诺斯无法阻止一个凡人凭借翅膀飞翔;而我,我却声言要留住会飞的仙子指爱神。!想求助于埃蒙尼的伎俩传说该地的女子会巫术。,或是想使用取自马驹子头上的东西据说马驹子头上的某种赘疣可制春药。,那都是不对的。为了令爱情持久,美狄亚的药草无济于事,马尔西人欧洲古民族名。的药方和巫歌也毫无用处。如果巫术能够维持爱情,那么,美狄亚就可以留住埃宋的儿子即伊阿宋。,喀耳刻喀耳刻,美丽的女仙子,精通巫术,曾把乌利西斯(即俄底修斯)留在她的岛上一年,故事详情见《奥德赛》。就可以留住乌利西斯。千万别指望春药,它只会使少女面容苍白;春药乱人理性,导致疯狂。
令自己可亲可爱所有不宜采用的办法,都远离我们吧。为了让人家爱你,你得变得可爱:而美貌和身材是不足以做到这一点的。即使你是老荷马所钟爱的尼雷尼雷,特洛伊战争中最英俊的希腊英雄。或是被女水仙掳走的俊美的许拉斯许拉斯,俊美少年,曾参加阿耳戈号船的远航,途中停泊取水,被女水仙看见,女水仙爱其优美风度,把他掳走。,如果你想留住你的情人而无一旦被抛弃之虞,你就得让智慧才干与身体的长处结合起来。美是脆弱之物。它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消退。它因自己的年限而枯萎。紫罗兰也好,花冠开启的百合花也好,都不会永远开放的。玫瑰一旦落下,就只剩下尖刺儿了。英俊的少年人哪,你也一样,不久你也会发现自己的头发变白的。不久,皱纹也会爬满你的身体。现在你就来培养自己的智慧吧,它是经久的,将成为你肉体美的依托。
《性爱二十讲》 第一部分 第二讲:爱经(2)
唯有智慧能长存下去,直至那火葬的柴堆。通过七艺指中世纪的语法、修辞、逻辑、算术、几何、音乐、天文学等七种学科。来培养自己的智慧,还要学会两种语言指希腊语和拉丁语。,你不要把这两件事看得无足轻重。乌利西斯并不英俊,但却善于辞令;这就足以令海上女神指喀耳刻和卡吕普索。为他而受爱情的熬煎。噢,多少回卡吕普索因为他忙着要动身而悲叹,而且以坚决的口吻对他说:当时的水流不宜航行。她不断地要求他讲述特洛伊城陷落的故事,他几乎总是换一个说法又讲着同一件事儿。两个人在岸边逗留,就在那里,美丽的卡吕普索又想听色雷斯国王浴血的结局。为了满足她,他便用一根小棍(他正好手执小棍子)在厚厚的沙滩上画起图来。他说道:
“这儿就是特洛伊(他在沙上画起了城墙),这是斯摩依河。假设我的营地在那儿。这里有一片平原(他画上平原);多隆多隆,特洛伊的侦察兵。想夺取埃蒙尼英雄指阿喀琉斯。的马匹的那个晚上,我们就在平原杀了他。那里搭起了西顿人瑞索斯瑞索斯,色雷斯王。的营帐。我就是从那里回来的,还带上我在夜里夺走的他的马匹。”
他正要画其他物品的时候,一片波浪打来,特洛伊城、瑞索斯营房,还有瑞索斯本人都通通化为乌有。于是女水仙便对他说道:“你瞧,这些水就在你眼前抹掉了如此伟大的名字,你靠它继续行程又怎能信赖得过呢?”因此,无论你是谁,别依赖迷惑人的形体;而要拥有身材之美以外的更多长处。
要有讨人喜欢的性格尤其打动人心的,是巧妙的殷勤。粗暴常引起仇恨和残酷争斗。我们憎恨鹰隼,它以打斗为生;我们也憎恨狼,它专门袭击胆怯的羊群。而人是不向无害的燕子设陷阱的;大家都让鸽子在塔楼上自由栖息。但愿斗殴和恶毒争吵都远离我们;温柔的话语是甜蜜爱情的养料。有些争吵能使丈夫和妻子疏离,能使妻子和丈夫分开,令他们总以为夫妻之间彼此争拗是理所当然的。妻子带来的妆奁是争吵;而情妇总该听些想听的话语。你们同睡一张床,并不是出于法律的规定。你自己依从的法令是爱情。请出现时带着温存的爱抚和令人悦耳的言辞,使你的情人一见你来就觉得快活。我这爱的技巧并不为富人而传授;那出钱的人用不着我来教训。他每次想要什么,都能够说“收下这个”,这样的人总不缺智慧。我们对他甘拜下风;他讨人欢心的方法比我强得多。我这一诗篇是为穷人而写的,因为我本人在穷的时候,也曾经爱过。当时我没能力送礼,我就送出美丽的言辞。穷人在爱情方面应当小心谨慎;任何不得体的话他都不应当说。有钱情人不会忍受的好些东西,他都不得不忍受。我记得有一次在动怒的时候,我把我情妇的头发弄乱了:那次发怒使我失掉了多少快乐的日子呀!我并不认为我撕破了她的长衣,而且我也没有看见,可是她却一口咬定这一点,我就只好出钱给她再买一件。不过,如果你是聪明人的话。那就请避免我这做老师的过失,也请像我那样,要顾虑到为此而承受的痛苦。对待帕提亚人帕提亚人,西徐亚人的一支。,那就动武好了;对待女友,那要和善,富于乐趣,去做凡是能够激发情爱的事情。
必须坚持不懈如果你的情人难于伺候,不够温柔,请一切都忍受着,坚持下去,她很快就会软化下来的。小心地扭曲一根树枝,它就顺从地弯下。如果你用尽全力去扭它,它就会折断。顺着水流而游,你就能横渡江河;逆水而游,你就达不到目的。具备耐性,能驯服努密底的老虎和狮子。田间的公牛也是慢慢地才屈服于牛轭的。有哪一个女子比阿卡迪亚阿卡迪亚,希腊地名。的阿塔兰塔阿塔兰塔,著名的女猎手,幼时被弃于山中,吃母熊奶得生,后由猎人养大,善跑,凡向她求婚的人必须与她赛跑,赛输的,她就立刻把他刺死。弥拉尼翁得女神之助,施巧计赢了阿塔兰塔。赛跑时,他边跑边扔女神赐予他的金苹果。阿塔兰塔因为捡金苹果而落在后面,终告失败。于是她成了弥拉尼翁的妻子。更野性难驯?然而,无论她如何野性,她还是受一名男子指弥拉尼翁。的摆弄。据说,弥拉尼翁常常在树林的阴影下为自己的命运也因为那少女指阿塔兰塔。的严酷而哭起来。他经常受她的指挥把诱捕鸟兽的网儿扛在肩上,也常常用犀利的长矛去刺那些残暴的野猪。他也曾被希拉遏斯希拉遏斯,半人半马怪物,弥拉尼翁的对手,为阿塔兰塔所杀。的利箭所伤;不过,另一种箭伤指被爱情之箭所伤。他受得更深。我并不要你手执兵器进入梅纳尔山梅纳尔山,阿卡迪亚的一座山。,也不要作肩负捕网;更不要你袒胸迎利箭。我这审慎的课程将教给你一些易于遵循的指令。
还要殷勤讨好如果你的情人抗拒,那你就让步。你会在让步中成为胜利者。你要约束自己,只限于扮演她要你担当的角色。她责骂时,你就跟着责骂;凡是她称赞的,你也跟着称赞。她将会说的,你把它说出来。她将要否定的,你先行加以否定。她笑吗?你就陪着她笑。她要是哭起来,你可别忘记跟着她哭。你就按照她的脸色来调节你自己的面部表情好了,如果她喜欢赌博,用手掷象牙骰子,那你就故意掷不好,才把下一手传给她。假如她玩小骨游戏,为了使她不致玩输而付款,那你就得设法常常令自己运气不佳。如果你们玩的是棋子,你就让自己的兵士失利,让玻璃敌手当时的棋子用玻璃或水晶制造。得胜。她的遮阳伞张开,你就为她持着。如果她要穿过人群,你便为她开路。请殷勤地将踏脚板放到她的舒适睡床之旁;为她的娇嫩的小脚脱下或穿上鞋子。虽然你冷得打战,你也得常常把你情人的冰冻的双手放到你怀里取暖。你虽是个自由人,但也无妨代她手持镜子,不要不好意思(纵然不好意思,也该令你欢喜)。那位令自己的后母疲于放怪物给他拦路的神人指罗马神话中的著名英雄赫丘利。,他配得上进入被他所支撑过的天宇。据说就是他,也曾经在伊奥尼亚伊奥尼亚,希腊地名。的少女当中拿过针线篮子,而且还纺过粗羊毛。迪兰特的英雄指赫丘利。服从自己情人的命令。现在你别犹豫了,他曾经承受的,你也就承受吧!如果人家约你去集市广场,那你就设法总是在指定的时间之前到达,而离场却愈迟愈好。她跟你说“到某某地方”,那你就放开所有事情飞奔而去,别让人群耽搁你的路程。晚上,她赴宴之后要回家,如果她呼唤自己的奴仆,你便迎上去,供她差遣。她在乡间,跟你说:“你来呀。”如果你没有车子,徒步也要赶去:爱神是厌恶拖延的。什么都不得拦阻你:天色不好也罢,酷热难当也罢,荆棘铺路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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