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不出来,”我无助地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依循的。”
波洛微笑。
“拜托你不要因为这种挫折就放弃。我们知道一、两件关于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怀疑地问。
“我们知道他是中等高度,肤色普通或白皙。如果他体型很高,脸色黝黑的话,他就没有办法乔装成白皙粗壮的医生了。当然,像小孩子的玩意儿一样简单容易地,他可以加高一寸左右来装成詹姆士或教授。以同样方式来推断,他一定有一个短而直的鼻子。这种鼻子只要化装技术纯熟的话就可以显得高一点,不像一个大鼻子根本不可能让人家不只要。还有,他一定是个年轻人,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你看,我们已经有点结论了。一个年纪介于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男人,中等高度、肤色普通、化妆技术纯熟,而且没有牙齿。”
“什么?”
“毫无疑问,黑斯丁斯。扮演管理员时,他的牙齿断了,而且脏兮兮的;在巴黎时,他的牙齿整齐而洁白;当医生时,牙齿有点突出,扮沙瓦罗诺夫时,有长得异乎常人的犬齿。没有什么东西比一付假牙更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了。你知道这一切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不太清楚。”我小心地说。
“人家说这是一个把职业写在脸上的人。”
“他是个罪犯!”我嚷着。
“他是化妆专家。”
“那是同一回事。”
“很笼统的说法,黑斯丁斯,一个不可能为戏剧界所喜欢的说明。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个人现在是,或一直是一个演员?”
“一个演员?”
“不错,他精通一个演员该具备的所有技巧。目前,演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把自己溶如他扮演的角色中,一类是试着把自己的个性加入角色里。导演通常出身于后者,他们抓住一个角色,然后根据他们自己的个性来塑造这个角色的种种。前一类型的演员很像整天在不同的音乐厅力量扮演劳埃·乔治先生,或者在固定戏剧中扮演留着胡须的老人。我们必须在前一类型的演员中寻找第四号,从他能溶入他自己的角色这点看来,他是各卓越的艺术家。”
他这番话提高了我的兴趣。
“所以,你想你可以经由他和舞台戏剧的关系查明他是什么人?”
“你的推理一向是很不错的,黑斯丁斯。”
“它可能会更好,”我冷冷地说,”如果你能早点想出来的话,我们浪费许多时间了。”
“你错了,我的朋友,除了不得已的耽搁外,我们并没有浪费时间,为了这项任务,我的手下已经忙了好几个月了。你还记得乔瑟夫·阿隆吧?他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提我收集了一大堆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的名单--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没什么特征的外型,具有演戏天赋--加上,过去三年已经完全脱离表演生涯。”
“结果呢?”我兴冲冲地问。
“名单很长,这是一定的。我们已经花了一段时间剔除一些不可能的人。最后,我们筛选到四位。这就是他们的资料,我的朋友。”
他扔了一张纸给我,我大声地念着内容。
“恩尼·露特瑞,英格兰北部一位牧师之子,有一种心理怪癖,被公力学校开除,二十三岁踏上舞台(接着有他扮演过的角色的单子,上演的日期和地点也在上面)。耽于麻醉毒品,四年前可能去了澳洲,从离开英国后行踪不明,三十二岁,身高五尺十又二分之一寸,没留胡须,棕发,鼻梁挺直,肤色白皙,灰色眼睛。
“约翰·圣·毛尔,艺名,真名不详,相信有伦敦人血统,孩提时就上舞台,曾经在音乐厅中扮演角色,已经三年没有消息,差不多三十三岁,高五尺十寸,瘦弱,兰色眼睛,肤色白皙。”
“奥斯钉李,艺名奥斯钉弗利,家世良好,在牛津时一直喜好演戏和出风头。有辉煌的战争记录,演出于--(照前例,列出演过的戏名单,其中有很对出固定戏剧)。热中于犯罪学之研究,三年半前,因汽车事故而精神崩溃,迄今未再出现于舞台上,目前行踪不明,三十五岁,高五尺九又三分之一寸,肤色白皙,兰色眼睛,棕发。
“克劳德·达瑞,大概是本名,出身不名,在音乐厅表演,也演过固定戏剧。似乎没有亲密些的朋友,一九一九年在中国,经由美国回来,在纽约演出,有一天晚上没上舞台,从此音讯渺茫,纽约警察称之为最神秘的失踪,差不多三十三岁,棕发,肤色白皙,灰色眼睛,高五尺十又二分之一寸,呃--”波洛做了个动人的手势,“我的朋友,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悬疑,我只是要跟你指出一点,克劳德·达瑞曾经去过中国和美国--也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不过,我们不能由这点骤下结论,使判断有所偏差,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那,下一步呢?”我急切地问。
“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了,我们仔细地撰拟了小启贴在各处,在小启中要求他们的朋友或亲戚和我的律师联系。也许,今天我们可能--啊哈!电话。也许又是和平常一样地打错电话,到时,又要因打扰我们而道歉,不过,也许--是的--也许--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穿过房间,拿起话筒。
“是的,波洛先生的寓所,是的,我是黑斯丁斯上尉。哦,是你,麦克尼先生!(麦克尼和霍格森是波洛的律师。)我会告诉他,是的,我们马上去。”
我放下话筒,转向波洛,眼中闪耀着兴奋之色。
“嗨,波洛,有一个女人在那儿,克劳德·达瑞的朋友,叫佛罗西·梦露,麦克尼希望你过去。”
“马上就走!”波洛大叫,冲进他的卧房,戴了个帽子出来。
一辆计程车很快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我们被引进麦克尼先生的私人办公室,坐在律师对面扶手椅子上的一个不十分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可怕。她的头发是一种不太可能是真的黄色,两边耳朵上有许多卷发,睫毛染得很黑和她没忘记涂的胭脂和唇膏。
“啊,波洛先生来了!”麦克尼先生说,”波洛先生,这是,呃--梦露小姐,她好心地来这儿提供我们一些资料。”
“啊,真是太好了!”波洛大声说。
他很热忱地向前一步和这位女士握手。
“您像一朵鲜花一样,使这间单调破旧的办公室熠熠生辉。”他不管麦克尼先生怎么想,加上了这么一句。
这过火的马屁果然有效。梦露小姐脸红了,不自然地笑着。
“哦,别这么说,波洛先生!”她高声说,”我知道你们法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姐,我们不像英国人,他们在绝世美人之前也是不吭一声的。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我是法国人--你知道我是比利时人。”
“我到过奥斯坦。”梦露小姐说。
整件事情,如波洛说过的,顺利地进行着。
“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克劳德·达瑞先生的事情?”波洛接着说。
“我过去和达瑞先生很熟。”这女士说明着,”我从一间店铺出来,看到你的广告,我正好有时间,因此,告诉我自己:嗨,他们想知道可怜的老克劳德的事情--还是律师呢--也许他们要找一个适当的继承人,我最后马上去看看。”
麦克尼先生站起来。
“恩,波洛先生,要不要我暂时离开,让你和梦露小姐谈谈?”
“你真善体人意,不过,你还是留在这儿--提供点意见吧,差不多说午餐时间了,也许小姐会赏光和我一道去吃午餐?”
梦露小姐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很吃惊地知道她现在正穷得很,她不会拒绝任何吃丰盛餐点的机会的。
几分钟后,我们坐上一辆计程车,向伦敦最豪华的餐厅驶去。到那儿后,波洛先点了一份很令人满意的午餐,然后,又转向客人。
“什么酒?小姐。香槟酒如何?”
梦露小姐没说话--或者她这态度已经足够表明她的意见了。
午餐很愉快地开始了。波洛殷勤体贴地再斟满小姐的杯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提到他心中最渴望的主题。
“可怜的达瑞先生,真可惜他不在这儿。”
“就是呀!”梦露小姐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你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是不是?”
“哦,好久了--战争前就没看到了,他是一个很有趣的男孩--克劳德。非常神秘,从来不告诉别人他自己的事情。不过,当然拉啦,如果他是一个失踪的继承人的话,那就符合了。是头衔吗?波洛先生?”
“哎呀!只是遗产而已。”波洛脸也不红地说,”不过,你知道,这可以说是身份证明问题。因此,我们必须找一个真正对他认识很深的人。小姐,你很了解他,或者只是泛泛之交?”
“我告诉你没关系,波洛先生。你是一位绅士,你知道怎么为女士叫午餐--笔现在一些傲气十足的年轻人强太多了,真是好得呱呱叫。你是一个法国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一定不会吃惊的。啊,你们这些法国人!顽皮鬼!”她三八兮兮地向他摇着指头,”哦,谈回本题,我和克劳德,一对年轻人--你还能冀望我们什么?我现在对他仍然有感情。虽然,我告诉你,他对我不好--不,不好--他对我一点也不好,我没有得到一个女士该受对待的待遇,谈到钱时,什么人都一样啦!”
“不,小姐,不要那么说。”波洛反对,再一次斟满她的杯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达瑞先生长什么样子?”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佛罗西·梦露做梦似地说,”不高也不矮,不过,他健美结实,看起来很潇洒,眼睛是一种灰色,我想,他大概是金发吧。啊,他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我看,在这行业里,没有人比得上他!如果不是因为嫉妒的话,他现在一定成名了。啊,波洛先生,嫉妒--你不会相信,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们艺术家是遭受多少嫉妒之苦的。唉!我记得有一次在曼彻斯特--”我们尽量耐心地聆听有关一出哑剧的错综复杂长篇故事和主角不名誉的行为。后来,波洛温和地把主题又引回克劳德·达瑞身上。
“很有趣,所有你告诉我们有关达瑞先生的事情都非常有趣,小姐。女人是很妙的观察者--它们什么都看得到,连男人会疏忽的小细节她们都会注意到。我曾经看到一个女人在十多个男人中认出一个来--你们猜猜看为什么?她注意到他生气时有摸鼻子的习惯,一个男人会想到去注意这类事情吗?”
“你会!”梦露小姐叫,”我想我们女人确实是注意到不少事情,我现在想起来了,克劳德用餐时,总是玩着他的面包。他总是拿一小块面包,在手指间弄圆,用来捡拾面包屑,我看他这么做不下一百次。唔,不论在什么地方,我也可以用他这个习惯认出他来。”
“我说得不错吧?一个女人敏锐奇妙的观察力。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他这个小习惯,小姐?”
“没有,我没说过,波洛先生。你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喜欢你注意太多事情,特别是他会认为你在指责他。我从来没对他提过--不过,有许多次我暗笑着。天啊!也许他连他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波洛温和地点头,我注意到他伸手拿酒杯时,手有点发抖。
“字迹通常也可以用来鉴定一个人。”他说,”毫无疑问地,你至少保留着一封达瑞先生写的信吧?”
佛罗西遗憾地摇摇头。
“他从来不写信,一生中连一行字也不曾写给我。”
“真可惜。”波洛说。
“啊,有个办法。”梦露突然说,”我有一张照片,不知是否帮得上忙?”
“你有一张照片?”
波洛几乎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照片已经很旧了--至少有八年了。”
“没关系!不论多旧,色泽褪得多厉害都没关系!啊!天!运气真好!你会让我仔细看看那张照片吗?小姐?”
“噢,当然可以。”
“也许,你还会答应我,让我影印一张?不会很久的。”
“如果你愿意,当然没问题。”
梦露小姐站起来。
“噢,我必须快点走了。”她顽皮地说,”很荣幸认识你和你的朋友,波洛先生。”
“照片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今天晚上找出来,我想我知道我放在哪里,我会马上送去给你。”
“非常感谢,小姐。你真可爱,我希望我们很快地可以再一起吃午饭。”
“只要你愿意,”梦露小姐说,”我很乐意奉陪。”
“我想想看还有什么事。啊!我不觉得我有你的地址?”
她很气派地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给他,这名片有点脏,旧地址被涂掉了,添上了用铅笔写的另一个地址。
“接着波洛鞠了无数个躬和做了一大堆手势,我们终于和那位女士分手了。
“你真觉得那张照片很重要?”我问波洛。
“是的,我的朋友,照相机不会说谎,我们可以放大照片,抓住别人没有主到的显明特征。而且,还有一千种细节--如耳朵的构造,这是人民无法用言辞年、描绘给你听懂得。哦,不错,这是上好机会,对我们有利!这是为什么我想要采取预防措施的原因。”
他说完后就找到一个电话,给了一个我知道他有时雇佣的似家侦探的号码,他的指示明确清晰麻药两个人到他给那住址那里,总之,他们要去保护梦露小姐的安全。她到哪儿,他们就必须跟到哪儿。
波洛挂上话筒,走回我身边。
“你真的觉得有此需要吗?波洛。”我问。
“很难说,不容置疑地我们被监视着,我是指你和我,也因为如此,他们很快地就会知道我们今天中午和谁一道吃饭。因此,有可能第四号会警觉到危险。”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我去接,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不太和善的声音。
“波洛先生吗?这里是圣·詹姆士医院,有一个年轻女人十分钟前被送进来,车祸。佛罗西·梦露小姐,她急着要求见波洛先生,不过,他必须马上来,她不可能拖久了。”
我传话给波洛,他脸色转白了。
“快点,黑斯丁斯,我们必须像风一样地飞去。”
不到十分钟,计程车载我们到达医院。我们要求见梦露小姐,有人马上带我们到急诊室。不过,一个戴白帽子的护士在门口碰到我们。
波洛从她脸上看出了噩耗。
“她死了,呃?”
“六分钟前去了。”
波洛呆若木鸡地站着。
护士误解了他的感受,温和地说。
“她并没有痛苦,一直到最后,她都是昏迷的。她被一辆汽车碾过,你知道--那个驾驶甚至连停都没停下来。没有道德心,不是吗?我希望有人记下他的车号来。
“命运之星和我们作对。”波洛低声说。
“你们要看她吗?”
护士带路,我们跟着。
可怜的涂满胭脂、染成金发的佛罗西·梦露。她很平静地躺在那儿,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是的,”波洛低语,”命运之星在和我们作对--不过,是命运之星吗?”他突然若有所悟地抬头,”是命运之星吗?黑斯丁斯,如果不是--哦,我发誓,我的朋友,我站在这可怜的女人尸体旁边发誓,当时机来临十,我湖二时亿年无情的!”
“什么意思?”我问。
不过,波洛已转向护士,迫切地打听消息。终于找到一张她手提包内东西的清单,拨赂检视这张单子时,情不自禁地低叫一声。
“你看,黑斯丁斯,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没提到钥匙。但是,她一定会随身携带钥匙的。是人家故意撞倒她的,第一个俯身看她的人从她的手提包中拿走了钥匙,不过,也许我们还来得及。也许,他没有办法马上找到他要的东西。”
另一辆计程车送我们到黑斯丁斯给我们的地址,一个很不好的地区中的一栋脏兮兮的大厦。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才获准进去梦露小姐的公寓,不过,我们至少很满意地知道门外有人把守,没有人可以离开。
我们终于进去了,显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抽屉和橱子里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锁被强行撬开了,小桌子还被翻了过来,由这混乱的情况看来,寻物者是非常仓促的。
波洛芦在这堆混乱中寻找,他突然站直,叫了一声,手中拿了个东西,是一个旧式的相片框--空的。
他慢慢地把相框转过来,后面贴了一个小圆标签--价格。
“指四先令。”我说。
“天!黑斯丁斯,用你的眼睛,这是一个新的干净标签,使拿走照片的那个人贴的,他比我们早到这里,他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在这里给我们--克劳德·达瑞--别名第四号。”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五章 可怕的灾祸
佛罗西·梦露小姐惨死只好,我开始感觉到波落的改变。自从和四大魔头接头以来,他那所向无敌的自信一直在承受着考验。长时间的紧张压力好象已经逐渐影响到他的身体状况了。他的表情深沉凝重,他的神经坐立不安。这些日子来,他像一只猫似的神经质。他尽量避免谈到有关四大魔头的任何话题,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又以一种近乎往日的热忱投入他的日常工作中,不过,我知道其实他还在忙着这件事情。常常有外貌特殊的斯拉夫人来找他,虽然,他并没有对我说明这些神秘活动,可是,我知道这些看起来有点讨厌的外国人在帮他建立新的防卫设施或对抗武器。有一次,完全是在碰巧的情况下,我看到他的银行存折--他要我差点一些小项目--我注意到一大笔钱的支出--甚至对最近暴富的波洛来说都是一大笔--付给某个俄国人,上面有他的名字。
不过,他并没有对我吐露任何计划。他只是一再地重复一个句子。”低估你的对手的能力是最大的错误。记住这点,我的朋友。”我知道那是他不惜花费一切来避免犯下的过错。
事情就这么拖地拖到三月底。有一天,波洛说了一句很令我讶异的话来。
“今天早晨,我的朋友,我建议你穿上你最好的衣服,我们去拜访内政大臣。”
“真的?我好兴奋。他叫你去办一个案子?”
“不是,这次会面是我极力争取来的。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曾经帮他一个小忙?结果,他对我们的能力大为欣赏,现在,我想利用他这种心态。你知道,法国首相笛亚度来伦敦访问,在我的要求下,内政大臣安排他今天早晨参加我们的小讨论会。”
公正高贵的西尼·克劳瑟,皇上手下主管内政的国务大臣,是一个颇受欢迎的风云人物。他大约五十岁左右,有一种滑稽的神情和一双机灵的灰色眼睛,他用温和愉悦的态度接见我们,他这种态度被公认为他最主要的资产之一。
站在他后面壁炉边的男人张得瘦瘦高高的,有黑色的山羊胡子和一张敏感的脸。
“笛亚度先生,”克劳瑟说,”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也许你已经听过他的名字,赫邱里·波洛先生。”
这法国人行礼,和波洛握手。
“我确实听过赫邱里·波洛先生的大名。”他愉快地说,”谁没听过呢?”
“你真客气,先生。”波洛鞠个躬说,不过,他高兴得双颊发红。
“要不要和老朋友说说话?”一个平静的声音问着,一个人从角落高大的书橱边走过来。
是我们的老相识英格斯先生。
波洛热情地和他握手。
“先生,波洛先生,”克劳瑟说,”我们随时可以效劳。我知道你就要宣布你有组重大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不错,先生。现在世界上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一个犯罪组织。这组织由四个人控制着,他们被称为四大魔头。第一号是中国人李长彦,第二号是每个亿万富翁亚伯·赖兰,第三号是一个法国女人,第四号我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英国演员克劳德·达瑞。这四个人狼狈为奸,想破坏现存的社会秩序,以一种听命于独裁者式的无政府状态代之。”
“真想不到。”那个法国人低语,”赖兰会和这种组织搞在一起?他们这个想法简直是做梦。”
“我告诉你们一些四大魔头的所作所为,先生。”
波洛讲得很生动。虽然,我对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但是,当我听到我们出生入死的真实经过时,我又再度地觉得毛骨悚然。
波洛说完后,笛亚度先生默默地看了克劳瑟先生一眼,后者会意地开口回答。
“是的,笛亚度先生,我想我们必须承认四大魔头的存在。伦敦警察厅对这件事本来有意一笑置之,但是,后来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波洛先生说的很多都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目标的范围。我没有办法不觉得波洛先生--呃--夸大了一点。”
波洛公布十大特殊事项来回答。他一直要求我不要向公众宣布,因此,我一直克制着自己。这些事项包括某月发生的不寻常潜水艇灾难,和一连串的飞机失事和被迫着陆。根据波洛的看法,这些都是四大魔头的杰作,而且,要接受他们已经拥有一般世界上不知道的不同科学机密的事实。
他这回答直接地指出另一个问题,一个我等待着法国首相会提出来的问题。
“你说这个组织的第三号是一个法国女人,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先生。一个崇高尊贵的名字。第三号就是鼎鼎大名的奥利维叶夫人。”
提到这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居里夫妇的继承人时,笛亚度先生猛然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孔因激动而涨红了。
“奥利维叶夫人!不可能!荒谬至极!你这么说是一种侮辱!”
波洛温和地摇头,没有回答。
笛亚度先生茫然地看了他一阵子,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瞟了内政大臣一眼,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前额。
“波落先生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说,”不过,即使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有时也会走火入魔,不是吗?在身份地位高的人们中找寻自己幻想出来的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你同样我的看法,还是另有高见,克劳瑟先生?”
内政大臣沉默片刻,后来,他缓慢而沉重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他终于说,”我一直非常信任波洛先生,现在也是,不过--恩,这需要有点信仰。”
“还有,这个李长彦,”笛亚度先生接口说,”谁听说过他?”
“我。”英格斯先生出人意外地回答。
法国人直瞪着他,他也平静地回瞪过去,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中国神像。”英格斯先生先生,”内政大臣解释,”是研究中国内部问题的权威。”
“你听过这个李长彦?”
“在责怪波洛来找我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唯一知道他的人。不要弄错,笛亚度先生,现在在中国只有一贯中国人有分量--李长彦。他有,也许是,我只是说也许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头脑。”
笛亚度先生呆呆地坐着。不过,没多久,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也许你说的那些确实是真的,波洛先生。”他冷淡地说,”但是,就奥利维叶夫人来说,你八成是弄错了。她是一个真诚的法官女人,而且,只献身科学。”
波洛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有一、两分钟的静默,然后,我的朋友站起来,带着一种有异于他平常突兀滑稽个性的严肃气氛。
“那是我应该说的,先生--来提高你们的警觉。我想你们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不过,你们至少会留意着。我的话会深刻地印在你的们脑海里,将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更坚定你们摇摇欲坠的信仰。我必须现在讲--以后我可能没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克劳瑟问,他已经被波洛语气中的严肃所影响。
“我的意思是,先生,因为我深入地在调查第四号,我的生命已是朝不保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我--他叫'杀戮者'不是没有原因的。先生们,我向你们致敬。克劳瑟先生,我交给你这把钥匙和这封密封的信。我把我所有的字条都收在盒子里,那些如果能最有效地消除那随时都可能破坏世界的威胁的方法,我把它们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克劳瑟先生,我死后,你有权处理那些文件和利用那些资料。好了,先生们,现在祝你们今天快乐。”
笛亚度只是冷淡地鞠个躬,克劳瑟却跳起来,伸出他的手。
“你使我改变了想法,波洛先生。整串事情看起来很不真实,只是因为是你告诉我们的我才相信。”
我们离开时,英格斯也走了。
“我对这次会面一点也不失望。”当我们一起走时,波洛说,”我并不冀望笛亚度会相信这一切,但是,我至少可以确定,如果我死了,我的想法不会和我一同消逝。而且,我已经使一个人,或两个人相信了,已经不错啦!”
“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英格斯说,”顺便告诉你们,只要一切办好,我就要到中国去了。”
“你那样做明智吗?”
“不明智。”英格斯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必须的。一个人必须做他能做的事。”
“啊,你是个勇敢的人!”波洛冲动地叫着,”如果我们不是在大街上的话,我会拥抱你。”
英格斯看起来有点像舒了一口气。
“我不觉得我在中国会比你在伦敦危险。”他不平地说。
“那有可能是真的。”波洛承认,”我希望他们不要伤害到黑斯丁斯,那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会很苦恼的。”
我打断这个没趣的话题,说我才不会让自己被伤害呢。不久,英格斯和我们分手。
我们默默地走了段路,波洛终于打破这沉寂,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来。
“我想--我真想--我应该把我兄弟拉进这件事里。”
“你的兄弟?”我惊讶地大叫,”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一个兄弟。”
“你使我吃惊,黑斯丁斯。难道你不知道所有有名的侦探都有比他们更出名的兄弟吗?如果他不是天性懒惰的话。”
波洛的态度看来很奇特,使你几乎搞不清他是在开玩笑的,还是好所真的。这时,他正是这种态度。
“你兄弟叫什么名字?”我询问,试着要自己接纳这个新知。
“亚契·波洛。”波洛认真地回答,”他住在比利时史巴附近。”
“他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把很想知道为撒们已经过世的波洛夫人的个性、嗜好和她对基督教名字的喜欢暂时搁在一旁。
“他什么都不做。就像我说过的,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懒惰个性。不过,他的能力并不比我差--那已经是不得了了。”
“他看起来像你吗?”
“不能说不像。不过,没有我这么英浚而且,他也没留胡须。”
“他比你大,还是小?”
“他刚好和我同天生。”
“双胞胎。”我嚷着。
“不错,黑斯丁斯。你猜地真是既准又快。不过,我们到家了,我们要马上开始办公爵夫人项链的小事件了。”
不过,公爵夫人的项链注定要等一下了。有一件很不寻常的案子在等着我们。
我们的女房东皮尔森太太马上通知我们,有一个医院护士来访,等着要见波洛。
我们发现她坐在面向窗户的扶手椅子上,她是一个长得不错的中年妇人,穿着深兰色的制服。她本来有一点不太愿意谈到重点,不过,波洛很快地使她自在些,她开始述说她的故事。
“你知道,波洛先生,我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情。我由拉克妇女会社被派到赫佛郡负责照顾一个病人。一位老绅士天普顿先生。一间很舒适的房子和很和气的人家。女主人天普顿太太比她先生年轻许多,天普顿先生第一次婚姻中所生的一个儿子和他们同祝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和继母是否相处得很好。他不太正常--事实上也不是智能不足,而是很明显的脑筋迟钝。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天普顿先生的病很奇怪。他有时看起来真的没事,然后,会突然地胃痛和呕吐。不过,看起来医生对他的病情发展很满意,所以也轮不到我说什么话。不过,我没有办法不想到这件事情。后来--”她停下来,脸孔涨得通红。
“是不是什么事情发生,使你心中起了疑虑?”波洛拐弯地问。
“是的。”
不过,她似乎仍然觉得难以说下去。
“我发现用人们也在闲言闲语。”
“关于天普顿先生的病?”
“哦,不是!关于--关于另一件事--”
“天普顿太太的?”
“不错。”
“大概是关于天普顿太太和医生的事吧?”
波洛对这类事情有一种很特殊的第六感。护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别人闲言闲语着。后来,有一天,我碰巧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在花园里--”她话好所到这里就停止了。我们的当事人正处于一种难以述说犯罪行为的苦恼中,因此,没有人觉得有必要问清她在花园中确实看到什么景况。显然,她看到的景况已经足够使她下定决心。
“天普顿先生突然发病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特利维大夫说这是很自然的发展,天普顿先生不会活太久了,不过,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我做了这么久的护士都没看过。在我看来,这有点像--”她听下来,迟疑着。
“砒霜中毒?”波洛替她说。
她点头。
“后来,他,我是指病人,也好所一些奇怪的话:'他们要杀我,他们四个。他们一定会杀死我的。'““呃?”波洛很快地说。
“那真的是他说的话,波洛先生。当时,他很痛苦,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要杀我,他们四个。'“波洛意味深长地再重复一次,”你想,他说的'他们四个'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知道了,波洛先生。我想或许他是指他太太、儿子、医生和也许是克拉克小姐吧,她是天普顿太太的朋友。那就是四个人了,不是吗?他也许认为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
“不错,”波洛心不在焉地说,”那,食物呢?你没有办法事先防备吗?”
“我尽量地小心。不过,有些时候天普顿太太坚持要帮他送吃的东西来,而且,有时我休假不在。”
“不错。你还不确定你的理由是否足够向警察报案?”
听到这话,护士小姐面露恐惧之色。
“我想要做的是这件事,波洛先生。天普顿先生在喝了一碗汤后,病情很严重。我后来从碗底拿出一些汤,随身带来。因为今天天普顿先生情况还不错。因此,我请了一天假去看一个生病的老太太,顺便来此。”
她拿出一小瓶深色的液体交给波洛。
“好极了,小姐。我们会马上把这个送去化验。如果你在,恩--一小时后回来这边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消除你的一些疑虑。”
波洛首先询问我们访客的姓名和资历,然后,送她出去。接着。他写了个字条和那瓶汤一起送去化验。当我们灯市结果时,波洛以查证那护士的来头自娱,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我的朋友。”他声明,”我最好还是小心些。不要忘了四大魔头又在跟着我们。”
没多久,他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一个叫玛珀·波莱的护士曾在拉克研究中心服务,后来,被送到一个问题病例家中服务。
“到目前,还算不错。”他眼睛发亮地说,”啊!现在波莱小姐回来了,我们化验师的报告也到了。”
波洛看报告时,护士和我心焦地等着。
“有砒霜在里面吗?”她屏气地问。
波洛一面把报告再折好,一面摇头。
“没有。”
我们两个都大为吃惊。
“没有砒霜。”波洛接下去说,”不过,有锑在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马上动身去赫佛郡。上天保佑,我们不至于去太迟了。”
我们觉得最简单的方式是波洛诚实地表明他侦探的身份,假装要向天普顿太太询问一个她从前的用人,这个人牵涉到一件抢珠宝案,他的名字是波莱护士告诉我们的。
我们到达榆庄时--榆庄是那间房子的名字--已经很晚了。我们让波莱护士早我们二十分钟进去,人家才不会怀疑为什么我们一起到达。
天普顿太太是一个高大黝黑的妇人,她眼神闪烁不定,动作局促不安地接见我们。波洛表明身份时,她好象被吓了一大跳似地猛吸一口气。不过,她回答她女佣的问题时有似乎很从容。后来,波洛故意说一个犯罪的太太设计下毒的故事来试探她。他说故事时,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的脸,虽然,她竭力控制她自己,但也无法隐藏她心中逐渐高升的慌乱。她突然言语不清地告退,仓促地离开这房间。
没多久,一贯身体结实、留着小红胡须,带着夹鼻眼镜的男人进来了。
“特利维大夫。”他自我介绍,”天普顿太太要我来向你们致歉。你们知道,她心情很不好。神经紧张。过分担心她丈夫的病况和其他琐事。我给她一些安眠药,要她上床睡觉了。她希望民留下来用晚餐,我负责招待你们。我们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波洛先生,我们尽量使你们满意。啊!米基来了。”
一个走路摇来晃去的年轻人进来。他有一张圆如满月的脸,一双看起来笨笨的眉毛,好象一直都在惊愕似地扬起来。当他摇头时,他不自在地露齿而笑。这个人显然就是那个”智能不足”的男孩。
我们马上进去吃晚餐。特利维大夫离开房间--我想是去开酒--这男孩的面孔突然有令人震惊的改变。他身子前倾,瞪着波洛。”你们是为我父亲而来的。”他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事--不过,别人不觉得如此。父亲如果去世,母亲会很高兴,她就可以和特利维大夫结婚了。你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喜欢她,她希望父亲死掉。”
这真可怕。幸好,在波落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医生回来了,我们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话。
后来,波洛突然低声呻吟,身子往后靠在椅被上。他的脸孔因痛苦而歪扭着。
“我亲爱的先生,你怎么了?”医生叫着。
“突然的痉挛。我的老毛玻不必,我不需要你帮忙,大夫。我是不是可以在楼上躺着休息一下?”
他的要求马上被答应了,我陪他上楼,他倒在床上,大声地呻吟着。
开始时,我被骗了,不过,我很快地看穿波洛在--用他自己的词汇来说--鸭喜剧,他想要在楼上单独地靠近病人的房间。
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马上跳起来,我心里早有他会如此的准备。
“快,黑斯丁斯,窗户。外面有常春藤。我们可以在被怀疑前爬下去。”
“爬下去?”
“是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屋子。你看到他用餐的姿势吗?”
“大夫?”
“不是,年轻的天普顿。他玩着他的面包。你记不记得佛罗西·梦露死以前告诉我们的话?那个克劳德·达瑞用餐时有压米那边捡拾面包屑的习惯。黑斯丁斯,这是一个非常狡诈的阴谋。那个表情茫然的年轻人是我们顽强的敌人--第四号!快点。”
我没有争辩。整件事情看来似乎很不可思议,还是不要拖延聪明些。我们尽量不做声地跳到常春藤中,抄最近的路到小镇的火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八点三十四分的火车。我们十一点种左右可以到达伦敦。
“一个阴谋。”波洛深思地说,”我不孩子的他们一伙到底有多少人?我怀疑天普顿一家人都是四大魔头的爪牙。他们只是想引诱我们到那儿呢?或者还有更狡诈的企图?他们想在那儿演出闹剧来引起我的兴趣,他们才有时间做--什么事?我现在怀疑着。”
他还是满腹心事。
到达我们的寓所后,他要我在客厅门口等着。
“小心,黑斯丁斯。我有点担心,让我先进去看看。”
他先进去,我张大眼睛吃惊地看他用一只旧的塑料套鞋在按电的开关。然后,他像一只奇怪的猫似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小心谨慎、敏锐精练地提防着危险的到来。我注视了他好一阵子,乖乖地留在他要我等着的墙边。
“没问题啦!波洛。”我不耐烦地说。
“好象是没问题,我的朋友,好象是没问题。不过,还是让我们先搞清楚再说。”
“傻事!”我说,”不管怎么样,我想点一斗烟。你终于被我抓到一根小辫子了。你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把火柴放回盒套里--你还常常怪我呢。”
我伸出手。我听到波洛警告地大叫--看到他跳向我--我的手碰到火柴盒。
然后--兰色的火光--震而欲聋的爆炸声--然后,一片漆黑--我醒来时发现我们的老朋友瑞契威大夫正弯着身在看我。他脸上闪过一阵松懈下来的表情。
“不要动。”他抚慰地说,”你没问题了,你知道,有一个意外发生。”
“波洛?”我低声问。
“你在我家,没什么事的。”
一阵冷冷的颤栗扣住我的心头。他的支吾其词令我害怕。
“波洛?”我再问一次,”波洛怎么了?”
他知道我坚持要知道详情,闪烁其词是没有用了。
“你奇迹似地逃出了--波洛--却没有!”
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大叫起来。
“没死吧?”
瑞契威低下头,努力地控制他脸上的表情。
我绝望地奋力坐了起来。
“波洛也许死了,”我软弱地说,”不过,他的精神长存。我会继续他的工作!该死的四大魔头!”
说完后,我往后倒,又昏迷过去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六章 临死的中国人
甚至到现在,三月的那段日子仍旧令我不堪回首。
波洛--举世无双、肚一无二的赫邱里·波洛--死了!在那火柴盒上碰那么该死的一下,这火柴盒一定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他急忙地要弄好--因而引发了爆炸。事实上,这场灾祸是因我而起的,我一直懊悔悲恸,但已于事无补。如瑞契威大夫所言,我能够只有一点脑震荡而活命真是奇迹。
虽然我自己觉得我几乎是马上恢复了知觉,但是,其实我醒来时,事情已经发生超过二十四小时了。熬不到第二天晚上,我就摇摇晃晃地步入附近的房间,内心凄怆地看着朴实无华的榆树灵柩,那个天下闻名的波洛就躺在里面。
从我恢复知觉那一刹那开始,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意念--为波洛的冤死复仇,把四大魔头铲除干净。
我本来以为瑞契威一定会赞成我这么做,没想到这个好心的医生听了我的计划后却冷淡异常。
“回南美洲去。”是他的忠告,他一再地建议我回去。名知其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如果要详细说明他的意思的话,那就是:--如果波洛,举世无双的波洛,都会失败的话,那么,我怎么会成功呢?
不过,我是很顽固的。姑且不论我是否能胜任这项任务(况且,我并不同意他这看法),我已经和波洛合作这么久了,他的方法我以牢记于心,我觉得我有能力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对我来说,这是感情的问题。我的朋友被人家卑鄙地谋杀了。难道我不试着把这案件诉之于法,就如丧家之犬似地回南美洲吗?
我把这想法告诉瑞契威,他专心听着。
“还是一样的。”当我说完时,他说,”我的忠告仍旧是一样的,我深信如果波洛在这里的话,也会劝你回去的。我以他的名义拜托你,黑斯丁斯,放弃这些不切实的想法,回你的农场去吧。”
我只有一种回答,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个月后,我才完全康复。四月底,我要求见内政大臣,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克劳瑟先生抚慰而不赞同的态度使我想到瑞契威大夫。虽然,他很钦佩我对朋友这种忠诚热忱,但是,他温和慎重地否决了。波洛搜集的资料已经在他手里,他跟我保证他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来防范那日渐逼近的威胁。
我不得不装坐很满意他那种客套的安慰。克劳瑟先生催我回南美洲,结束了这次会面,我觉得一切都很不令人满意。
我想,我应该客观地描绘波洛的葬礼。仪式庄严而感人,有无数的人献花表达他们的敬仰。这些献花者来自社会上各个阶层,为我的朋友在这寄寓之国中所创下的勋业见证。当我站在墓旁,想到我们多彩多姿的经历和共度的欢乐时光时,内心真是哀痛欲绝。
五月初,我已经策划一切行动。我觉得还是依照波洛以前刊登广告征求克劳德·达瑞讯息的计划好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在不少日报上刊登广告,然后,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里评监效果。报纸上的一段报导使我心中大为恐慌。
这个报导很短,内容是说约翰·英格斯先生在离开马赛后不久,就于上海号轮船上神秘失踪。虽然那天天气很好,风平浪静,但据猜测,这位不幸的男士一定是掉入海中。这报导最后简短地介绍英格斯先生在中国漫长而特殊的服务事迹。
这消息令人不快。我认为英格斯先生的死是别人蓄意谋害。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是出于意外。英格斯是被谋害的,他的死显然是该死的四大魔头集体的杰作。
我坐在那儿,楞楞地承受这个意外打击,脑中萦绕着整个事件。突然,我发现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的怪异行动。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他是一个瘦弱、黝黑的中年男人,脸色不好,留着小小的山羊胡子。他静悄悄地坐在我对面,因此,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
不过,他的举动真的很怪。他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替我加盐,在我盘子旁边倒了四小堆盐。
“你会原谅我这么做吧?”他闷闷地说,”人家说替陌生人倒盐,是给人找麻烦,这也是情势所逼,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希望你理智些。”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在他自己的盘子上重复刚才倒盐的动作。四的含义非常清楚。我根本不可能看错。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我看不出他和年轻的天普顿,或男佣詹姆士,或我们碰到的任何一个人物有什么相似处。然而,我深信,我免得的正是可怕的第四号。从声音上听来,他和在巴黎时访问我们的那个扣子直扣下巴的人有点像。
我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采取行动。他看穿了我的企图,温和地摇头笑着。
“我不觉得你该那么做。”他说,”别忘了你在巴黎时仓促行动的后果。我跟你保证,我的后路早就安排好了。我很冒昧地说,你的想法实在有点莽撞。”
“你这魔鬼!”我气地说不出话来了,”你这恶魔!”
“记得--有点太激动了。你死去的朋友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你,保持冷静较有机会获胜。”
“你敢提到他,”我大叫,”你们卑鄙无耻地谋杀了他。而你来这儿--”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肩负一个很好而和平的使命来此。来劝告你马上回南美洲。如果你听话,那你和四大魔头的瓜葛就一笔勾销。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干扰。我可以担保。”
我轻蔑地大笑:”如果我拒绝那那无理的命令呢?”
“这不能说是命令。我们应该称之为--警告?”
他的声音冷酷而凶恶。
“这是第一道警告。”他温和地说,”你最好接受这个警告,不要置之度外。”
在我猜到他的企图之前,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我马上跳起来跟着他,不过,运气不好,碰到了挡在我和隔壁餐桌之间的大胖子。好不容易脱了身,我的目标正好穿过门口,我却又被一个手持盘子的侍者冒失地撞上了,最后,我冲到门口时,那个瘦弱、有深色胡须的人已不见踪影。
那个侍者一直道歉,那个大胖子若无其事地点着菜。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这两件事不是纯粹意外。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看法。我了解得很透彻,四大魔头的爪牙是无所不在的。
不用说,我对他们的警告来个相应不理。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光明正大的。报上刊登的广告只得到两个回音。他们都提供不出人还有价值的消息。他们都曾经和克劳德·达瑞一同演戏,不过,他们和他都不熟,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和现在行踪。
差不多十天后,我才再有四大魔头的讯息。那天,我正一筹莫展地穿过海得公园时,一个有浓厚的外国腔调和丰富的语尾变化的声音叫住了我。
“黑斯丁斯上尉,对不对?”
一辆大公车正好停在碎石路旁。一个女人跨了出来,她穿着很漂亮的黑衣服,带着很值钱的珍珠饰物。物品马上认出这位女士是谁,我们最初认识她时,她是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后来,用另外一个名字当了四大魔头的爪牙。不知为什么,波洛对这位女伯爵有一种未加言明的喜爱。她的艳丽特质吸引了这个小矮子。在狂热时,他长说,她是一千个女人中才找得出一个的女人,他认为,她和我们为敌,与我们最痛恨的敌人为伍,根本算不得什么。”啊,不要走!”女伯爵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想抓住我,因为,那样做是很愚蠢的。你一直都有点笨--恩,就是那样。你现在就很笨,把我们给你德望警告置之不理。我给你的是第二道警告。马上离开英格兰。你在这儿没有什么好处--我坦白地跟你说,你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照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这么迫切要我离开,使我觉得事情更不寻常。”
女伯爵耸了耸肩--很漂亮的肩膀和很魅人的姿态。
“我觉得,你那么想也是很愚蠢的。如果是我当权,我会让你快快乐乐地在这里玩。不过,领导人物们,你知道的,却害怕你的有些话会给一些比你聪明的人灵感。反之--你是一定要被驱逐出去的。”
这女伯爵似乎颇不相信我的能力。我藏起烦恼,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她的态度和言辞只是想告诉我,我是无关紧要的,来使我烦恼而已。
“当然,要除去你并不困难,”她接着说,”不过,我这个人有时候很重感情。我拜托你快点离开。在某处,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年轻夫人,不是吗?那个已死的可怜小个子也会高兴你没被杀死的。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他。他很聪明--真的太聪明了!如果不是四对一的话,我确信他会胜过我们的。我坦白承认--他是我的老师!他出殡时,我送话送礼去了,表示我对他的仰慕之情--一大束的深红色玫瑰。深红色玫瑰可以表现出我的特殊气质。”
我默默地听着,内心的不满越来越高。
“当你不听别人的劝告,胡闯乱动时,真像个笨驴。好,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记牢这点,杀戮者将亲手送来第三道警告--”她叹了一口气,踏上车站飞驰而去。我本能的注意一下车号,不过,并不冀望会有什么收获。四大魔头在细节上也不会马虎的。
我有点黯然地回家。女伯爵喋喋不休的那些话中显出了一项事实。我的生命真是危在旦夕。虽然,我不至于因此而放弃这种斗争,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小心谨慎地行动,并采取各种可能的防范措施。
当我正在衡量着各种事实,寻找最好的行动策略时,电话铃响了。我穿过房间,拿起话筒。
“喂,哪一位?”
一个清楚的声音回答我。
“这儿是圣·吉儿斯医院。我们这儿刚刚送来了一个中国人,在街上被人杀伤的。他活不久了。我们在他的口袋中找到一张纸,上面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因此,我说我马上过去。”
我大吃一惊,不过,沉思了一下后,我说我马上过去。我知道圣·吉儿斯医院就在码头边,这个中国人也许是才由某艘船上下来的。
去医院途中,我突然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有中国人的地方就可能有李长彦的爪牙。我想起了上次那个有诱饵的陷阱。这到底是不是敌人的策略?
短暂的深思后,我想,到医院一趟总不会有什么坏处。也许事情并不像一般所知的欺诈那么复杂。这个临死的中国人会吐露一些我应该奉行的秘密,结果,会把我带到四大魔头手中。目前,我该做的就是虚心就教,表面上假装自己很容易受骗,私底下却要消息谨慎些。
到达圣·吉儿斯医院后,我告知我来的目的,他们马上带我到急诊室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床边。他躺得直挺挺的,眼帘紧闭,只有胸部很微弱的起伏显示出他还在呼吸着。一个大夫站在床边,在替这个中国人把脉。
“他已经差不多了。”他对我低声说,”你认识他,呃?”
我摇摇头。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
“那,为什么他口袋中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呢?你是黑斯丁斯上尉,不是吧?”
“我是黑斯丁斯上尉,不过,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是怪事,从他的证件中看来,他似乎是一个叫英格斯的人的用人--一个退休的文官。啊!你认识他,是吗?”当我被他提到的名字吓一跳时,他马上补充说。
英格斯的用人!那我一定看过他。对我来说,我根本分辨不出中国人的形貌。他一定是侍从英格斯到中国去,事变后,带音讯回英国的。也许,是带信个万度的。事关重大,我一定要听听这讯息。
“他清醒着吗?”我问,”他能说话吗?英格斯显示是我一位老朋友,我想,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是替他送信给我的。英格斯先生据说十天前落到大海中了。”
“他是清醒的,不过,我很怀疑他是否有力气说话。你知道,他失血过多。我可以帮他打一针兴奋剂,我们已经尽我们的能力了。”
他给他注射了一针皮下针,我留在床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说一个词--一个讯号--也许就会对我的工作有莫大帮助,不过,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一定讯号也没。
突然,一个不祥的预感闪入我的脑际,我是不是已经陷入了圈套?也许,这中国人只是假冒英格斯的用人,其实是四大魔头的爪牙?难道我不知道某些中国道士会假死吗?或者,进一步说,李长彦也许命令一些狂人者,让他们乐意为他的主人牺牲。我必须小心些。
当这些思潮在我脑中掠过时,床上的人动了。他张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后来,我看到他盯着我这边看。他不像认识我,不过,我感觉到他想跟我说话。到底他是似?是友?我必须听听他说些什么。
我身子倾向床边,不过,他断断续续的话声对我来说并没有构成什么特别意义。我听到了”韩德”的声音,但是,我却不知道这个音和什么字联用。后来,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我听到另一个音,”拉果”(缓慢曲)。我呆呆地瞪着他。尽量想着这两个音并列有什么可能的意义。
“韩德尔的缓慢曲?”我问。
那个中国人的眼帘很快地眨了一下,好象表示同意,接着,他又补充另一个意大利字”卡若萨”。后来,又喃喃地说两、三个意大利字,然后,突然往后仰。
医生推我到旁边。事情过去了。这个人死了。
我茫然不解地出去。
“韩德尔的缓慢曲”和”卡若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若萨”是”载客的火车”。到底这些简单的名词包含着什么意思。这个人是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但是,为什么他说意大利话?如果他真的是英格斯的用人,他应该懂得英文才对呀?整个事情真是神秘。我回家途中一直想着。啊,如果波洛在那儿,他那快如闪电的机智一定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我用钥匙开门进去,慢慢地走到我的房间。桌上有一封信,我急忙撕开。读这封信时,我楞在那儿,双脚不能动弹。
是律师事务所来的信。
亲爱的先生(信这么写着)--我们过世的客户赫邱里·波洛先生指示我们寄内附的这封信给你。那是他死前一周交给我们的,他交代我们在他出事后的某一特点时间把这信交给你。
你忠心的朋友,等等
我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这绝对是波洛的信。我认识他那熟悉的笔迹。我内心沉重而急切地拆开那封信。
我亲爱的朋友(信是这么开始的)--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必为我伤心落泪,只要听从我的指示。收到这封信时,马上回南美洲。不要冥顽不灵。我请你回去,并不是为了感情上的原因。这是必须的!这是赫邱里·波洛计划的一部分!多言无益,此致一个有我的朋友黑斯抵拟稿斯那样敏锐智慧的人。
打倒四大魔头,我向你致敬,我的朋友,我在九泉之下向你致敬。
永远是你的朋友
赫邱里·波洛
我一再地读着这封惊人的信。显然,这个令人拍案叫奇的人对每一件可能的事都早已安排妥善,因此,连他的与世长辞都不会使他的计划受到干扰!以后,我是积极活动的一分子--他则是指挥的天才。不容置疑地,在海外,我将会收到详尽的指示。同时,我的敌人相信我顺从了他们的警告,将不再为我的事费心,那,我就可以再回来,不被怀疑地,肆意破坏他们的计谋。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会耽搁我即时离去的计划了。我发出电报,买好穿船票,一周后,我已经搭上通往布宜诺斯艾利思的安妮亚号了。
船刚离码头时,一个服务生送来一张便条。他说是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士交给他的,那人是最后一个离开跳板的人。
我打开。内容简短扼要。
上面写着:”你很聪明。”下面签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字4。
我心中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