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
“对了。”派克韦上校点头赞许。
“你开始能体会出我的意思了,是吗?”
“我想努力这样做,先生。”
“想还不够。你必须做成功。先去把朗尼给我找来。我有任务交给他。”
2
派克韦上校显然就要睡着了,就在此时,那个名叫朗尼的年轻人走进了房间。他身材高大,性情快乐,可是不大懂得规矩。
派克韦上校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让你钻到一所女子学校里去,你看怎样?”他问。
“女子学校?”这个年轻人扬起了眉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她们打算干什么?在上化学课的时候制造炸弹?”
“没有这种事。是一所有声誉的高级学校。芳草地。”
“芳草地!”这个年轻人吹了声口哨,“我难以相信!”
“闭上你那张不懂规矩的嘴,好好听我说。已故的拉马特的阿里·优素福亲王的表妹和惟一的近亲,谢斯塔公主,下学期要到芳草地去读书。直到现在,她一直是在瑞士上学。”
“我去做什么?去诱拐她?”
“当然不是。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她可能成为各方注意的焦点。我要你去注意事态的发展。我没法给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会出现什么人,可是如果有任何我们不欢迎的朋友对她感兴趣,你就汇报。注意观察,向我汇报,这就是你要做的事。”
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怎样钻进去注意观察呢?我去当美术教师吗?”
“请的教职员都是女的。”派克韦上校朝他看,心里在盘算着,“我想我得让你当一名花匠。”
“花匠?”
“对。我想你是懂得一些园艺的,对吗?”
“很对。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星期日《邮报》上办过一年‘你的花园’专栏。”
“嘿!”派克韦说,“这有什么!我用不着懂得园艺,就能办一个园艺专栏——只要去抄袭几本有红红绿绿插图的苗圃目录和一部园艺百科全书就行了。那种行话我全都知道。‘为什么不打破传统的束缚,使你的花园今年具有真正的热带风光?可爱的AmabellisG03siporia和一些奇妙的中国新杂交品种的SinensisMakafoolia。试种一些红艳含羞的美丽的SinistraHopa!ess①,虽不太耐寒,可是种在西边墙脚下可以长得很好。”
他停下来,露齿而笑,“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些傻瓜去买那些花,早霜一来,花就冻死了,他们后悔没有坚持照老样子去种墙头花和毋忘我花!不,我的孩子,我说的是真正的干话。朝手上吐口唾沫,拿起铁铲来干,和堆肥打交道,辛勤地用肥料覆盖花根、树根,使用荷兰锄头和各种锄头,挖掘深沟来种香豌豆——以及其他种种累死人的话儿。你能行吗?”
(①以上三组似是而非的拉丁文花卉学名,其实是在英语单词后面胡乱加上些拉丁文词尾。这些词组本身具有恢谐的涵义。AmabellisGossiporia意思是:可爱的搬弄是非的人。SinensisMakafoo1ia意思是:罪恶使人变傻瓜。SinistraHoPaless意思是:既不吉利又无希望。——译注。)
“我从小就是干这些活儿的!”
“当然,你干过。我认识你母亲。好吧!就这样说定了。”
“芳草地有园丁的空缺吗?”
“肯定有。”派克韦说,“英国的每个花园都缺人手。我给你写几封说好话的介绍信。你看吧,她们简直会抢着要你去。没有时间可浪费,夏季学期二十九号开学。”
“我干花匠的活儿,同时睁大眼睛看,对吗?”
“对,可是如果有哪个早熟的十几岁的姑娘对你有所举动而你有所反应,那就请上帝来帮助你吧。我可不希望没有多久你就让人家拎着耳朵踢出来。”
他拿过一张纸:“你想用什么名字?”
“叫亚当似乎很合适。”
“姓什么呢?”
“姓伊甸,你看怎样?”
“我可不太喜欢你的那种思路。叫作亚当·古德曼就很合适。去和詹森商量,编出一套你的简历,然后就开始工作吧。”他看了看手表,“我没有时间和你再谈下去。我不能让鲁宾逊等候。此刻他该到了。”
亚当(用他的新名字称呼他)正朝着门口走去,他停住了。
“鲁宾逊?”他好奇地问,“他要来吗?”
“我说过他要来的。”写字台上的电铃响了。“他来了,鲁宾逊先生总是那么准时。”
“告诉我,”亚当好奇地问,“他究竟是谁?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他的姓名,”派克韦说,“就是鲁宾逊先生。我只知道这些,所有其他的人也只知道这些。”
3
走进房间的那个人,不像是个名叫鲁宾逊的人,他也从来不可能叫鲁宾逊。他的名字可以叫作迪米特里厄斯,也可以叫作文萨克斯坦或是佩雷纳——尽管他并不一定叫这个或那个名字。他不一定是犹太人,或是希腊人,或是葡萄牙人,或是西班牙人,也不一定是南美洲人。他似乎最不可能是名叫鲁宾逊的英国人。他身体肥胖、衣服讲究,长着黄色的脸、忧郁的黑眼睛、宽阔的前额、露出大白牙的大嘴。他的手形状优美,保养得很好。他讲的是纯正的英语,丝毫不带外国腔。
他和派克韦上校彼此寒喧,有如两个在位的君王。他们互相讲了些客气话。
然后,当鲁宾逊先生接过一支雪茄烟的时候,派克韦说:
“承你惠予帮助,不胜感激。”
鲁宾逊先生点着雪茄烟,带着欣赏的神情品评烟味,最后他说:
“我亲爱的朋友,我在想——你知道,我经常能听到一些事情;我认识不少人,他们总是把事情告诉我。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派克韦上校对原因何在不加评论。
他说:
“我想你已经听说阿里·优素福亲王的飞机已经找到了吧?”
“是在上星期三。”鲁宾逊先生说,“驾驶员是年轻的罗林森。那是一次困难的飞行。可是飞机失事不是由于罗林森的过失。有人在飞机上捣了鬼——是个名叫艾哈迈德的人———他是高级机械师。他完全可靠一一或者说,罗林森认为他可靠。可是他并不可靠。现在他在新政权下得到了一个收入丰厚的工作。”
“原来是破坏!我们原先不能肯定。这是一件悲惨的事。”
“是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我说的是阿里·优素福——没有能力对付腐化和阴谋。他所受的公立学校教育是愚蠢的——至少这是我的看法。可是我们现在不去管他了,对吗?他是隔夜的新闻。没有什么比死去的国王更乏味的了。我们所关心的是死去的国王遗留下来的东西,你有你的关心法,我有我的关心法。”
“遗留下来的东西是——?”
鲁宾逊先生耸了耸肩。
“在日内瓦有笔不小的银行存款,在伦敦有笔不大的银行存款,在他自己的国家里有可观的资产,现在已经让光荣的新政权接收了———我听说为了瓜分资产闹得有些不和——最后还有一份小小的私人财物。”
“小?”
“这些东西是相对的。至少,体积小,随身携带很方便。”
“据我们所知。这些东西不在阿里·优素福身上。”
“不在。因为他把它们交给了年轻的罗林森。”
“你能肯定吗?”派克韦上校警觉地问。
“哎,我什么也不能肯定啊!”鲁宾逊先生抱歉地说,“王宫里总会有些流言斐语,不可能都是真话。可是有不少谣言是这样说的。”
“它们也不在年轻的罗林森身上。”
“既然这样,”鲁宾逊先生说,“想必有谁用其他方法把它们带出了拉马特。”
“什么其他方法?你知道吗?”
“罗林森收下珠宝之后到城里的一家咖啡馆去过。没有人看见他在咖啡馆里和任何人说话、和任何人接触。后来他到他姐姐住的里茨一萨沃伊饭店去了。他上了楼,在她的房间里呆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本人不在。然后他就到胜利广场边上的商业银行去兑换一张支票。他走出银行的时候,骚动正好开始了。学生们不知为什么在闹事。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离开广场。这时他马上到简易机场去,在机场,他由艾哈迈德中土陪同,检查了飞机。
“阿里·优素福开汽车去视察新的筑路工程,把汽车停在简易机场,和罗林森碰头,表示要乘飞机去作一次短距离飞行以便从空中视察水坝和新的筑路工程。他们起飞,就此一去不回。”
“你的推论是——?”
“我亲爱的朋友,和你的推论一样。既然他姐姐出去了,人家告诉他说她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为什么鲍勃·罗林森还要费了二十分钟呆在她的房间里?他给她留了一封至多只要三分钟就可以写好的便笺。其余的时间他又做了些什么?”
“你是说,他在他姐姐的行李中找到了适当的地方把珠宝藏了起来?”
“情况似乎是如此,不是吗?萨克利夫夫人就在同一天和其他英国人一道撤退。她带着她的女儿飞往亚丁。我相信她将在明天到达蒂尔伯里。”
派克韦点了点头。
“好好照顾她。”鲁宾逊先生说。
“我们是要好好照顾她。”派克韦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如果珠宝是在她那里,她就会处于危险之中。”他闭上眼睛,“我十分讨厌暴力行为。”
“你认为可能发生暴力行为?”
“这和不少人有利害关系。各种讨厌的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派克韦绷着脸说。
“他们当然会尔虞我诈。”鲁宾逊先生摇了摇头,“真是乱七八糟!”
派克韦上校婉转地问:“你本人在这件事里——啊——
是否有特殊关系?”
“我代表某个集团的利益。”鲁宾逊先生说。他的话音里赂有责怪之意:“那些宝石,其中有好些是由我的联合企业出售给已故亲王殿下的——是按照公平合理的价格出售的。至于我所代表的那些当事人,我可以大胆地说,已故的原主也会同意他们去寻觅那些珠宝的。我不想多说,这种事情很微妙。”
“你肯定是站在天使一边的哗。”派克韦上校微笑着说。
“啊,天使!天使一边——对。”他停了一下,“你是否知道,这里茨一萨沃饭店里,萨克利夫夫人和她女儿的房间两边住的是谁?”、派克韦上校似乎茫无所知。
“让我想一想——我相信我知道。在左边的是安吉莉卡·达·托莱多——一个西班牙女人——啊——在当地酒吧问当舞女。她实际上不一定是西班牙人,也不一定是个高明的舞女,但是她在顾客当中很红。在另外一边,据我所知,住的是一位和一些人结伴来游的学校教师。”
鲁宾逊先生赞许地笑了。
“你总是那样。我来告诉你消息,可是几乎每次你都早已知道了。”
“不,不。”派克韦上校彬彬有礼地否认。
“只限于我们两人之间说说。”鲁宾逊先生说,“我们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他们相互对视。
“我希望。”鲁宾逊先生说,他站起身来,“我们知道足够多的情况。”
第04章 旅客归来
1
“说真的:“萨克利夫夫人朗旅馆的窗外看,生气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回到英国的时候总是下雨,使得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似的。”
“我认为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詹尼弗说,“街上人人讲的都是英语!我们马上就能吃到真正的茶和点心,吃到面包、奶油、果酱和像样的蛋糕。”
“亲爱的,我希望你不要抱这种与世隔绝的思想。”萨克利夫夫人说,“如果你说你宁愿呆在家里,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带你出国,大老远地到波斯湾去?”
“我并不反对在外国呆一两个月。”詹尼弗说,“我只是说回来了我很高兴。”
“你现在给我让开,亲爱的,让我查查他们是不是把行李都送来了。说老实话,我真觉得——我一直觉得如今人都变坏了,不像战前那样。如果不是我留心看着东西,肯定那个人会在蒂尔伯里把我的绿色拉链旅行袋拿走。在蒂尔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老是在我们的行李旁边兜来兜去。后来我又在火车上看见他。我相信,你知道,这些小偷专等船靠岸,如果有谁举止慌张或是晕船,他们就会拿起人家的手提箱溜走。”
“哦,妈妈,你总是胡思乱想。”詹尼弗说,“你认为你遇到的人统统都是坏人。”
“他们大半是坏人。”萨克利夫夫人冷冷地说。
“英国人可不是坏人。”詹尼弗说。她是忠于英国的。
“那可更糟。”她母亲说,“谁也不会指望阿拉伯人是好人,可是在英国你会疏忽大意,坏人就更容易下手。现在让我来好好数一数。绿色大手提箱和黑色大手提箱,两个棕色小手提箱,拉链包,高尔夫球棒和网球拍,手提包,帆布手提箱——对,一、二、三、四、五、六——都对了。十四件全部在这里。”
“我们现在去喝茶,吃点心行吗?”詹尼弗说。
“喝茶?现在才三点钟。”
“我饿极了。”
“好吧,好吧。你自己会到楼下餐厅去吃吗?我真的想休息一下,然后打开行李,把我们今天过夜要用的东西拿出来。可惜你爸爸不能来接我们。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今天在泰恩河畔纽卡斯尔开重要的董事会议。应该首先想到他的妻子和女儿。特别是他有三个月没看见我们了。
你肯定会自己去餐厅吗?”
“天哪,妈妈,”詹尼弗说,“你当我几岁了?能给我点钱吗?我没有英国钱。”
她接过母亲给她的那张十先令钞票,带着嘲笑的神情走出房门。
床头电话的铃声响了。萨克利夫夫人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
“喂……是啊……是啊……我是萨克利夫夫人……”
有人敲门。萨克利夫夫人朝话筒说了声“请等一等”,放下话筒,走到房门口。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带着一个小工具包。
“我是修电灯的。”他轻快地说,“这套房间里的电灯有毛病。他们派我来检修。”
“哦——好的……”
她让开。修电灯的走了进来。
“浴室在哪里?”
“在里边——穿过另外一间卧室。”
她回到电话旁边。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名叫德里克·奥康纳。萨克利夫夫人,我能不能上楼到你房间里来?是关于你弟弟的事。”
“鲍勃的事?有——有他的消息?”
“我想——是的。”
“哦……哦,我明白了……好的,上来吧。房间在三楼,310室。”
她坐在床上。她已经明白是什么消息了。
很快就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让一个年轻人进来;这位年轻人得体地抑制着感情和她握手。
“你是从外交部来的吧?”
“我名叫德里克·奥康纳。我的上级派我来,因为似乎没有其他合适的人来把消息告诉你。”
“请告诉我。”萨克利夫夫人说,“他死了。是吗?”
“对,是这样的,萨克利夫夫人。他驾驶飞机把阿里·优素福亲王送出拉马特。他们的飞机在丛山中失事了。”
“为什么我没听说——为什么没人给我打电报到船上?”
“直到一两天前才得到确实消息。在这以前,只知道飞机失踪。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些希望。可是现在飞机残骸已经找到了。我相信你会感到一点安慰,是立即身死的。”
“亲王也死了吗?”
“是的。”
“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萨克利夫夫人说。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可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我知道鲍勃活不长。他尽是干些危险的事,你知道——老是驾驶新的飞机,试验新的特技飞行。过去四年里我很少见到他。啊,算了吧,没法改变人的脾气,对吧?”
“说得对。”她的客人说,“我想是改变不了的。”
“亨利总是说他迟早会摔死的。”她似乎从她丈夫的准确预言里得到一种伤心的安慰。一滴泪珠从她的面颊滚下,她去找她的手帕。“这是一个打击啊。”她说。
“我明白——我很难过。”
“当然,鲍勃没法脱身。”萨克利夫夫人说,“我是说他既然当上了亲王的飞机驾驶员,我也不会要他甩手不干。可他是有本领的飞行员。我可以肯定,撞到山头上不是他的过错。”
“不是,”奥康纳说,“肯定不是他的过错。能把亲王送出拉马特的惟一希望是无论在什么气候条件下都得飞行。那是一次很危险的飞行,结果出事了。”
萨克利夫夫人点了点头。
“我能够理解。”她说,“谢谢你来告诉我。”
“另外,”奥康纳说,“有点事我必须问你。你的弟弟有没有托你带什么东西回英国?”
“托我带东西?”萨克利夫夫人说,“你是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给你一包东西——一个小包裹,托你带回来交给在英国的什么人?”
她惊异地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会想到他要给我包裹?”
“有一个重要的包裹,我们想你弟弟可能托什么人把它带回来。那天他到旅馆来看过你——我说的是发生革命的那一天。”
“这我知道。他留了一封便笺。可是便笺里没讲什么——只是说第二天打网球或是打高尔夫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猜想在写便笺的时候,他不可能知道那天下午他就得驾驶飞机把亲王送出拉马特。”
“就说了这些?”
“便笺里?就这些。”
“你保存了那封便笺吗,萨克利夫夫人?”
“保存他留下的便笺?没有,我当然没有保存。里面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我把它撕碎扔掉了。我为什么要保存它?”
“没有理由。”奥康纳说,“我只是想——”
“想什么?”萨克利夫夫人不大高兴地说。
“我想是否有什么——其他的话暗藏在里面。毕竟——”他微笑,“你知道,有那种叫做密写墨水的东西。”
“密写墨水!”萨克利夫夫人带着十分厌恶的神气说,“你是说间谍小说里用的那种东西?”
“噢,恐怕我指的就是那种东西。”奥康纳很抱歉地说。
“多么傻的话啊。”萨克利夫夫人说,“我可以肯定鲍勃绝不会用密写墨水之类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用呢?他是个讲究实际、明白事理的好人。”一滴泪珠又流下她的面颊。
“哎呀,我的手提包到哪里去了?我要用手帕。也许我把手提包放在另一间房里了。”
“我去给你拿来。”奥康纳说。
他穿过房间里的门,突然止步;他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人在一只手提箱上弯着腰;这人惊慌地站起来瞪着他。
“我是修电灯的。”这个年轻人急忙说,“这里的电灯有毛病。”
奥康纳扳动电灯开关。
“我看电灯好像并没有毛病。”他和颜悦色地说。
“一定是他们把房间号码弄错了。”修电灯的人说。
他收拾好工具袋,匆匆溜出房间走进走廊。
奥康纳皱起眉头,从梳妆台上拿起手提包给萨克利夫夫人送去。
“对不起。”他说,一面拿起电话。
“我是310号房间。你们刚才是不是派了一个修电灯的来检修这里的电灯?好的……好的,我不挂断电话。”
他等着。
“没有派人来?我也估计你们没有派人来。不,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他放下电话,转身朝着萨克利夫夫人。
“这里的电灯全都没有毛病。”他说,“帐房间也没有派修电灯的人来。”
“那么这个人来干什么?他是个小偷?”
“他刚才可能是在偷东西。”
萨克利夫夫人急忙检查她的手提包。
“他没有拿走我手提包里的东西。钱都在包里。”
“你能肯定、萨克利夫夫人,能绝对肯定你弟弟没有交给你任何东西,让你打进行李带回家吗?”
“我可以绝对肯定,没有。”萨克利夫夫人说。
“或者交给你的女儿——你有个女儿,是吗?”
“是的。她现在正在楼下餐厅里喝茶吃点心。哦,我真害怕把鲍勃的消息告诉她。也许还是等我们回家以后再告诉她为好……”
“你弟弟可能会把什么东西交给她吗?”
“不可能,我可以肯定他不可能。”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奥康纳说,“那天他在你房间里等你的时候,可能把什么东西藏在你的行李里面。”
“可是鲍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这种想法简直是荒唐。”
“也并不那么荒唐。看起来阿里·优素福亲王可能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弟弟保管,而你弟弟认为把它和你的东西放在一起要比他自己保管安全得多。”
“我觉得这不可能。”萨克利夫夫人说。
“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允许我检查一下。”
“你的意思是要搜查我的行李?要拆开行李?”说到要拆开行李时,萨克利夫夫人提高了声音,仿佛要哭出来。
“真不该要求你拆行李。但这事情可能极为重要。你知道,我可以帮助你拆行李。”
他劝说着,“我经常替我母亲打行李。她说我非常会打行李。”
他施展出他的全部魅力,派克韦上校认为施展魅力是他的宝贵才能之一。
“啊,好吧。”萨克利夫夫人说,她让步了,“我想——如果像你说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的确是极为重要——”
“这可能极为重要,”德里克·奥康纳说,“啊,现在,”他朝她微笑,“我们就干起来吧。”
2
三刻钟之后詹尼弗喝好茶、吃好点心回来了。她朝房间看了看,惊异地透了一口气。
“妈妈,你干了些什么呀?”
“我们拆开了行李,”萨克利夫夫人不高兴地说,“现在我们再把行李打起来。这是奥康纳先生。这是我女儿詹尼弗。”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打了行李又拆行李呢?”
“别问我为什么2”她的母亲急促地说,“有那么一种想法,说是你鲍勃舅舅把什么东西放在我的行李里面带回来。
我想他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吧,詹尼弗?”
“鲍勃舅舅把东西交给我带回来?没有啊。你们把我的东西也打开了?”
“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拆开了。”德里克·奥康纳高高兴兴地说,“我们什么东西也没有找到,现在我们又把行李打起来。萨克利夫夫人,我想你该喝杯茶或是吃点什么东西了。我可以去给你叫点吃的东西吗?也许叫一份苏打白兰地吧?”他走过去打电话。
“我倒是想喝一杯茶。”萨克利夫夫人说。
“我吃了非常好的茶和点心。”詹尼弗说,“有面包、奶油,还有三明治和蛋糕;后来服务员又给我拿来一些三明治,因为我问他这样可以吗,他说可以。真有意思。”
奥康纳叫好了一份茶,然后熟练地、整整齐齐地把萨克利夫夫人的行李打好;萨克利夫夫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也不得不表示赞赏。
“你的母亲似乎把你训练得很会打行李。”她说。
“哦,各种零碎事情我都很会做。”奥康纳微笑着说。
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打行李、拆行李的技术完全是他在派克韦上校手下工作期间学来的。
“还有一件事,萨克利夫夫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当心你自己。”
“当心我自己?怎么个当心法?”
“哦,”奥康纳含糊其词地说,“革命是很微妙的事,它牵连到许多方面。你在伦敦呆的时间长吗?”
“我们打算明天到乡下去。我丈夫开汽车送我们去。”
“这就好了。可是——不要去冒任何危险。万一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就马上打电话,号码是999。”
“哦——!”詹尼弗兴致很高,“拔999号。我一直想打这个电话。”
“别傻了,詹尼弗。”她的母亲说。
3
当地报纸摘录:
昨日在地方法庭上有男子一名,以侵入亨利·萨克利夫先生的住宅企图盗窃的罪名受到控告。星期日上午,当他们全家在教堂做礼拜时,萨克利夫夫人的卧室遭到洗劫,室内一片混乱。当时厨房工作人员正在准备午餐,并未听见响声。此人离屋逃走时被警方拘捕。显然,他在作案时受到惊扰,因此空手而逃。此人自称其姓名为安德鲁·鲍尔,无固定住所,并当庭服罪。此人供称由于失业,因此希望偷到现钱。萨克利夫夫人的首饰,除随身佩带的几件外,均存放在银行保险库内。
“我和你说过要叫人来修理客厅里的落地窗。”这就是萨克利夫先生在家里对这起盗案所作的评论。
“亲爱的亨利,”萨克利夫夫人说,“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三个月不在家里。不管怎样,我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如果小偷要进屋,他们总有办法进来。”
她又看了看当地报纸,沉思地接着说:
“看他们说得多么有排场,‘厨房工作人员’。可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么回事,只有埃利斯太太,她年老耳聋,行动也不大方便,还有每星期日上午来帮忙的巴德韦尔家的傻女儿。”
“我不明白的是,”詹尼弗说,“警察怎么会知道有人正在我们家里偷东西,而且竟然能及时赶到把小偷抓住。”
“使人奇怪的是他什么东西也没拿走。”她母亲说。
“这你能肯定吗,琼?”她的丈夫说,“一开头你不是对此有怀疑吗?”
萨克利夫夫人恼怒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说得准的。我的卧室里给弄得乱槽槽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抽屉都拉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倒空了。我得把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过才能肯定——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没有看到那条最好的雅克马尔围巾。”
“对不起,妈妈。是我拿的。让风从船上映到地中海里去了。我借了那条围巾,我本来打算告诉你,可是后来忘记了。”
“说真的,詹尼弗,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借东西先要对我说一声。”
“我可以再吃点布丁吗?”詹尼弗说,把话题转移开去。
“我想可以。埃利斯太太真会做点心。即使和她说话老是要大声喊叫也值得。可是我真希望在学校里人家不会认为你太贪吃。你要记住芳草地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想到芳草地去读书。”詹尼弗说。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的表姐在芳草地读过书,据她说那里糟透了。他们费许多时间教学生怎样进出罗尔斯·罗伊斯牌轿车,教你和女王同进午餐时有些什么规矩。”
“行了,别说了,詹尼弗。”萨克利夫夫人说,“你应该懂得你能进芳草地是多么幸运啊。我告诉你吧,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肯收的。你进这所学校完全是靠了你父亲的重要地位和你罗莎蒙德姨妈的势力。你太幸运了。而且,”萨克利夫夫人说,“万一人家请你去和女王同进午餐,如果你知道那些规矩的话,那才好哩。”
“啊,好吧。”詹尼弗说,“我看女王经常会请些不懂得规矩的人去进午餐——非洲酋长、赛马骑师、阿拉伯族长。”
“非洲酋长举止最文雅了。”她的父亲说。他到加纳去作了一次短期业务旅行,最近刚回来。
“阿拉伯族长也是这样的。”萨克利夫夫人说,“他们真是彬彬有礼。”
“你记得那次阿拉伯族长请我们吃饭吗?”詹尼弗说,“你记得他把羊眼珠‘挖出来请你吃,鲍勃舅舅用肘轻轻推你教你别大惊小怪,快把羊眼珠吃下去吗?我是说如果有哪位阿拉伯族长在白金汉宫吃烤小羊的时候也是那样干的话,可就要叫女王吃一惊了,你说对吗?”
“行了,别说了,詹尼弗。”她的母亲结束了这一话题。
4
德里克·奥康纳坐在地方法院后排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座位上.当无固定住所的安德鲁·鲍尔因侵人住宅而被判处三个月的徒刑时,他拔了个博物馆区的号码打了电话。
“我们抓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身上什么东西部没有,”他说,“我们给了他很多的时间。”
“他是谁?是我们知道的人吗?”
“他好像是‘壁虎’那一帮人中间的一个。是个小角色。
他们雇用他来做这种事情。这人没有什么头脑,可是据说他干起事来一丝不苟。”
“他乖乖地接受了判决?”在电话线路的另一端,派克韦上校一面说,一面咧开嘴笑了。
“是的。活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傻瓜偶然偏离了正道。你不会把他和任何大买卖联系起来。他的价值,当然,就在这里。”
“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派克韦上校思考着,“你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看起来,不是吗,好像并没有东西可找?我们认为罗林森把东西藏在他姐姐那里,这个想法看来是错误的。”
“别人似乎也有这种想法。”
“这似乎太明显了。可能是故意要我们中圈套。”
“很可能是这样。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有许多可能性。那东西可能还在拉马特。也许藏在里茨一萨沃伊饭店里的什么地方,或者罗林森在到简易机场去的途中把它交给了什么人。鲁宾逊先生的暗示也可能有点道理。那东西也许落到了女人的手中。也可能那东西一直在萨克利夫夫人那里而她自己并不知道,把它连同没有用处的东西一起从船上扔进了红海。”
“要是这样。”他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就再好也没有了。”
“哦,先生,可是这东西值很多钱啊。”
“人的性命也值很多钱。”派克韦上校说。
第05章 芳草地来信
朱莉姬·厄普约翰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我现在已经住下来了,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有个女孩子也是这学期新来的,她名叫詹尼弗,我和她两人经常在一起。我们都非常喜欢打网球。她打得不坏。当她开球顺手的时候,球开得很急,可是常常不大顺手,她说她的球拍在波斯湾那里变弯了。那里很热。发生革命的时候她正好在那里。
我说那该多有意思啊,可是她说没有意思,她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她们给送进大使馆或是什么地方去,把革命场面给错过了。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很和气,可是她也怪可怕的——或者说,她会使人怕她。当你新来的时候,她对你客气。人人都在她背后管她叫“公牛”,或是“老牛”。里奇小姐教我们英国文学,她教得好极了。她讲到真正兴奋的时候,头发就披下来了。她的脸长得很怪,可是很激动人心,当她读莎士比亚作品时她的脸就变得和平时完全两样,表情就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那天她给我们讲伊阿古和他的感情①一一讲了许多关于妒嫉的事,说妒嫉会腐蚀你,使你难受,最后叫你发疯,使你要去伤害你所爱的人。讲得我们直打冷战,只有詹尼弗例外,因为什么东西部不会使她心乱。里奇小姐也教我们地理。我一直认为地理课枯燥无味,可是里奇小姐教起来并不枯燥。今天上午她告诉我们关于香料贸易的种种事情,那些人非要香料不可的道理,就是因为东西容易变质。
(①伊阿古:莎士比亚的悲剧《奥赛罗》中的反面角色。——译注。)
我开始跟劳里小姐学美术。她每星期来两次,还带我们到伦敦去参观美术馆。我们跟布朗歇小姐学法语。她不大会维持秩序。詹尼弗说法国人不会维持秩序。她也不生气,只是厌烦罢了。她说:
“总之,孩子们,你们把我烦死了!②”斯普林杰小姐太可怕了。她教体操和体育课。她长着一头姜黄色的头发,一热了身上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还有查德威克小姐(查迪)——从学校开办时起就一直在这里。她教数学,有点喜欢大惊小怪,可是人挺好。还有范西塔特小姐,有点像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第二,可是没有她那股劲儿。(②此句原文为法语。——译注。)
这里有许多外国女孩子,两个意大利人,一些德国人,一个有趣的瑞典人(她是个公主或是什么的),还有个女孩子一半是土耳其人、一半是波斯人,她说她本该和在飞机失事中摔死的阿里·优素福亲王结婚,可是詹尼弗说这话靠不住,谢斯塔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表妹,而人们总是应该和表妹结婚的。可是詹尼弗说亲王并不打算和她结婚。他喜欢别人。詹尼弗知道许多事情,可是她一般不大肯讲出来。
我猜想你不久就要去旅行了。别像上次那样忘记带你的护照:带上你的急救包,以防万一。
爱你的
朱莉姬
詹尼弗·萨克利夫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这里真不坏。我过得比想象的愉快得多。天气一直很好。昨天要我们做作文,题目是“好品德是否会过分?”我一点也写不出。下星期作文的题目是“试对比朱丽叶和苔丝狄蒙娜的性格。”这个题目也很无聊。你能给我买一只新网球拍吗?我知道去年秋天你把我的球拍送去重新穿过线——
可是用起来很不顺手。也许它弯了。我想学希腊语,可以吗?我喜欢学语言。下星期我们有些人要到伦敦去看芭蕾舞剧,是《天鹅湖》。这里的伙食好得很。昨天中午我吃了鸡,吃茶的时候有好吃的自制糕点。
我想不出其他的事告诉你——又有人来偷过你的东西吗?
爱你的女儿
詹尼弗
毕业班级的级长玛格丽特·戈尔一韦斯特写给她母亲的信:
亲爱的妈妈:
没有什么新闻可以告诉你。这学期我跟范西塔特小姐学德语。谣传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打算退休,由范西塔特小姐接替她,可是这种说法到现在已经讲了一年多了,我肯定它不是真的。我问过查德威克小姐(当然,我不敢去问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她对这件事很敏感。她说这肯定不可能,叫我不要听别人乱说。上星期二我们去看了芭蕾舞剧,是《天鹅湖》。像梦一般,美得无法形容。
英格里德公主很有趣。她的眼睛非常蓝,可是牙齿上带着矫正箍。来了两个新的德国女孩子,她们英语讲得挺好。
里奇小姐回来了;看上去气色很好。上学期她没有来,我们很惦记她。斯普林杰小姐是新来的体育教师。她专横得要命,谁也不喜欢她。可是她辅导你打网球却很在行。新来的女孩子中间有个叫詹尼弗·萨克利夫的,我想她网球会打得十分出色。她的反手打得不太有力。她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叫朱莉娅的女孩子。我们管她们叫“一对唧唧喳喳的小鸟!”
别忘了二十号来接我,好吗?运动会在六月十九号开。
爱你的
玛格丽特
安·沙普兰写给丹尼斯·拉斯伯恩的信:
亲爱的丹尼斯:
我要在开学以后的第三个星期才能休息。到那时我很想和你一起吃次饭。我的休息日将安排在星期六或星期日。我会告诉你的。
我发现在学校里工作相当有趣。可是谢天谢地,我不是个女教师!否则我可真要疯了。
永远是你的
安
约翰逊小姐写给她姐姐的信:
亲爱的伊迪丝:
这里一切如常。夏季学期总是令人愉快的。
花园里很美丽,我们请了一个新的花匠来当老布里格斯的助手——他又年轻、又健壮:而且长得很漂亮,这反而令人遗憾。女孩子们往往很痴。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没有提起退休的事,因此我希望她已经打消了退休的念头。范西塔特小姐不可能和她一样。说实话,如果她退休,我就不想留下来。
向迪克和孩子们致意,你见到奥立弗和凯特的时候,替我向他们问好。
你的亲爱的
埃尔斯佩思
昂热勒·布朗歇小姐写给勒内·杜邦的留在波尔多邮局的待领信件:
亲爱的勒内:
这里一切都好,虽然我自己并不感到有趣。女孩子们既不尊重人,也不懂规矩。可是我想最好还是不去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抱怨。跟这个女人打交道,可要当心点!
暂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告诉你。
苍蝇
范西塔特小姐写给她朋友的信:
亲爱的格洛里亚:
夏季学期顺利地开始了。新来的女孩子们十分令人满意。外国学生都逐渐安下心来了。我们的小公主(中东的,不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不大用功,可是我想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她的风度很迷人。
新来的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表现并不出色。女孩子们不喜欢她,而她对待她们也太专横了。这所学校毕竟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体育课成绩好坏影响不了我们的成败。她还非常喜欢打听别人的事。问了许许多多牵涉到个人私事的问题。这种举动使人很难堪,而且也缺乏教养。新来的法语教师布朗歇小姐和蔼可亲,可是她的水平达不到德皮小姐的标准。
开学的第一天险些出了事。维罗尼卡·卡尔顿一桑德韦斯夫人突然出现,她喝得酩酊大醉!要不是查德威克小姐发现了,拦住她,把她带开,就很可能闹出一场不愉快的事。那一对孪生姐妹可真叫人喜爱。
关于将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还没有说过任何肯定的话——可是从她的神态看来,她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芳草地的确是所了不起的学校,能继承它的传统,我将感到自豪。
你见到马乔里的时候,请代我致意。
永远是你的
埃莉诺
通过通常渠道送交派克韦上校的信:
说什么把一个男子汉送入险境!其实在这约有150名女性的地方,我是惟一身强力壮的男性。
公主殿下气派非几地来了。草莓红和粉蓝色的双色卡迪拉克轿车,里面坐着穿民族服装的中东显贵、巴黎时装样本式的显贵夫人和巴黎时装样本式的少女(即公主殿下)。第二天她穿上学校制服,我访直认不出她了。跟她建立友好关系并无困难。她也注意发展友谊。她以天真可爱的神态问我各种花草的名称,就在这时候,一个脸上长雀班、一头红头发、嗓音像秧鸡的女妖魔朝她;中了过来,把她从我的旁边带走了。她本不愿意走开。我对这种戴着面纱长大的、端庄的东方姑娘素有了解。我看这一位想必是在瑞士求学期间取得了一些处世经验。
那个女妖魔,即体育教师斯普林杰小姐,又回来把我教训了一通。说什么花园工作人员不许跟学生交谈,等等。接下来我表示了无辜受责的惊讶。“我很抱歉,小姐。那位年轻小姐问我这里种的翠雀花叫什么名字。我猜想她的国家里没有这种花。”很容易就把这个女妖魔的火气平了下去,到后来把她逗得几乎痴笑了起来。布尔斯特罗德小姐的女秘书不大好对付。她是那种出身于中上层社会的妇女。法语教师比较肯合作。她有点假正经,看上去胆小如鼠,但是实际上并不那么胆小。我还跟三个爱傻笑的女孩子交上了朋友,她们的名字是帕梅拉、洛伊斯和玛丽,姓什么不详,可是都来自贵族家庭。
有个查德威克小姐,经验丰富而且严厉,她总是警惕地注意着我,因此我得小心别弄坏自己的名誉。
我的上司,布里格斯是个老顽固,他的主要话题是“早先时候日子多好”,我猜想那时候他是五个花匠中的第四把手。他对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有牢骚,可是对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本人却是满怀敬意。我也是如此。她跟我讲过几句话(很客气),可是我很不安,感到她能一眼看穿,把我了解得清清楚楚。
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凶兆——可是我满怀希望地等着。
第06章 学期的最初几天
1
在女教师公用休息室里大家在交换新闻。在国外的旅行,看过的戏,参观过的美术展览。照片在传来传去。彩色幻灯片眼看就要泛滥成灾。所有的摄影迷,都要人家来看自己的照片,而不愿意被逼着去看别人的照片。
现在她们不再谈私人的事了。她们对新体育馆既批评又赞扬。大家承认它是座漂亮的建筑物,可是很自然,人人都想从这方面或那方面来改进它的设计。然后对新来的女孩子们加以评论,总的说来,评语是好的。
大家跟两位新来的教师进行了愉快的简短交谈。布朗歇小姐以前来过英国吗?是从法国的什么地方来的?布朗歇小姐回答得彬彬有礼,可是很拘谨。
斯普林杰小姐比较愿意多谈。
她讲话干脆有力。几乎可以说是在给你讲课。讲题:斯普林杰小姐之优点。讲的是人家多么喜欢和她共事,女校长如何以感激的心情采纳她的建议,并将课程表作了相应的修改。
斯普林杰小姐并不敏感。她看不出听众听得不耐烦,约翰逊小姐只好温和地问道:
“尽管如此,我想你的意见也并不总是——嗯——让人家照原样采纳的吧。”
“你对别人的忘恩负义要有所准备,”斯普林杰小姐说。
她的嗓门本来就很响,现在变得更响了。“麻烦的是人们都是那么胆小——不愿面对现实。他们往往宁愿不去正视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我可不是这样。我是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我不止一次地揭发人家的丑事——把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嗅觉很灵——我闻出气味不正,就紧迫不舍——直到我的猎物束手就擒才罢休。”她放声哈哈大笑,“我认为只有生活上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人才配在学校里教书。如果谁有什么事情想隐瞒,很快就会让别人发觉。啊!如果把我所发现的事情讲点给你们听听,准会叫你们大吃一惊。那些事情你们做梦也想不到。”
“揭发人家使你心里高兴,对吗?”布朗歇小姐说。
“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尽我的责任罢了,可是没有人支持我。松松垮垮到这种地步。所以我辞职了——以表示抗议。”
她朝四面环视一周,又开朗地放声哈哈大笑。
“我希望这里谁也没有什么事情要隐瞒。”她兴高采烈地说。
没人感到有趣。可是斯普林杰小姐不是那种能察言观色的女人。
2
“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布尔斯特罗德小姐?”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放下笔,抬头看着女舍监约翰逊小姐胀红了的脸“可以,约翰逊小姐。”
“那个名叫谢斯塔的女孩子——那个埃及或是什么地方的女孩子……”
“她怎么啦?”
“是关于她的——呢——内衣。”
布尔斯持罗德小姐扬起了眉毛,她感到奇怪,可是耐心地听着。
“她的——呢——她的紧身胸衣。”
“她的奶罩怎么了?”
“呢——那不是普通的奶罩——我的意思是它并不是把她的胸部罩在里面。而是——呃——毫无必要地——把它顶起来。”
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咬着嘴唇忍住不笑,她和约翰逊小姐谈话时常常如此。
“也许我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她一本正经地说。
于是举行了一个调查会。约翰逊小姐把那件犯了错误的新奇玩意儿拿起来示众,而谢斯塔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
“都是这种钢丝和——呃——鲸鱼骨硬衬起的作用。”
约翰逊小姐不赞成地说。
谢斯塔起劲地加以解释。
“可是你看,我的胸部并不很大——太不够大了。我不大像个女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的是——要让人家看出她是个女人而不是个男孩子。”
“你不用着急嘛!你才十五岁。”约翰逊小姐说。
“十五岁——那就该是个女人啦!我看上去像个女人,对吗?”
她向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诉说着。布尔斯特罗德小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的胸部很不像样。因此我要我的胸部像点样子,你明白吗?”
“我完全明白。”布尔斯特罗德小姐说,“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在学校里你周围大半是英国女孩子。
十五岁的英国女孩子往往还不是女人。我希望我的女孩子们不要过分化妆,要穿适合身体发育的衣服。我建议,当你打扮起来参加交谊会或是上伦敦去时,可以戴上奶罩,可是不要在学校里天天都戴。在我们这里要参加很多体育运动,因此衣服要宽松,以便身体能自由活动。”
“真吃不消——又是跑,又是跳。”谢斯塔绷着脸说,“还有体育课。我不喜欢斯普林杰小姐——她总是说‘快点,快点,不要慢腾腾的。’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