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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33

_7 阿加莎(英)
第18章 商议
  1
  赫尔克里·波洛做好了思想准备,一位女校长对穿着尖头特色皮鞋、蓄着大胡子、上了年纪的外国人,可能带有狭隘偏见,对此他准备反击。但是他感到惊奇而又愉快,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一种世界主义者的精神和镇定接待了他。而且她对他的一切知之甚详,使他感到满意。
  “波洛先生,你真好。”她说,“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减轻我们的忧虑。特别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事忧虑,你的电话就来了。朱莉姬,你知道,吃中饭时,大家并没有感到你已不在。”她转向这位姑娘,又说,“今天早上这么多姑娘被接回去了,餐桌上出现这么多空位子。我想,学校甚至有一半人不在也不会引起恐慌。这不是正常的情况。”她说,转过来朝着波洛,“我向你保证,我们通常不是这么散漫。当我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到朱莉姬房间里去,发现了她留下的条子。”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不想让你以为我被人绑架走了。”朱莉姬说。
  “我了解这一点,但是。朱莉娅、你本应该告诉我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我还是不这么做好。”朱莉姬说,接着又出入意外地加了一句.“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注意。(法文)”“布朗歇小姐似乎没能设法改进你的口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得神情愉快,“但是我不是在责备你,朱莉娅。”
  她转而看着波洛,“如果你愿意,我现在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允许吗?”赫尔克里·波洛说。他走进房间的另一头,打开门朝外看看,做出夸张的关门动作,然后回转身来,带着微笑。
  “我们现在没人打扰,”他神秘地说,“我们可以开始谈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瞧着波洛,然后又瞧瞧门,然后又瞧瞧波洛。她的眉毛一扬。他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目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缓慢地转过头。然后,她又恢复了轻松活跃的态度,她说:“那么,朱莉姬,让我们听你谈谈全部情况吧。”
  朱莉娅立即开始了她的复述。网球拍的交换,神秘的女人。最后她发现藏在网球拍里的东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转向波洛。
  “朱莉娅小姐对每件事的叙述都很正确。”他说,“我负责处理她带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把它们安全地存放在银行里。因此我想,你可以预见到,你这里不会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我了解。”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是的,我了解……”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你觉得朱莉娅留在这里明智呢,还是让她到伦敦她阿姨那儿去较好呢?”
  “啊,请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朱莉姬说。
  “那你在这里感到愉快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喜欢这里。”朱莉姬说,“而且,这里正在发生一桩桩令人感到刺激的事情。”
  “这并不是芳草地本身具有的特色。”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冷淡地说。
  “我想来莉娅现在在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赫尔克里·波洛说。她又朝门瞧了瞧。“我想我能理解。”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尽管如此,”波洛说,“应当谨慎小心。你懂得谨慎小心吗?”他又说,眼睛瞧着朱莉姬。
  “波洛先生的意思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他希望你对你所发现的东西保持缄默。不要对姑娘们谈起这件事。
  你能保持缄默吗?”
  “能够。”朱莉姬说。
  “你深更半夜在网球拍里发现了什么,向朋友谈起来确实是娓娓动听的故事。”波洛说,“但这故事不能说出去,这一点很要紧,为什么如此,其中有很重要的道理。”
  “我理解。”朱莉娅说。
  “我能信任你吗,朱莉姬?”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可以信任我。”朱莉哑说,“上帝在上。”
  布尔斯持罗德小姐笑了笑:‘“我希望你母亲不久就会回家。”
  “妈妈?啊,我也这样希望。”
  “我从凯尔西警督处得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已经作了一切努力来和你母亲取得联系。不幸的是,安纳托利亚的公共汽车老是发生意想不到的耽搁,常常不按时刻表行车。”
  “我可以告诉妈妈吗?”朱莉娅问。
  “当然可以。好吧,朱莉娅,一切就这么决定了。你现在可以去了。”
  朱莉娅离开了。她随手关上了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眼睛紧盯着波洛,“我想,我对你的理解没有错。”她说,“你刚才装模作样地关那扇门,实际上——你故意让它微微开着。”波洛点点头,“以便使得我们所谈的能被人偷听到,对吗?”
  “是的——如果有人想偷听的话。这是为保证这位姑娘安全的预防措施。要让消息传出去,她发现的东西已安全地放进银行,不是她保管。”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峻地抿起嘴唇,“这一切都必须有个了结。”她说。
  2
  “我们的想法是,”警察局长说,“我们设法把我的的看法和情报汇集起来。我们很高兴有你和我们一块儿干,波洛先生。”他又说,“凯尔西警督还清楚地记得你。”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凯尔西警督说,“那时沃伦德警督负责那个案子。当时我还是一个缺乏经验的警士,对自己心中无数。”
  “这位先生是——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叫他做亚当·古德曼,你不认识,波洛先生,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认识他的一——他的——嗯——上级。特别科。”他补充说。
  “派克韦上校?”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啊,是啊,自从我上次见到他以来,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睡眼朦胧吗?”他问亚当。
  亚当笑了起来:“我看你对他了解得一点不差,波洛先生。我从来没见他完全清醒过。如果我一且看见他清醒,我就知道他对眼面前进行的事情心不在焉。”
  “我的朋友,你说得有点道理,观察得很准。”
  “好了。”答察局长说,“我们谈正经的吧。我并不想要大家都听我的,或是把我的意见强加于人。我是来这里了解一下,正在办理这件案子的人知道什么,在想什么。一切事情都有许多方面,但有一件事或许我应当首先提到,我说这话是由于从——喂——上面好些部门对我所作的一些说明所引起的。”他望着波洛,“我们不妨说有个小姑娘一一一个女学生——跑到你那儿来,说了关于她在挖空的网球拍柄里发现了点什么的动听的故事。对她来说,可真是令人激动。
  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块,人造宝石,上等仿制品一一这类的东西—或者甚至还有不太贵重的宝石,它们看起来总是像真的宝石一样吸引人。不管怎样,是一个孩子发现以后会感到非常兴奋的东西。她甚至可能夸大了它的价值。这是很可能的,你不这样想吗?”
  他紧盯着赫尔克里·波洛说。
  “在我看来似乎是很有可能的。”赫尔克里·波洛说。
  “好的。”警察局长说,“由于把这些——嗯——五颜六色的石块带进这个国家的人这样做时是不知情的和无意的,我们不希望会发生任何非法走私的问题。”
  “此外还有我们外交政策问题。”他接着说道,“我现在了解,当前事情是比较一一微妙。在涉及到石油、矿藏和有这一类事关重大的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和当权的打交道。我们不希望发生任何尴尬的问题。你没办法叫报纸不刊登谋杀新闻,谋杀新闻从不曾逃过新闻记者之手。
  但是迄今还没有把谋杀和珠宝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就目前来说,无论怎样,还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同意,”波洛说、“我们必须常常考虑到国际上的复杂问题。”
  “完全正确。”警察局长说,“我想我这么说还是对的:拉马特的已故统治者被看作是我国的一位朋友,他可能在我国有财产,并有过他的打算;而目前的当权者总希望自己的打算能够得到实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猜想,目前还无人知道。如果拉马特的新政府声称有权得到某些他们认为属于他们的财产,那么要是我们对这些财产现在我国一事一无所知,事情会要好办得多。但现在直截了当地拒绝就是不策略的了。”
  “在外交上人们是不会坦率地拒绝的。”赫尔克里·波洛说,“相反,人们说这件事情正在受到最大的注意,但关于拉马特已故统治者拥有的任何细微之物——比如说,留窝蛋——在目前尚未得到任何肯定的消息。它可能还在拉马特,它可能由已故阿里·优素福亲王的某位忠实朋友保管着,它可能已由五六位人士携往国外,它也可能暗藏在拉马特城中某处。”他耸耸肩,“总之就是不知道。”
  警察局长叹了一口气。“谢谢你。这正是我的意思。”他继续说,“波洛先生,你在这个国家的上层人士中有朋友。他们对你很信任。他们可能愿意私下地把某种物品留在你手中,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不反对。”波洛说,“让我们谈到这里为止。我们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要考虑,不是吗?”他环顾四周,“或许你不认为如此?但归根到底,七十五万或是这类数目和人的生命比较起来算得了什么?”
  “波洛先生,你说得对。”警察局长说。
  “每一次你都是对的。”凯尔西警督说,“我们所要我的是谋杀犯。我们将高兴听到你的意见,波洛先生。因为它主要是一个猜了又猜的问题,你的猜想和任何一个人的猜想一样妙,有时还要更妙。整个事情就像乱成一团的绒线。”
  “说得好极了。”波洛说,“人们不得不拿起这团绒线,把我们要寻找的一种颜色,谋杀犯的颜色拉出来,对吗?”
  “对的。”
  “如果复述一遍不会使你大厌烦的话,那就请你谈谈迄今为止所知道的一切情况。”
  他静下心来听着。
  他听凯尔西讲,又听亚当·古德曼讲,接着又听警察局长简短扼要地谈了一下。之后他的身体朝后靠着,闭上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两起谋杀,”他说,“发生在同一地点,差不多是在相同的情况之下。一起绑架,绑去一个可能是整个事件中心人物的姑娘。让我们首先来确定一下她为什么会被绑架。”
  “我可以告诉你她自己说过的话。”凯尔西说。
  在他复述这个姑娘的话时,波洛仔细听着。
  “这没有什么意义。”他抱怨说。
  “我当时正是这么想。事实上我当时认为她不过是想抬高自己……”
  “但事实上她仍然是被绑架了。为什么?”
  “曾经提出过要赎买金。”凯尔西慢腾腾地说,“但是……”他停顿了一下。
  “但你是不是认为这种要求不过是虚假的?提出这种要求仅仅是用以支持绑架的说法?”
  “正是这样。约定的事情后来没有履行。”
  “这样说来,谢斯塔是由于其他原因被绑架的。什么原因呢?”
  “是为了使她讲出——嗯——那些贵重物件藏在什么地方吗?”亚当疑惑地提出。波洛摇摇头。
  “她并不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他指出,“至少这一点是很清楚的。不,其中必有原因……”
  他话音越来越低,没有说下去。一时他沉默不语,皱紧眉头。之后他坐直身子,问了一个问题。
  “她的膝盖。”他说,“你曾经注意过她的膝盖吗?”
  亚当惊奇地盯着他。
  “没有。”他说,“我为什么要注意她的膝盖呢?”
  “一个男人有许多理由去注意一个姑娘的膝盖。”波洛严肃地说,“不幸,你没有注意。”
  “她的膝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一块伤疤?还是诸如此类的什么?我不知道。她们大部分时间都穿着长统袜,而她们的裙子又正好遮到膝盖下面。”
  “或许,在游泳池看到过?”波洛抱着一线希望提出。
  “从没见她下游泳池。”亚当说,“我想游泳池对她来说太冷了。她是习惯了温暖的气候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一块伤疤?还是诸如此类的什么?”
  “不,不,完全不是这些个。啊,可惜。”
  他转向警察局长。
  “如果你同意,我想给我在日内瓦的老朋友,那里的警察局长写封信。我想他也许能帮助我们。”
  “是关于她在那里上学时的情况吗?”
  “是的.有可能。你真的同意?那好。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想法。”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顺便问问,关于这次绑架报纸上没有登载什么吧?”
  “易卜拉欣亲王坚持不要见报。”
  “但我在闲话专栏里注意到一小段话。是关于某一位年轻的外围女士忽然离开学校的事。这个专栏暗示说、这是——
  件刚刚萌芽的浪漫史。如果可能必须防患于未然。”
  “这是我的主意。”亚当说,“这么个写法似乎不错。”
  “好主意。我们现在从绑架再谈到更严重的问题吧。谋杀。芳草地女校发生的两起谋杀。”
第19章 继续商议
  1
  “芳草地女校两起谋杀。”波洛若有所思地又说了一遍。
  “我们已经把事实全部告诉你了。”凯尔西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在体育馆?”波洛说,“这是你的问题,是不是?”
  他对亚当说。“嗯,现在我们有了答案。因为在体育馆,有只网球拍,藏着价值连城的宝石。有人知道了这只球拍。这人是谁?可能是斯普林杰小姐本人。她对体育馆的态度有点古怪,你们都这么说。她不喜欢人们上那儿去,这是指那些未经许可的人。她似乎怀疑她们的动机,特别是对布朗歇小姐是这样。”
  “布朗歇小姐。”凯尔西若有所思地说。
  赫尔克里·波洛又对亚当说:“你自己不也认为布朗歇小姐的态度在涉及体育馆的时候有点特别吗?”
  “她解释,”亚当说,“她解释得太多。如果她没有不厌其烦地想把事情解释清楚,我本来绝不会怀疑她为什么到那儿去。”
  波洛点点头。
  “正是这样。这的确令人费解。但是我们所知道的是斯普林杰在凌晨一点钟在体育馆被人杀害了,当时她没有什么事情要上那儿去。”
  他转向凯尔西警督。
  “斯普林杰小姐没有来芳草地之前在哪儿?”
  “我们不知道。”凯尔西说,“她离开她上次的工作地点,”他提到一所有名的学校,“是在去年夏天。从那以后她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他冷冰冰地接着说:“在她死前没有理由问这个问题。她没有近亲,也显然没有任何密友。”
  “那她可能曾经到过拉马特。”波洛沉思地说。
  “我相信在当地发生麻烦时,有一批教师正在那里。”亚当说。
  “那么让我们姑且说她当时在那里,她在某种情况下了解到那只网球拍。让我们假定,在经过一段时期她熟悉了芳草地的日常工作后,有一天晚上她到体育馆去。她拿了网球拍,正准备取出藏在球拍里的珠宝,就在那时——”他顿了一顿,“——就在那时有人打断了她。是不是有人一直在注视她?在那天晚上尾随着她?这个不知是谁的人有支枪——朝她开了枪,但是来不及把珠宝撬出来,或者把球拍拿走,因为听到枪声的人们已经朝着体育馆赶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认为这就是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我不知道。”波洛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那个带枪的人已经先在那里,因看见斯普林杰小姐而大吃一惊。是斯普林杰小姐已经有所怀疑的人。你曾经告诉我,她是那种女人。一个喜欢打听秘密的人。”
  “另一个女人呢?”亚当问道。
  波洛望着他。之后,他把他的视线慢慢地转到其他两个人身上。
  “你不知道。”他说,“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外面来的一个人……”
  他的语调一半是在提出问题。
  凯尔西摇头。
  “我想不是的。我们已经仔细查过住在附近的人。当然,特别是查过陌生人。有一位科林斯基夫人住在附近,这里的亚当认识她。但是她不可能与任何一起谋杀案有牵连。”
  “那么再回过头来看芳草地,只有一个方法可以使我们了解事实真相——排除的方法。”
  凯尔西叹了口气。
  “对。”他说。“归根结蒂,就只有这样。就第一起谋杀来说,可以怀疑的面相当广。几乎每个人都有可能谋杀斯普林杰小姐。可以排除的只有约翰逊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还有患耳痛的一位姑娘。但是第二起谋杀,怀疑面就缩小了。里奇小姐,布莱克小姐和沙普兰小姐不在内。里奇小姐当时正呆在二十英里外的奥尔顿·格兰奇旅馆,布莱克小姐在利特尔波特,沙普兰小姐在伦敦‘野鸟之巢’夜总会,同丹尼斯,拉斯伯恩先生在一起。”
  “据我所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也不在吧?”
  亚当咧嘴笑笑。凯尔西和警察局长好出震惊的神色。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凯尔西严肃地说,“当时正和韦尔沙姆公爵夫人住在一起。”
  “那么这就排除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波洛一本正经地说,“还余下谁呢?”
  “两个住在校内的杂务工,吉本斯太太和一个叫做多里斯·霍格的姑娘。我不能认真地考虑她们。剩下的还有罗恩小姐和布朗歇小姐。”
  “当然还有学生。”
  凯尔西似乎很吃惊。
  “你该不会怀疑她们吧?”
  “说实在的,不会。但我们必须精确。”
  凯尔西警督对精确性并不注意。他继续说下去。
  “罗恩小姐在这里约有一年。她有良好的资历。我们没有掌握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那么我们谈谈布朗歇小姐。这是行程的终点了。”
  一阵沉默。
  “没有什么证据。”凯尔西说,“她的证明材料似乎都够真实的。”
  “它们必须如此。”波洛说。
  “她曾经窥探过。”亚当说,“但窥探不是谋杀的证据。”
  “等一等。”凯尔西说,“有过关于一把钥匙的事情。在我们第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我再查一查——体育馆有把钥匙从门上掉下来了,她拾了起来,忘记放回原处,带着它走开了,被斯普林杰骂了一顿。”
  “无论是谁想要在晚上到那里去寻找球拍必须有把钥匙才能开门进去。”波洛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取得钥匙的压模。”
  “肯定是。”亚当说,“如果是这样,那她本来绝不会向你提起有关钥匙的事的。”
  “不一定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凯尔西说,“斯普林杰可能已经谈到过钥匙的事情。如果这样,她可能心想最好还是漫不经心地提一提这件事情。”
  “这是要记住的一点。”波洛说。
  “这并没有使我们对问题更深入多少。”凯尔西说。
  他忧郁地望着波洛。
  “如果我获得的消息正确的话,”波洛说,“似乎有一个可能性。我知道,朱莉姬·厄普约翰的母亲在学期的第一天就认出了这里的某一个人。一个她看见了感到吃惊的人。从事情的来龙去脉来看,很可能这个人和外国的阴谋有关联。如果厄普约翰夫人肯定地指出布朗歇小姐就是她认得的那个人,那我想我们就可以有相当把握地进行下去。”
  “说来容易做来难。”凯尔西说,“我们一直在设法和厄普约翰夫人联系上,但是整个事情叫人头疼!当她女儿说她是乘公共汽车时,我想她的意思是指一般的长途汽车旅行,按预定行程进行,一批人一块儿行动。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似乎总是坐上当地公共汽车到她碰巧喜欢的地方去。她并不是通过库克旅游公司或者其他的旅行社去旅行。她完全是单独行动,各处游逛。对这样一个女人你有什么办法?任何地方她都可能去。像安纳托利亚这样的地方多着哪!”
  “是的,这使得事情难办。”波洛说。
  “有不少长途汽车旅行都办得不错。”凯尔西以一种生气的声调说道,“一切都使你便利——在哪里停歇,参观些什么,一切都包括在费用里,使得你心中有数。”
  “但是很明显,那种旅行对厄普约翰夫人没有吸引力。”
  “而同时,我们却在这里给难住了:“凯尔西继续说,“那个法国女人爱在什么时候走就会一走了之。我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她。”
  波洛摇摇头。
  “她不会那样做。”
  “你没法肯定。”
  “我能肯定。如果你犯了谋杀罪,你不会去做任何异乎寻常的事情,以免引入注意。布朗歇小姐在本学期结束之前,会不声不响地留在这里。”
  “我希望你是正确的。”
  “我相信我是正确的。同时记住,厄普约翰夫人看见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厄普约翰夫人看到她。到时候会叫人大吃一惊。”
  凯尔西警督叹了口气。
  “如果我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我们还得继续……”
  “还有别的事情。例如对话。”
  “对话?”
  “对话,它是很有价值的。如果一个人要隐瞒点什么,迟早他会说得太多。”
  “露出自己的马脚?”警察局长的话音中有点怀疑。
  “事情并不会是那么简单。一个人对自己想隐瞒的事情总是守口如瓶的。但是他往往对别的事情说得太多。而对话还有其他用处。有一些与罪案无关的人了解一些事情,但是不明白他们了解的东西的重要性。而这提醒我一一”他站了起来。
  “请原谅我得离开一下。我要去问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这里是不是有人会画画。”
  “画画?”
  “画画。”
  “哼,”波洛走开后,亚当说,“先是要知道姑娘的膝盖,现在又是画画!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
  2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回答了波洛的问题,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
  “劳里小姐是我们的特聘图画女教师。”她轻快地说,“但她今天不在这里。你要地给你画什么?”她和善地又说了两句,好像对待小孩一样。
  “脸孔。”波洛说。
  “里奇小姐擅长人物素描。她很聪明,画人物维妙维肖。”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他赞许地注意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询问他要画画的理由。她随即离开房间,然后又同里奇小姐来。
  在互相介绍之后、波洛说:“你会画人物素描?画得快吗?是用铅笔吗?”
  艾琳·里奇点点头:
  “我常常画。消遣消遣。”
  “好,那就请吧,给我画张已故的斯普林杰小姐的素描像。”
  “很难。我认识她时间很短。我试试看吧。”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开始敏捷地画起来。
  “好哇,”波洛说,从她手上把画拿过来,“现在,请你再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罗恩小姐、布朗歇小姐,还有——嗯———花匠亚当。”
  艾琳·里奇疑惑地看看他,然后又开始工作。他看着她的画稿,欣赏地点点头。“你真行——的确很行。那么寥寥几笔,那神态都画出来了。现在我想要求你做更难一点的事情。例如,给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画上不同的发型,改变她眉毛的形状。”
  艾琳盯着他看,好像认为他发疯了似的。
  “不是的,”波洛说,“我不是发疯。我要做个试验,就这么回事。请照我要求的画。”
  不一会儿她说:“画好了。”
  “好极了。现在再同样给布朗歇小姐和罗恩小姐画像。”
  在她画完以后,他把三张画依次排在一起。
  “现在我来指给你看。”他说,“尽管你做过一些改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依然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会认错。但是看看另外两位吧。因为这不是她们的正面形象,又因为她们没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个性,她们看起来就面目全非了,是不是?”
  “我懂得你的意思了。”艾琳·里奇说。
  在他细心地把这几张素描招起来的时候,她朝着他看。
  “你拿这些画准备干什么?”她问道。
  “准备用。”波洛说。
第20章 对话
  “唉——我不知道说什么,”萨克利夫夫人说,“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她带着明显的厌恶神情看着赫尔克里·波洛。
  “当然。”她说,“亨利不在家。”
  这一声明的意义有点模糊不清,但赫尔克里·波洛觉得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是在想,亨利是能应付这类事情的。亨利有许多国际上的交往。他常常飞往内东,飞往加纳,也飞往南美洲和日内瓦,甚至有时还飞往巴黎,但不是常去。
  “整个事情,”萨克利夫夫人说,“是十分令人痛心的。我很高兴詹尼弗回家平安地和我在一起。不过,我要说,”她又加上几句,显出几分烦恼:“詹尼弗实在非常令人厌烦,先是吵着闹着要去芳草地,后来又说她肯定不喜欢这个地方,说这是一个很势利的学校,不是她想要去的那种学校,而现在呢,因为我把她接回来了,她整天绷着个脸。这真是太糟糕了。”
  “它无可否认是所很好的学校。”赫尔克里·波洛说,“许多人说它是英国最好的学校。”
  “它过去是的,我敢说。”萨克利夫夫人说。
  “将来还会是的。”赫尔克里·波洛说。
  “你这样想?”萨克利夫夫人疑惑地看着他。他的同情的态度逐渐消除了她的戒心。她得以摆脱她同子女相处时所遇到的困难、责任和挫折,而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减轻一个做母亲的人在生活中承受的负担。忠诚往往使人沉默地忍受一切。但对于像赫尔克里。波洛这样一个外国人,萨克利夫夫人觉得不存在忠诚的问题,她用不着沉默地克制自己。同他谈话和同另外一个女孩的母亲交谈不同。
  “芳草地正在经历着一个不幸的阶段。”赫尔克里·波洛说。
  这是他在此刻所能想到的可以说的最好的一句话。他感觉到这句话的不充分,而萨克利夫夫人立刻就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不只是不幸而已!”她说,“两起谋杀!一个女孩子被绑架。你不能把你的女儿送到一个教师老是被人谋杀的学校里去。”
  这似乎是一个很有道理的观点。
  “如果这两起谋杀,”波洛说,“结果证明都是一个人干的勾当,而这个人又被逮住,那么事情就不大一样了吧,是不是?”
  “呃——我想是这样。对的。”萨克利夫夫人迷惑不解地说,“我的意思一一一你的意思——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像好人杰克或是另外一个人——是谁?和德文郡有关系。克林姆?尼尔.克林姆。他杀害过一个不幸的女人。我猜想这个谋杀犯又在于着杀害女教师的勾当。我真希望你们能把他抓住,关进监狱,把他咬死,因为一个人只允许犯一次谋杀案,对吗?——就像一只狗只许咬一次人———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噢,是呀,如果能把他抓住。呃,我想事情就会两样了。当然,这样的人不会很多,对吗?”
  “人们肯定希望如此。”赫尔克里·波洛说。
  “但是还发生了那次绑架。”萨克利夫夫人说,“你总不愿意把你女儿送到一个她可能被绑架的学校去吧?”
  “肯定不愿意,夫人。我看得出你把整个事情想得一清二楚。你说的一切都太对了。”
  萨克利夫夫人显得微微有点高兴。好些时候以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亨利仅仅说过“你要送她上芳草地究竟为的是什么啊”之类的话,而詹尼弗绷着个脸,不理睬人。
  “我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她说,“想过很多。”
  “那么我就不应当让你为绑架的事担心,夫人。不要外传,让我来私底下告诉你关于谢斯塔公主的事件。那并不是真正的绑架——人们怀疑是一件浪漫史。”
  “你是说那个顽皮的姑娘只不过是私奔去和某人结婚?”
  “我是守口如瓶的。”赫尔克里·波洛说,“你知道,人们不希望发生任何丑闻。这是私底下讲的话,不要外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当然不会,”萨克利夫夫人一本正经地说。她低头看波洛从警察局长那儿带来的信件,“我不大了解你是谁,呢——波洛先生。你就是书上所称的——私人侦探吗?”
  “我是个顾问。”波洛高傲地说。
  这种哈利街的气息大大鼓励了萨克利夫夫人①。
  (①哈利街:英国伦敦一条街。以许多医生在那里开设诊所而著名。——译注。)
  “你要和詹尼弗谈些什么?”她问道。
  “只是要了解她对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印象。”波洛说,“她的观察力很敏锐,是吧?”
  “我不能这么说。”萨克利夫夫人说,“她完全不是我所说的那种遇事留心的孩子。我的意思是,她常常是很讲究实际的。”
  “这总比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的好。”波洛说。
  “噢,詹尼弗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萨克利夫夫人很肯定地说。她站起来,走向宙前喊道:“詹尼弗。”
  “我希望。”当她回转身的时候,她对波洛说,“你会让她理解,她爸爸和我都是一心为了她好。”
  詹尼弗走进房间,绷着脸,以深深怀疑的眼光看着赫尔克里·波洛。
  “你好!”波洛说,“我是朱莉哑·厄普约翰的老朋友。她到伦敦来找我。”
  “朱莉娅去过伦敦?”詹尼弗说,微微有点吃惊,“为什么?”
  “来征求我的意见。”赫尔克里·波洛说。
  詹尼弗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把我的意见告诉了她。”波洛说,“她现在已经回到芳草地去了。”
  “这么说,她的伊莎贝尔阿姨并没有把她领回去。”詹尼弗说,朝她母亲投出恼怒的一瞥。
  波洛瞧着萨克利夫夫人。但由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因为当波洛来到时,她正在点数送去洗的衣服的件数,或许是因为有某种未加说明的急事要做,她站起身离开了房间。“那里正在发生许多事情,我置身事外,觉得有点难受。”詹尼弗说,“这么大惊小怪!我告诉妈妈这太傻。毕竟还没有学生被人谋杀。”
  “关于这两件谋杀案你有没有自己的看法?”波洛问。
  詹尼弗摇摇头。“是不是有人反常?”她提出她的看法,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现在得找几个新教师了。”
  “是呀,看来有可能。”波洛说,“詹尼弗小姐,有个女人来过,给你一只新球拍,调换你的旧球拍,你记得吗?我对这个人感兴趣。”
  “我的确还记得。”詹尼弗说,“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发现到底是谁送的球拍。根本不是吉纳姨妈送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是什么样子?”波洛说。
  “那个带来球拍的人?”詹尼弗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晤,我不知道。她穿着一件带小斗篷的华丽而俗气的衣服,戴着一顶松软的帽子。”
  “是吗?”波洛说,“我指的不一定是她的服饰而是她的脸孔。”
  “我想,她脸上涂了很多化妆品。”詹尼弗没有表情地说,“我觉得,在乡村这有点太过分了。她的头发是金色的。
  我想她是个美国人。”
  “你以前看见过她吗?”波洛问。
  “哦,没有。”詹尼弗说.“我想她不是当地人。她自称是来参加午宴或者鸡尾酒会什么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他感到有趣的是,无论人家和她说什么,她都全盘接受。他温和地说:
  “但是她说的也许不是真话?”
  “哦,”詹尼弗说,“是的,我看不是实话。”
  “你很肯定你以前没有见过她吗?比如说,她是否有可能是学校里的一位学生化装了?或者是学校里的一位教师?”
  “化装?”詹尼弗有点迷惑不解。
  波洛把艾琳·里奇为他画的布朗歇小姐的素描放在她面前。
  “不是这个女人吧?”
  詹尼弗怀疑地看着他。
  “有点像她——但是我想不是她。”
  波洛点点头,心里在想着什么。
  没有迹象表明詹尼弗能够辨认出来这实际上是布朗歇小姐的素描。
  “你瞧,”詹尼弗说,“我真的没有仔细看她。她是个美国人,是个陌生人,而她又和我谈着球拍的事……”
  很清楚,在那以后,除了新球拍之外,詹尼弗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我明白了。”波洛说,“你在芳草地曾经看到过任何你在拉马特见过的人吗?”
  “在拉马特?”詹尼弗思索着,“哦,没有——至少——我想没见到过。”
  波洛立刻抓住她那微微有点怀疑的表情:“但是你不能肯定,詹尼弗小姐。”
  “呢,”詹尼弗抓抓前额,有点发愁,“我意思是,你总是见到一些人,他们看起来像别的谁。你记不清他们像谁。有时你看见你以前见过的人,但你记不起他们是谁。他们对你说,‘你不记得我了’,这的确是十分尴尬的事情,因为你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是说,你看见他们的脸孔,好像认得,但你记不起他们的名字,记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们。”
  “这是事实。”波洛说,“是呀,这是事实。人们常常会有这种感受。”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下去,温和地触动了她一下,“比如说,谢斯塔公主,当你看到她时或许会认识她,因为你在拉马特时一定看见过她。”
  “哦,她那时在拉马特吗?”
  “很可能,”波洛说,“毕竟她是王室的一位亲戚。你可能在那里看见过她吧?”
  “我不曾见过。”詹尼弗皱着眉头说,“无论如何她不会露面跑来跑去。我意思是,她们都戴着面纱之类的东西。虽然我想在巴黎和开罗她们都不戴面纱。在伦敦,当然也不戴。”
  “不管怎样,你一点没有感觉到你在芳草地见到以前曾碰到过的人吗?”
  “没有,我肯定没有。当然大多数人看上去差不多,你可能到处都看得到他们。有的人长着一副奇怪的脸相,像里奇小姐那样,只有这种人,你才会去注意。”
  “我觉得你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里奇小姐吗?”
  “我真没有见过。必定有过什么人看上去像她。但这个人要比她胖得多。”
  “比她胖得多的人。”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你不可能想象里奇小姐会是个胖子。”詹尼弗边说边格格地笑起来,“她十分瘦小、雅致。无论如何,里奇小姐不可能在拉马特,上学期她因为生病没有来学校。”
  “其他的女孩子呢?”波洛问,“你曾见过这些学生中的任何一个吗?”
  “只有我原来认识的人。”詹尼弗说,“我原先认识她们当中的一两个人。你知道,我毕竟只在学校里呆过三星期,甚至连面熟的人也还不到一半。如果我明天碰到她们,大多数我都不认识。”
  “你应该对周围的事更加注意些。”波洛严肃地说,“一个人不可能注意每一件事。”
  詹尼弗争辩说。接着她又说:“如果芳草地继续办下去,我很想回去。务必请你替我在妈妈面前说句话。不过我想阻拦我的实际上是爸爸。住在这乡下真伤脑筋。没有机会提高我的网球技术。”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而为。”波洛说。
第21章 搜集线索
  1
  “我想跟你谈谈,艾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艾琳·里奇随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进后面的起居室。芳草地女校安静得出奇。还留在学校里的学生约有二十五名。这些都是她们的父母因为有困难或者感到厌烦而没有接回去的学生。惊慌失措的浪潮已经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所希望的那样被她的策略控制住了。人们普遍有‘一种感觉,就是到下学期一切都会得到澄清。他们感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暂时把学校关闭是明智的。没有一个教职员离开学校。约翰逊小姐由于时间太多而感到发愁。一天到晚没有多少事情可于对她一’点也不适合。查德威克小姐看上去衰老而难受,在一种悲戚的情绪中到处玻来酸去。她受到的打击显然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更重。的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仍然举止如常,泰然自若,她保持这种态度显然没有什么困难,没有显示出紧张或一跟不振的神情。两个年轻的女教师对额外的闲暇并没有不乐意之感。她们在游泳池中泡着,给朋友和亲戚写长信,索取旅游广告资料,以资研究比较。安。沙普兰手头有充裕的时间,她对此并无怨恨。她在花园里打发掉不少时间,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效率专心致志于园艺。她宁可让亚当教她干活儿。而不要老布里格斯教她。这或许也是很自然的事。
  “什么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艾琳·里奇问。
  “我—一直想跟你谈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个学校能否继续办下去我还不知道。人们感受如何,往往难以估计,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感受。但结果是,谁的感受最强烈,谁就能最终把其余所有的人转变过来。所以要么芳草地从此完结一一”
  “不,”艾琳。里奇插嘴说,“不会完结。”她几乎跳起脚来,她的头发立即飘下来,“你一定不能让它停办,”否则那将是一种罪恶—一种犯罪。”
  “你说得很坚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感受非常强烈。有许多事情实在不值得花一点力气,但芳草地却的确值得把精力花上去。我一来到这里就觉得芳草地值得我花精力。”
  “你是一个战士。”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喜欢战土,我向你保证我不打算驯服地投降。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会从战斗中得到快乐。你知道,如果百事便当,—帆风顺,人就会变得———我想不出一个能准确表达我意思的词儿——自满?厌倦?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但是我现在既不感到厌倦,也不感到自满,我准备罄其所有、全力以赴地去战斗。现在我想向你说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芳草地继续办下去,你愿意在合作关系的基础上参与领导吗?”
  “我?”艾琳·里奇盯着她看,“我?”
  “是的,亲爱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
  “我不能。”艾琳·里奇说,“我所知有限。我太年轻。噢,我还没有你所需要的经验和知识。”
  “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你不可能代替我来说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提醒你,在我们此刻谈话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建议。你或许在别处可以干得更好一些。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一点,而你必须相信我。在范西塔特小姐不幸死去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把这所学校办下去,你就是我所需要的接班人。”
  “你那时就这么想过?”艾琳·里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但是我当时想——我们全都想——范西塔特小姐……”
  “没有对范西塔特小姐作过任何安排。”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心里想到过她,我得承认。过去两年来我一直想到她。但有些事情总是使我迟疑不决,没有和她谈过任何肯定的事情。我敢说每个人都认为她会是我的接班人。她自己也可能这样想过。直到前不久我自己也这么想。后来我决定,她不是我所需要的接班人。”
  “但她在各方面都很合适。”艾琳·里奇说,“她会一毫不差地按照你的方式和你的想法办事。”
  “是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而问题也就恰恰在这里。你不能拉住过去不放。有一点传统是好的,但绝不能太多。学校是为今天的孩子办的。它不是为五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的孩子办的。在有些学校里,传统比别的东西更为重要,但是芳草地不是这样一所学校,它不是一所有悠久传统的学校。它是一个女人的创造,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而那个女人就是我自己。我曾对某些理想进行过试验,我曾尽我最大的能力把它们付诸实践,虽然预期效果未能产生的时候,我也不得不修改它们。它不是一所常规的学校,但也并不因为是非常规的学校而自豪。它是一所试图充分利用两个世界——过去的世界和未来的世界——的学校,但是真正的重点在于现在,这就是它准备怎样办下去和应当怎样办下去的一条准则。学校应由具有理想——现代的理想的人来办。保留过去的可取之处,同时又放眼于将来。你现在和我开始办校时的年龄差不多,但你有着我现在不可能再有的东西。你可以在圣经里找到这样的话:‘他们的老年人做着梦而他们的年轻人有着想象力。我们这里不需要梦幻,我们需要想象力’。我相信你有想象力,这就是为什么你是适当的人选,而埃莉诺·范西塔特则不是。”
  “这本应该是很好的。”艾琳·里奇说,“好得很。本应该是我非常喜欢的事。”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有点为她的语气感到惊讶,虽然对此她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她迅速地表示同意。
  “是的,”她说,“这本应该是很好的。但现在这就不一定很好,是不是?我对此是理解的。”
  “不,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艾琳·里奇说,“完全不是。我——我不能详细地说清楚,但是如果你过去——如果你过去问我,在一星期或两星期前这么对我说,我本会立刻就说我不能,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它———为什么它现在有可能,惟一的理由是因为———呃,因为它是一场战斗———要把担子担起来。是否可以让我一一让我想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现在不知说什么好。”
  “当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仍然觉得惊奇。她想,你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一个人。
  2
  “里奇走过去了,她的头发又披了下来。”安·沙普兰说道。她正弯腰面对花床,这时挺直了身子。“如果她没法把头发夹住,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不把它剪掉。她的头部轮廓很好,剪掉头发会好看一点。”
  “你应该把这话告诉她。”亚当说。
  “我们还没有这种交情。”安·沙普兰接着又说:“你想这地方能维持下去吗?”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怀疑的问题。”亚当说,“我算什么人,怎么能够判断呢?”
  “我想你能谈得和别人一样好。”安·沙普兰说,“你知道,它可能维持下去。老公牛——女孩子们这么叫她——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一开头就把学生家长弄得迷迷糊糊的。
  从开学以来过了多少时间了——才一个月?似乎有一年似的。我巴不得学期快点结束。”
  “如果学校办下去你还会来吗?”
  “不会,”安肯定地说,“的确不会。我已过腻了学校生活,过了这么多年的学校生活,一辈子都够受用了。不管怎样,我生来不是—”个适宜于和一群妇女关在一起的人。而且,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谋杀。这种事在报纸上读起来很有趣,或者作为一本好书。入睡之前看看。也是一种乐趣。但真人真事却并不那么有意思。”接着安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当学期结束离开这里时,就和丹尼斯结婚安下家来。”
  “丹尼斯?”亚当说,“就是你向我提到过的那位吧?据我记忆所及,他的工作性质使得他常要到缅甸、马来亚、新加坡、日本这些地方去。如果你跟他结婚,不一定就能安下家来吧?”
  安忽然笑了起来:“是的,结了婚不一定能安下家来。从物质、地理意义上说还不能。”
  “我想你能找到比丹尼斯更适合的人。”亚当说。
  “你在向我求婚吗?”安问。
  “肯定不是。”亚当说,“你是一个有志气的姑娘,你不会高兴嫁给一个卑微的做散工的花匠。”
  “我刚才正在想,要不要嫁给刑事侦察处的人员。”安说。
  “我不是刑事侦察的人员。”亚当说。
  “不,当然不是,”安说,“让我们保持谈吐优雅。你不在刑事侦察处,谢斯塔没有被绑架,花园里的一切依然美妙可爱。不妨说,”——她朝四周看看,又接着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两样。”过了一会儿她说,“关于谢斯塔又在日内瓦露面或者不管怎么个说法,我一点都不理解。她怎么到那里去的?你们这帮人一定非常疏忽,竟然会让人把她带出这个国家。”
  “我是守口如瓶的。”亚当说。
  “我想你不会知道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安说。
  “我得承认。”亚当说,“我们要感谢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他已有了个好主意。”
  “什么,那个把朱莉娅带回学校并来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可笑的小个子吗?”
  “是的。他自称是咨询侦探。”亚当说。
  “我想他差不多是个过时的人物了。”安说。
  “我完全不了解他究竟想干什么。”亚当说,“他甚至去访问过我的母亲——要不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去过。”
  “你的母亲?”安说,“为什么?”
  “我不清楚。他似乎对母亲们有一种病态的兴趣。他还去看了詹尼弗的母亲。”
  “他去看了里奇的母亲没有?还有查迪的母亲呢?”
  “据我所知,里奇小姐没有母亲。”亚当说,“否则,毫无疑问,他也会去看她的。”
  “查德威克小姐有个母亲在切尔特南,她告诉过我。”安说,“但我想她大概有八十多岁了。可怜的查德威克,她自己看上去也快八十了。现在她正走过来要跟我们谈话。”
  亚当抬起头来看了看。“是的。”他说,“在过去一个星期中她老多了。”
  “因为她真正爱这个学校。”安说,“学校就是她的整个生命。她不忍心看见它走下坡路。”
  查德威克比开学那天的确老了十岁。她的步伐已经失去那种轻快劲儿,她不再快活而忙碌地东奔西跑,现在她走到了他们跟前,步子有点迟缓。
  “请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那儿去一趟。”她对亚当说,“她要对你交代一点关于花园的事情。”
  “我得先把身上弄得干净点。”亚当说。他放下工具,朝花棚的方向走去。
  安和查德威克小姐一道朝教学大楼走去。
  “周围静悄悄的,是不是。”安朝四处看了看说道,“就像一个观众稀稀落落的剧院。”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接着说:“十分巧妙地让人们保持一些距离在售票处前走过。使他们看上去像是观众。”
  “真可伯。”查德威克小姐说,“可怕!想到芳草地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真可怕。我脑子里丢不开,晚上睡不着觉。一切都毁掉了。这许多年的心血,这许多年建立起来的真正美好的东西都毁掉了。”
  “会重新好起来的。”安愉快地说,“你知道,人们是健忘的。”
  “也不是那么健忘。”查德威克小姐冷冷地说。
  安没有答话。她内心是同意查德威克小姐的看法的。
  3
  布朗歇小姐从她上法国文学课的教室走出来。
  她瞧了瞧手表。是的,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做她想做的事。由于留在学校的学生很少,这些日子以来,时间总是很多。
  她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戴上帽子。她不是那种出门不戴帽子的人。她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心里不大满意。缺乏引人注目的个性: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她对自己笑笑。这使得她很容易利用她姊妨昂热勒的证明书。甚至护照的照片也没被人挑出毛病。在昂热勒死去后,如果废置那些极好的证件不用,那是万分可惜的。昂热勒是真正以教书为乐的。而对她来说。教书极其叫人厌烦。但是薪金很不错。远远超过她自己过去能够赚到的收入。而且,事情进行得令人难以相信地顺利。将来是会大不一样的。哦,是的,大不一样。死气沉沉的布朗歇小姐就要时来运转了。她在想象中看到了这一点。旅游的胜地里维埃拉①,她服饰华丽。打扮入时。人生在世,就是要有钱。哦。是的,的确凡事都将变得称心如意起来。来到这个令人憎恨的英国学校还是值得的。
  ①地中海北岸一沿岸地带、包括法国东南部和意大利西北部沿地中海的许多假日游憩胜地。——译注。
  她拎起手提包,走出房间,沿走廊走去。她的视线落在一个跪在那里忙着干活的妇女身上。新来的杂务工。当然是个警探。他们的头脑多简单,还当别人不知道呢2她嘴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走出教学大楼,通过车道走到前门。汽车站几乎就在对面。她站在那儿,等着。共公汽车一会儿就会来到。
  在这条僻静的乡村道路上人很少。有辆汽车在那儿,一个人脸朝打开的引擎盖。俯着身子。一辆自行车靠在篱笆旁。有一个人也在等候公共汽车。
  这三个人当中无疑有一个会尾随着她,会做得很巧妙,不会那么显眼。她充分注意到这一事实,但是她不在乎。欢迎她的“影子”看到她到哪儿去,看到她干些什么。公共汽车来了。她上了车。一刻钟以后,她在城里主要广场下了车。她没有费神去看一下她背后跟着的人。她横过马路,走到一家较大的百货公司的陈列着新式长睡衣的橱宙面前。蹩脚的货色,乡下入的审美观:她撇着嘴,这么想着。但是她却站在那儿望着,好像被深深吸引了似的。
  随后,她走进商店,买了一两样小东西,走上二楼,进入妇女休息室。那儿有一张写字台,几把便椅,一间电话间。她走进电话间,投入辅币,拔了她要的电话号码,等候听回话的声音是否对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讲话。
  “我这儿是布朗歇商店。布朗歇商店,你懂吗?关于一笔欠账,我不得不提醒你。明天晚上以前你得付清。明天晚上:付到伦敦全国信用银行莱德柏里街分行布朗歇商店户头里,数目我现在告诉你。”
  她讲了一个数目。
  “如果这笔钱不付进,我就有必要向有关部门报告我在十二日晚上观察到的一切。注意,我说的是斯普林杰小姐。
  你还有二十四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她挂上电话,踏进休息室。有个妇女刚从外面进来。也许是商店的顾客,也许不是。如果是后者,要想窃听已经太迟了。布朗歇小姐走到隔壁的洗手间里去梳洗了一番,然后重又走到街上,脸上带着微笑。她到一家书店浏览了一下,然后乘车回到芳草地。当她走上车道时,她微笑着。她把事情安排得很好。她要的数目不算太大,接通知后短时间不是不可能筹措。有这笔钱在手头花花倒很不错。因为,将来当然还可以再向对方要求付款……
  是的,这将是不算太坏的一项收入来源。她问心无愧。她一点也没有去考虑她有责任把所知道的和看到的向警察报告。那个斯普林杰原是个可恶的女人,粗鲁,缺乏教养,好管别人闲事。哼,她是咎由自取。
  布朗歇小姐在游泳池旁站了一会儿。她看着艾琳·里奇跳水。安·沙普兰也从水池中爬上来又跳进水里——她也跳得很好。女孩子们笑着,尖声叫着。铃响了。布朗歇小姐走进去上三年级的课。学生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但布朗歇小姐几乎没有注意。她很快就会永远摆脱教书这一行了。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梳洗一下,准备用晚餐。她模糊地看到,但没有真正注意,和她平日的做法相反,她把一件在花园里穿的外衣丢在屋子角落的一把椅子上,而不是像通常那样悬挂起来。
  她向前倾着身子,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孔。她扑了点粉,涂了唇膏。有一个动作非常敏捷,使她完全意想不到。这个动作毫无声响,完全是行家行径!椅子上的外衣似乎自行聚拢来,掉在地上。一瞬间在布朗歇小姐的背后伸出了一只拿着沙袋的手。她还来不及张嘴喊叫,沙袋就闷声打在她的后脑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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