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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33

_3 阿加莎(英)
  “够了,别说了,谢斯塔。”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口气不容辩驳,“你的家庭送你来学英国规矩。所有这些体育锻炼能使你面色好,而且对于发展胸部有好处。”
  把谢斯塔打发走之后,她朝激动不安的约翰逊小姐微微一笑。
  “的确。”她说,“这个女孩子完全成熟了。从她的外表上看,很容易把她当成是二十岁出头的人。她自己也感到她是个大人。你不能指望她会感觉到她自己的年纪,比如说,和朱莉娅·厄普约翰同样大小。在智力上,朱莉姬远远超过她。从身体发育程度来看,朱莉娅仍然只需要穿宽松背心。”
  “我希望她们都能像朱莉娅·厄普约翰那样。”约翰逊小姐说。
  “我可不希望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活跃了起来,“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都一个样,那可就太单调了。”
  单调,她心里一面想,一面回去继续在以《圣经》内容命题作文的卷子上批分数。这两个字近来一再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单调……
  如果说她的学校有什么特点。那就是不单调。在担任学校校长期间,她自己从来没有感到过单调。有过许多困难要她去克服。例如,预见不到的紧急情况,家长或学生跟学校闹意见,学校内部动荡不安。初办学校时,她遇到过而且应付了各种灾难,把它们转变为胜利。这一切都很刺激,很令人兴奋,很值得。甚至现在,虽然打定了主意,可是她不想离开学校。
  她的健康状况极好,几乎和当初她和查迪(忠心的查迪!)创办这所学校时一样强健。当初就凭不多几个学生和一位极有眼力的银行家的支持,把这所有名望的学校创办了起来。查迪的学术成就比她高,可是有远见的是她,根据她的远见进行规划才使学校获得了祟高地位,成为闻名全欧洲的学校。她从来不怕进行新的试验,而查迪则只是满足于把她所知道的东西教好,并不求教得引人人胜。查迪最大的功绩在于她是个忠于职守的解围人,她永远守候在旁,等到需要帮忙之时,她立即前来相助,正如开学那天地应付维罗尼卡夫人那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这所引起人们兴趣的学校之所以建成,正是要归功于查迪的顽强。
  从物质方面来看,这两位妇女都从办学校得到很好的收益。如果她们现在退休,两人都可以保证终生有丰厚的收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知道她在自己打算退休的时候,查迪是否想退休。也许她不想。也许对她来说,学校就是她的家。她会继续干下去,忠心而可靠,给接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人以支持。
  由于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定了主意——这就必须要有一个接班人。先让她和自己共同管理学校,然后再让她独自管理学校。该引退的时候就引退——这是生活中最关紧要的事情之一。应该在自己的权力开始动摇之前引退,在控制能力开始减弱之前引退,在新鲜感开始消失以致不愿展望将来、继续努力之前引退。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了作文卷子的分数,发现姓厄普约翰的孩子很有独到的见解。詹尼弗·萨克利夫完全没有想象力,可是很能抓住要点。玛丽·维斯当然是属于成绩优秀之列——她的记忆力极好,能过目不忘。可是她是个多么单调的孩子啊!单调——又是这两个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去想这两个字,按了按电铃叫她的秘书来。她开始口授信件。
  亲爱的瓦伦斯夫人,吉恩的耳朵有些不舒服,附上医生的诊断报告……
  亲爱的冯·艾辛格男爵阁下。当赫尔斯特思在歌剧中扮演伊佐尔德时①,我们一定作出安排让黑特维希前往观赏……
  ①伊佐尔德:德国作曲家瓦格纳(1813——1883)的歌剧《特里斯坦与伊佐尔德》中的女主角。——译注。
  一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少停下来思索措词。安·沙普兰的铅笔在拍纸簿上挥写如飞。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她是个很好的秘书,比起维拉·洛里默来要强得多;维拉这个姑娘真讨厌,她竟然那样地突然辞职。说她得了神精衰弱症。这和某个男人有关。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无可奈何地想着。这种事情通常总是为了某个男人。
  “就这些。”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她把最后一个字口授完毕,轻松地舒了口气。“有许多单调的事情要做。”她说,“给家长们写信就像喂狗一样,把一些使人宽慰的陈词滥调灌进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里。”
  安笑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品评的眼光看着她。
  “你怎么干上了秘书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知道。做什么都一样,我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差不多人人都不知不觉地干上了秘书工作。”
  “你不觉得秘书工作枯燥吗?”
  “我想我的运气比较好。我当过许多人的秘书。我在考古学家默文·托德亨特爵士那里做了一年,后来在壳牌石油公司的安德鲁·彼德斯爵士那里工作。有一段时间我是女演员莫尼卡·洛德的秘书——可真是热闹啊2”她微笑地回忆着。
  “如今你们这些年轻女人都是这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老是调换工作。”
  对此,她有些不大赞成。
  “说实在的,任何工作我都没法做得长久。我有个有病的母亲。她——呃——常常发病。因此我不得不回家去照料。”
  “原来是这样。”
  “可是不管怎样,恐怕我总是会经常调换工作的。我没有长性。我觉得调换工作会使人感到不那么单调。”
  “单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低声说,这两个可怕的字使她一怔。
  安惊异地看着她。
  “没什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那只不过是有时候一个词好像老是在头脑中出现。你想当教师吗?”她有点好奇地问。
  “恐怕我讨厌当教师。”安直率地说。
  “为什么?”
  “我觉得当教师非常单调。哦,请原谅。”
  她狼狈地把话咽住了。
  “教书一点也不单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兴致勃勃地说,“教书可能是世界上最令人兴奋的工作。等到我退休了,我还是会非常想念这种工作的。”
  “可是——”安睁大眼睛朗她看着,“你真打算退休吗?”
  “这已经决定了——是的。啊,要再过一年——甚至两年我才离开学校。”
  “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把最好的东西给了学校——学校也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我。我不要次等的东西。”
  “学校还要办下去吗?”
  “当然。我有一个很好的接班人。”
  “我猜是范西塔特小姐,对吗?”
  “啊,你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注意地朗她看着,“这很有意思——”
  “恐怕我并没有真正想过。我是听见教师们说起的。我想由她来接替再好不过了——把你的传统原封不动地继承下来。而且她相貌出众,长得漂亮,很有气派。我想这也是很重要的,对吗?”
  “对,很重要。是啊,我可以肯定埃莉诺·范西塔特是个恰当的人选。”
  “她会把你留下来的事业继续下去。”安一面说,一面收拾她的东西。
  “可是我所要的是这个吗?”当安走出房间时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心里想,“把我留下来的事业继续下去?这正是埃莉诺会去做的!不去进行新的尝试,没有任何革新。我把芳草地办成今天这个样子,用的可不是这种方法。我冒着风险。我使得许多人不自在。我又是吓唬,又是劝诱,我坚决不走其他学校的路子。我现在不正是希望学校能那样地继续办下去吗?要有人来给学校注入新的生命。要有那种有生气的人物……就像——对——就像艾琳·里奇那样的人。”
  可是艾琳太年轻,缺乏经验。不过她能振奋人心,善于教书,有思想,永远不会变得单调。啊,又在胡思乱想,她必须把这两字从脑子里赶出去。埃莉诺·范西塔特也并不单调……
  当查德威克小姐进来的时候,她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
  “啊,查迪。”她说,“看到你我真高兴!”
  查德威克小姐有点惊异。
  “怎么啦?有什么事不对头吗?”
  “是我自己有点不对头。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霍诺里亚。”
  “可不是吗?这学期的情况怎样,查迪?”
  “我想情况很正常。”查德威克小姐好像不大有把握似的。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追着问下去。
  “说吧,别模棱两可。出了什么事?”
  “没有。真的。霍诺里亚,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查德威克皱起前额,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困惑的叭儿狗,“哦,只不过是一种感觉。可是我其实也说不出什么事情有问题。新来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很愉快。我不太喜欢布朗歇小姐,可是我也不喜欢从前的吉纳维夫·德皮。她们都有点狡猾。”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不去注意这种批评。查迪一向爱指责法国女教师,说她们狡猾。
  “她不是个好教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真叫人奇怪。她的鉴定书把她说得那么好。”
  “法国人从来不会教书。她们不讲究纪律。”查德威克小姐说,“而斯普林杰小姐则是好事过头反成坏事!她老是到处乱跳,是个本性爱跳的人……”
  “她的工作很不错。”
  “啊,对啊,是第一流的。”
  “新来的教师总是叫人烦心。”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是啊。”查德威克小姐连忙同意,“我可以肯定没有其他问题。顺便提一下,新来的花匠很年轻。如今像他这样的人很少见。好像花匠都是些上年纪的人。真可惜,他长得那样漂亮。我们可要好好盯着他点。”
  两位小姐点了点头,她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们最清楚不过,漂亮的年轻人会在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心中造成多么大的混乱。
第07章 风向
  1
  “干得不算坏啊,孩子。”老布里格斯不太愿意地说,“不算坏。”
  他是在赞许新来的帮手掘一块地干得很在行。布里格斯心里想,不能让这个小伙子超过自己。
  “你可要注意啦。”他接着说,“你不要匆匆忙忙地干。不要着急,这就是我的话。不着急才能够干得好。”
  那个年轻人心里明白,他干活儿的速度要比布里格斯快得多。
  “来,沿着这里,”布里格斯接着说。“我们种些紫藐。她不喜欢紫苑——我可不理睬她。女人总是有些怪想法,可是你如果不去理睬,十有八九她们根本不会注意。可是我要说,总的说来,她是那种会去注意事儿的女人。你会想得到,办一所像这样的学校,要她去伤脑筋的事是够多的了。”
  亚当明白,在布里格斯谈话中占重要地位的那个“她”,指的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我刚才看见你跟一个人讲话,那个人是谁?”布里格斯多疑地继续说,“就在你到花棚里去拿竹竿的时候?”
  “哦,那是一位年轻小姐。”亚当说。
  “啊,她是那两个小美人中的一个,对吗?你可要非常小心啊,孩子。千万不要和小美人搅在一起。这话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从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也结交过小美人。如果我那时懂得的事情也像现在这样多,我就不会那样大意了。明白吗?”
  “这有什么关系。”亚当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接着说,“她只不过大白天来找我消磨时间,问我一两种花草的名字。”
  “啊,”布里格斯说,“可是你得留点儿神。你可不能跟年轻的小姐们讲话。她不喜欢这种事。”
  “我又没有做坏事,又没有说不应该说的话。”
  “孩子,我并没有说你做过坏事,说过不应该说的话。可是我说,许多年轻的女人一起关在这里,连个可以分散她们心思的男图画教师都没有—一一啊,你最好留点儿神。
  我就说这些。啊,那个老女人来了。我敢肯定,她要来找麻烦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快步走近。“早上好,布里格斯!”她说,“早上好———嗯———”
  “我叫亚当,小姐。”
  “啊,对,亚当。嗯,看起来这块地你掘得很不错。那一头的网球场边上的铁丝网掉下来了,布里格斯,你最好照料一下。”
  “好的,小姐,好的。这件事一定办好。”
  “你在这里种些什么?”
  “啊,小姐,我想———”
  “不要种紫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不让他把话说完,“种些大丽花。”她快步走开了。
  “到这里来——吩咐做这做那。”布里格斯说,“她可精明啦。你活儿干得不对,她马上就会看出来。记住我对你说的话,给我留点神,孩子。对小美人也好,对别的人也好,都要留点神。”
  “如果找我的麻烦,我知道该怎么办。”亚当不高兴地说,“要找工作有的是。”
  “啊,你就像如今的年轻人那样。谁说他,他都不听。我要劝你一句;小心跌跤。”
  亚当脸上还是不高兴,可是他低下头又去干活儿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沿小路走回教学大楼。她微微皱起眉头。
  范西塔特小姐迎面走来。
  “今天下午真热啊。”范西塔特小姐说。
  “是啊,闷得透不过气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又皱起了眉头,“你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吗——那个年轻的花匠?”
  “没有——我没特别注意。”
  “我觉得这个人——嗯——很奇怪,”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思地说,“他不像是这地方的一胶花匠。”
  “也许他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想来赚点钱。”
  “他长得漂亮。女孩子们都注意他。”
  “这是个老问题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微笑了:“既保证学生自由,又加强严格管理——你的意思是指这个吗,埃莉诺?”
  “是的”“我们设法做到这一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对,的确是这样。芳草地从来没有闹出不体面的事,不是吗?”
  “有一两次我们几乎出了事,”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着竞笑了。‘功、学校没有一刻是单调的。”她继续说,“你是否觉得这里生活单调,埃莉诺?”
  “不,一点也不单调。”范西塔特小姐说,“我觉得这里的工作令人振奋,我很满意。你取得了这样大的成就,你一定十分自豪,非常愉快,霍诺里亚。”
  “我觉得学校办得很成功,”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思地说,“当然,事情往往不像当初想象的那样……”
  “告诉我,埃莉诺。”她突然说,“如果是你而不是我来办这所学校,你会作哪些改变呢?你尽管说,我想听听。”
  “我想我不打算作任何改变。”埃莉诺·范西塔特说,“我觉得学校的精神面貌和整个组织机构都几乎完美无缺。”
  “你的意思是说,你打算按照原来的路子办下去?”
  “对,的确是这样。我认为不可能再加以改进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暗自思忖:“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不是为了使我高兴。要了解人可真难,尽管你可能多年来一直和她们关系很密切。当然她所说的不可能是真心话。不管是谁,只要有一点点创造精神,就一定想要作些改变。的确,这样直说可能显得态度不够圆通……而态度圆通是很重要的。无论是跟家长、跟学生、跟教职员工打交道,态度圆通都是很重要的。埃莉诺待人接物的确很圆通。”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虽然心里这样想,说出来的话却是:
  “尽管这样,总有些地方需要调整,对吗?我的意思是说社会上的思想和生活条件都在改变。”
  “哦,那当然。”范西塔特小姐说,“正像人们所说的,总得跟上时代。可这是你的学校啊,霍诺里亚,是你把学校办成今天这样,你的传统是学校的精粹。我认为传统十分重要,你说呢?”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回答。她正处于话一出口便难挽回的关头。邀请她共同管理学校的话就在嘴边。虽然范西塔特小姐由于很有教养,似乎并未察觉,可是她肯定知道话就在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嘴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她迟迟不把话说出口。为什么她如此不愿作出承诺?她悲哀地承认,这也许是因为她讨厌那种交出管理权的念头。当然,她内心深处是想留着不走的,她想继续办她的学校。但确实没有比埃莉诺更合适的接班人,可不是吗?她多么值得信赖,多么可靠。当然,就这一点而论,亲爱的查迪也是这样的——她们两人刚办起学校时,查迪就是那么可靠。可是你难以想象查迪能当一所著名学校的校长。
  “我究竟想要干什么?”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自问,“我变得多么令人讨厌啊!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过犹豫不决的毛病。”
  上课铃声从远处传来。
  “我有德语课。”范西塔特小姐说,“我该去上课了。”地迈开急促、然而庄重的步子朝教学大楼走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以较缓慢的脚步跟在她后面。艾琳·里奇从一条岔路急忙走来,几乎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撞个满怀。
  “哦,真对不起,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我没有看见你。”
  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从梳得不整齐的发会里挂了下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重新又注意到她那难看而有趣的瘦削的脸,她真是个奇特、热切而令人难以抗拒的年轻女人。
  “你有课?”她问。
  “是的,英语课。”
  “你喜欢教书,是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太喜爱了。教书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工作。”
  “为什么?”
  艾琳·里奇突然停下。她伸手搔头,皱起眉头努力思考。
  “真有趣。我好像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喜欢教书?是因为能使你感到了术起、感到重要吗?不,不……脑子里的想法还不至于这么坏。我想,教书好像捕鱼,你不知道会捕获些什么,不知道你会从大海里捞起些什么。使人感兴趣的是学生精彩的应答。当它出现时真叫人兴奋。当然,精彩的应答不容易遇到。”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点头表示同意。她没有看错人。这个年轻女人确有才华!
  “我想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去办一所学校的。”她说。
  “哦,我希望能够这样。”艾琳·里奇说,“我真希望能够这样。办学校是我最最喜欢做的事。”
  “该怎样去办学校,你已经有了些想法,是吗?”
  “我想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艾琳·里奇说,“恐怕有不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的,会把事情完全弄糟。当然,不免会有风险。可是你总得去把你的想法试验一下。我必须从经验中吸取教训。麻烦的是你不能靠别人的经验去办事,对吗?”
  “的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在生活中你得自己去犯错误,去增长经验。”
  “在生活中可以这样。”艾琳·里奇说,“在生活中你可以站起来重新开始。”她的双手垂在身旁,紧紧握成拳头。她的表情十分坚强。但接着她的表情忽然松了下来,变得风趣了。“可是如果学校弄得一团糟,你就不可能收拾残局重新开始,对吗?”
  “如果让你来办一所像芳草地这样的学校,”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会作些改变——搞些试验吗?”
  艾琳·里奇似乎有些尴尬地说:“这——这可很难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作些改变。”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别担心,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孩子。”
  “我想人总是想要照自己的想法办事的。”艾琳·里奇说,“我并不是说那些想法行得通。它们可能行不通。”
  “可是值得去冒风险吗?”
  “去冒风险总是值得的,对吗疗艾琳·里奇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件事情你非常想去做。”
  “你是不怕过有危险的生活的。我看得出……”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我想我一直是在过着有危险的生活。”一片暗影掠过这个年轻女人的睑,“我该去了;学生在等我上课。”她急匆匆地走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站在那里看着她那离去的背影。当查德威克小姐急匆匆地来找她时,她还站在那里出神地想着。
  “啊!你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安德森教授刚才打电话来。他想知道他本周周末是否可以把梅罗接回去。他知道开学不久就把孩子接出去不符合校规,可是他突然得知要出国到——到那个好像叫做阿根贝辛的地方去。”
  “是阿塞拜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脑子里仍然在琢磨自己的想法。
  “她经验不足。”她低声自语,“风险就在这里。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查迪?”
  查德威克小姐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叫沙普兰小姐对他说我们会打电话给他,后来又叫她去找你。”
  “就说同意他把孩子接回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认为这是个特殊情况。”
  查德威克小姐注意地朝她看着。
  “你在发愁啊,霍诺里亚。”
  “对,我是在发愁。我拿不定主意,对我说来这是少有的事——这事使我心烦意乱。我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一可是我觉得移交给经验不足的人是对学校不负责任。”
  ‘炮愿你能打消退休的念头。你是属于学校的。芳草地需要你。”
  “查迪,芳草地对你非常重要,对吗?”
  “在整个英国再找不到一所像芳草地这样的学校了。”
  查德威克小姐说,“我们可以感到自豪,因为你和我创办了这所学校。”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深情地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对方的双肩,“我们的确可以感到自豪,查迪。至于你,你是我生活中的安慰。芳草地的一切大小事情你全知道。你和我一样关心这所学校。亲爱的,这就很了不起啊。”
  查德威克小姐脸上发红、心里高兴。霍诺里亚·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竟然流露出感情,这可是难得看见的事啊!
  2
  “我简直没有办法用这个倒霉的东西打球。它根本不好用。”詹尼弗失望地把她的网球拍扔在地上。
  ‘“哦!詹尼弗,瞧你大惊小怪的。”
  “毛病出在平衡上。”詹尼弗又抬起球拍,试着来回甩动,“它一点也不平衡。”
  “它比我的那个好得多。”朱莉妞拿起自己的球拍作比较,“我的球拍软得像块海绵。你听它的声音。”她弹拨球拍上的线。“我们本来打算送去重新穿线,可是妈妈忘记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情愿要你的球拍。”詹尼弗拿起朱莉娅的球拍试着挥动了一两下。
  “好吧,我情愿要你的球拍。用你的球拍我至少能真正打中几个球。如果你愿意,我就和你换。”
  “那好吧,换。”
  两个女孩子把上面写着她们名字的橡皮膏剥下来,重新贴在互相交换过的球拍上。
  “我可不打算再换回来。”朱莉娜警告说,“哪怕你说你不喜欢我那块老海绵也是没有用的。”
  3
  亚当一面针网球场周围的铁丝网,一面高兴地吹着口哨。体育馆的门开了,那位像老鼠似的法国女教师,布朗歇小姐朝门外张望。看见亚当,她好像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到体育馆里面去了。
  “不知道她搞些什么勾当。”亚当自言自语。要不是看到布朗歇小姐的神色,他根本不会想到她会搞什么勾当。她那做贼心虚的神色马上引起了他这样的猜测。现在她又出来了,随手关上了门。走过他身分时,她停下来和他说话。
  “啊,我看,你是在修铁丝网吧?”
  “是的,小姐。”
  “这里的一些球场都很好。游泳池和体育馆也都很好,啊,体育运动①!你们英国人很喜欢体育运动,是吗?”
  ①此词组原文为法语。——译注。
  “啊,我想是的,小姐。”
  “你打网球吗?”她的双眼十分妩媚地打量着他,目光略带挑逗。亚当再一次感到她这个人很奇怪。他觉得布朗歇小姐不大适合在芳草地当法语教师。
  “不,”他扯谎,“我不会打网球,也没有时间。”
  “那么,你打板球吧?”
  “哦,我小时候打过板球。大多数人都打板球。”
  “我一直没有时间各处看看。”昂热勒·布朗歇小姐说,“到今天才有空,天气又这么好,我想我要来仔细看看体育馆。我想写信回去给我在法国的一些办学校的朋友。”
  亚当又感到有些奇怪。这似乎是一大套毫无必要的解释。布朗歇小姐简直好像是在为她自己到体育馆来而进行辩解。可是她为什么要辩解呢?她完全有权到校园里她想到的任何地方去。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向花匠的助手道歉。
  这又使他在脑子里产生了疑问。这个年轻女人在体育馆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他沉思地朝着布朗歇小姐看着。多了解一些她的情况也许会有些好处。于是他有心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仍然是规规矩矩的,可是又不太规矩。他让自己的眼睛告诉她,她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小姐,你在女子学校里工作想必有时会感到有些单调吧?”他说。
  “这里的工作并不太使我感到有趣。”
  “可是,”亚当说,“我猜想你也有休息的日子,是吗?”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盘算着。然后,她感觉得出,自己带着有点懊恼的心清,有意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加大了。
  “是的。”她说,“我有很充裕的时间休息。这里的工作条件好极了。”她朝他点了点头,“再见。”她朝大楼走去。
  “你这人在体育馆里搞了些什么名堂?”亚当自言自语。
  他等着,直到她看不见了,他才放下工作,走进体育馆,朝里面张望。可是他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不管怎样,”他自言自语,“她是搞了些名堂。”
  当他从体育馆走出来时,没想到会遇见安·沙普兰。
  “你知道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在哪儿吗?”她问。
  “我想她已经回教学大楼去了,小姐。她刚才在跟布里格斯讲话。”
  安皱起了眉头。
  “你在体育馆里干什么?”
  亚当微微一惊。“她真会疑心。”他心里想。他用略带傲慢的声音说:
  “我想看看体育馆。看看总不要紧吧?”
  “你不该去干你自己的活儿吗?”
  “网球场四边的铁丝网快要针好了。”他转过身来,朝后面的体育馆看着。“这是新造的,对吗?一定花了一大笔钱。
  这里给年轻小姐们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对吗?”
  “她们出了钱。”安冷冷地说。
  “我听人家说,她们出了大价钱。”亚当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他非常想叫这个女人不痛快,或是惹她生气,为什么有这种念头他自己也不明白。她总是那么不动感情,那么自以为是。能看到她发脾气会使他十分高兴。
  可是安没有使他满意。她只是说:
  “你最好还是去把铁丝网钉好。”然后她就回教学大楼去了。半路上,她放慢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亚当在忙着钉铁丝网。她看看他,又看看体育馆,心里感到困惑不解。
第08章 凶手
  1
  在赫斯特圣西普里恩警察所里,值夜班的格林警佐打了个哈欠。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了电话听筒。转瞬之间,他的神色完全变了。他开始在便条本上疾书。
  “请说下去。芳草地?晤——什么名字?请拼出来。S-P-R-I-N—G一是greengage中的G吗?一E-R。斯普林杰。好,好。请注意,务必不要破坏了现场。我们马上有人到你那儿去。”
  于是他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按规定步骤行动起来。
  “芳草地?”轮到警督凯尔西说话时,他问道,‘欺是那所女子学校,是不是?那个被杀害的是谁?”
  “好像是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
  ‘法体育教师之死,”凯尔西若有所思地说,“听上去像是火车站书报摊上一本惊险小说的书名。”
  “你看可能是什么样的人把她干掉的?”警佐说,“似乎不合常情。”
  “体育教师何尝不可有爱情生活。”凯尔西警督说,“他们说尸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体育馆。我看这是健身房的一个时兴名称。”
  “可能是的。”凯尔西说,“一位女体育教师在健身房被杀。听起来很像是发生在体育界的一桩罪案,对不对?你刚才是不是说她是被人用枪打死的?”
  “是的。”
  “他们发现了手枪吗?”
  “没有”“有意思。”凯尔西警督说。他把手下人召集齐了就出发去执行任务。
  2
  芳草地的前门开着,射出一束灯光。凯尔西警督在这儿受到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亲自接待。他认得她是谁,但并不相识,其实附近一带的人对她也大都如此。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即使在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疑惧惶惑的时刻,也仍然镇定自若,她掌握着局势,控制着她的下属。
  “警督凯尔西,小姐。”这位警督自我介绍说。
  “凯尔西警督,你是想先到那边去看看体育馆,还是想先听听经过?”
  “我把医生带来了。”凯尔西说,“如果你愿意让他和我手下的两个人看看尸体在什么地方,我想先同你谈几句话。”
  “当然可以。请到我的起居室去。罗恩小姐,请你给医生和其他两位带路。”她接着又说,“我派了一位教师在那儿保护现场。”
  “谢谢你,小姐。”
  凯尔西跟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进了她的起居室。“是谁发现尸体的?”
  “舍监约翰逊小姐。有个女学生耳朵痛,约翰逊小姐起来护理她时,看到窗帘没拉好。她正要去拉窗帘的时候,注意到体育馆里有一盏灯亮着。凌晨一点那儿是不该有灯亮着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不加渲染地说。
  “说得很对。”凯尔西说,“约翰逊小姐现在在哪儿?”
  “如果你要见她,她在学校里。”
  “一会儿就要找她谈。请你继续说下去,小姐。”
  “约翰逊小姐去叫醒另一位教师查德威克小姐。她们决定出去查看一下。他们正要从边门出去,忽然听到一声枪响,于是她们就尽快奔向体育馆。到那儿之后——”
  警督打断了她的话。“谢谢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你说约翰逊小姐在这儿,那么以下的情况就请她来说给我听。
  不过,你也许愿意先告诉我一些有关被害人的情况。”
  “她的名字叫格雷斯·斯普林杰。”
  “她和你是否相处已久?”
  “不,她这学期刚来。以前的那位体育教师已离职到澳大利亚去任教了。”
  “关于这位斯普林杰小姐,你当时知道些什么?”
  “她的证明书都是极好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在这以前,你跟她本人并不相识吧?”
  “对”“你知不知道造成这~悲剧的原因?哪怕是极模糊地知道一些,也请你告诉我。她是否感到闷闷不乐?有没有那种倒霉的纠缠不清的事情?”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摇摇头说:‘哦一无所知。”她接着又说:“我可以说,这在我看来似乎是极不可能的事。她不是那种女人。”
  “你将会感到意外的。”凯尔西警督隐晦地说了一句。
  “我现在去把约翰逊小姐找来,好不好?”
  “好的。听她说完之后,我就去健身房——或者——你们叫什么?——体育馆。”
  ‘“这是今年新完成的本校增建部分。”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紧挨着游泳池,包括一个软式网球场以及其他设施。网球拍、拉克罗斯球和曲棍球的球棍都放在体育馆里①,还有一间陈游泳衣的房间。”
  (①拉克罗斯球:又译长曲棍球,是起源于北美的一种球类运动。—译注。)
  “有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明斯普林杰小姐为什么在夜里呆在体育馆?”
  “完全没有。”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毫不含糊地说。
  “很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现在我想跟约翰逊小姐谈谈。”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了出去,然后带着那位女舍监回到起居室。约翰逊小姐在发现尸体之后.有人给她灌了不少的白兰地压惊,结果使她变得有点饶舌了。
  “这位是警督凯尔西。”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定定神,埃尔斯佩思,告诉他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怕呀,”约翰逊小姐说,“真可怕!我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我真的不能相信。斯普林杰小姐竟也会遭人杀害!”
  凯尔西警督是个富有洞察力的人。如果他听到一句他认为异乎寻常或者值得追根究底的言语,他总是不惜打破常规把话追下去。
  “遇害的是斯普林杰小姐,你似乎认为这非常奇怪,是不是?”
  “嗯,是的,警督。你要知道,她身体很——很,根结实。非常强健。你可以想象得出,她就像那种能单枪匹马对付一个乃至两个窃贼的女人。”
  “窃贼?晤。”凯尔西警督说,“体育馆里有没有值得盗窃的东西?”
  “啊,没有,我确实看不出能有什么盗窃的。当然那儿有游泳衣和体育设备。”
  “这种东西只有顺手牵羊的小偷才会拿。”凯尔西表示同意,“要是我,我就认为犯不着为了这些东西去破门而入。顺便问一句,体育馆的门是不是被砸开的?”
  “哦,说真的,我从没想到去看一下。”约翰逊小姐说,“我是说,我们到那儿时门是开着的……”
  “门不是被人砸开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_“我明白了。”凯尔西说,“是用钥匙打开的。”他看着约;翰逊小姐说:“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斯普林杰小姐?”,“哦,真的,我说不上。我是说,不管怎样,她现在已经死了。”
  “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她。”凯尔西敏锐地说,他忽视了约翰逊小姐是个感情比较细致的人。
  “我认为不会有人太喜欢她。”约翰逊小姐说,“要知道,她专横自信。动辄顶撞别人,叫人难堪。不过我认为她非常能干,工作也很认真。你说是不是,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是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凯尔西把话从岔道上拉回到正题上来:“好,约翰逊小姐,让我们听你谈谈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的一个学生吉思耳痛,夜里发作起来把她痛醒了,她就跑到我这儿来。我去拿了点药。我把她送上床去睡之后,看见窗帘只拉上一半,我想要是她的窗子晚上不开的话,那么,这一夜还是别开窗比较好,因为有点风正从那个方向吹送来。当然,所有的学生总是开着窗睡的。有时候外国孩子会给我们添麻烦,但是我总是坚持——”
  “这些现在完全无关紧要,”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们的卫生总则不会使凯尔西警督感兴趣的。”
  “对,对,当然不感兴趣,”约翰逊小姐说,“哦,我说到我去关窗,这对我看到体育馆里有灯光,我真是惊奇极了。我看得一清二楚,没错。那灯光拟乎在移动。”
  “你是说那不是扭亮的电灯,而是手电筒的灯光,对不?”
  “对,对,那一定是手电筒的光。我随即想,‘天哪,夜里这时候有谁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当然我没想到窃贼,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想是很荒唐的。”
  “你想到什么了呢?”凯尔西问。
  约翰逊小姐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瞥了一眼,接着回答说:
  “咂,真的,我不知道我当时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是说,呃——呃,真的,我意思是说,我不会想到——”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断了她的话:“我猜想,约翰逊小姐以为,可能是我们的一个学生到那儿去同人幽会。”她说,“是不是这样,埃尔斯佩思?”
  约翰逊小姐喘着气说;“呕,对,当时确实这样想过。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意大利学生。外国姑娘比英国姑娘要早熟得多。”
  “不能抱有这种偏见。”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这儿曾有过许多英国学生想搞不适当的幽会。你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我当时也可能会这样想的。”
  “说下去。”凯尔西警督说。
  “所以,”约翰逊小姐接着说,“我想最好去把查德威克小姐叫醒,请她同我一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找查德威克小姐?”凯尔西问,“有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偏要挑这一位教师?”
  “哦,那是因为我不想打搅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约翰逊小姐说,“凡是我们不想去打搅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时候,我们总是去找查德威克小姐,这恐怕已成了我们的习惯了。
  你也许不知道,查德威克小姐在这儿多年,有很丰富的经验。”
  “好,反正你到查德威克小姐那儿去把她叫醒了,对不对?”凯尔西说。
  “对。她同意我们马上到那边去。我们等不及把衣服穿齐整以及做别的什么,只穿了件毛线衣和上装就从边门出去了。就在我们刚踏上那条小路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声从体育馆传来的枪声。于是我们尽快地沿着小路奔过去。我们当时真蠢,忘了带手电筒,看不清楚脚下走的路。我们绊了一两跤,但很快就到了那儿。体育馆的门开着,我们扭亮了电灯就——”
  凯尔西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你们到那儿时,那儿没有灯光?没有手电筒灯光,也没有其他的灯光,是不是?”
  “是的,体育馆里一片漆黑。我们把灯一打开,就看见她躺在那儿。她——”
  “可以了。”凯尔西警督和蔼地说,“关于她,你不必详细说了,我一会儿就到那儿去亲自看一看。你去那儿时路上没遇见人吗?”
  “没有”‘吃没听见有人逃跑吗?”
  “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学校里有没有别人听到枪声呢?’凯尔西望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问道。
  她摇摇头说,“‘没有。就我所知,没有。没有人说过听到枪声。体育馆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我怀疑这枪声人们是否能听得见。”
  “从校舍靠体育馆一边的房间也许能听得见吧?”
  “我想不大可能,除非有人留神等着听这样的声音。我认为这枪声肯定不会响得使人从睡梦中惊醒。”
  “好吧,谢谢你。”凯尔西警督说,“我现在到体育馆去。”
  “我愿意同你一起去。”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
  “要不要我也去?”约翰逊小姐问,”‘如果你要我去,我愿意去。我是说回避事情没有好处,对不对?我总是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正视它……”
  “谢谢你。”凯尔西警督说,“不必了,约翰逊小姐。我不想再加重你的负担了。”
  “真可怕。”约翰逊小姐说,“想到我以往不太喜欢她更叫人受不了。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在教员办公室里还发生了争论。我坚持认为对有些学生,体质较弱的学生,体育锻炼太多是有害的。斯普林杰小姐说我胡说,正是这些学生需要缎炼。她说她要使她们健壮起来,叫她们脱胎换骨。
  我对她说,实在她并非什么都懂,尽管她可能自以为什么都懂。毕竟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关于如何对待体弱或有病的学生.我所知道的远比她知道——比她生前知道的多,虽然我毫不怀疑斯普林杰小姐在双杠、跳马和网球教练方面通晓一切。但是,哦,天哪,现在我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昨晚那番话要是少说几句就好了。我想在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以后,一个人总是这么想的。真的,我确实怪我自己不好。”
  “亲爱的,你就坐在这儿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着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你就坐在这儿歇着,别去想你们俩之间已往那些无谓的争论了。如果我们对什么事都看法一致,那生活就会显得很单调无味了。”
  约翰逊小姐摇摇头坐了下来,接着打了个哈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跟着凯尔西走进了门厅。
  “我让她喝了不少白兰地,”她怀着歉意说,“使她变得有点儿咦叨,可是她并不糊涂,你看呢?”
  “不糊涂。”凯尔西说,“她把发生的事情说得相当清楚。”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带路走到边门。
  “约翰逊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是不是就从这条路出去的?”
  “是的。你看这条路直通向那条小路,沿着小路穿过那片山杜鹃花丛就是体育馆。”
  警督带着一支光度很强的手电筒,他和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快来到了体育馆,体育馆里灯火通明。
  “这建筑真不坏。”凯尔西看着体育馆说。
  “我们花了不少钱。”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不过我们负担得起。”她安详地补充了一句。
  体育馆门开着,里面相当宽敞,馆里有许多小衣柜,上面写着各种各样女孩子的名字。体育馆的一端是一排放网球拍和拉克罗斯球根的架子。有一扇边门通淋浴室和更衣室。凯尔西在门口停了下来,并不忙着进去。他手下的两个人已经忙了一阵。一位摄影师刚拍好照片,正在查看指纹的那个人抬起头来对凯尔西说:
  “你可以直接从地板上走过来,警督。你并不妨碍我们。
  这一头我们还没有查看好。”
  凯尔西向着跪在尸体旁边的法医走过去。法医在凯尔西走近他时抬起了头。
  “凶手是在距离她大约四英尺处开枪把她打死的。”他说,“子弹打穿了她的心脏。中弹后想必很快就死了。”
  “是从她前面打的吗?”
  “是的”“有多久了?”
  “估计一小时左右。”
  凯尔西点点头。他踱着步子转过身去,眼睛盯着查德威克小姐高大的身材。她表情严峻,像一条看家护院的狗,背墙站着。凯尔西在打量着她:约莫五十五岁,饱满的前额,蓬乱的灰白头发,嘴巴的钱条凸现出固执,但一点没有过度紧张的样子。他想,像这样的女人,虽然在乎时日常生活中可能被人忽视,但在紧要关头却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是查德威克小姐吧?”他问。
  “是的”“你是和约翰逊小姐一起出来发现尸体的,对不对?”
  “对。她刚才就像现在这样,已经死了。”
  “什么时间?”
  ‘哟翰逊小姐提醒我看表,我一看是十二点五十分。”
  凯尔西点点头。这同约翰逊小姐所说的时间是符合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低头看看死者。她那绿红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脸上生满了雀斑,下巴明显向前突出。瘦而结实的运动员身材,穿着厚实的深色毛线衫和花呢裙子。脚上是厚底皮靴,没穿袜子。
  “有没有凶器的痕迹?”凯尔西问。
  他手下的一个人摇摇头说:“一点也没有,警督。”
  “灯光是怎么回事?”
  “那边角上有一支手电筒。”
  “上面有指纹吗?”
  “有。是死者的。”
  “这么说,手电筒是她的。”凯尔西思量着说,“她带着手电筒到这儿来——为什么呢?”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在问他的手下人。同时又像在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和查德威克小姐。最后,他似乎专问后面两位:‘“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查德威克小姐摇摇头说:“一点也不知道。我猜想她可能遗留了什么东西在这儿——下午或是傍晚忘记把东西从这儿带走,然后再出来把它拿回去。可是半夜里来拿又似乎不大可能。”
  “如果她是半夜里来拿的,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凯尔西说。
  他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只有那头的网球拍架子,好像被人猛力向外拉过,有几只球拍散落在地板上。
  “当然。”查德威克小姐说,“她也可能是先看到灯光,就像后来约翰逊小姐那样,跑出来查看,我看最可能的就是这种情况。”
  “我认为你说得对。”凯尔西说,“只是有个小问题:她会单独一个人跑出来吗?”
  ‘哈的。”查德威克小姐毫不犹豫地说。
  凯尔西提醒她说:“约翰逊小姐是到你那儿把你叫醒了一块儿来的。”
  “我知道。”查德威克小姐说,“要是我看到那灯光,我也会这样做。我会去叫醒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或者范西塔特小姐,或者其他人。可是斯普林杰小姐不会这样,她会满不在乎——真的,她宁可自己单枪匹马去对付一个间进来的歹徒。”
  “还有一点,”警督说,“你同约翰逊小姐是从边门出来的,边门没有锁着吗?”
  “是的,没锁着。”
  “那可能就是斯普林杰小姐开的锁。”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论。”查德威克小姐说。
  “所以我们假定。”凯尔西说,“斯普林杰小姐看到外边健身房——体育馆——不论你们叫什么——看到这儿有灯光,她就出来查看,谁当时在这儿,谁就是枪杀她的凶手。”
  他转身朝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走去,她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你看这个想法对不对?”
  “我看完全不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我同意你说的第一部分。我们可以说斯普林杰小姐看到了这儿有灯光,然后她一个人跑出来查看。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是要说在这儿被她惊动的那个人竟会开枪打死她——一那我看似乎完全不可能。如果是一个同这儿不相干的闲人来到这儿,更可能的是他会逃跑,或者企图逃跑。一个人为什么要带着枪在半夜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呢?这是荒谬的,的确如此,荒谬!这儿没有值得盗窃的东西,当然更没有值得去为之行凶杀人的东西。”
  “你认为更可能的是斯普林杰小姐打搅了某种约会?”
  “这是个既自然而又最有可能的解释。”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但是这解释不了凶杀这件事,对吗?我这儿的学生是不会随身带手枪的,而他们可能去相会的小伙子似乎也完全不可能带手枪。”
  凯尔西同意这一点。“他至多有把小匕首。”他说,“还有另一个假定,”他继续说,“就是斯普林杰小姐到这儿来同一个男人相会——”
  查德威克小姐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哦,不会的。”她说,“斯普林杰小姐才不会呢。”
  “我说的不一定就是男女私会。”警督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凶杀是预谋好的,有人要杀害斯普林杰小姐,他们设法把她引到这儿来全面,然后把她一枪打死。”
第09章 鸽群中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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