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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39

_5 阿加莎(英)
  “大卫·汉特(罗莎琳的哥哥)在他抵达的当天晚上曾经去看过他。大卫·汉特告诉警方,那家伙写信给他,说自己是罗勃·安得海的朋友,目前非常穷困,所以他就应他妹妹的请求,到史泰格去看那家伙,给了他五镑。他就是这么说,而且一口咬定没错!当然,警方对碧翠丝所听到的话会保守秘密。”
  “大卫·汉特说他以前不认识那个人?”
  “他是这么说。无论如何,我猜他从来没见过安得海。”
  “那罗莎琳·柯罗德呢?”
  “警方要她去看看认不认识死者,结果她说死者是陌生人。”
  “喔,”波洛说,“那不就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是吗?”罗力率直地说,“我觉得没用。如果死者是罗勃·安得海,罗莎琳就根本不能算是我伯伯的太太,也不能继承他一分钱。在这种情形下,你想她会认他吗?”
  “你不信任她?”
  “他们俩我都不相信。”
  “可是一定有很多人能证明死者到底是不是安得海吗?”
  “好像不大容易,所以我才来麻烦你。他在英国没有亲人——而且他一向很孤僻。我本来以为可以找他以前的佣人或者朋友——可是打完仗之后,什么都变了,很多人都不知去向。我实在不知道从何着手——何况我也没时间,我是农人,人手很缺乏。”
  “为什么找我呢?”波洛问。
  罗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又是鬼魂指引来的?”他喃喃道。
  “老天!不是,不是,”罗力吓了一跳,“老实说,”他顿一顿,接着说: “我听一个人提起过你——说你对这种事很内行。我不知道你收多少费用——我想一定很高,我们目前实在很穷,不过大家凑凑应该还是可以凑出来。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赫邱里·波洛缓缓地说:“好,也许我可以帮你的忙。”
  他又清晰地回忆起俱乐部的那一幕:那个烦人的家伙、折报纸的声音、单调的声音……
  那个名字……他听过那个名字……一定很快就会回想起来。要不然,也可以问问麦隆。不,他想起来了,波特,波特少校。
  赫邱里·波洛站起来。
  “你今天下午能再来一趟吗?柯罗德先生。”
  “这——我不知道。好吧,我想可以来。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大概查不出结果吧?”
  他惊讶而不敢相信地看着波洛。要是波洛能抗拒炫耀的心理,未免太过于伟大了——只是他没有。他一边在脑中回想往事,一边庄重地说:“我有我的办法,柯罗德先生。”
  这句话显然恰到好处,罗力露出万分尊敬的心情,说:
  “是,是的……当然……说真的……我实在不知道你们怎么这么有本事。”
  波洛并没有明白告诉他。
  罗力走后,波洛坐下来,写了张便条交给乔治,要他拿到“加冕俱乐部”听候回音。
  答复非常令人满意,波特少校向赫邱里·波洛问好,并且答应下午五点在坎普顿山艾吉威街七十九号见波洛和他朋友。
  四点半的时候,罗力·柯罗德再度出现了。
  “运气好吗?波洛先生。”
  “喔,好得很,我们现在去见罗勃·安得海上校的一个老朋友。”
  “什么?”罗力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看波洛的眼光,就像小孩子看着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白免一样地惊奇,“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有本事——才短短几个小时……”
  波洛故意一挥手,尽量露出谦虚的态度。他不想说明这场魔术是怎么变的,人人都有的虚荣心使他很高兴让罗力留下深刻的印象。
  两人出门之后,雇了一辆计程车,直驶坎普顿山。
  波特少校住在一栋破旧小房子的二楼,一个表情愉快、不甚整洁的女人带他们上楼。这是个方形房间,四周有画架,上面摆了些不太好的体育刊物。地上有两张地毯——质地很好,颜色也很可爱,但却已经非常陈旧了。波洛发现地板中间有块新漆过的地方,但是旁边却又旧又破,他知道这儿原先一定有过更好的地毯——目前非常值钱。他抬头看看挺直地站在火炉边、穿着剪裁良好的旧西装的男人,知道这一定就是从陆军退伍的波特少校,目前生活非常窘困。一年比一年重的税金和物价,使这匹老战马几乎再也经不起打击。但是波洛猜想,有些事是他到死都要拼命维持的——就像加入俱乐部之类的事。
  波特少校带点抽搐地说:
  “我恐怕不记得见过你了,波洛先生,你说是在俱乐部见过?两年以前?不过我当然久仰你的大名。”
  “这位是罗力·柯罗德先生。”波洛说。
  波特少校点头为礼。
  “你好,”他说,“真抱歉,没有雪利酒待客,老实说,我的酒商存货都被炸光了。杜松子酒怎么样?我老觉得不大干净,或者来点啤酒?”
  他们要了啤酒,波特少校拿出烟盒,“抽烟吗?”波洛接受了一枝,少校用火柴替他点着。
  “我知道你不抽,”少校对罗力说,“不介意我抽烟斗吧?”
  说着就呼噜呼噜地抽了起来。
  “好了,”前奏曲演奏完之后,波特少校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波洛说:“你大概看到报上说温斯礼村死了一个人的消息吧?”
  波特摇摇头。
  “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个人姓亚登,恩纳可·亚登。”
  波特仍旧摇摇头。
  “别人发现他死在史泰格旅馆,后脑被敲碎了。”
  波特皱皱眉头。
  “我想想看……对了,我的确看过……好几天了吧。”
  “对,我这儿有一张照片……是从报上剪下来的,恐怕不大清楚。我们想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波特少校。”
  他把所找到的最清楚的死者照片递过去。
  波特少校接到手中,皱眉看了一会儿。
  “等一下,”少校拿出眼镜,在鼻梁上调整好位置,再度仔细看那张照片——接着,他忽然叫了一声。
  “上帝保佑我!”他说,“真他妈的!”
  “你认识这个人?少校。”
  “当然认识,是安得海——罗勃·安得海。”
  “肯定吗?”罗力用胜利的口吻说。
  “当然肯定。明明就是罗勃·安得海嘛!我对谁都敢发誓。”
  2
  电话铃响了,绫恩过去接。是罗力的声音。
  “绫恩吗?”
  “是罗力?”
  她的声音似乎有点失望。他说:“你忙些什么?好多天没看到你了。”
  “喔……还不都是家里的杂事。拿菜篮买鱼,排队等难吃的蛋糕什么的,住在家里就是这样。”
  “我想见你,有事告诉你。”
  “什么事?”
  他轻轻一笑。
  “好消息。我们在若兰小林见。我在那边翻土。”
  好消息?绫恩放下电话。罗力·柯罗德有什么好消息?金钱方面?是不是那头公牛卖了比他意料中高的价钱?
  不,她想一定不只这样。她走到若兰小林时,罗力放下曳引机走向她。
  “嗨,绫恩。”
  “怎么了?罗力,你看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他笑了起来。
  “我想一定会,我们的运气来了,绫恩!”
  “为什么?”
  “记不记得老杰若米提过一个叫赫邱里·波洛的人?”
  “赫邱里·波洛?”绫恩皱眉想了想,“对,我记得……”
  “很久以前了,还在打仗的时候,有一次空袭,他们在那个阴森森的俱乐部里。”
  “怎么样?”绫恩不耐烦地问。
  “那家伙穿的衣服很奇怪,法国人……也可能是比利时人。怪怪的,不过的确很有本事。”
  绫恩皱皱眉:
  “他不是……侦探吗?”
  “对,你知道,有个家伙在史泰格被人杀死了。我没跟你提过,可是我一直觉得他很可能就是罗莎琳·柯罗德的前夫。”
  绫恩笑了起来。
  “就只因为他自称是恩纳可·亚登?真是荒唐!”
  “不,未必荒唐,我的女孩,老史班斯要罗莎琳去看死者,她坚决发誓说他不是她丈夫。”
  “那不就结了?”
  “也许,”罗力说,“如果没有我的话。”
  “如果没有你?你怎么了?”
  “我去找那个赫邱里·波洛,告诉他我们还想找人参考一下意见,问他能不能找到真正认识罗勃·安得海的人?哇!他可真了不起!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兔子一样棒!才几个小时,他就找到安得海最好的朋友——一个姓波特的老头,”罗力停下来喘口气,接着又兴奋地格格笑起来,“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绫恩,督察要我保密,可是我迫不及待想告诉你——死者就是罗勃·安得海。”
  “什么?”绫恩猛然后退一步,茫然地看着罗力。
  “是罗勃·安得海本人,波特一点都不怀疑。所以你知道,绫恩……”罗力激动得提高了声音,“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赢了!我们打倒了那些该死的骗子!”
  “什么该死的骗子?”
  “汉特跟他妹妹啊。他们……请便吧,罗莎琳得不到戈登的钱,都是我们的了。我们的!戈登娶罗莎琳之前所立的遗嘱仍然有效,他的遗产就由我们大家平分了,我可以得到四分之一,你懂了吗?要是她嫁给戈登的时候,她前夫还活着,那她和戈登的婚姻根本就无效。”
  “你……肯定吗?”
  他凝视她,初次露出些微徽困惑的表情。
  “当然肯定,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嘛!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一切都和戈登所希望的完全一样。一切都和那对宝贝没有来搅和之前完全一样。”
  一切都是老样子,绫恩想,只是你不能抹杀那件已经发生的事,你不能假装没发生过那件事。她缓缓地说,“那他们怎么办呢?”
  “嗯?”她发现罗力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也许回他们的老家吧。我想……你知道……”她看出他逐渐领悟了,“对,我想我们该为她出点力。我是说,她的确是诚心诚意嫁给戈登,她一定真的以为她前夫死了。这不是她的错。对,我们应该替她想点办法——给她足够的生活费,由我们大家平分。”
  “你很喜欢她,对不对?”绫恩说。
  “这……不错,”他考虑了一下,“从某一方面来说,我确实喜欢她。她是个好孩子,看到母牛就认得出来。”
  “我却不认得。”绫恩说。
  “喔,你会学会的。”罗力亲切地说。
  “那……大卫呢?”
  罗力不高兴地皱皱眉。
  “他去死吧!反正从来也不是他的钱,他只是赖着他妹妹吃软饭。”
  “不,罗力,不是那么回事……不是,他不是寄生虫,他是——他是个冒险家,也许……”
  “还是个血腥的刽子手!”
  她喘着气说:“你是什么意思?”
  “简单得很,你想是谁杀了安得海呢?”
  她喊道:“我不信!我不信!”
  “当然是他杀了安得海!不然还会是谁?那天他也在村子里,搭五点半火车来的,我到火车站有事,刚好远远看到他。”
  绫恩尖声说:“可是他那天晚上回伦敦去了。”
  “那是杀了安得海以后的事。”罗力胜利地说。
  “你不该这么说,罗力。安得海是几点遇害的?”
  “这……我不大清楚!”罗力缓缓地思考了一下,“我想要等明天审讯的时候才知道,大概是九点到十点之间。”
  “大卫搭九点二十的火车回伦敦。”
  “咦?你怎么知道?绫恩。”
  “我……我碰到他……他跑去赶火车。”
  “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赶上?”
  “他后来从伦敦打电话给我。”
  罗力生气地皱起眉头。
  “他打电话给你干什么?听着,绫恩,要是……”
  “喔,那有什么关系?罗力。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他赶上火车了。”
  “他有足够的时间先杀死安得海,再跑去赶火车。”
  “可是如果是九点以后下手就来不及了。”
  “也可能是九点以前动手的。”但是他的声音已经不那么肯定了。
  绫恩半闭上眼睛。这是事实吗?大卫喘着气、咒骂着从树林中出现的时候,真的刚杀过人,却又把她拥进怀里吗?她想起他奇怪而兴奋的样子,鲁莽的心情。是因为杀了人的关系?有可能,她不得不承认。大卫和谋杀真的毫不相关?他会杀一个从来没伤害过他的人吗?——一个从往日回来的鬼魂?那人惟一的过错就是妨碍罗莎琳继承一大笔钱——妨碍大卫享用罗莎琳的钱。
  她喃喃道:“他为什么要杀安得海?”
  “老天,绫恩,你可真问得出口!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吗?如果安得海还活着,那些钱就都是我们的了!而且安得海还敲诈他呢。”
  喔,那就更对了,大卫很可能杀勒索他的人——事实上,如果真有人勒索他,他不是准会杀掉对方吗?对,一切都很符合当时的情形,大卫那么匆忙,那么激动——粗野得甚至有点生气的吻。后来,他又对她说:“我最好走得远远的。”
  她仿佛听到罗力的声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问道:“怎么了?绫恩,你没事吧?”
  “当然。”
  “好,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那么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转身看着山脚下的长柳居,“谢谢老天,我们现在可以把这地方稍微弄漂亮点了——添购一些省力的装备——准备迎接你。我不希望你过得不舒服。”
  那就是她的家——那栋房子,她和罗力的家。
  有一天早上八点钟,大卫会被吊死……
  3
  大卫脸色苍白而坚定,双手握住罗莎琳的肩膀,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
  “没事的,我告诉你,什么事都没有。不过你一定要头脑冷静,一切都听我的。”
  “要是他们把你带走怎么办?你说过的!你说他们可能会把你带走。”
  “不错,有这种可能,但是不会待多久。只要你保持冷静的头脑,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会照你的话去做,大卫。”
  “这才是个好女孩!罗莎琳,你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坚持你的说法,坚决否认死者是你丈夫罗勃·安得海。”
  “他们会骗我说些不是我心里想说的话。”
  “不会——他们不会,我不是说过吗?一切都没问题。”
  “不,错了——一切都错了。我们不应该要不属于我们的钱,大卫,我夜里常常失眠,一直想着这件事。我们拿了不属于我们的钱,所以上帝现在要惩罚我们了。”
  他皱眉看着她,她崩溃了——对,她确实崩溃了,这就是她的弱点,她的良心始终没有得到平静。现在,除非他运气好透了,否则她就要完全崩溃了。好,只有一个办法。
  “听我说,罗莎琳,”他温和地说,“你希望我被吊死吗?”
  她害怕地睁大了眼睛。
  “喔,大卫,你不会……他们不可能……”
  “只有一个人能弄死我——你。只要你一承认,不管是用表情、手势,或者语言表示死者可能是安得海,就等于在我脖子上套上了绳子。你懂吗?”
  对,这一下可抓到要害了。她害怕地张大眼睛望着他。
  “我真傻,大卫。”
  “不,你不傻,何况你也用不着聪明。你只要郑重发誓说死者不是你丈夫就够了。你做得到吗?”
  她点点头。
  “要是你愿意,装得傻一点也好,假装不懂他们问你的问题。不会有什么坏处。不过一定要记住我告诉你的事,盖松会照顾你,他是个很能干的律师——所以我才聘请他。审讯的时候他会到场保护你,不让你受激烈的质问。可是就连对他,你都一定要坚持你的说法。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自作聪明,以为你可以用你自己编的话帮我忙。”
  “我会的,大卫,我一切都会照你的话做。”
  “好女孩。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离开这儿,到法国南部或者美国去。多注重自己身体,不要老是半夜胡思乱想,把身体弄坏了。吃点医生给你开的安眠药——衍化物什么的,每天晚上吃一颗,开心一点,别忘了我们的好时光才刚开始呢!”
  “现在……”他看看自己的手表,“审讯的时间快到了,十一点开庭。”
  他环顾一下这个长方形的美丽起居室。漂亮、舒服、豪华,他享受过了。的确是栋好房子,也许,就从此永别了。
  她给自己惹上了麻烦——这已经毫无疑问了。可是即使是现在,他也并不后悔。至于未来,可得靠运气了。他想:不管这潮水是不是对我们有利,我们都必须接受它的来临。
  他看看罗莎琳,她正用大眼睛哀求似地看着他,他立刻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没杀他,罗莎琳,”他温柔地说,“我可以对任何一个神明发誓,我真的没有杀他。”
  4
  审讯的地点定在玉米市场。验尸官斐马许先生个子矮小,很爱挑剔,他戴着眼镜,十分了解自己的重要性。
  他身边坐着高大的史班斯督察,一个留着黑色大胡子,看来像是外国人的男人,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上。柯罗德一家子:杰若米·柯罗德夫妇、林尼尔·柯罗德夫妇、罗力·柯罗德、马区蒙太太,还有绫恩全都来了。波特少校单独坐着,似乎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大卫和罗莎琳到得最晚,另外坐在一旁。
  验尸官清清喉咙,看看由九位地方名流组成的陪审团,展开程序。
  皮考克巡官……
  范恩警员……
  林尼尔·柯罗德医生……
  “葛莱蒂·爱特金去找你的时候,你正在史泰格旅馆替一名病人治疗。她怎么说?”
  “她告诉我,五号房间的客人躺在地板上死了。”
  “于是你就到五号房去?”
  “是的。”
  “能不能形容一下你发现什么?”
  柯罗德医生描述了一番:一个男人尸体……面朝下……后脑受伤……火钳。
  “致命伤是上述火钳造成的?”
  “有一部分毫无疑问是。”
  “凶手敲打了很多下?”
  “是的。我没有仔细检查,因为我认为在警方抵达之前,最好不要移动或者触摸尸体。”
  “你做得很对,那个人死了吗?”
  “是的,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你认为有多久?”
  “我不敢肯定。至少有十一小时……也可能十三或十四小时——不妨说是前一天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之间吧。”
  “谢谢你,柯罗德医生。”
  接下来轮到法医,他详细地形容了伤口:下巴有磨伤及红肿,后脑被敲击五、六下,有些甚至是故意在死者死后加上的。
  “是极端的暴行?”
  “对极了。”
  “造成那些伤势需要很大力气吗?”
  “不……不用,不一定要。只要抓住火钳的钳子部分,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以挥动,火钳头上的重钢球就是很可怕的武器。如果情绪很激动,即使很娇弱的人也能造成这种伤势。”
  “谢谢你,医生。”
  接下来是死尸的细节:营养良好、健康、四十五岁左右,没有疾病的迹象——心、肺等功能都非常良好。
  碧翠丝·李平考特证明死者到旅馆的时间,他登记的姓名是恩纳可·亚登,来自开普顿。
  “死者有没有给你看配给卡?”
  “没有,先生。”
  “你有没有要求他给你看?”
  “起先没有,因为我不知道他要住多久。”
  “可是后来你向他要过?”
  “是的,先生。他是星期五到的,星期六我就跟他说,要是打算住五天以上,就请他把配给卡给我看。”
  “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给我。”
  “可是事实上没有?”
  “没有。”
  “他没说是弄丢了或者根本没有?”
  “喔,没有。他只说:‘我找出来就给你。’”
  “李平考特小姐,星期六晚上你是否偶然听到某一段对话?”
  碧翠丝·李平考特花了很大的功夫解释她为什么要到四号房间,然后才说出她的故事。验尸官不时机敏地指引她。
  “谢谢你。你有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段话?”
  “有,我告诉过罗力·柯罗德先生。”
  “你为什么告诉柯罗德先生?”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碧翠丝红着脸答道。
  一个高个子男人(盖松先生)站起来,要求发问。
  “死者和大卫·汉特交谈时,有没有确实说出他本人就是罗勃·安得海?”
  “没……没有,他没说过。”
  “事实上,他提到‘罗勃·安得海’的口气,就像罗勃·安得海根本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是……是的。”
  “谢谢你。验尸宫先生,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碧翠丝·李平考特坐下来,接着传罗力·柯罗德。
  他证实碧翠丝把那段对话告诉过他,又说明他和死者见面的经过。
  “他最后对你说:‘要是没有我合作,我看你是证明不了那个。’他所说的 ‘那个’,就是指罗勃·安得海还活着的事?”
  “他是这么说,没错。而且他还笑了。”
  “他笑了,是吗?你觉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喔……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要我开个价钱,可是后来我又想……”
  “柯罗德先生——你后来怎么想并不重要,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那次见面之后,你就设法找寻认识罗勃·安得海的人?后来在某些帮助之下成功了?”
  罗力点点头。
  “是的。”
  “你离开死者的时候是几点?”
  “就我所记得,应该是差五分九点。”
  “你是照什么来判断当时的时间?”
  “我走到街上的时候,听到有一家人家的窗口开着。传出九点报告新闻的报时音响。”
  “死者有没有说另外一位客人什么时候会到?”
  “他说‘随时’。”
  “他没提到姓名?”
  “没有。”
  “大卫·汉特。”
  瘦高个子的年轻人带着挑战的表情站在验尸官面前时,温斯礼村的居民都引颈看着他,人群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窃窃私语。
  验尸宫迅速问了些必要的前言,又接着说:
  “星期六晚上,你去看过死者?”
  “是的,我接到他求助的信,信上还说他在非洲的时候认识我妹夫。”
  “你把信带来了吗?”
  “没有,我从来不保留信件。”
  “你刚才听到碧翠丝·李平考特小姐说明她听到你和死者谈话的内容了。她说的是事实吗?”
  “根本不对。死者提到认识我已故的妹夫,又抱怨他自己倒霉落魄,要求我在经济上帮助他,而且他相信将来还得起。”
  “他有没有说罗勃·安得海还活在世上?”
  大卫微微—笑。
  “当然没有。他说:‘要是罗勃还活着,一定会帮助我。’”
  “这和碧翠丝·李平考特所说的完全不同。”
  “偷听别人说话的人,”大卫说,“常常只听到一些片段,却拼命添油加醋,所以常常把整件事都弄错了。”
  碧翠丝生气地大声说:“胡说,我才没有……”
  验尸官用威严的口气说:“请保持肃静。”
  “好,汉特先生,星期二晚上,你有没有再去看死者——”
  “没有。”
  “你听到罗力·柯罗德先生说死者正在等一位客人了吧?”
  “也许他的确在等一个客人,可是并不是我。我已经给过他五镑,应该够了,何况,他没办法证明他确实认识罗勃·安得海。舍妹自从继承她丈夫的一大笔遗产之后,就有很多人写信要她帮忙,也成为这附近每一条寄生虫的目标。”
  他一声不响地扫了柯罗德全家一眼。
  “汉特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星期二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去查啊!”大卫说。
  “汉特先生!”验尸官用力敲敲桌子,“你这么做真是愚不可及!”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反正等你控告我谋杀那个人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查。”
  “要是你坚持这种态度,我们只会提早控告你。你认得这个吗?汉特先生。”
  大卫俯身向前,把金打火机拿在手上。他似乎觉得很困惑,把打火机还给验尸官,然后缓缓地说:“不错,是我的。”
  “你最后一次使用是什么时候?”
  “我丢了打火机——”他停下来。
  “说下去啊!汉特先生。”验尸官的声音。
  盖松坐立不安,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大卫抢在他前面开口。
  “礼拜五……是礼拜五早上,后来就没再看过了。”
  盖松先生站起来。
  “请准许我发言,验尸官先生。汉特先生,你星期六晚上去看过死者,不会是那时候遗忘在那儿吗?”
  “也有可能,”大卫缓缓地说,“不过我确实不记得星期五之后看过它——”他又说,“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验尸官说:“以后再说,你可以坐下了,汉特先生,”
  大卫缓缓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低头和罗莎琳·柯罗德轻声交谈着。
  “波特少校。”
  波特少校支吾嗫嚅着站了出来。他挺直地站着,就像军人在行进一样。只有轻舔唇部的动作,才看得出他内心其实很紧张。
  “你是以前在皇家非洲来复枪队服役的乔治·道格拉斯·波特吗?”
  “是的。”
  “你对罗勃·安得海有多熟?”
  波特少校用报数似的声音大声举出许多时间和地点。
  “你看过死者尸体了吗?”
  “看过了。”
  “认得出来是谁吗?”
  “认得出来,是罗勃·安得海。”
  法庭四周响起一阵兴奋的嗡嗡声。
  “你绝对肯定,一点也没有疑问?”
  “是的。”
  “绝对不可能弄错?”
  “不可能。”
  “谢谢你,波特少校。戈登·柯罗德太太。”
  罗莎琳站起来,她走过波特少校身边时,他用好奇的眼光盯着她,她却看都不看他。
  “柯罗德太太,警方带你去看过死尸了,对吗?”
  她打了个冷颤。
  “是的。”
  “你说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是的。”
  “波特少校刚才表示过他的看法了,你是不是需要收回或者修正你的话?”
  “不用。”
  “你还是坚决否认死者是你丈夫罗勃·安得海?”
  “那不是我丈夫的尸体,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那个人。”
  “好了,柯罗德太太,波特少校已经肯定地认出来死者就是他朋友罗勃·安得海了。”
  罗莎琳毫无表情地说:“波特少校弄错了。”
  “柯罗德太太,本庭不需要宣誓,但是你也许很快就要到另外一个需要宣誓的法庭。到时候,你是不是也准备发誓说死者不是你丈夫,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呢?”
  “我的确准备发誓说死者不是我丈夫,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她的声音清晰稳定,眼睛和验尸官相遇时眨都不眨。
  他喃喃道:“你可以坐下了。”
  接着,他拿下夹鼻眼镜,对陪审团发言。
  陪审团必须判断死因,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不可能是意外或者自杀,也不会是过失杀人,所以只有一种宣判——蓄意谋杀。至于死者的身分,目前还没办法确定。
  陪审团已经听到一个正直诚实、值得信任的证人说,死者确实是他朋友罗勃·安得海。另外一方面,罗勃·安得海死于热病的事实,已经由当地当局确认,毫无任何问题。但是罗勃·安得海的遗孀——也就是现在的戈登·柯罗德太太的说词却和波特少校完全相反,她说死者绝对不是罗勃·安得海。这两种说法极端相反。除了死者身分问题之外,陪审团还要判断是否有任何证明足以证实凶手是什么人。他们也许认为证据指向某一个人,但是在判决一个案子之前,还需要很多其他证据——谋杀动机、行凶的机会。一定要有人在适当时候看到嫌犯在附近出现过。少了这项证据,陪审团顶多只能判决“凶手不明的蓄意谋杀”。这么一来,警方就必须再做必要的调查。接着,他命令陪审团下去考虑判决。
  陪审团一共花了三刻钟。
  他们的判决是控告大卫·汉特蓄意谋杀。
第二部 第02章
  5
  “我本来就担心他们会这么判决,”验尸官用抱歉的口吻说,“地方观念太重了!只用感情,不用逻辑。”
  审讯结束之后,验尸官、警察局长、史班斯督察和赫邱里·波洛坐在一起商讨。
  “你已经尽力了。”警察局长说。
  “这样判决实在太贸然了,”史班斯皱眉道,“也会妨碍我们的工作。你认识赫邱里·波洛先生吗?是他帮忙找到波特的。”
  验尸官亲切地说:“久仰!久仰!波洛先生。”波洛想要做出谦虚的态度,但却没有成功。
  “波洛先生对这个案子也有兴趣。”史班斯微笑着说。
  “是啊,”波洛说,“老实说,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我就卷进去了。”
  在他们好奇的眼光下,他说出初次在俱乐部中听人提及罗勃·安得海名字的、奇特情形。
  “正式审判的时候,除了波特的证词之外,这也可以算是一点证据,”警长若有所思地说,“事实上安得海早就计划好要装死,也提到要用恩纳可·亚登这个假名字。”
  督察喃喃说:“喔,可是那能算是证据吗?说话的人都已经死了。”
  “也许不能,”波洛沉吟道,“但是却是很有趣、很有价值的提示。”
  “我们要的不是提示,”史班斯说,“是具体的事实。譬如星期六晚上有人确实在史泰格旅馆或者那附近看到过大卫·汉特。”
  “应该很简单。”警长皱眉道。
  “如果在我国,一定很简单,”波洛说,“附近一定有小咖啡馆,喝咖啡的客人一定会看到……可是在英国……”他耸耸肩。
  督察点点头。
  “酒店里的客人大部分会留到打烊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家听九点的新闻。要是你八点半到十点之间走到大街上,根本一个人都看不到,一个人都没有!”
  “凶手就是看准了这个?”警长问。
  “也许吧。”史班斯说,他的表情并不高兴。
  一会儿,警长和验尸官就离开了,只剩下史班斯和波洛两个人。
  “你不喜欢这个案子,是吗?”波洛同情地问。
  “那个年轻人让我很担心,”史班斯说,“那种人最叫人摸不清了。即使他们一点罪都没有,举动却往往像犯了罪一样。可是要是真的犯了罪,却又一副无邪的样子。”
  “你觉得他有罪?”波洛问。
  “你不觉得吗?”史班斯反问。
  波洛一摊手。
  “我很想知道,”他说,“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对他不利的证据?”
  “你是指可能性,而不是法律上吧?”
  波洛点点头。
  “首先是打火机。”史班斯说。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尸体下面。”
  “上面有指纹吗?”
  “一个也没有。”
  “喔!”波洛说。
  “不错,”史班斯说,“我也不喜欢这种情形。其次是死者的手表停在九点十分,这和法医检验的结果相符——还有罗力·柯罗德说安得海正在等一个随时会到的客人,看来也没错——那个客人几乎马上就到了。”
  波洛点点头。
  “对,一切都很干脆。”
  “而且我觉得,波洛先生,我们不能否认一件事,他(也就是说他和他妹妹)是惟一可能有杀人动机的人。要不是大卫·汉特杀了他,就是另外有个局外人跟踪安得海到这里,为了我们不了解的某种原因杀了他——可是这太不可能了。”
  “嗯,我同意,我同意。”
  “你知道,温斯礼村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杀他的动机——除非住在这儿的某个人(除了汉特兄妹)刚好过去和安得海有过节儿。我从来不排除巧合的可能,可是目前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除了那对兄妹之外,谁都不认识那家伙。”
  波洛点点头。
  “对柯罗德一家来说,罗勃·安德海无异是他们最可能的救命恩人,他们一定不惜想尽办法让他活命。只要罗勃·安得海活着,他们就可以平分一大笔财产。”
  “不错,我还是完全赞成你的意见。柯罗德家需要的是活生生的罗勃·安得海。”
  “所以我们又回到原来的主题上了——罗莎琳跟大卫·汉特是惟一有谋杀动机的人。当时罗莎琳·柯罗德在伦敦,可是我们知道大卫当天在温斯礼村。他是五点半到火车站的。”
  “好,现在我们已经掌握很明显的动机,还有五点半到某个不确定时间他也在场的证据。”
  “不错,我相信碧翠丝·李平考特的故事,她确实听到那些对话,虽然可能经过添油加醋,可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不错,这的确是人的通病。”
  “不但因为我很了解她,也因为有些事实在捏造不出来,譬如说,她以前从来没听过罗勃·安得海这个名字。所以我相信她的话,而不相信大卫。”
  “我也是,”波洛说,“我觉得她实在是个可靠的证人。”
  “我们已经证明她的话是真的。照你看,那对兄妹到伦敦做什么?”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瞧,目前的情形是这样:罗莎琳·柯罗德只能终生享用戈登·柯德德财产的利息部分,不能动用本金——我想顶多只能用一千镑,但是珠宝首饰全都是她的,所以她第一步一定是拿最珍贵的珠宝到庞德街出售。她急需用一大笔钱——付给一名敲诈者。”
  “你认为这是对大卫·汉特不利的证据?”
  “你不同意?”
  “不错,这可以证明有人在敲诈他们,但是却不能证明他企图杀人。先生,你可不能太贪心,两者只能取其中,那个年轻人要不是打算付钱,就是打算动手杀人,你所提出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准备付钱给敲诈者。”
  “对……对,也许是吧。不过说不定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波洛耸耸肩。
  “我很了解他那种人,”督察沉吟道,“在大战期间表现得非常好,勇气、体力十足,对本身的安全毫不在乎。他们敢面对任何挑战,很可能会得到维多利亚勋章——不过啊,多半都是死了以后的事。不错,在战场上他们是英雄。可是一旦战争结束了,哼,这种人多半在监牢里过完下半辈子。他们喜欢刺激,没办法安安分分过日子,对社会毫不关心——甚至一点也不把人命看作一回事。”
  波洛点点头。
  “告诉你,”督察说,“我对这种人太了解了。”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波洛终于开口道:
  “好,我们同意他是典型的杀人凶手,可是也只有这样,不能得到进一步的证明。”
  史班斯好奇地看看他。
  “你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是不是?波洛先生。”
  “是的。”
  “可以请问为什么吗?”
  “老实说,”波洛摊摊双手说,“连我自己也不太懂。也许是因为两年以前当我觉得很恶心(我不喜欢空袭,因为我表面上虽然不在乎,心里却不大勇敢)的时候,”波洛用力拍拍自己的胃,又接着说:“到我朋友俱乐部的吸烟室,就碰到那个烦人的家伙,滔滔不绝地说些没人想听的故事,可是我却听得很专心,因为我想转移自己对炸弹的害怕,而且他说的事情似乎很有意思。我当时想,也许他说的故事还会演变出其他枝节来,现在果然没错。”
  “发生了最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对吗?”
  “不,刚好相反,”波洛纠正道,“刚好是意料中的事——只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引人注意。”
  “你早就想到会发生谋杀案?”
  “不是,不是,不是!可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再度结婚,她前夫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吗?不错,他是活着。他有可能出面?对,他的确出面了。可能会提出勒索?确实发生了勒索案!还有,勒索的人也许会被人做掉?一点都不错,他给做掉了!”
  “嗯。”史班斯用很怀疑的眼光看看波洛,“我想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犯罪情形——因为勒索而被杀。”
  “你觉得没意思?不错,通常都没什么意思。可是这个案子却非常有趣,因为你知道,”波洛平静地说,“一切都很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你指的是什么?”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一点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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