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妮亚·达维罗夫,”我赞叹道,”好美的名字。”
波洛停下来,失望地瞟了我一眼。
“一直想望着浪漫故事!你真是无药可救。如果索妮亚·达维罗夫正好是我们的敌人和朋友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的话,那你才有得受呢!”
提到女伯爵,我的脸上愁云满布。
“说真的,波洛,你该不会怀疑--”
“不是,不是。只是开玩笑的!不管贾普怎么说至少我此时没在想四大魔头。”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佣来开门。要相信这张平板的脸上曾经显露过七情六欲,简直是不可能的。
波洛拿出贾普写的介绍卡来,我们被引进一间天花板很低、长方形的房间。礼貌吊满了一大堆饰物和古董。墙上挂着画像,地板上有精美的波斯地毯,桌上有一个铜茶壶。
我仔细地看着一幅我觉得很有价值的画像,转身看见拨临俯趴在地下。这地毯很漂亮,但是,我不觉得需要这么大的注意力。
“它是这么好的标本吗?”我问。
“呃?哦……地毯?哦!不是,我不是在看地毯。不过,,它确实很漂亮,漂亮到不应该有个大钉子莫名其妙的从中穿过。不,黑斯丁斯。”我向前走,他说,”钉子现在不在那儿。不过,洞还在。”
身后有声音,我转了个身,波洛敏捷地站起来。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的一双眼睛满是怀疑地瞪着我们。她中等高度,有一张虽然漂亮,却充满忧郁的脸孔,深兰色的眼睛忽然乌黑的短发。她说话声音嘹亮,外国腔调很重。
“我想舅父不可能和你们见面,他不太方便。”
“真可惜,或许你可以帮我们这个忙。你是达维罗夫小姐,是不是?”
“是的,我是索妮亚·达维罗夫。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教一下前天晚上的悲剧--季尔莫·威尔森先生的暴毙。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这个女孩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是下棋时心脏衰竭而死的。”
“警方并不确定是这个样子的--我是指死于心脏衰竭,小姐。”
这女孩显出害怕的神情。
“那,那是真的了。”她嚷着,”伊凡说对了。”
“伊凡是谁?为什么你说他说对了?”
“替你们开门的就是伊凡--他告诉我他觉得季尔莫·威尔森并非自然死亡的--他是被误下毒药而死的。”
“误下毒药。”
“是的,本来是要毒死我舅父的。”
她已经忘了她刚开始时的不信任,急切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说,小姐?谁会想毒死沙瓦罗诺夫博士?”
她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是一头的雾水,我舅父又不相信我。也许,他这个态度是很自然的。你知道,他几乎不了解我。他以前看到我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在我到伦敦来和他住在一起前,我们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我的确知道,我在怕些什么。在俄国,我们有许多秘密组织,有一天,我偷听到一个名字,使我联想到他害怕的就是这个组织。告诉我,先生。”--她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组织叫'四大魔头'?”
波洛几乎不能自制地跳起来。他的眼睛因讶异而突了出来。
“为什么你--你知道什么关于四大魔头的事?小姐?”
“那么,是真的有这个组织了!我偷听到这个名称,事后,我问我舅父。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这么害怕过。他脸色灰白,全身颤抖。他怕他没,先生,非常害怕。这点我很有把握。然而,由于阴错阳差。他们误杀了那个美国人威尔森。”
“四大魔头。”波洛低声说,”又是四大魔头!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小姐,你舅父还是有危险。我必须救他。现在,把那个要命的晚上发生的事情通通描述给我听,让我看看棋盘、桌子,了解一下两个人是怎么做的--每一件事。”
她到房间的侧面拿出一个小桌子,桌面非常精致,有镶嵌成银色和黑色交叉方块的棋盘。
“这是几周前别人送给我舅父的,要求他下次棋赛时一定要用湖泽棋盘。那天比赛时,棋盘摆在房间中央--像这样。”
波洛用一种我觉得不太必要的关注查看着桌子。如果是我,我一定好好地问些问题人,他却没有。在我听来,他问的很多问题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而真正关键性的问题,他却闭口不谈。我得个结论,大概是突如其来地听到四大魔头使他心情纷扰不宁吧!
他检查了桌子,确定放置地点后,要求看看西洋棋。索妮亚·达维罗夫把整盒拿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个棋子。
“很精美的一套。”他心不在焉地低语。
仍然没有一个什么茶点或什么人在场之类的问题。
我暗示地清了清喉咙。
“波洛,你不认为--”
他无礼地打断我的话。
“不要多想,我的朋友。让我来处理一切。小姐,我想见你舅父,是否不太可能呢?”
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会见你们的,是的,你们知道,接待生人是我的责任。”
她进去,我听到隔壁有低语声,一分钟后,她回来了,带我们到隔壁房间。
躺在长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很令人难忘。高瘦、憔悴、浓眉、白须,和一张因为饥饿和痛苦而枯槁不堪的脸。沙瓦罗诺夫博士是一个长相突出的人。我注意到他奇怪的头形,不寻常的长度。我知道,一个伟大的棋手必定有一个颖慧的脑筋。我很容易地了解沙瓦罗诺夫博士为何会成为世界第二大棋手了。
波洛行了个礼。
“博士先生,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
沙瓦罗诺夫转向他的甥女。
“下去,索妮亚。”
她顺从地出去。
“喂,先生,有什么事?”
“沙瓦罗诺夫博士,你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如果你--意外地去世的话,谁会继承这些?”
“我已立下遗嘱,要把一切东西留给我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你该不会要建议--”“我什么也没建议。不过,你从她还是小孩时见过他到现在,别人是很容易假冒她的。”
沙瓦罗诺夫被这番话吓楞了。波洛顺口地说下去。”话说到此为止。我要你小心些,就是如此。现在,我希望你把那天晚上的棋赛描述给我听。”
“你说描述的意思是什么?”
“哦,我不玩西洋棋,不过,我知道--开始时有显赫的不同的方法--牺牲兵卒以取得优势的开局棋法,是不是这么称呼的?”
沙瓦罗诺夫有点笑意。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人们通常采用单独比赛和配对比赛两种方式。威尔森用露易·罗培兹法开始--这是最稳健的开局棋法之一。
“悲剧发生时,你们已经玩多久了?”
“大约是第三或第四棋时,威尔森突然向前倾,翻过桌子,就死了。”
波洛站起来告辞。他若无其事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我知道他的用意。
“他吃了或喝些什么吗?”
“我想是威士忌加苏打吧。”
“谢谢你,沙瓦罗诺夫博士。我不再打扰你了。”
伊凡在通道上告诉我怎么出去。波洛走到门槛上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谁住在下面公寓?”
“是国会议员查尔斯·金威爵士。不过,那公寓最近在整修内部。”
“谢谢你。”
我们踏入屋外明亮的冬阳中。
“嗳,说真的,波落。”我脱口而出,”这次,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出了。你的问题的确问得不太高明。”
“你这么想,黑斯丁斯?”波洛有兴趣地看着我,”不错,刚才我问得没什么条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问?”
我审慎地考虑他这个问题,然后,把我的一套说给波洛听,他好象很有兴趣地听着我的独白,一直到快到家了才停止。
“你这些问题是很突出、很细密,黑斯丁斯。”波洛一面把钥匙插入匙孔开门,上阶梯,一面说,”不过,并不需要如此。”
“不需要如此!”我惊愕地叫着,”如果这人是被下毒的--”“啊哈!”波洛大叫,攫住桌上的一张便条,”贾普写的。正如我所预料。”他把便条扔给我,便条内容简短扼要:没有下毒的迹象,而且也发掘不出死因。
“你看,”波洛说,”你提到的那些问题根本不需要。”
“你早就料到如此了?”
“要事先预测事情的可能后果。”波洛引述我最近花了很多时间解决的桥牌难题,”我的朋友,如果你预测成功的话,就不叫瞎猜了。”
“不要咬文嚼字了,”我不耐烦地说,”你实现预料如此?”
“不错。”
“为什么?”
波洛把手放进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主教。
“什么。”我嚷着,”你忘了还沙瓦罗诺夫博士。”
“你错了,我的朋友。那个主教仍然在我的左边口袋里。这是我从达维罗夫小姐拿给我们看的那付棋中摸来的。一个主教的复数是两个主教。”
他把最后的S音说成很大的嘶声。我完全不懂了。
“你为什么把这拿上呢?”
“当然要拿,我想看看这两个是否完全一样。”
他把那两粒棋子并放在桌上。
“唔,它们当然是,”我说,”完全一样的。”
波洛歪头打量着它们。
“我承认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必须求证后,才能承认事实。拜托,拿我的小天称给我。”
他小心谨慎地称这两粒棋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转向我。
“我猜对了。告诉你,我对了。骗不过赫邱里·波洛的。”
他冲到电话边--不耐烦地等着。
“贾普吗?啊!贾普,是你。我是赫邱里·波洛。盯着那个男佣伊凡。千万不要让他跑了。是的,是的,正如我所料。”
他猛地放下话筒,转向我。
“你知道一切了吗?黑斯丁斯。我来解释。威尔森并不是被毒死的,他是被通电致死的。有一根细细的铁针穿过一颗棋子的中间。桌子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且放在地板上的某一特定地点。当主教放在一个银色方块中时,电流通过威尔森的身体,马上电死了他。唯一的记号是他手上的灼伤--他的左手,因为他是左撇子。那张'特殊的桌子'是一个设计很狡诈的机器。我察看的桌子是复制品,是完全不相干的。那张出事的桌子,在事后,已经被换走了。这些手脚都是从楼下的公寓弄的,如果你不健忘的话,是正在装修内部,但是,沙瓦罗诺夫的寓所中至少有一个共犯。那女孩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想要继承沙瓦罗诺夫的钱。”
“那,伊凡呢?”
“我非常怀疑伊凡就是那个出名的第四号。”
“什么?”
我回忆起过去的经验:精神病疗养院管理员、年轻的屠夫、温和的医生,都是同一个人扮的,看起来又都截然不同。
“真令人惊讶。”我最后说,”每件事都符合。沙瓦罗诺夫对情节略有所知,因此,反对这场比赛。”
波洛一愈不发地盯着我。然后,突然转身离开,在那儿踱来踱去。
“你会不会刚好有一本关于西洋棋的书?我的朋友。”他突然问。
“我想我有,不过,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花了一段时间找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我拿给波洛,他埋坐在椅子中,专心一致地看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电话响了。我去接。是贾普打来的。伊凡带一大包东西离开公寓,跳入一辆在外面等着的计程车,开始了一场追逐战。他显然想甩脱跟踪者。最后,他以为他已经没被跟踪了,就开到汉普斯代的一间大房子里。那房子已经被包围了。
我转述给波洛听。他只是盯着我看,好象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举起那本西洋棋的书。
“你听这段,我的朋友。这是露易·罗培兹开局棋法,第一步R-K4,P-K,第二步Kt-KB3,Kt-QB3,然后,3B-K5t?现在,黑棋的第三步最后怎么走。他有许多不同的防卫法可选择。白棋的第三步就杀死了季尔莫·威尔森,3B-Kt5。就是第三步--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做个假设,黑斯丁斯,当你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你听到被打开又关起来的声音,你会怎么想?”
“我想,我会觉得是有人出去了。”
“是的--不过,事情总是可以分两方面来看。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黑斯丁斯。不过,如果你假设错误,总是有些矛盾现象会出现,告诉你你搞错了。”
波洛突然精力充沛地跳起来。
“它说明了我不笨蛋笨三倍。快点,快,快到卫斯敏尼的公寓去。也许我们还来得及。”
我们跳上一辆计称车。我兴冲冲地问着问题,波洛却一语不发。我们冲上阶梯。一再地按铃和敲门,都没有人回答,不过,靠近门听,可以分辩得出里面有低弱无力的呻吟声。
大厦管理员有一把万能钥匙,我们花了点时间游说他,他才答应开门。
波洛直接到内室。一阵哥罗风的味道传来。索妮亚·达维罗夫被绑着,鼻子和嘴巴里都被塞着渗透着哥罗风的填棉。波洛马上解开绳子,设法使她苏醒过来。不久,医生来了,波洛把她交给医生处理,我们两个到里面去。根本看不到沙瓦罗诺夫博士。
“到底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
“这表示有两个推论在前面,我选择了错误的那个。你听我说过,要伪装索妮亚·达维罗夫很容易,因为,他舅父已经那么久没看过她了。”
“不错?”
“哼,正确地说,另一个相反的假设也会成立。任何人要伪装那个舅父也很容易。”
“什么?”
“真的沙瓦罗诺夫确实在革命爆发时去世了。那个假装从那场艰辛中逃出来的男人,那个改变得那么多,'他的朋友几乎都认不出他'来的男人,那个顺利接下庞大财产的人--”“是谁呢?”
“第四号。难怪索妮亚告诉他,她听到他谈话中提到四大魔头时,他很害怕。他又一次地从我指缝中溜走了。他后来想到我可能回拆穿他的阴谋,因此,把诚实的伊凡赶出去和警察追逐,用哥罗风麻醉那女孩,最后自己才出去,现在,他一定把大部分戈斯波亚夫人留下来的证券兑成现金了。”
“不过--不过,是谁要杀他呢?”
“没有人要杀他,威尔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算计好了的牺牲者。”
“为什么?”
“我的朋友,沙瓦罗诺夫是世界上第二伟大的棋手。第四号很有可能连西洋棋的基本玩法都不知道。当然,他无法在比赛中保持荣誉。他试尽各种方法来逃避比赛。当那些方法失败时,威尔森的厄运已经注定了。不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别人发现伟大的沙瓦罗诺夫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棋。威尔森喜欢以露易·罗培兹法开棋,他一定会用这种方法。第四号设计好走到第三步,棋法还不太复杂时电死他。”
“不过,我亲爱的波洛。”我坚持,”我们和一个疯子对头吗?我完全了解你的推理,也承认你是对的,但是,只为了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而杀人!当然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可用?他可以说他的医生禁止他承受这种比赛压力。”
波洛扬了扬眉。
“你说得没错,黑斯丁斯。”他说,”确实有其他方法,但是,都没有这个方法容易说服人。你认为杀人之事应该避免,对不对?第四号脑中可不这么想。我可以挫他的锐气,这是你做不到的。我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他在比赛中以自己是一个教授为乐。我相信他曾经到西洋棋赛中去观摩。比赛中他皱着眉坐在那儿想,想着他的伟大计划,心中却一直窃笑。他知道他自己会走的只有两步棋--而且也是所有他必须会的。他脑中会再一次地浮现这个阴谋,而且,自己在一个特点的时间亲手解决了这个人,这和第四号的一贯作风相符合……哦,是的,黑斯丁斯,我开始了解我们这个对手和他的心理了。”
我耸耸肩。
“恩,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不懂为什么要冒这个他可以轻易避免的险。”
“冒险!”波洛轻蔑地哼着鼻子说,”冒什么险?贾普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如果第四号没有犯一个小过错的湖;他根本不会有危险。”
“他的小过错?”我问,”虽然,我已经察觉到答案。
“我的朋友,他忘了赫邱里·波洛的灰色小细胞。”
波洛是有他的好德行,但是,谦逊绝非其中之一。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二章 有诱饵的陷阱
那是一月中旬——伦敦正是典型的英国式气候,潮湿又多暴风雨。波洛和我分别坐在壁炉边的两张椅子上。我发现我的朋友带着一种怪异的微笑在看着我,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你在发呆啊!”我轻松地说。
“我在想事情,我的朋友。你去年夏天刚到这里时,你告诉过我你要在这儿停留几个月。”
“我说过吗?”我有点尴尬地问,“我不记得了。”
波洛的笑意加深了。
“你确实说过,我的朋友。后来,你改变计划了,是不是?”
“呃——是的,我改变计划了。”
“为什么呢?”
“奋战到底。波洛,你该不会认为我会在你和四大魔头周旋时,弃你而去吧?”
波洛温和地点点头。
“正如我所料。你是一个忠实的朋友,黑斯丁斯。你想留下来帮助我。但是,你太太——你叫她小辛黛瑞拉的那个女人,她会怎么说呢?”
“当然,我还没有详细地告诉她,不过,她会了解的。她绝不会要我背弃朋友的。”
“是的,是的,她也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不过,这也许要花许多时间呢。”
我有点沮丧地点头。
“已经六个月了。”我感叹地说,“我们有什么进展呢?你知道,波洛,我常常禁不住地想我们应该——恩,做点事情。”
“你怎么一直都这么精力充沛,黑斯丁斯!到底你要我做些什么?”
他这么说实在有点像在跟我打太极拳,不过,我不再放弃我的立场了。
“我们必须发动攻势,”我催促他,“这一阵子来,我们做了些什么?”
“比你想的多,我的朋友。我们已经确定了第二号和第三号的身份,我们还学到一些第四号的作风和想法。”
我心情开朗些。如波洛所说的,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糟。
“哦!是的,黑斯丁斯,我们已经做不少事了。我还没有公开赖兰或奥利维叶夫人的罪行,这是真的——但是,即使我说了,谁会相信我呢?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以为我已经使赖兰陷于困境,结果呢?不过,虽然如此,我已经把我的怀疑让某一些人——高阶层的——艾丁顿爵士知道,他曾经要我参与偷窃潜艇的计划,他已经知道所有我知道的有关四大魔头的消息——或许,别人会怀疑这些消息的可靠性,不过,他本身是相信的。赖兰、奥利维叶夫人和李长彦也许还会继续作恶,不过,探照灯已经对准他们所有的行动了。”
“那,第四号呢?”
“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开始了解他的作风了。也许你会小,黑斯丁斯——不过,完全了解一个人的个性,确实知道他在某一特点情况下会怎么做——已经是成功的初步了。我正在苦战,他不断地泄露他的心理状态,我竭力地不让他知道我们的一切。他在灯光下,我在阴影中。我告诉你,黑斯丁斯,他们越来越怕我的按兵不动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不在乎我们怎么做的。”我陈述我的意见,“你的生活中已经不再有任何尝试奋斗,不再有任何准备了。”
“不对,”波洛深思地说,“打通说来,我是有点意外。特别是有一两件很明显的事情,我应该想到他们会那么做的。或许你了解我的意思?”
“某种秘密装置炸弹?”我乱猜一通。
波洛不耐烦地咋了一声。
“不是!你用用你的想象力好不好?你这个人除了火炉里的炸药之外,也想不出什么更巧妙的办法了。不跟你说了,我需要一些旗鼓相当的伙伴。现在,不管天气如何,我要去散步了,对不起,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同时在看‘阿根廷的前途’、‘社会之镜’、‘牛只蓄养法’、‘深红色线索’和‘洛矶山脉的运动’?”
我笑了起来,承认我目前只在看“深红色线索”。波洛感叹地摇着头。
“那么,不看的放回书架吧!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没有条理的方法!书架是要做什么的?”
我低声道歉,波洛把其他书放回原处后,就出去了。没有人干涉我了,我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我想看的书。
不过,我必须承认皮尔森太太的叫门声把我唤醒了,那时,我已经差不多睡着了。
“一封你的电报,上尉。”
我意兴阑珊地撕开橘红色的封套。
接着,我呆若木鸡似地坐着。
是我南美洲农场的经理布隆森打来的,内容如下——黑斯丁斯太太昨天失踪,恐怕是被一个自称为四大魔头的组织绑架。速来电指示。已通知警方,不过,还没线索。
布隆森
我挥挥手要皮尔森太太出去,目瞪口呆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字。辛黛瑞拉——绑架!她落在恶名昭彰的四大魔头手中!天。我该怎么办?
波洛!我需要波洛。他会告诉我怎么做,他会用尽办法打垮他们。他几分钟内就会回来。我必须耐心地等。不过,辛黛瑞拉——在四大魔头手中!
又一次敲门,皮尔森太太再度进来。
“一张便条给你,上尉——一个野蛮的中国人拿来的。他在楼下等着。”
我从她手中抢过便条。内容简单扼要。
“如果你想再见到你太太的话,马上和这个送便条的人一起走。不要留任何讯息给你的朋友,否则,她会遭殃。”
下面签着大大的阿拉伯字4。
我要怎么办?如果你读者你们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做?
我没时间想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辛黛瑞拉在那些恶魔的势力中,我必须遵从——我不敢冒这个险。我必须和这个中国人一起走,跟着他走。这是个陷阱,不错,它代表着某种程度的不自由和可能遭遇的死亡,不过,诱饵是世界上我最挚爱的人,我不敢犹疑。
最使我头痛的是不能留话给波洛。只要让他知道我的行踪,也许,一切都会没有问题?我敢不敢冒这个险?显然没有人监视着我,不过,即使如此,我仍然犹豫着。那个中国人很容易的就可以上楼来,弄清楚我是否遵命令中的后半部,为什么他没上来呢?他这么做更上二万度疑虑重重。我已经知道四大魔头的无所不能,我相信他们有近乎超人的力量。就我所知连一个脏兮兮的小女佣也可能是他们的爪牙呢!
不,我不敢冒这个险。不过,我可以做一件事情,把电报留下来。他会知道辛黛瑞拉失踪的消息,也会知道她的失踪和什么组织有关。
这些思潮快如闪电地通过脑际,一分钟左右,我已经戴着帽子下楼,和等着我的带路者碰面。
送信者是一个高大、面无表情的中国人,他的衣服已经有点破旧,不过,整理得很干净。他对我鞠躬、说话。他的英语语法无懈可击,不过,腔调却有些平板。
“你是黑斯丁斯上尉?”
“不错。”我说。
“请给我那张便条。”
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要求,因此,一语不发地交给他那张纸片,但是,那还不够。
“你今天收了封电报,对不对?刚刚才送到的,从南美洲来的,对不对?”
我再一次体验到他们情报体系的迅速确实——或者也有可能是一个机灵的猜测。布隆森一定会打电报给我。他们等到电报送达时才就近取得它。
否认这种很容易明了的事实无益。
“对。”我说,“我确实收到一封电报。”
“去拿来,现在去拿来。”
我别无选择了,咬紧牙根,又跑上楼。上楼时,我想到要告诉皮尔森太太事实,起码告诉她辛黛瑞拉失踪之事。她在楼梯中间拐弯处,可是,她身后有一个小女佣,我又犹豫了,如果她是间谍——便条上的字在我眼前飞舞。“……她会遭殃……”我什么都没说,进入客厅。
我拿起电报正要再出去时,突然灵光一现。我可以留下一些我的敌人看不出来什么,波洛却可以看出端儿的标记来。我很快地冲到桌架边,胡乱地抛了四本书到地上。波洛不可能会看不见它们。它们会使他的眼睛即时冒火——而且,还会气焰高涨地发表训诫,他当然会发现这四本书的不寻常。接着,我放一铲子的煤进壁炉,故意在栅栏边撒了四小堆煤屑。我已经尽力了,上天保佑,波洛能正确地看出这些讯号。
我迅速下楼。中国人从我手中拿走电报,看内容,然后,放进口袋中,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他带我走了一大段令人生厌的路。我们搭了一次公车,坐了一段火车,一直朝东前去。我们经过了一些奇怪的地区。我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些地区存在。终于,我们到码头边。我知道,我已经被带到中国城的中心了。
我不禁颤抖。带路者仍旧一步步地前进,在大街小巷间穿来转去。最后,他在一间破烂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重重地来,重重地敲了四下门。
另一个中国人马上来开门,他站在一旁让我们进去。吭当一声,门在我身后关了起来,这是我最后那些希望的丧钟。
我被交给第二个中国人,他带我走过一些摇摆不稳的阶梯,进入一个放满了货物和木桶的地窖,里面充满一种像东方调味料一样的辛辣味道。我完全笼罩在东方痛苦、诡诈、凶恶的气氛中了。
带路者突然推开两个木桶,我看到墙上有一个隧道似的开口。他示意我走在前面。这隧道不短,很低,我必须弯下身走。隧道终于边宽,通到一条走道,几分钟后,我们站在另一个地窖中了。
这中国人向前,在其中的一道墙上重重地敲了四下。整座墙转开了,只留下一个窄窄的门口。我穿过去,瞠目结舌地发现我好象置身在天方夜谭的宫殿中。一个挂满东方丝绸的低长地下室,灯火通明,熏香盈鼻。五、六条丝绸覆盖在厅旁的长凳上,精美的中国手织地毯铺在地上。房间最里面是一个挂着布幕的凹洞。有一个声音有幕后传出。
“你把我们的贵宾带来了?”
“让我们的贵宾进来。”是他的回答。
他说话的同时,布幕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开了,我面对着一个身穿堂皇的绣袍,坐在宽大坐蓐上的高瘦东方人,由他指甲的长度看来,他显然是一个大人物。
“请坐,黑斯丁斯上尉。”他挥了一下手说,“我很高兴你顺从我的要求,立即前来。”
“你是谁?”我问,“李长彦?”
“我真的不是他,我只是他众多佣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我只是执行他的命令——和他在其他国家——例如在南美洲——的仆人一样。”
“她在哪里?你们怎么对付他?”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安全地方。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注意我用的词——到目前为止!”
当我面对面对这个笑脸恶煞时,一股冷流顺着我的脊髓流下。
“你们想要什么?”我喊,“钱?”
“我亲爱的黑斯丁斯上尉,我可以更你保证,我们对你的小额储金不感兴趣。你枕木说真是不太——原谅我这么形容——聪明挨我想你的同伴不会这么做的。”
“我想,”我心情沉重地说,“你们主要是想诱我入圈套。现在,你们成功了。我明白你们的企图,我来了。随便你们要怎么处理我,让她走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对你们不会有用途的。你们利用她来逮捕我——你们已经捉到我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这面带微笑的东方人抚摩着他光滑的面颊,用他细细的眼睛斜着看着我。
“你想的太好了。”他高兴地而低声地说,“事情还没完呢。事实上,你所说的‘逮捕你’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我们希望能经由你逮到你的朋友赫邱里·波洛先生。”
“你们这个阴谋不会得逞了。”我干笑一声说。
“我建议你这么做。”对方继续说下去,好象他根本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写一封信给赫邱里·波洛先生,一封诱使他赶来这里和你会面的信。”
“休想。”我怒吼。
“拒绝的后果是不太美妙的。”
“去你妈的后果。”
“不这么做可能就是死亡。”
一阵可怕的震栗顺着脊髓而下,不过,我竭力装成面无惧色。
“你不用要挟我、恫吓我,把你的要挟之词留着恫吓那些中国懦夫吧!”
“我是言出必行的,黑斯丁斯上尉。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写这封信?”
“说什么也不会写,再说,你也不敢杀我。警察马上会找上门来的。”
他很快地拍手。两个中国仆役忽地冒出来,抓住我两臂。他们的中国主人用中国话像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他们把我拖到大厅角落的一个地方。其中一个弯下去,毫无心理准备地,我脚下的地板忽然陷下去。如果不是另一个人紧握着我的手的话,我早就掉到下面的壕沟了。壕沟颜色乌黑,滚滚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一条河。”那个质询者从长凳上说,“你要好好考虑,黑斯丁斯上尉。如果你再度拒绝,你会没头没脑地直通永恒,长眠在乌黑的河流之下。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不要写那封信?”
我并不比大部分的人勇敢。我必须承认我很怕死,怕得要命。我知道,那个中国恶魔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对美丽世界的告别了。我回答他使,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震颤。
“最后一次回答,决不!去你的信!”说完这话,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低声祈祷。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三章 老鼠进来了
在人的一生中,真正曾经一脚踏在生死之线上的人并不多。当我对地窖最东边的人说完话时,我确信那是我在人家的最后一段话了,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怕那黑暗,不要怕下面的滚滚急流,也不要怕打先锋成溺死鬼。
出乎我意料地,一阵低笑声传人耳际。我睁开眼睛。那两个紧抓着我手臂的人遵从那个坐在长凳上的人的讯号,带我回去坐在那个人对面的原位上。
“你很勇敢,黑斯丁斯上尉。”他说,“我们东方人敬佩勇士。你这么做,我并不觉得意外。由于你这么做,我们必须试试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的这出戏的第二幕。你已经面对过你自己的死亡了——你要不要试着面对另一个人的死亡?”
“你是什么意思?”我嘶哑地问,心中悸栗不已。
“你当然还没忘记在我们势力中的女士——花园中的玫瑰。”
我痛苦沉默地望着他。
“我想,黑斯丁斯上尉,你会写这封信的。你看,我这里已经有一份电报稿了。要不要写是看你的了,不过,这关系着你太太的生死。”
我的前额冒出了冷汗。那个使我苦恼的人又继续说下去,和善地笑着,泰然自若地说着:“喏,上尉,笔在这儿。你只要写就好了。否则——”“否则?”我重复一次。
“否则,你深爱着的那位女士会死——慢慢地受折磨至死。我的主人在闲暇之时以发明新奇巧妙的刑讯方法自娱——”“天!”我叫喊,“你们这些恶魔!不会——你们不会这么做——”“要不要我跟你描述一下他的部分发明?”
他根本不把我的抗议当一回上五。他的演说流畅地接续下去——平静而沉着——一直到我用双手掩住耳朵,恐惧地大叫后,他才停止。
“我知道,我说得已经够多了,提笔写吧。”
“如果我真写信呢?”
“你太太就自由了。我会马上把发电报发出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守信?”
“我可以对着列祖列宗发誓。而且,你自己也可以想想——我为什么要伤害她?拘留她已经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那——那波洛呢?”
“我们会把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拘留所内,一直到我们完成我们的计划为止。然后,我们会释放他。”
“你可以对你的列祖列宗再发一次誓吗?”
“我已经发过一次誓了。那已经足够了。”
我的心往下沉。我背叛了我的朋友——为什么?我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另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像梦魔似地浮现在我眼前,辛黛瑞拉——在这些中国魔鬼的手掌中,她会被慢慢地折磨至死——我低声叹息,拿起了笔。也许,信中仔细地斟酌字句可以暗示波洛,让他不要陷入这个陷阱。这是唯一的希望。
不过,这个希望也破灭了。那个中国人的声音又拘谨有礼地响了起来。
“让我来口述。”
他停下来,参照了一下他身边的资料,口述下去:——亲爱的波洛,我想我有第四号的线索了。今天下午一个中国人捏造了个消息,把我诱骗来此。还好,我及时识穿他的把戏,逃离了他。后来,时来运转,我一个人偷偷地尾随着他——我认为这个方法很好。我现在差一个很聪明的小厮送消息给你,你会赏他两个半先令吧?拜托。这是我事先答应他,如果他安全送达时要给他的酬劳。我正在盯着这间房子,不敢离开。我会等你到六点钟,到时,如果你还不来,我就要自己闯进屋子里了。这是个大好时机,不可失误。当然,有可能这个男孩找不到你。不过,如果他找到你了的话,马上跟他来。记得把你的胡须遮起来,以免屋里的人认出是你。
你的朋友
黑斯丁斯草
每多写一个字我的心就更往下沉。整个阴谋设计地无懈可击,我了解到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我自己写信也会如此构思遣句的。我知道那天下午来访的,努力想引诱我走的中国人,让我留下四本书做讯号也是有意的安排。我早就看穿这是个陷阱,波洛也会知道这一点的。他们把时间安排得很好。在接到便条后,波洛刚好有时间和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男孩赶来,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我想独自闯入贼窟的决定更会使他快马加鞭地赶来。他一直不太相信我的能力。他会觉得我正陷于独力难撑的危险中,因此,他会更迅速地赶来指挥一切。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我照吩咐地写完信。那个人把信拿去,浏览了一番后,认可地点点头,接着,交给一个默默在旁的侍从,这侍从从墙上丝缎掩盖着的门后消失了。
这人面带微笑地向着我,拟着一份电报稿。随后,交给了我。
上面是:“速放白鸟。”
我舒了一口气。
“你会马上送出去?”我催着他。
他笑着摇头。
“赫邱里·波洛先生在我手中时,我才发出这电报。在那以前,不发。”
“但是,你答应——”
“如果这计划失败,白鸟也许还有用途——以她来游说你试别的方法。”
我气得脸色发白。
“老天!如果你——”
他挥了挥他那瘦长的黄手。
“告诉你,我不觉得会失败当波洛先生在我们手中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如果你欺骗我呢?”
“我已经对我尊贵的祖先发过誓了。你不用担心。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不在时,我的仆人会照料你的。”
他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奇怪、豪华的地窖里。二个中国侍从出现了。其中一个替我带来了食物和饮料,不过,我把这些东西搁在一旁。我很厌倦——从内心深处——然后,主人穿着丝袍的高瘦庄严形象又突然出现了。他指挥着行动。在他的命令下,我被慌乱地推经地窖和隧道,回到我本来进来的屋子里。他们带我到一楼。窗户虽然装了木板窗套,人还是可以经由缝隙看到街上。我看到一个衣衫蓝缕的老人在对面街上慢吞吞地走着,看到他朝着窗户做暗号,我才知道他也是他们的同党。
“好极了。”我那中国朋友说,“赫邱里·波洛中圈套了。他来了——单独一个人,除了带路的那个男孩外。现在,黑斯丁斯上尉,你只剩一个角色要扮演了。除非你露面,否则他不会进入这房子的。当他走到对面时,你必须出去阶梯上,招呼他进来。”
“什么?”我反感地大叫。
“你自己去。别忘了失败的代价。如果赫邱里·波洛怀疑到有什么不对劲,不进来的话,你太太受七十道折磨至死!啊!他来了。”
我从窗板缝隙间看出去,心跳很快,感到厌烦至极。我看到一个人沿着街道的另一边走来,虽然,他的大衣衣领翻起,他的黄色大围巾盖住了脸孔的下半部,我还是马上认出是他来。他走路的姿态和匀称的蛋形秃头是错不了的。
是波洛没错,他诚心诚意、毫不怀疑地赶来帮我。在他旁边跑着的是一个典型的英国小孩,脏兮兮的脸孔、破兮兮的衣服。
那个男孩急切地指着这边,和他说话,波洛停在街的对面看着这房子。该我上场了。我走到玄关上。高瘦的中国人做了个讯号,一个用人拿起门闩。
“别忘了失败的代价。”我的敌人低声叮咛。
我外出到台阶上,向波洛招招手。他匆匆地过街。
“啊哈!你是没有问题了,我的朋友。我本来有点担心呢。你想要进去?那,这房子是空的了?”
“是的。”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自然,“一定有一条秘密通道往何处。进来吧,我们来找找看。”
我穿过门槛。波洛老实地要跟进来。
我脑筋突然一动。我很清楚我自己正在扮演犹大的角色。
“后退,波洛!”我大叫,“向后退,保住生命。这是陷阱。不要管我,赶快离开这儿。”
虽然我说了——或者说是喊出了我的警告,有数只手像钳子似地揪着我。有一个中国用人跳跃过我,抓住了波洛。
我看到波洛往后跳,他的手高举,刹那间,我的身边浓烟冒起,我呛住了——支撑不住了——我感到自己在下坠——窒息——这就是死亡——我缓慢、痛苦地苏醒过来,我呆住了。我最先看到的是波洛的脸。他坐在我对面,有心忡忡地望着我。当他看到我在看他时,真是欣喜欲狂。
“你活过来了——你复原了,好极了!我的朋友——我可怜的朋友!”
“我在哪里?”我痛苦地问。
“在哪里?在你家呀!”
我看了看四周。不错,我确实在那熟悉的环境里。壁炉的栅栏边我仔细撒着的四小堆煤屑还在那儿。
波洛跟随着我的目光。
“是的,那是你的灵光妙计——那些煤屑和书。你知道,如果有人跟我说:‘你那个朋友,那个黑斯丁斯,他的脑筋并不十分聪明,对不对?’我会回答:‘你错了。’那里就是你想出来的最佳杰作了。”
“那,你了解它们的意思了?”
“我是笨蛋吗?我当然了解。它们不但提醒我注意,而且,还使我的计划有时间酝酿成熟。四大魔头利用什么手段诱拐你,目标为何?当然不是因为你夺人眼目,显然也不是因为他们怕你,所以要除掉你。不是,他们的目标很明显,你会被利用来做诱捕伟大的赫邱里·波洛的饵。我老早就料想到这类事情的发生了。因此,我稍微作了准备。不久,带信者来了——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小街童。我装成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赶快跟着他去,而且,非常幸运地,他们允许你到台阶上。我曾经害怕我必须先解决他们,才能去寻找你被隐藏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必须去找你——也许找不到——在事发之后。”
“你是说解决他们?”我虚弱地问,“单枪匹马地。”
“哦!这没有什么啦!如果一个人事先准备好的话,什么都是很简单的——男童军的座右铭,不是吗?很好的一个座右铭。我呢,我是早有准备的。不久前,我帮了一个著名的化学家忙,他在战时做了不少有关毒瓦斯的研究。他替我做了一颗小炸弹——很容易随身携带——只要一丢,它就噗地一声冒烟了——然后是昏迷不醒。我吹了声口哨,贾普的一批聪明手下就冲出来接管这件事了,这批人在这男孩到达这里以前就已经在这附近盯梢很久了,他们跟踪我和这个男孩到莱姆区去。”
“不过,为什么你没昏倒呢?”
“这是一件幸运之事。我们的朋友第四号(他一定是创作那封才思横溢的信的人)跟我的胡须开了个玩笑,他这么做使我很容易在黄色围巾的遮掩下调整我的防毒面具。”
“我想起来了。”我焦急地大叫,随着这叫声,我暂时忘记了的悸栗都记起来了。辛黛瑞拉——我哀叫了一声,就往后倒下了。
我一定又昏过去了。醒来时,我发现波洛正在强灌我喝白兰地酒。
“怎么回事?我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把整个事件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一面说一面颤抖。波洛叫了一声。
“我的朋友!你受苦了!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放心吧!没有问题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找到她?但是,她在南美洲。我们赶到那儿时——在那之前,她就会死了——上帝知道她会死得多么可怕凄惨。”
“不,你不知道。她很安全,而且活得好好的,她根本没有落入他们手中。”
“不过,我收到布隆森的一封电报?”
“不,你错了,你没收到。你大概是收到一封来自南美洲署名布隆森的电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爪牙分散在全世界各地的组织可能会轻易地利用那个你深爱的小女孩辛黛瑞拉来根绝我们?”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我回答。
“唔,我想到过。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增添你不必要的困扰——不过,我自己早已采取行动了。你太太寄来的信看起来好象都是在农场上写的,但是,其实,在三个多月前,她已经住到我找出来的安全地方了。”
我注视了他好一阵子。
“你有把握?”
“当然!我知道。他们用谎言来折磨你!”
我把头转向一边。波洛把手搁在我的肩膀上。他声音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这是我以前没听过的。
“你不喜欢我拥抱你,或表露感情,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会非常英国式的。我什么都不再说了——什么都不说。只有这点,我必须说明——在我们最后这个冒险里,所有的荣耀归属于你,而我很快乐,因为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四章 染成金发的美人
波洛用炸弹攻击中国城那间房屋的结果很另我失望。首先,这个集团的头子逃走了。贾普的手下听到波洛的口哨声后,马上冲进去,但是,只在玄关找到四个昏迷不醒的中国人,那个要挟着要杀我的中国人不在其中。我事后回想,在我被迫外出引诱波洛进入屋子时,这个人一直保持距离,待在后面。他大概不在毒气炸弹的危险范围内,由我们后来发现的许多出口中的一个逃之夭夭了。
从在我们手中那四个中国人的口中,我们根本问不出什么来。警方所做的最详尽的调查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和四大魔头连在一起。他们是这个地区的下阶层居民,他们矢口否认听过李长彦这个名字。一个中国绅士雇他们在这河边的房子里做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私人事务。
第二天,我除了头还有点痛外,已经完全由波洛的毒气弹的作用中恢复过来了。我们一起到中国城,寻找那间我曾在那儿被解救出来的房子。每一间的一楼和二楼都空无一物,没有家具,破旧的窗户用腐朽的窗板盖着。贾普已经巡查过地窖的每一个角落了,他发现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和地下室,我曾经在那儿度过很不愉快的半个小时,进一步的调查证实了我昨天晚上的印象没错。墙上的丝缎、长凳子和地板上的毛毯都是精致的手织品。虽然,我对中国艺术所知不多,但是,我却看得出来这间地下室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品。
贾普和他的手下协助我们彻底地搜索。我很希望能找到重要文件。或许是四大魔头的主要人物表,或者是一些有关他们计划的暗语,可是,我们却没发现这一类的东西。在整个地区中,我们找到的只有那个中国人在口述我写信给波洛时的参考资料。这些资料包括我们这一行业中每一个人的详细经历,大概个性和可能最容易被攻击的弱点。
这个发现使波洛孩子气地手舞足蹈。我却不觉得这些资料有任何价值,搜集那些资料者的某些见解实在错得很离谱。回到我们的寓所后,我把这些粗的见解挑出来。
“我亲爱的波落,”我说,”你现在知道我们在我们敌人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了。他似乎过分夸大了你的智慧,却荒谬地低估了我的能力,不过,我实在看不出知道这些的好处来。”
波洛很令人厌恶地嘻嘻笑着。
“你看不出来,黑斯丁斯,真的看不出来?不过,由于他们指出我们的一向缺点来,毫无疑疑问地,我们可以对他们可能攻击我们的方式事先采取准备。我的朋友,好比我们现在知道你以后做事应该三思而后行。又好比如果你碰到一个有齿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有困难时,你应该怎么看她--用你的词汇来说--斜眼瞟她,对不对?”
那些资料对我的直觉有一种荒谬的看法,还认为我难以抗拒赤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的魅力。我觉得波洛引用这一段来作比喻是最差劲的,幸好,我能够还击他。
“那你自己呢?”我质问,”你要不要要试着治疗你的'狂妄自大'?你的'洁癖'?”
我引用他们的用词来还击他,我可以看出来他不喜欢我的反唇相讥。
“哦,黑斯丁斯,毫无疑问地,他们在某些事情上骗了他们自己--还好,到时他们会知道的。同时,我们也学了些东西,多一份认识就可以多做一份准备。”
最后一句是他最近喜爱的格言,他一说再说,我早就听腻了。
“我们已经知道一些事情,黑斯丁斯。”他说下去,”不错,我们已经政治的一些事情--这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知道的还很少。我们必须知道多一点。”
“在哪一方面?”
波洛稳当地坐在他的椅子上,拉开一盒不小心扔在桌上的火柴,这是一种我很熟悉的姿势。我知道他准备要发表长篇大论了。
“你知道,黑斯丁斯,我们必须和四个敌人对抗,也就是说,和四种不同的个性对抗。我们从来没有和第一号碰过头--我们知道他,其实也只是知道他脑筋好的特征而已--顺便提一下,黑斯丁斯,我告诉你,我已经很了解那个脑筋了--一个最精巧的东方式脑筋--我们碰到的每一个奸计都是从李长彦脑中想出来的。第二号和第三号势力大、地位高,因此,到目前我们无法攻击他们。不过,他们的保障,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我们的保障。他们为众所瞩,因此,他们的行动必须计划周密才行。现在,我们谈到这个组织的最后一个--我们谈到第四号。”
波洛的声音有点改变,他每次谈到这个特殊分子都是如此。
“第二号和第三号能够成功,能够不受干扰地达成目的是因为他的鼎鼎大名和他们稳固的社会地位。第四号成功的理由却正好相反--他因为是个无名小卒而成功。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我和你,看过他多少次?五次,不是吗?可是,再一次见到他时,我们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认出他来。”
我不得不摇摇头,我脑中迅速地浮现那五个不同的影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真是不可思议。粗壮的精神疗养院管理员,在巴黎那个穿大衣扣子直扣到下巴的人,男佣詹姆士,黄色茉莉案中冷静年轻的医疗人员和那个俄罗斯教授,他们真的一点都不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