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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冒险家》

_3 阿加莎(英)
接着汤米又失去谈话的线索。不过很快,谈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或许因为那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或许汤米的耳朵变得更加适应,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两个单词肯定对听话的人非常刺激,是鲍里斯说的,这便是:布朗先生。
惠廷顿好像在劝鲍里斯,但是后者只是笑笑而已。
“为什么不,我的朋友?这是最值得尊敬的名字——也是最普通的名字。难道他不是为了那个原因而选这个名字的吗?网,我真想见到他——布朗先生。”
惠廷顿答话时,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冷漠无情的语气。
“谁知道?你也许已经见到过他。”
“哼2”他的同伴进行反驳,“这是微不足道的说法——
对警察讲的故事。你知道有时候我对自己说什么吗?那是由核心圈子里的人编出来的故事,是吓唬我们的妖怪。情况可能如此。”
“也可能不是这样。”
“我想知道……他和我们在一起,在我们之中,除了少数经挑选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一无所知,这的确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他真能严守秘密。这是个奸主意,是的。我们从不知道。我们相互看着——我们中间有一人是布朗先生—一哪一位?他是统帅——是士兵。在我们当中,而且没人知道他是哪一位……”
俄国佬想尽力摆脱他那奇异的想法。他看看手表。
“是的,”惠廷顿说,“我们还是走吧。”
他叫女招待拿来账单。汤米也照样做,过了一会,他紧随两人下了楼梯。
走出来,惠廷顿要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到滑铁卢。
这儿出租车很多,惠廷顿坐的那辆还未开走,另一辆已按汤米果断的手势顺从地开到路边。
“跟着那辆出租车,”年轻人指挥着,“别给拉下。”
这位年纪稍老的司机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他只是咕哝着,把他车上的旗子很快拉下来。一路上没出什么事。惠廷顿的车刚到,汤米乘坐的出租车便开到发车的月台旁边停下来。在售票处汤米站在惠廷顿后面。惠廷顿买了一张到伯恩茅斯的头等车厢的单程票,汤米同样也买了一张。惠廷顿买票回来时,鲍里斯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说:“你到得早,差不多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鲍里斯的话引起了汤米脑海里一连串新的想法。情况明摆着,惠廷顿是单独旅行,而鲍里斯仍留在伦敦。所以汤米要作出抉择跟踪哪一个。很明显,他不能同时跟踪两个人。像鲍里斯一样,他也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和列车布告栏。
到伯恩茅斯的火车是三点三十分开车。现在是三点过十分。
惠廷顿和鲍里斯在书店旁踱来踱去。汤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匆匆走进邻接的电话亭。他不敢有半点耽误,想方设法要与塔彭丝取得联系,很可能她仍在南奥德利公寓住宅大楼附近。但是还可以找到另一位同盟者。他打电话到里茨饭店找朱利叶斯·赫谢默,听见咔哒一声然后是嗡嗡声。啊,要是那位年轻的美国人在房间里就好啦!又是咔哒一声,接着从电话线里传来“喂”的一声,这口音绝对错不了。
“是你吗,赫谢默?我是贝雷斯福德。我在滑铁卢车站。
我跟踪惠廷顿和另一个人到这里。没时间解释。惠廷顿乘三点半的火车到伯恩茅斯。那时你能到这儿吗?”
回答让人放心。
“肯定。我会赶来的。”
电话挂断了。汤米把受话器放回去,松了一口气。他对朱利叶斯干劲十足十分钦佩。凭直觉他感到,这位美国人会及时赶到,惠廷顿和鲍里斯仍呆在他离开时的那个地方。如果鲍里斯留下为他的朋友送行,一切都好办。汤米接着细心地摸了摸口袋,尽管他有自由处理权,他仍未养成出门随身带一大笔钱的习惯。买了一张到伯恩茅斯头等车厢的票,口袋里只剩下几先令。他希望朱利叶斯来时多带点钱。
同时,时间一分钟——分钟地溜过去:三点十五分,三点二十分,三点二十五分,三点二十七分。假设朱利叶斯不能及时赶到。三点二十九分……车门给关上时发出呼呼声。汤米感到阵阵绝望的冷流通过他全身,这时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我到了,孩子。你们英国的交通比形容的好。让我马上了解这些恶根。”
“那就是惠廷顿——在那儿,正在上车,那个大块头、皮肤黑黑的男人。另外一个是他谈话的那个外国佬。”
“我会盯住他们。两个人当中哪一个是我的目标?”
汤米想到一个问题。
“身上带钱了吗?”
朱利叶斯摇摇头。汤米的脸沉下去了。
“我想,眼下我身上带的钱大约有三四百美元。”美国人解释。
汤米轻轻发出如释重负的叫声。
“天啊,你这个百万富翁!你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上车吧。这是你的车票。惠廷顿交给你了,盯住他。”
“我盯惠廷顿!”朱利叶斯神秘地说。火车正在开动,他纵身一跳上车。“再见,汤米。”火车滑行出了车站。
汤米深深吸了一口气。鲍里斯沿着月台正向他走来。汤米让他走过,然后再次跟踪他。
从滑铁卢车站,鲍里斯乘地铁到皮卡边利广场。接着他朝沙夫茨伯里大街走去,最后转进索霍区周围那些横七竖八的破旧的街道。汤米在恰当的距离里跟踪他。
他们终于走到一个又狭小又破烂不堪的广场。那儿的房子既肮脏又破烂,透出一般不祥之兆。鲍里斯东张西望,汤米退到一个便于藏身的阳台下隐蔽起来。这个地方差不多荒废了,又是条死路,所以没有汽车经过。那家伙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样子更引起了汤米的注意。从阳台遮棚下望出去,汤米看着他走上一座外形恐怖的房子的楼梯,以特别的…种节奏急促地轻轻敲门。门很快打开了,鲍里斯对守门人说了些什么便往里走。门又给关上了。
就在此时汤米有些惊慌失措。他应该做的,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做的,就是耐心呆在原处,等他跟踪的人走出来。而他的举动却与他惯有的冷静的常识完全背道而驰。如他所说,有什么东西在他头脑里仿佛出了毛病。他连想都没想,也跟着上了楼梯,还尽量按那种奇怪的方式敲门。
门像以前那样迅速打开。一个满脸凶相、头发剪得短短的家伙站在门口。
“怎么啦?”他咕哝着问。
正是在此刻汤米开始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但是他不敢优柔寡断。他抓住想起来的头几个字。
“布朗先生在吗?”他问。
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个人站到旁边去。
“上楼,”他说,把大姆指往上一翘,“左面三楼。”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八章 汤米的冒险经历
 
虽然守门人说的话使汤米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犹豫。
如果鲁莽成功地让他进展到目前这种程度,那他仍希望鲁莽使他继续干下去。他悄悄地走进房子,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房子里的一切肮脏得无法形容。模糊不清的积满污垢的装饰墙纸已脱落,吊挂在墙上。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大量的灰色的蜘蛛网。
汤米不慌不忙地走着。当他走到楼梯转弯处时,他听见楼下的人退到后屋里去。显然,到这时他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来到这所房子要求见“布朗先生”,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事情。
汤米在楼梯顶部停下来以便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在他面前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两侧的门都是开着的。从离他最近的左侧的一扇门里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低沉的说话声。守门人告诉他要进的便是这个房间。但是,让他感兴趣的是右面墙壁之间一个狭小的凹处,这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半被破烂的天鹅绒帘子遮住。它直接对着左面的门,由于它的角度,从这儿可以把楼梯上半部看得一清二楚。这地方进深两英尺,宽三英尺,作为一个人或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藏身之地十分理想。这个凹处引起汤米的注意。他以他通常慢条斯理但又稳健的方式把情况仔细考虑了一番,“布朗先生”的提法不是指某一个人,很可能是一帮子人使用的暗语。他碰巧使用这个暗语才进入这幢房子。迄今,他尚未引起任何怀疑。但是他必须迅速决定下——步怎么办。
假设他大胆地走进过道左面的房间。难道仅仅他被允许进入这幢房子的事实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吗?不管怎样也许还有另外的暗语以证明身份。守门人只凭看外表并不完全认识这帮人的所有成员,但在楼上情况就不一样了。看来大体上,运气帮了汤米大忙,但要全靠运气又太离谱;走进那个房间真是太冒险。他希望有把握地将目前的角色扮演下去,但迟早肯定会暴露的,那时他会愚蠢地与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失之交臂。
楼下又一次响起敲门的信号,汤米下了决心,很快溜进藏身的凹处,并小心拉上帘子把整个凹处挡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旧帘子上有几处裂缝和开口,所以他能把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将监视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只要他作出抉择,就可以按照新来的人的言行举止加法炮制加入到那伙人中去。
上楼梯的这个人走起路来鬼鬼祟祟,脚步放得很轻,汤米根本不认识他,很明显他是社会的渣滓。此人眉毛浓黑而悬垂,下巴凶残恶狠,整个面部表情露出一般兽性,对年轻的汤米来说所有这些都非常生疏,但是刚进来的这种人苏格兰场的警察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新来的家伙走过场米的藏身之处,边走边喘着粗气。他在门的对面停了下来,再次敲门发出信号。屋内有人大声叫喊了些什么,这个人推开门走进去,这使汤米能很快向屋里瞥了一眼。他估计大约有四五个人坐在一张很占地方的长桌周围,但是汤米的注意力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所吸引。这个男人理着平头,胡子像海军那样又短又光,他坐在桌子的首位,面前放着文件。当新来者进屋时,他抬起头瞟了一眼,他那奇怪又准确的发音引起汤米的注意,他问:“你的编号,同志。”
“十四,老板。”新来者嘶哑地回答。
“正确。”
门又关上了。
“如果那人不是个德国佬,我就不是人!”汤米暗自思量。“要操纵局势一切都得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总是这样做的。幸好,我没有撞进去。要是我说出一个错的编号,事情可就糟透了。不,这个地方对我合适。喂,又有人在敲门。”
这次来的人和前一个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汤米认出他是个爱尔兰新芬党成员。当然啦,布朗先生的组织是老谋深算。声名狼籍的罪犯、有教养的爱尔兰绅士、脸色苍白的俄国人以及工作效率高的德国司仪。真是一种奇怪的、凶恶的乌合之众!一个人手中握着由稀奇古怪、形状各异的连环组成无人所知的链条。这个人是谁?
在这种场合,步骤完全一样,发出信号的敲门声,询问编号,然后是答复“正确”。
楼下门上接连两次敲门声。第一个人对汤米来说十分陌生,场米认为他是个城市里的办事员。一个安静、相貌聪明的男人,但穿着相当寒酸。第二个人属于工人阶级,他的脸貌对汤米来说有几分熟悉。
三分钟后又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威严,穿着讲究,显然出身名门望族。虽然汤米一时叫不出名字,但这个人的脸貌对暗中监视的汤米来说并不陌生。
他到来之后,这群人又等了好一阵子。事实上,汤米断定,这伙人已到齐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爬出来,这时另一阵敲门声使他退回原来的地方躲起来。
最后来的人悄然走上楼梯,以致在年轻的汤米意识到他出现之前,险些与他碰上。
他个子小,脸色十分苍白,容貌温和,近乎像女人一样,颊骨的棱角暗示了他斯拉夫人的血统,不然没有任何特征表明他的国籍。他从凹处前面走过时,缓慢地转过头来。他那发出古怪光的两眼好像要把帘子烧穿似的。汤米几乎难于相信,这个人竟然不知道他躲在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
他和大多数英国的年轻人一样不爱空想,但是他不能排除这种印象,这位小个子男人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强大力量。
这家伙使他想起一条毒蛇。
过了一会儿,他的印象得到证实。新来者像所有其他人那样敲门,不过对他的接待却与众不同。留有胡子的那位男人站起来,其他人随着效仿。德国人走上前来与他握手,脚跟碰在一起发出拍挞一声。
他说:“我们不甚胜荣幸。我们非常荣幸。恐怕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以低沉的嘶声回答:
“曾有过困难。恐怕又不行了,但是,开一次会是必要的——为了阐明我的政策。如果没有布朗先生我什么事也做不到。他在这儿吗?”
德国人回答时稍有犹豫,听得出他语气的变化。
“我们得到消息,他不可能亲自出席。”他停下来,话没说完,给人一个奇怪的印象。
其余的人的脸上一阵迟钝的微笑。他环顾周围那些不安的脸。
“哦:我理解。我仔细研究过他的方法。他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工作,不信任任何人。不过,都一样,很可能现在他就在我们当中……”他又环顾一下四周,恐惧的表现再次掠过这群人的脸。每个人似乎都充满疑虑地看看他旁边的人。
俄国人轻轻地拍拍脸颊。
“就那样吧,让我们开始。”
德国人仿佛在控制自己。他指了一下他曾经坐过的桌子首位那个位置。俄国人尚在犹豫,其他人却一再坚持。
他说:“这是唯一让一号坐的地方,也许十四号去把门关上!”
汤米再次面对没有装饰的木门上的方格,门里的说话声也再次变成又低又轻的模糊声,无法听清楚。汤米开始不安起来。他偷听到的谈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觉得,不管采取什么方式,他都必须多听到一点谈话的内容。
楼下没有响声了,看来守门人也不可能上楼来。汤米细心地听了一两分钟,他伸着头在帘子四周左右张望。过道已空无一人。汤米弯下身来脱鞋,把鞋留在帘子后面,他脚上只穿着长袜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在关着的门前跪下谨慎地将耳朵凑近门上的裂缝。令他烦恼的是,他仍不太听得清楚,如果说话的嗓门高一点,偶而听到一两个单词,这只能使他的好奇心大增。
他没有把握地看看门上的把手。他能轻轻地扭动把手而不引起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吗?认真考虑后,他认为只要十分小心,这是办得到的。汤米屏住气,非常缓慢地,一次一丁点儿万分小心地扭动把手。多扭动一点,再扭动一点,难道永远扭不开吗?啊!终于,把手再也扭不动了。
他停下一两分钟光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往里椎。门一寸未移。汤米感到生气。如果他多用一点力气,门很可能会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等到屋里说话的声音高一点的时候,又试了一次。这次仍不奏效。他多使一些劲把门往里推,这个鬼东西的门给卡住了吗?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推门,但门仍旧紧紧关住,终于他突然醒悟,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或上了门栓的。
过了片刻,汤米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说:“哼,我真该死!多么卑鄙的手段!”
待他愤怒的心情冷静下来时,他准备面对眼前的局面,明摆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门的把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他让把手一下子退回去,屋里的人几乎肯定会注意到的。所以汤米还是以同样十分的努力,用他刚才的办法将把手朝反方向退回去。一切顺利,这位年轻人舒了口气站起来。汤米身上某种固执的倔强使得他不轻易承认失败。眼下他彻底失败了,但他远远没有放弃战斗。他仍打算听一听锁了门的这个房间里正发生着什么情况。由于第一个计划失败了,他必须设法找到另一个计划。
他四处张望,过道往前一点,在左面是第二扇门。他蹑手蹑脚地沿着过道向前走去,侧耳细听片刻,他试扭动一下门上的把手。门开了,他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没有人住,从家具摆设来看是问卧室。像这幢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样,家具已破烂不堪,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这儿的灰尘是积得厚厚的。
然而让汤米感兴趣的是他希望能找到的东西,那便是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门,位于左面的窗户旁边。汤米小心地关上过道左面的这扇门,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隔门的门栓是拉上的。门栓锈得厉害,显而易见,门栓好一阵没用了。汤米轻轻地来回扭动门栓,竟然把门栓拉了出来,并且没有发出什么响声。然后,他故技重演,扭动门上的把手——这次完全成功。门晃动一下打开了——嘎哒一声,虽然仅仅一小声,但已足以让汤米听见所发生的事。这扇门的内侧有一个天鹅绒的门帘,它挡住了汤米,使他不被别人看见,而他却能相当准确地辨别出隔壁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新芬党员正在说话。他那宏亮的爱尔兰口音绝对错不了:“那很好。但是有更多钱才是至关重要的。没有钱——
没有结果。”
另外一个声音——汤米倒有点认为是鲍里斯的声音——在回答:“你保证有结果吗?”
“从现在起过一个月以后——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迟早——我向你保证,在爱尔兰将出现动摇大不列颠帝国基础的恐怖时代。”
停了一会,传来一号温和的、发咝咝声的声音:“好:你会得到钱的!鲍里斯,你负责。”
鲍里斯问了一个问题:“像往常那样通过爱尔兰的美国人和波特先生吗?”
“我想那完全可以!”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虽然我想马上指出,情况正变得有那么一点困难。现在没有以前曾有过的同情,而是一种增长中的倾向,让爱尔兰人在没有来自美国的干涉下处理他们自己的事务。”
汤米感到,鲍里斯在回答时耸了耸肩膀:“仅仅因为钱名义上来自美国,这就那么重要吗?”
“主要的困难是搞到武器弹药,”新芬党员说,“把钱转过来够容易的——因为有我们这里的同事。”
另一个声音在说,汤米猜想是那位高个子、仪表堂堂的男子,他的脸对汤米来说似乎有几分熟悉:
“想想贝尔法斯特人的感情,如果他们能听到你说的话!”
带有咝咝声的那个声音说:“那就这么定下来吧。现在,关于给一家英国报纸的贷款事项,你已经作出的详细安排令人满意吗,鲍里斯?”
“我想是的。”
“那很好,如果需要的话,来自莫斯科官方的否认即将来到。”
冷场了一会,接着德国人清晰的说话声打破了沉静:
“我受布朗先生指示,把不同的工会的报告总结交在诸位面前。矿工的报告非常令人满意。我们必须控制铁路。工程师联合会可能有些麻烦。”
好长一阵子没人说话,只听见翻阅文件的沙沙声,德国人偶尔作解释时简短的一两句话。之后,汤米听见手指轻轻敲打桌子的声音。
“还有,日期,我的朋友?”一号说。
“二十九日。”
俄国人好像在考虑。
“那相当快了。”
“我知道。但是,这是由劳工组织主要领导人决定的,而我们似乎不宜过多干预。他们肯定认为,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业。”
俄国人好像给逗乐了,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说:“行,行。这是正确的。他们不应该知道,为了我们自己的目的,我们在利用他们。他们是诚实的人——他们对我们的价值仅在于此。很奇怪,但没有诚实的人你就不能进行革命。民众的天性是绝对错不了的。”他停了一会,又重复讲,仿佛这个短语使他得意高兴:“每次革命都有其诚实的人。后来他们很快被清除掉。”
他的声音里含有一种阴险的口气。
德国人继续往下说:“克莱默斯该走了。他太有先见之明。十四号将负责此事。”
接着是一阵嘶哑的咕哝声。
“那行,老板。”过了一会儿,“假设我给抓住了。”
“你会有最优秀的法律天才为自己辩护,”德国人镇静地回答。“但无论如何,你将带上一副和臭名昭著的强盗的指纹相配合的手套。你没什么可惧伯的。”
“哦,我并不害怕,老板。一切为了事业的利益。所以人们说,街道上将血流成河。”他怀着冷酷的恶意说,“梦想这样的事吧,有时我这样做。钻石和珍珠在街道旁的阴沟里滚动,任何人都可拾取。”
场米听见有把椅子移动了一下。然后一号开口说话:
“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确信一定成功吗?”
“我——这么认为。”不过德国人说话时少了一点他平时的那种信心。
一号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一种危险的语调。
“出了什么事?”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劳工领导人。如你所说,没有他们;我们一事无成。如果他们不宣布在二十九号举行总罢工——”
“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如你已说过的那样,他们是诚实的。所以,尽管我们做了动摇他们对政府信心的一切努力,我尚无把握,他们对此仍难有信心,难有信念。”
“但是——”
“我知道,他们不停地指手画脚。但总的来说,公众舆论偏向政府一边。他们不会背道而驰。”
俄国人的手指又在敲打桌子。
“讲到点子上了,我的朋友。你们让我明白了,确实有那么一份文件能保证成功。”
“是这样,如果把那份文件摆在劳工领导人的面前,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们会把文件刊登出来,向整个英国广播,会毫不犹豫地宣布举行革命。最终政府将彻底垮台。”
“那么你还需要什么?”
“只要文件。”德国人直截了当地说。
“啊!你没有得到文件吗?但是,你知道文件在何处?”
“不知道。”
“有人知道文件在什么地方吗?”
“有一个人——也许。我们甚至对这样的事没有把握。”
“这个人是谁?”
“一位姑娘。”
汤米屏住了呼吸。
“一位姑娘?”俄国人影视地提高了嗓门,“你门还没有让她开口?在俄国,我们有办法叫一个女孩开口说话。”
“这件事情况不同。”德国人阴沉地说。
“怎么不同?”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往下说:“这位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姑娘吗?”
“对。”
“她在——”
然而汤米再也没有听到什么了。他头部被重重一击,眼前一片黑暗。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九章 塔彭丝开始当佣人
 
当汤米动身去跟踪那两个人时,塔彭丝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和汤米一块去。尽管她尽力自我克制,她的思考使她感到安慰,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件证实了她的推理。毫无疑问,那两个人是来自二楼的公寓,“丽塔”这个名字提供了微茫的线索,这促使年轻冒险家再次跟踪带走简·芬恩的那些家伙。
问题是下一步该做什么?塔彭丝不愿坐失良机。汤米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没有和他一起去追踪,塔彭丝不知该做什么是好。她又折回原路到公寓大楼入口的大厅。这时管理电梯的一个小男孩住在那里,他正在擦铜制的配件,劲头十足地吹着口哨,哼的是最新的曲子,音调还相当准确。
塔彭丝进来的时候他匆匆地看了一眼。姑娘显得朝气勃勃。无论如何,她一直与小男孩相处得很好。他们之间似乎一下子就形成了合谐的关系。塔彭丝觉得,敌人阵营中的同盟者,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不该受到鄙视。
“啊,威廉,”她以医院里一大早打招呼的方式高兴地说,“擦得很光亮吧?”
男孩咧嘴笑笑作为回答。
“艾伯特,小姐。”他纠正塔彭丝对他的称呼。
“就算是艾伯特。”塔彭丝说。她匆匆地神秘地四处看看大厅。结果是故意把事情挑明,这样艾伯特不会不明白。她向孩子弯下腰降低嗓门说:“我想和你说句话,艾伯特。”
艾伯特放下手中的活路,嘴微微张开。
“听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塔彭丝以戏剧性的姿势把大衣左面往后一撩,露出一枚珐琅的徽章。艾伯特对这种东西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了解——的确,这对塔彭丝的计划来说生死攸关,因为谈论中的这枚徽章是当地参加训练的部队的徽记,最初由会总吏在战争初期发起的。它之所以在塔彭丝的大衣里是因为一两天前,她用徽章当作别针把一些花别在大衣上。不过,塔彭丝眼睛很尖锐,她已留意到艾伯特口袋里露出来的廉价的侦探小说,艾伯特两眼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这就足以说明她的计谋是成功的,鱼儿就要上钩了。
“美国侦探:“她压低嗓门说。
艾伯特对此信以为真。
“天啊:“他十分惊讶地喃喃自语。
塔彭丝向他点点头,摆出一副完全理解的神情。
“知道我在搜寻谁吗?”她和蔼地问着。
艾伯特的两眼仍旧睁得圆圆的,他喘着粗气问道:
“其中一套公寓吗?”
塔彭丝点点头,朝楼梯方向翘起大姆指。
“20号。她自称范德迈耶。范德迈耶!哈!哈!”
艾伯特的手悄悄伸进他的口袋。
“一个骗子吗?”他急切地询问。
“一个骗子?我想说是这么回事。人们在美国称她雷迪·丽塔。”
“雷迪·丽塔,”艾伯特十分激动地重复,“啊,这简直像是电影。”
是这样,塔彭丝是电影院的常客。
“安妮总是说,她是否是个坏种。”男孩往下说。
“安妮是谁?”塔彭丝随便问了问。
“客厅侍女。她今天要走了。安妮对我多次说过,‘记住我的话,艾伯特,如果警察那一天来找她,我不会感到奇怪。’正是这样。不过她看上去是一个极惹人注目的人,不是吗?”
“她算是个美人,”塔彭丝谨慎地承认,“在她的住宅中这还有用,当然啰。顺便问一下,她一直带着绿宝石吗?”
“绿宝石?它们是绿色的石头,对吧?”
塔彭丝点点头。
“那正是我们追踪她要找到的东西。你认识赖斯戴尔老人吗?”
艾伯特摇摇头。
“彼得。赖斯戴尔,石油大王?”
“好像我对此人有点儿熟悉。”
“这些宝石归他所有。世界上收藏的最好的绿宝石。价值百万美元!”
艾伯特入迷地叫喊起来:“天哪!听起来每一分钟都像电影一样。”
塔彭丝微笑着,对自己所作出的努力感到高兴和满意。
“我们尚未确切地证明此事。但是我们在跟踪她。而且,”——她慢慢地眨了眨眼——“我想这次她不会带着绿宝石溜掉了。”
艾伯特又突然发出一声高兴的喊叫。
塔彭丝突然说:“请注意,小家伙,守口如瓶。我想,我本不该让你了解这些情况,但在美国,我们看见一个青年时,便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精明能干的小伙子。”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艾伯特急忙辩护,“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也许来点盯梢,或者诸如这类的事?”
塔彭丝假装考虑,然后摇摇头。
“现在不行,不过我会记住你的,小家伙。你说那位姑娘要走,她的情况怎么样?”
“安妮?人们经常有一些意外的发现。如同安妮所说,现在仆人也是知名人物,得到相应的对待,还有她老传话,她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另一份工作。”
“她不会吗?”塔彭丝思索了一会说,“我想知道——”
她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个想法。她思考了一两分钟,然后轻轻拍拍艾伯特的肩膀。
“听着,小家伙,我在考虑。如果你说你有一位年轻的表姐,或者你朋友的朋友,可能适合这个工作,那会怎么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伯特立刻说:“我知道。你把事情交给我好了,小姐,我马上就会把整个事情安排得好好的。”
“好小伙子:“塔彭丝夸奖他,同时点头表示同意。“你可以说,这位年轻女人能马上来。如果事情办妥了,给我回个话。明天十一点钟我来。”
“我在什么地方给你回话?”
“里茨饭店,”塔彭丝简明地回答,“名字叫考利。”
艾伯特羡慕地打量着她。
“想必这是份好工作,这种侦探的差事。”
塔彭丝慢吞吞地说:“肯定是的,尤其是赖斯戴尔老人签字支付账单。但是,别烦躁,孩子。如果这件事进展顺利,你一开始就会处于最有利的地位。”
留下这样的许诺,她和这位新伙伴道别,步伐轻快地走出南奥德利公寓大楼,对自己上午的工作十分得意。
然而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直接回到里茨饭店,简短地给卡特先生写了几句话。寄出这封短信,汤米尚未回来——
这并未使他感到惊奇——她开始去购物,其间除了喝茶和吃一些什锦乳酪点心,购物一直让她忙个不停,直到下午六点以后,她才疲惫不堪地回到饭店,不过对采购的东西倒是心满意足。先从廉价的服装店开始,逛过一两家旧货商店,她在一家有名气的理发店结束了这一天。眼下,在幽静的卧室里,她打开买的最后一件东西。五分钟后,她对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满意地微笑了。她用一支女演员的眉笔淡淡地改变眉毛的线条,加上新做了发型的满头秀发,她的外表大大变样,即使她和惠廷顿面对面相遇,惠廷顿也辨认不出她来,塔彭丝对此信心十足。她想要穿鞋底与鞋跟垫高的鞋,帽子加上围裙将是更好的伪装。医院工作的经验让她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病人常常认不出未穿制服的护士。
塔彭丝对着自己在镜子里淘气的模样大声地说:“是的,你会尽力而为。”然后,她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
晚餐是孤独的。塔彭丝对汤米没有回来这才感到吃惊。
朱利叶斯也仍然未归。——但这对姑娘来说,比较容易解释。他“拼命干”的活动不仅仅只限于伦敦,他唐突地出现和消失已被年轻冒险家公司作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充分接受。很可能朱利叶斯·赫谢默说走就走,已去了康斯坦丁堡,如果他猜测他能在那儿找到失踪的表妹的话。这位精力充沛的青年成功地使几位苏格兰场的警察日子难过,还有海军部电话接线姑娘们也都知道那熟悉的“哈啰”并感到心惊胆战。他曾在巴黎花了三个小时催促辖区长官,他从那儿回来时也许受到一位疲倦的法国官员的影响,老认为解开秘密的线索会在爱尔兰发现。
塔彭丝想:“我敢说他现在已匆匆离开那儿。的确很好,但是对我来说太枯燥无味了!我在这儿的消息太多了,可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汤米可能已发了电报或什么的。我想知道他在哪儿。无论如何,他不能像人们说的那样‘失去踪迹’。那让我想起——”考利小姐突然停止沉思向一个小男孩打招呼。
十分钟以后,这位女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抽着香烟,专心细读《巴纳比·威廉斯一一男孩侦探》。和其它廉价的恐怖小说一样,这本书是她打发人去买来的。她有理由认为与艾伯特进一步打交道以前,她自己需好好充实充实,具有地方色彩。
早晨,有人送来卡特先生的一封短信。
亲爱的塔彭丝小姐:
你已取得极好的开端,我向你表示祝贺。虽然我感到,我想再次对你指出你正在经历的危险,尤其是如果你按你指出的方向追踪下去。那些人十分绝望,不可能慈悲为怀或有恻隐之心。我觉得你低估了危险,所以再次告诫你,我不可能许诺保护你,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出来,没有人会责怪你。不管怎样,你作出抉择之前,请把事情仔细考虑一番。
如果你不理会我的警告,下决心把事情干到底,你会发现所有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和达弗林小姐在莱思利的牧师公寓一块生活了两年,范德迈耶太太可能向她写信查询。
可以允许我说一两句忠告吗?尽量地接近真相——这会使“失误”的危险减少到最低限度。我建议,你是一位原志愿救护支队队员,就扮演好现在这个角色,选择家庭服务为职业。现在这类情况很多。这足以解释言行举止方面不相宜之处,以消除可能引起的怀疑。
不管你以何种方式作出决定,祝你好运。
你真诚的朋友
卡特先生
塔彭丝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卡特先生的告诫被抛在脑后。年轻的女士太自信了,而没有认真考虑一下这些忠告。
她毕竞有些勉强地放弃为自己粗略设计的有趣的角色,虽然地对自己扮演好这种角色的能力深信不疑。她也不会这么不明白事理,认识不到卡特先生看法的分量。
汤米那儿仍杳无音信,不过早晨邮差送来一张有点儿弄脏的明信片,上面潦潦草草地写有几个字:“情况良好。”
十点半钟,塔彭丝自豪地看了看她那稍用旧的镀锡铁皮箱,里面装有她新添置的物品。箱子巧妙地用细绳捆扎起来。她按铃吩咐把箱子装进出租车时,两颊有些绯红。她乘车到帕丁顿,把箱子留在衣帽间。然后她带着手提包来到安静的女士等候室。十分钟后,一位改头换面的塔彭丝端庄地走出车站,登上公共汽车。
十一点过几分,塔彭丝再次走进南奥德利公寓大楼的前厅。艾伯特留心守候,却以比较散漫的方式在履行职责,他没有马上认出塔彭丝。当他认出塔彭丝时,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我刚才一下子就认出你那才怪哩!这套衣服好得不得了。”
“很高兴你喜欢这套衣服,艾伯特,”塔彭丝谦虚地回答,“顺便问一句,我现在是你的表姐。或者不是你的表姐?”
“你的声音也变了,”这位高兴的男孩大声喊着,“完全是英国腔。不,我说过,因为我的‘一位朋友认识一位年轻人。安妮并不非常高兴。她留下直到今天——’她说,帮忙,不过真正的是为了让你来到这个地方时有所准备。”
“多好的姑娘。”塔彭丝说。
艾伯特没有想到是讽刺。
“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把保存银制餐具看作一件乐事——但是请记住我的话,她不发脾气。你现在打算上楼去吗,小姐?进电梯来,你说是20号吗?”他眨了眨眼睛。
塔彭丝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安静下来接着走进电梯,她按20号门铃时,感觉到艾伯特的眼光往楼下张望。
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来开门。
“我是来找这个地方的。”塔彭丝说。
“这是个极讨厌的地方。”年轻女子毫不犹豫地说。“十足的老混蛋——总是爱管闲事。指责我瞎摆弄她的信件。哎哟!不管怎么说,信封盖口只封了一半。废纸篓里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她把所有的信件都付之一炬。她是个坏蛋,她就是那么一个东西。漂亮的衣服但没有风度。厨师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不过她不会说的——怕主人怕得要死。还有,怀疑心重!要是你对别人说话,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你。
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安妮还能透露更多的情况吗?塔彭丝注定不会了解到的,因为此时一个奇特强硬的清晰的声音喊道:
“安妮!”
擦亮的年轻女子跳了起来,似乎她被子弹击中似的;
“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在和谁讲话?”
“一位来找工作的年轻女人,夫人。”
“那就带她进来,马上。”
“是的,夫人。”
塔彭丝被带进在长长走廊右边的一个房间。一个女人站在壁炉旁边。她不再像当初那么青春,她那曾经是无可否认的美貌变得冷酷和粗俗。她年轻时一定光彩照人。她那浅色的金发,发式略加修饰,在颈部卷曲。她的两眼发出刺人的、闪电似的蓝光,仿佛有一种功能,可以穿透她所见到的人的灵魂。她穿了一件漂亮的靛蓝色查米尤斯绉缎长袍,姣美的身材更为出众。然而,尽管她那迷人的优雅,脸蛋近乎娇柔之美,人们仍可清楚地感觉到冷酷和威吓。一种金属似的力量在她说话的语调里和她那钻子般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塔彭丝第一次感到害怕。她并不畏惧惠廷顿,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好像着了迷似的,她观察这女人红红的富于曲线的嘴上有一条长长的残忍的皱纹,一阵恐慌的感情再次透过她的全身。她通常那种自信心早已荡然无存。她模糊地意识到,骗这个女人和骗惠廷顿大不一样。卡特先生的警告又出现在她脑海里。这儿,确实地,她不可能期望什么仁慈。
塔彭丝尽力克制住恐慌的本能,这种本能在催促她转身逃跑,一刻也不拖延地逃跑,她坚定地、有礼貌地回敬了这位女土的凝视。
好像是第一次考验结果满意,范德迈耶太太用手指指椅子。
“你可以坐下。你怎么听说我想我一个客厅侍女的?”
“通过一位朋友,他认识这儿开电梯的男孩。他认为这个地方适合我。”
那蛇一样的眼光又一次要看穿她似的。
“你说话像受过教育的姑娘?”
塔彭丝按卡特先生建议的线索,口齿伶俐地扼要讲述她想象的职业。在她介绍时,她感到范德迈耶太太紧张的态度松弛下来。
最后,她说话了:“我清楚了。我可以向谁写信查询?”
“最近我和一位达弗林小姐住在莱昂利的牧师公寓。我和她相处了两年。”
“那么后来你认为,你来伦敦可以挣更多的钱,我想是这么回事吧?嗯,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我给你五十到六十英镑——你想要的总数。你能马上来吗?”
“是的,夫人。今天就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的箱子放在帕丁顿。”
“那就乘出租车去取回来。那是个舒适的地方。我常出去。顺便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普鲁登斯·库珀,夫人。”
“很好,普鲁登斯。去取你的箱子。我要出去吃中饭。厨师会把每件东西的位置都指给你看。”
“谢谢你,夫人。”
塔彭丝退出来。漂亮的安妮没有露面。在下面的大厅里,一位很棒的大厅搬运工已把艾伯特送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去了。塔彭丝温顺地走出去时,她甚至没看他一眼。
冒险已开始,但是她不如早晨那么激动兴奋。她想到,要是那位不曾认识的简·芬恩落在范德迈耶太太的魔掌之中,很可能她的日子不好过。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章 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登场
 
在新的工作中,塔彭丝不曾表现出半点笨拙。会吏总的女儿们在做家务活方面受过良好训练。她们还很擅长培训“生手姑娘”。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姑娘一经培训,便会离去,去那些她以新学到的知识挣更多钱的地方,因会吏总囊中差涩,付不起姑娘的报酬。
所以,塔彭丝并不害怕证明白己的工作的效率。范德迈耶太大的厨师使她感到困惑不解。显然,她怕主人伯得要死。塔彭丝想,可能那位女主人在某方面控制着她。至于其它,她做饭时如同一位主厨,那天晚上塔彭丝有机会作出判断。范德迈耶太太在等一位客人共进晚餐,于是塔彭丝准备了两个人吃饭的桌子,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至于这位来客,她心中感到有些惶恐。很可能这位客人是惠廷顿。尽管她相当有信心,惠廷顿不会认出她,不过要是客人是一位完全陌生的人,她会更高兴。不过,谁也说不准只有往最好的方面着想。
八点过几分,前门的铃响了,塔彭丝带着几分内心的惊恐去开门。看见客人时,她松了口气,客人是汤米跟踪的两人中的第二个。
客人说他的名字叫康特·斯特帕诺夫。塔彭丝报了他的姓名,范德迈耶太大坐在一张矮的无靠背的长沙发椅上,这时她站起来,立即低声表示欢迎。
“很高兴见到你,鲍里斯·伊万诺维奇。”她说。
“见到你也很高兴夫人:“他深深鞠了一个躬。塔彭丝退回到厨房。
“康特·斯特帕诺夫,或诸如此类的人,”她佯作出于毫无掩饰地好奇心,直率地问道:“他是谁?”
“一位俄国绅士,我想。”
“常来这儿吗?”
“偶尔来。你为什么想知道?”
“只是设想一下,他可能对太大很温柔,如此而已。”塔彭丝解释,还以倡怒的样子补充一句:“你怎么会和别人顶嘴:““做蛋白牛奶酥我心里感到不踏实。”厨师解释着。
“你了解一些情况,”塔彭丝暗自思忖,但她说出来的却是:“现在就上菜吗?行。”
侍候进餐时,塔彭丝竖起耳朵听谈话的内容。她记得,这个客人就是汤米跟踪过的两人中的一个,上次她看见过他。虽然她几乎不会承认,但她已为她的搭档感到不安了。
他在何处?为什么他不捎来只言片语?在离开里茨饭店之前,她就作了安排,专由一位投递员将所有信件或便条立即送到附近的一家小文具店,艾伯特常去那儿收集。确实,昨天上午她才和汤米分手,她为汤米焦虑真有点荒唐。但是,出乎寻常的是,他音信杏无。
但是,尽管她注意听,餐桌上的谈话没有提供任何线索。鲍里斯和范德迈耶太大谈的只是一些纯粹无关的话题:
他们看过的戏,新的舞会以及最近社会上的流言蜚语。晚餐后,他们走进小起居室,在起居室里范德迈耶太大舒展着身子躺在无靠背的长沙发上,看上去比以往更妖艳。塔彭丝送来咖啡和利口酒,但不情愿地退出。走出去时,她听见鲍里斯问,“新来的,是吗?”
“她今天才来。另一位姑娘是个极讨厌的人。这个姑娘看起来蛮好。她当侍女不错。”
塔彭丝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她小心地没有把门关上,这样她听见鲍里斯说:
“我想,很安全吧?”
“确实,鲍里斯,你多疑得荒唐可笑。我相信她是房厅搬运工的表姐,或那一类的关系。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和我们共同的朋友布朗先生有任何联系。”
“天哪,千万小心,丽塔。那扇门没关上。”
“哦,那就关上吧。”那位女人笑起来。
塔彭丝急速离去。
她不敢离开后面的厨房太久,赶快收拾餐具,用在医院里练就的速度一口气把餐具洗干净。然后她悄悄又溜回到小起居室的门边。厨师比较闲一点,但仍在厨房里忙着,如果她没有看见另一位姑娘,她只会认为她在铺床准备睡觉。
哎呀,室内进行的谈话声音太低,她一点也听不见。不管怎么轻巧她都不敢再打开门了。范德迈耶太太差不多就面对着门坐着,塔彭丝对女主人观察时犀利的目光敬畏三分。
不过,她觉得她还得尽量多地偷听到正在进行的谈话。
也许,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她可能得到场米的消息。
她拼命地想了好一阵子,然后她的脸一下于亮了起来。她沿着通向范德迈耶太太卧室的走廊快步走去,卧室有长长的法式窗户通向贯穿整个套间的阳台。塔彭丝轻巧地从窗户中溜过去,蹑手蹑脚地无声无息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小起居室的窗子边。正如她设想的那样,小起居室的窗子微微开着,里面的说话声音清楚可闻。
塔彭丝注意倾听,但没有提到有关影射汤米的任何事。
范德迈耶太大和俄国人似乎在一些事情上意见不合,最后俄国人抱怨地说:
“你一意孤行,鲁莽行事,最终将毁了我们!”
“呸!”那女人笑了,“恰当的宣扬名声是消除怀疑的最好办法。你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这点——也许比你想象的要早:““在此期间,你与皮尔。埃杰顿四处走动也许他不仅是英格兰最著名的第二级爵士,而且他的业余爱好是犯罪学!
真是愚蠢之极!”
“我知道他的雄辩不知从绞刑架下救出多少人。”范德迈耶太太冷静地说。“那又怎样呢?也许哪一天我可能需要他在这方面的帮助。要是果真如此,在法庭上有这样的朋友该有多幸运——或许说在法庭里更为贴切。”
鲍里斯站起身来,开始大步踱来踱去。他非常激动。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丽塔;但是你也是个笨蛋!由我来指引你,放弃皮尔·埃杰顿。”
范德迈耶太大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
“你拒绝?”俄国人说话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凶恶的语气。
“我拒绝。”
“那么,天哪,”俄国人咆哮着,“我们等着瞧——”
范德迈耶太太也站了起来,她的两眼在闪烁。
“你忘记了,鲍里斯,”她说,“我不对任何人负责。我只接受布朗先生的命令。”
鲍里斯在绝望中猛地举起双手。
“你实在让人受不了,”他咕哝着,“实在让人受不了!也许已经太晚了。人们说皮尔·埃杰顿能嗅出罪犯!我们怎么知道他突然对你感兴趣居心何在?或许现在他已产生了怀疑。他猜测——”
范德迈耶太大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消除你的顾虑,亲爱的鲍里斯。他什么也没有怀疑。你不像平时那么有骑士风度,你好像忘记了,通常我是一个被人看作美丽的女人。我向你保证,这就是让皮尔·埃杰顿对我感兴趣的所有原因。”
鲍里斯疑心重重地摇头。
“在这个王国里,没有人像他那样研究犯罪问题。你想你能骗得了他吗?”
范德迈耶太大眯起了双眼。
“如果他完全如你所说——这倒让我感到要试试!”
“天哪,丽塔——”
范德迈耶太大还说:“除此之外,他非常有钱。我不是那种鄙视钱的人。‘战争的资源’,你是懂的,鲍里斯。”
“钱——钱!那总是伴随你的危险,丽塔。我相信你会为了钱出卖你的灵魂。我相信——”他停了一下,然后用低沉的、邪恶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有时,我相信你会出卖——
我们!”
范德迈耶太太微微一笑,耸耸肩膀。
“无论如何,要价必须很高,”她轻轻地说,“除了百万富翁,没有人出得起这样的价格。”
“啊2”俄国人咆哮,“瞧,我是对的。”
“亲爱的鲍里斯,你不能理解笑话吗?”
“这是笑话吗?”
“当然。”
“那么,我要说的是,你幽默的想法真是少有,亲爱的丽塔。”
范德迈耶太太淡淡一笑。
“让我们不要争吵了,鲍里斯。按铃,我们喝点酒。”
塔彭丝赶紧退却。她稍停片刻,在范德迈耶太大的长镜里打量自己,确信外表没有什么不要之处。接着她故作庄重去应铃。
她偷听到的谈话,虽然有趣并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丽塔和鲍里斯的同谋关系,但对眼下全神贯注的问题无济于事。
甚至连简·芬恩的名字都不曾提及过。
第二天上午,和艾伯特简短交谈了几句,塔彭丝得知,文具店里没有收到任何信件。这似乎令人难以相信,如果汤米进展顺利,他不会不给她捎个消息。一只冰冷的手仿佛抓紧了她的心……设想一下……她勇敢地抑制住自己的害怕。担心是无益的,但是她赶紧抓住范德迈耶太太给她提供的一个机会。
“通常你哪一天外出,普鲁登斯?”
“通常是星期五,夫人。”
范德迈耶太大扬起了双眉。
“今天就是星期五:不过我想,你不会今天外出,因为你昨天才来。”
“我在考虑我是否可以你向提出请求,夫人。”
范德迈耶太大打量她有一分多钟,然后笑了。
“我希望康特·斯特帕诺夫能听见你这么说。他昨晚就提出了一个建议。”她像猫似的咧开嘴笑。“你的请求非常独特,我感到满意。你并不理解所有这些——不过今天你可以外出。对我来说没有两样,因为我不在家吃饭。”
“谢谢,夫人。”
一离开这个女人,塔彭丝顿时感到如释重负。她又一次对自己承认,对这个长有一对残酷眼睛的美丽女人,她感到害怕,非常害怕。最后在胡乱擦银餐具的时候,前门的一阵铃声使她放下手中的话去开门。这次,来的客人既不是惠廷顿,也不是鲍里斯,而是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子。
虽然他的身材比一般人的身材稍高一点,但他给人的印象却是个大个子。他的脸刮得光光的,是一张表情多变的脸,脸部表情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权力和力量。他浑身好像放射出一种吸引力。
一时塔彭丝拿不准,他是位演员还是位律师,不过她的疑问在他说出名字之后就消除了,他是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
她又饶有兴趣地把他打量了一番。这位男人是有名望的爵士,他的名字在整个英格兰都为人们所熟悉。塔彭丝曾听说过,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首相。人们知道,他为了自己的职业而拒绝官职,宁愿为苏格兰选区的居民当一名普通的议员。
塔彭丝边想边走回餐具室。这位大人物给她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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