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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巨头》

_3 阿加莎(英)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八章 身入虎穴
 
巴斯探险后,我们很快地回到伦敦。有一大堆信件在等着波洛。他看其中一封时,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微笑,看完后,他把这信交给我。
“你看看这封新,我的朋友。”
我先翻到签名处,”亚伯·赖兰”,脑中浮现出波洛的话:”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赖兰先生的信内容简洁,笔调犀利。他表示他对波洛到最后才提出退出南美洲计划的理由颇为不满。
“我这样做很令人生气,是不是?”波洛说。
“我想他有一点烦躁是很自然的。”
“不是,不是,你不了解。回忆一下梅尔林的话,那个到我们这里来避难,结果还是死于敌人之手的人。'他以一个中间有两道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把这些话和赖兰想用一大笔钱来诱使我离开英国连起来想想--那--那又如何呢?黑斯丁斯?”
“你的意思是,”我直视着他说,”你怀疑亚伯·赖兰这个亿万富翁,是四大魔头中的第二号?”
“你那聪明的脑筋终于开窍了,黑斯丁斯。是的,我确实这么怀疑着。你说到亿万富翁时的语调很令人心动--但是,让我提醒你一项事实--这事是由最上位的人操纵的--赖兰先生在商场上的声誉并不好。一个能干而狂妄的人,一个拥有他想要的财富,又想得到无边法力的人。”
毫无疑问地,波洛的见解中有一些还需要解说清楚些。我问他什么时候才确实有这种想法的。
“就是刚才吧。我不太确定,我也无法确定。我的朋友,我真希望我能知道。现在,就让我把第二号确定为亚伯·赖兰,那样,我们就更接近我们的目标了。”]“由他信中看来,他才刚到伦敦。”我轻敲信纸说,”你要不要去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歉意?”
“我也许会那么做。”
两天后,波洛兴高采烈地回到我们住的地方。他很冲动地用双手抓着我。
“我的朋友,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时机来了!不过,会有危险,重重危险。我连要你去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恐吓我,他是用错方法了。他变得比较理智些了,吐露他的计划。
赖兰好象在找一个有良好社交礼仪和外貌的英文秘书。拨赂建议我去申请那个工作。
“我自己也会去申请,”他内疚地解释,”但是,你知道,要我假装自己很能适应那些必要的礼节,简直是不可能。我英文说得不错--情绪激动时例外--但很难骗过人家的耳朵;而且,就算我把我的胡须剃掉,我想,人家还是会认出我的赫邱里·波洛的。”
我也同样他的想法,我说我已下定决心要接受渗入赖兰家中的任务。
“我大概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说。
“啊,会的,他会用你的。我会替你安排一份令他怦然心动的推荐信,内政大臣会推荐你。”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吹得太过分了,但是,波洛不理会我的抗议。
“啊!会啦!他会写的。我替他查请一件关于他的小事,这件事情本来可能会酿成一件不可收拾的丑闻的。这些事情已经都被解决了,现在,你也许可以这么说,他就像一只栖息在我手上吃着面包屑的小鸟。”
首先,我们约个艺术家来做“化装”工作。这位艺术家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头部有一个像鸟似的奇怪弯角,和波洛一样。他静静的打量我一阵子,然后,埋头工作。半个小时后,我在镜中看到自己时,都吓了一跳。特制的皮鞋使我站起来至少高出两寸,精心设计的外衣使我显得瘦长、文弱。我的眉毛被修改了,使我的脸部看起来截然不同。我的腮帮子下塞了垫子,黝黑的脸色不见了,我的胡须已不见踪影,我的嘴边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你的名字是,”波洛说,”亚瑟·纳维。上天保佑你,我的朋友--我很怕你是进了一个虎穴。”
在赖兰先生指定的时间,我战战兢兢地到了萨佛伊,要求见这个大人物。
一、
两分钟后,我被带上楼到他的办公室。
赖兰坐在桌边,面前摊开了一封信,我眼尾瞥了一下,是内政大臣的笔记。这个美国富翁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他高高瘦瘦的,有一点鹰钩鼻,还有一个突出的下巴,双眉下的眼睛冷漠而阴沉。他有一头浓密的灰发,嘴边叼一根长长的黑色雪茄(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从来没有看过他没叼雪茄的模样。)“坐下。”他低沉地说。
我坐下。他敲着他面前的信。
“根据这封信,你是一个适当的人选,我不需要再找人了。嘿!你对社交事项熟悉吗?”
我说,我想在那方面我会使他满意。
“我的意思是,假使有很多王公贵族到我的乡间别墅来,晚餐时,你能把他们的位置分配得宜吗?”
“啊!这很简单。”我笑着回答。
又谈了几个问题后,我知道我被雇佣了。赖兰先生已经有一个美国籍秘书和一个速记打字员,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熟悉英国社会的秘书。
两天后,我下乡到哈顿·契斯,这是罗姆郡公爵的乡间别墅,他和这个美国富翁订了六个月的租约。
在工作上,我没有碰到任何困难。过去,我曾经当过一个活跃的国会议员的私人秘书,所以,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的。赖兰先生通常在周末举行大宴会,相形之下,周日就显得平静些,我很少看到美籍秘书艾波比先生,他似乎是一个和悦正派的年轻人,办事很有效率。我倒是见过好几次速记打字员马丁小姐。她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有赤褐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有时看起来很淘气,不过,通常都是故作严肃地下垂。我觉得她既不喜欢,也不相信她的顾主,她很消息地不让这种感受表现出来,但是,无意间,使她相信我的时刻到了。
当然,我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屋中的每一个分子了。有一、两个用人是才雇佣不久的,我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男佣和好几个女佣。佣工工头、女管家和厨师是公爵本来就雇用的,他们喜欢留在这里工作就留下了。我认为女佣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仔细地调查第二个男佣詹姆士,非常仔细地调查;但是,他显然只是一个粗人而已,他是男佣工工头找来的。我最怀疑的是赖兰的侍仆迪夫斯,他是赖兰从纽约带过来的。这个人是英国人,中规中矩的,不过,我却对他存有戒心。
我在哈顿·契斯已经三个礼拜了,一件可以支持我们的猜测、可以使我插手的事情都没有。没有四大魔头活动的迹象。赖兰先生的力量和个性都是我难以抗拒的观察目标,但是,我慢慢地相信,这次波洛把他和那个可怕的组织混为一谈是一项错误。有一天晚上,在餐宴中,我还听到他无意间提到波洛。
“据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但是,我怎么知道,他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他去办,他却在最后一分钟拒绝了。我再也不相信这个赫邱里·波洛先生。”
像这种时刻,我觉得我腮帮子上的垫子最令人厌烦。
后来,马丁小姐告诉我一个相当奇怪的故事。那天,赖兰带着艾波比去伦敦了。喝完茶后,我和马丁小姐在花园散步。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非常自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看出她不太对劲,她终于说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纳维少校,”她说,”我真想辞掉这个工作。”
我有点吃惊,她匆忙地说下去。
“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我想,大多数的人知道我想把这工作机会抛掉,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傻瓜。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辱骂,纳维少校,被人家破口大骂不是我可以忍得下去的。没有一位绅士会这么骂人的。”
“赖兰骂过你吗?”
她点头。
“当然,他一向暴躁、易怒,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但是,这么勃然大怒--在我一点事情也没做错的情况下。他看起来就好象真要杀了我一样!而且,就如我说的,我什么都没做错。”
“告诉我前后经过好吗?”我很有兴趣地问。
“你知道,我负责拆2阅赖兰先生的所有信件。看完后,有些我交给艾拨比先生,有些我自己处理,但是,我总是先分类的。现在,有一些信,用蓝信纸写的,角落上有一个小小的'4'标志--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不过,我马上摇头否认,要她继续说下去。
“好,我刚才说到来里一些信,他严厉地命令我绝对不能拆开这些信,要原封不动地直接交给赖兰先生。当然,我照他的话去做。但是,昨天早上,信件很多,我匆匆忙忙地拆信。不小心地拆开了一封那种信。我发现自己拆错了,马上就拿到赖兰先生那里向他解释。他吓我一跳地大发雷霆。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实在很害怕。”
“我想,是不是信里写些什么,他才会那么生气?”
“耿饼没什么--那才是最奇怪的。我读过那信后,才发现自己拆错了。信很短,我每个字都还记得,信中根本没有什么会使人生气的。”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思考着那一封信--突然间,谜底揭晓了。很简单,阿拉伯数字4是关键性的线索,把信中的字,四字一组地分开,然后,读每一组的第一个字,完全不同的讯息就出来了。”很重要,要见你,采石场,十七、十一、四。”
要明白那些数字很容易。十七代表十月十七日--那是明天,十一点是时间,四是签名--只是神秘的四号自己呢--或是四大魔头的标志。采石场也是很容易明白的。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废弃了的采石场,离别墅只有半哩远--一个寂静的地点,秘密会议的理想场所。
又一阵子,我很想自己独撑大局。这将是我建功的好机会,就这么一次,让我对波洛高呼胜利。
终于,我克制了自己邀功的欲望。这是重要的事--我无权决定自己是否单枪匹马应战,这会减少我们的希望。这次将是我们第一次偷袭敌人。这次我们必须成功,而且,也许我不太愿意承认,我们两人中波洛确实是聪明些。
我一口气把信写完,把事实陈述在他面前,告诉他去偷听他们秘密会议的重要性。如果他要我单枪赴会,那没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一切问题的,不过,我还是仔细地告诉他怎么去采石场,万一他觉得他去也好,才不至于找不到。
我亲自把信带到小镇付邮。我在这里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自己寄信--来和波洛联络。我们已经事先讲好,他不要和我联络,以免我的信件被人偷看或窃改。
第二天晚上,我兴奋异常,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没有客人要招待,整个晚上,我都和赖兰先生在书房里忙。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这句是我不可能到车站和波洛碰面的原因。不过,我有把握在十一点以前,他会要我离开的。
果然不错,十点半刚过,赖兰先生看了看钟,说他做完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我假装要去睡觉似地上楼,然后,偷偷地溜到旁边的阶梯,到了花园,我小心地穿了件深色大衣掩住了我的白衬衫。
在花园走了一段路后,我回头看看。赖兰先生正好通过他书房的落地窗,进入花园。要去赴约了。我加快脚步,想要看清开始的一切。我赶到采石场时,几乎喘不过气来了。看起来,好象还没有人来过,我匍匐爬入浓密的树丛里,静观进展。
十分钟后,恰好是十一点,赖兰悄悄的走到了,帽子遮掩住他的眼睛,叼在口中的雪茄清晰可见。他很快地打量一下四周,然后,跳入下面采石场的洞穴里。现在,我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从我头上传来。显然另一个人--或其他人--不管什么人,已经先来约会地点了。我小心地爬出树丛,一寸一寸地匍匐前进,尽量不做声,像小虫似地蠕动到陡峭的小径。现在,我和那些说话的人只有一块石头之距离了。我安全地隐藏在黑暗中,从石头边缘窥视着,发现我正面对着一只好象要杀人似的乌黑自动手枪。
“手举起来!”赖兰先生简洁地说,”我等你一段时间了。”
他坐在石头的阴影处,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语调中的胁迫味道听起来很令人不快。接着,我觉得有一圈冷冷的钢管靠在我的颈背上,赖兰放下了他的手枪。
“做得不错,乔治。”他慢慢的说,”把他押到这边来。”
我闷闷地被带到阴影中去,在那儿,我没看到的乔治(我怀疑就是那个中规中矩的迪夫斯)把我的嘴巴塞了东西,牢牢地绑起来。
赖兰又说话了,用一种我几乎分辨不出来的声音说话,那么冷酷!那么恶毒!
“这将是你们两个的坟常你们已经多次阻碍四大魔头的路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山崩?两年前,这附近有过一次。今天晚上,还会再有一次。我已经安排好了。嘿!你那个朋友不太准时。”
一阵颤栗袭上心头。波洛,没多久,他也会毫无戒备地踏入这个陷阱来。我却没有办法警告他。我只能祈祷他决定让我单枪赴会,他还留在伦敦。不错,如果他要来的话,他现在该到了。
一分一分地过去,我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突然,我的希望被粉碎成片片。我听到脚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唉,确实是脚步声,我内心虚弱地呻吟着。脚步声下了小径,停下来,接着,波洛出现了,斜着头窥视着阴影。
我听到赖兰满意的咆哮声,他举起那只大手枪,高叫:”手举起来。”迪夫斯跳上前去,从后面扑想波洛,这个埋伏达成任务;饿。
“久仰了,赫邱里·波洛先生。”这美国人狰狞地说。
波洛的冷静沉着实在令人叫绝。他根本不为所动。不过,我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着。
“我的朋友?他在这儿吗?”
“不错,你们都在陷阱里了--四大魔头陷阱。”
他大笑。
“陷阱?”波洛问。
“嘿!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有一个陷阱,我知道。”波洛温和地说,”不过,你搞错了,先生。是你落入陷阱了--不是我的朋友。”
“什么?”赖兰抬高了他的大手枪,我看到他的目光萎缩。
“如果你开枪,你是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杀人,你会被判处绞刑。这个地方被伦敦警察厅人员包围了--已经包围一个小时了。这是围擒,亚伯·赖兰先生。”
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哨声,好象变魔术似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抓住赖兰和他的侍仆,把他们的武器拿掉。波洛和主管的官员说了几句话后,就拉着我的手臂走开了。
离开了采石场后,他很高兴地拥抱我。
“你还活着--而且毫发未损。真是不错。我一直责怪自己让你去。”
“我好好的,”我抽出我的手臂说,”不过,我有点搞不懂,你知道他们的计谋,是不是?”
“我在等着它呀,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去那里?你的假名字,你的化装,根本不是想骗人的呀!”
“什么?”我大叫,”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黑斯丁斯。你有很善良和诚实的天性,你除了欺骗自己外,是骗不了他人的。不错,你一开始就被认出来了。他们照我预算他们会怎么做地做了--对那些能好好地运用他的灰色小细胞的人来说,这是数学上算得出来的必然结果--把你当成诱饵。他们让那个女孩子上场--顺便问你一句,我的朋友,当成心理学上的一个有趣的事实,她是不是有赤褐色的头发?”
“你是指马丁小姐?”我冷淡地说,”她的头发是一种很不错的赤褐色。不过--”“他是很可怕的--这些人。他们甚至研究过你的心理。啊!似的,我的朋友,马丁小姐是计谋中的一部分--正是如此。她背封信给你听,还说赖兰先生大发她的雷霆峙市。你记载下列,然后,绞尽脑汁地想--暗号设计得很好,难易适中,你想出来了,然后,把资料寄给我。”
“他们不知道我正在等这件事的发生。我收到信后,马上赶去找贾普,布置好一切。因此,如你所见的,凯旋而归。”
我不太高兴波洛这么安排,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了他,一大早,我们坐运牛乳的车回伦敦,这是一趟最不舒服的旅行。
我一面想着美好的早餐,一面要出去洗澡时,听到客厅里贾普的声音。我披上浴袍,匆匆进去客厅。
“这次,你让我们以为会一网打尽,结果,却没有什么实际收获。”贾普说,”真可惜,波洛先生,我第一次知道你也会吃瘪。”
波洛的表情很妙。贾普继续说下去:
“我们很慎重地要去抓这个黑手党员--结果,却是个用人。”
“用人?”我喘着气问。
“是的,叫詹姆士或什么的。他似乎在用人房中下了些赌注,使那个目空一切者误以为他是那个老人--那个目空一切者就是你,黑斯丁斯上尉--而且,你会交给他一大堆绕在四大魔头集团周围的间谍。”
“不可能!”我大叫。
“你不相信!我们那队人直接走到哈顿·契斯,真正的赖兰在床上睡觉,而工头、厨师和天知道有多少个用人在咒骂着下赌注者。只是一场闹剧--就是如此--而且,他的侍仆也跟在他身边。”
“难怪他一直在阴影里。”波洛低语。
贾普离开后,我们四目相向。
“我们知道,黑斯丁斯,”波洛终于说,”四大魔头的第二号是亚伯·赖兰,由用人伪装在某方面来说可以确保在紧急时有路可逃,而那个用人。”
“恩。”我屏息。
“是第四号。”波洛严肃地说。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九章 黄色茉莉之谜
 
波洛说得很好听,我们一直在获得情报,而且,我们已经看透我们,敌手的意向——但是,我觉得这些对我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看得见的成功。
自从我们和四大魔头哦接触以来,他们已经杀了两个人,诱拐了哈利代,还差点结束了波洛和我的宝贵生命;而我们在这场争斗中,到目前为止,几乎是一无所获。
波洛根本不把我的埋怨放在心里。
“黑斯丁斯,”他说,“现在他们在笑,这是事实但是,你们英国不是有一句俗谚:‘别高兴得太早吗?’到最后,我的朋友,你会了解一切的。”
“你还必须记得,”他补充说明,“我们要抓的一是一般罪犯,而是,世上第二聪慧的脑筋。”
我不想问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来助长他的骄气。我知道答案,我知道波洛会怎么回答。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来侦测敌踪,但失败了。他和往常一样,一点也不吐露他的计划,不过,我知道他和印度、中国、俄国的情报人员接洽过。从他偶尔说出的得意话声中,在这个他兴致颇浓的比赛中,他至少在评估对手的意向中颇有进展。
他几乎完全搁下了他的私人业务,我知道他拒绝了不少收入可观的生意。他有时也会调查一些他感兴趣的案子,但是,当他发现这些案子和四大魔头的活动无关时,他常常就放弃了。
他这种态度对我们的朋友贾普督察非常有利。无可否认地,贾普督察因为侦破一些案件而声名大噪,但是,他的成功,事实上,应归因于波洛不屑于接受这些案件而给他的暗示。
为了回报他这种服务,贾普把任何这个矮小的比利时人会有兴趣的案件和资料完全供给他。当他主办一件新闻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的案件时,他打电报给波洛,问他是否愿意过去调查那个案子。
收到这个电报时,差不多我在亚伯·赖兰家遇险后一个月,我们坐上火车包厢,飞快地离开满是尘土的伦敦,驶向乌斯特郡的汉佛市场,谜之所在地。
波洛向后靠在角落上。
“到底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黑斯丁斯?”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我需要小心些。
“看来案情很复杂。”我谨慎地说。
“确实如此。”波洛高兴地说。
“我想,显然你认为派特先生是被谋杀的——而不是自杀或意外丧生的,所以,我们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去?”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黑斯丁斯。假设派特先生是死于一次很特别、可怕的意外,那仍然有许多疑点有待解释。”
“这就是我说案情复杂的原因。”
“让我们平静而有条理地温习一下所有重要的事实。黑斯丁斯,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来给我听听。”
我毫不迟疑地开始陈述,尽量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
“从派特先生开始说起。”我说,“五十五岁。富有,受过教育,是一个了不起的世界旅行家。过去十二年来,他很少住在英国,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厌倦了用不止息的旅游,在乌斯特郡汉佛市场附近买了一间小房子安定下来。他首先写信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杰若,他是他弟弟的儿子。他叫他过来和他一起住在克劳夫兰(这间小房子的名字。)杰若·派特是一个年轻的穷艺术家,喜出望外地接受这个安排。悲剧发生时,他和他伯父已经在那里住了将近七个月了。”
“你叙述得真不错。”波洛低语,“我觉得好象是一本书,而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在说故事。”
我不理波洛,继续说下去。愉快地讲着这故事。
“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雇了不少用人——六个用人和他随身的中国籍侍仆——阿林。”
“他的中国籍侍仆,阿林。”波洛低声说。
“上星期二晚餐后,派特先生说他觉得不太舒服,特别派遣一个用人去请医生来。派特先生拒绝在床上见医生,而在书房和医生见面。当时,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是,昆丁大夫在离开前要求见管家,对管家说派特先生心脏很衰弱,他给他打了一针皮下注射,因此,不要去打扰派特先生,后来,还问了一些有关用人的奇怪问题——他们在这儿待多久,谁介绍来的,等等。”
“管家尽可能地回答这些问题,但是,不了解他问这些问题的用意。第二天早晨,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一个女佣下楼时,闻到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似乎是从她主人的书房传来的。她试着要打开门看看。但,门从里面锁住了。杰若·派特和那个中国人在旁协助,他们合力破门而入,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派特先生身体向前倾,掉入瓦斯火中,他的脸和头部已烧成焦碳,认不出来了。”
“在当时,这件事情只被当成一件可怕的意外来处理,没有人有任何疑问,如果真要怪罪任何人的话,那只能怪昆丁大夫,他给他的病人打了麻醉针,却让他一个人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后来,有一个很奇怪的发现。
“地板上有一张由这个老人膝上滑下去的报纸。把这张报纸翻过来,上面有用墨水潦草书写的柔弱无力字迹。派特先生本来坐着的椅子旁边有一张写字台,死者右手的食指,从指尖一直到第二关节都有墨水樱显然是派特先生太虚弱了,握不住笔,因此,把手指沾着墨水,努力地写在这张报纸上——不过,这些字看起来很奇怪:黄色茉莉——除了这些字外,什么都没有了。
“克劳夫兰的墙上长了许多黄色茉莉,人们认为他的临终留言和这些花有关,表示这个可怜的脑筋在流连着。当然,新闻界对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趋之若惊,争相报导,因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虽然,不论从哪一种可能性来看,这些字都是无关紧要的。”
“你说这些字无关紧要。”波洛说,“唔,毫无疑问地,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但看不出他眼只能感有任何嘲弄之色。
“后来,”我继续说,“到了验尸,这关键时刻了。”
“我感觉得到这是你最有兴趣的一部分了。”
“有很多意见显然对昆丁大夫不利。首先,他不是一个正牌医生,只是宝利多大夫度假一个月时的临时代理。人们认为他的粗心大意是这次意外的直接原因。不过,他提出的辨证却颇有说服力。从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定居以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宝利多大夫已经替他看过好几次病了,不过,昆丁大夫第一次看他的病人时,他被有些现象难倒了。那天晚上,晚餐后,他们要他去之前,他只看过他一次玻当他和派特先生在一起时,派特先生吐露一个令他吃惊的故事。他先说他根本不觉得不舒服,只是,吃晚餐时,咖喱的味道使他觉得怪怪的。当时,他找借口把阿林差遣出去,然后,把盘子中的东西倒在一个碗里,现在,他用命令的口气交给大夫,要他察察看是否真的有问题。
“虽然,他说他不觉得不舒服,不过,医生注意到他的惊吓怀疑,显然已经影响到他的健康状况,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了。因此,他替他打了一针——不过,不是麻醉针,而是兴奋剂。
“我想,他这么说,已经洗清他的嫌疑了——除了整个事件的关键——那吃剩的咖喱在顺利的化验后,发现含有可以制两人于死地的粉状鸦片!”
我停顿下来。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黑斯丁斯。”波洛平静地问。
“很难说。这也许是一件意外——也许当天晚上有人要毒死他的事实只是一件巧合。”
“不过,你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对不对?你还是相信——谋杀!”
“你不这么想吗?”
“我的朋友,你和我推理的方式不一样。我不想在两个不明的谜底中选定其一——谋杀或意外——当我们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黄色茉莉之秘后,这个谜底就自然揭晓了。哦,你漏说了一些什么?”
“你是指在字下面有点呈现成右向角的二条线,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
“你觉得只有你怎么想才是重要的,黑斯丁斯。我们先不谈‘黄色茉莉之秘’,谈谈‘咖喱之秘’吧。”
“我知道。谁要下毒害人?为什么?我可以问出一大堆问题来。当然,是阿林准备这道菜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害死他的主人?他是中国秘密社党的一分子吗?每个人都会猜到这些。也许是黄色茉莉党吧。接着是杰若·派特。”
我突然停下来。
“是的,”波洛点头说,“如你说的,还有个杰若·派特,他是他伯父的财产继承人。不过,那天晚上,他却不在家里吃饭。”
“他也许知道咖喱中的某些成分。”我建议,“所以,他故意出去,才不至于要和他伯父同吃这盘菜。”
我想波洛很赞同我这段推理。他用一种比以前更尊敬的眼神看着我。
“他很晚才回来。”我沉思着,试想一种可能的情况。“看到他伯父书房的灯光,进去,发现他的计谋失败了,于是,把这个老人推入火中?”
“派特先生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五十五岁老人,他不会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地被烧死了,黑斯丁斯。这种假设是不可能的。”
“好,波洛,”我叫,“我想,我们快到那里了。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波洛对我笑了笑,挺起胸膛,傲慢地开始说。
“我们假设这个案件是谋杀,问题很快地就出来了。为什么选这个特殊的方法?我们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使死者身份不名,脸部已经被烧成焦碳,认不出是谁了。”
“什么?”我大叫,“你认为——”
“耐心些,黑斯丁斯。我正要说我对这个假设的疑问点。是不是有证据让我们相信那不是派特先生的尸体?如果不是,那可能是谁的尸体呢?我仔细地考虑过这两个问题,最后,发现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哦!”我有点失望地说,“接着呢?”
波洛的眼睛眨了眨。
“接着,我告诉我自己:‘既然这中间有些事情我无法了解,我还是应该调查清楚才是。我不能让我自己完全被四大魔头迷住了。’啊!我们正好到了。我的小一刷跑到哪里去了?在这里——白天你帮我刷一下,我的朋友,我也会同样地为你服务的。”
“不错,”波洛把衣刷放回去说,“一个人不能让自己老被一个思想缠祝最近,我正处于那种困扰中。你提到的两条线,一竖和右边接着它的一个角,这是4的开始两笔吧?”
“天!波洛。”我笑着大叫。
“这不是荒谬之极吗?我到那儿,都看到四大魔头的标志。我最后还是把脑筋投入到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中。啊!贾普来接我们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章 克劳夫兰调查记
 
不错,那个伦敦警察厅的警察横在月台上等我们,热情地迎接我们。
“唔,波洛先生,好。我想你是有兴趣参加此事了。谜中之谜,是不是?”
他这话使我觉得贾普已经完全迷惑了,他希望在波洛那儿得到点暗示。
我们坐进贾普的车子,开到克劳夫兰。那是一间白色四方形的房子,外表看来不太显眼,上有蔓草覆盖着,其中包括星形的黄色茉莉,贾普和我们一样地抬头仰视那些黄色茉莉。
“写那些字真有点怪里怪气的,可怜的老家伙。”他说,“也许是幻觉吧,他以为他自己在室外。”
波洛对他笑笑。
“我的好贾普,那是个什么案子?”他问,“意外或谋杀?”
这问题似乎使这位督察有点窘。
“哼,如果不是那个咖喱问题的话,我一定把这案件归之于意外,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活人的头放进火里——哼,他会尖叫得把屋顶都掀了。”
“啊!”波洛低声说,“我真笨,比笨蛋还笨三倍!你比我聪明多了,贾普。”
贾普被这个恭维吓了一跳——波洛通常是最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贾普脸色涨红了,低声说着还有一大堆疑虑之类的话。
他带我们穿过房间,到达悲剧发生的地点——派特先生的书房。这个房间很宽敞,屋顶很低,有满是图画的墙壁和大大的扶手椅子。
波洛马上主要到铺石阳台上面的窗子。
“这个窗户没关吗?”他问。
“当然,这是关键所在。医生离开这房间时,他只是掩上了门,没关。第二天早晨,人们却发现门锁着。谁锁的?派特先生阿林说窗户不仅关着,还闩了。昆丁大夫觉得窗户关着没错,但并没闩上,不过,呀又不十分肯定。如果他能肯定的话,事情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如果这个人是被谋杀的话,那么,一定有人经由窗户或门进来这个房间——如果是由门进来的话,那就是屋里的人干的,如果是由窗户进来,那什么人都有可能,打开窗户的那个女佣说窗户没锁,不过,她是一个很差劲的人证——她记得任何你要问她的事。”
“钥匙呢?”
“你问得不错。在地上门的残骸中,有可能是从匙孔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是被那个进去的人扔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由门缝塞进去的。”
“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波洛先生,事实上就是如此。”
波洛不快地皱着眉头,打量四周。
“我看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低语,“刚才——是的,我好象有了一点眉目,但是,现在又是一片混沌了。我没有线索——命案的动机。”
“年轻的杰若·派特有一个很容易了解的动机。”贾普绷着脸说,“我可以告诉你,他一直很放荡不羁。而且,挥霍无度。你也知道艺术家是什么德行——全无道德观念。”
波洛并没有专心在听贾普对艺术家的大肆非难。他脸上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
“我的好贾普,你是不是要故意混淆我的视听?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怀疑着那个中国人。不过,你很狡猾。你要我来帮你——但是,你却故意使我陷入迷阵。”
贾普大笑。
“逃不过你的慧眼,波洛先生。是的,我承认我判断是那个中国人。原因是那道咖喱是他做的,如果那天晚上他有干掉他主人的意图的话,一次不成功,就会再尝试第二次的。”
“也有可能。”波洛轻声地说。
“但是,动机是什么却使我猜不透。我想是什么野蛮式的报仇吧?”
“我不知道。”波洛又说,“有没有东西被抢?没有东西失踪吗?珠宝,或钱,或文件都没有吗?”
“没有——也不太确定。”
我侧耳倾听,波洛也是。
“我是说,没有什么东西被抢。”贾普解释,“不过,这个老人正在写一本不知关于什么的书。今天早晨,收到出版商要稿的信我们才知道。看来,这书才完成不久。年轻的派特和我上下里外都找过了,但是,一点踪影也没有——他大概藏起来了。”
波洛的眼睛里闪着我很熟悉的绿色光芒。
“这书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想是叫‘中国境内的魔掌’。”
“啊哈!”波洛几乎是喘着气说。后来,他很快地接着说:“让我见见那个中国人阿林。”
那个中国人召唤来了,眼睛盯着地下,拖着脚步走来,辫子摇来晃去的。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阿林,”波洛说,“你主人死了,你难过吗?”
“我很难过,他是个好主人。”
“你知道是谁杀他吗?”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警察先生的。”
问答继续着。阿林同样面无表情地描述他怎么做咖喱这道菜。他说,厨师和这道菜无关,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碰过这道菜。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招认这一点的后果。他也坚持说那天晚上通往花园的窗户是闩住了。如果第二天早晨是开着的话,那一定是他主人自己开的。最后,波洛把他遣走了。
“够了,阿林。”这中国人走到门口时,波洛叫住了他。“你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关于黄色茉莉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该知道?”
“那些字下面的记号你也不知道?”
波洛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前倾,在满是灰尘的桌上迅速地写了什么。我离他很近,因此,在他擦掉以前我已经看到他写什么了。斜斜的一划,向右一条线,然后又一划下来,一个大大的4字。这动作给那个中国人的震撼有如电击。一刹那间,他的脸孔有如一张恐怖的面具。后来,和刚才一样迅速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洋溢,重复着他的否认,退下去了。
贾普找年轻的派特去了,只剩下波洛和我单独在一起。
“四大魔头,黑斯丁斯,”波洛叫着,“又是四大魔头。派特是一个伟大的旅行家。也许他书中有四魔头的首脑——第一号李长彦——的所作所为的重要情报。”
“但是谁——怎么——”
“嘘!他们来了。”
杰若·派特是有关很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外表上看起来有点柔软。他留着贴切的棕色胡子,带一条很奇怪的下垂领带。他很从容地回答波洛的问题。
“我和我们的邻居怀契里一家人外出吃饭。”他解释,“什么时候回到家?哦!差不多十一点。你知道,我有一把门锁钥匙,但是,所有的用人都去睡了,所以,我很自然地想我伯父一定也睡了。事实上,我认为我瞥见了中国奴阿林蹑手蹑脚地快速消失于大厅的角落,不过,我想也有可能我是弄错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伯父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和他住在一起以前?”
“啊!十岁吧。他和他弟弟(我父亲)不合,你知道。”
“不过,他毫无困难地又找到你们,对不对?虽然经过了这么久的分离?”
“是的,我很幸运地看到律师的广告。”
波洛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我们去访问昆丁大夫。大体上,他告诉我们的和他在验尸时告诉警方的没什么两样,他几乎没有补充什么。我们去时,他正好和一个病人谈完话,因此,在诊疗室见我们。他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他的夹鼻眼镜和他拘谨呆板的态度很调和,不过,我想他的推理方式应该说是很现代的。
“我希望我能记清窗户到底关了没有。”他坦白地说,“不过,回溯过去的不太可靠的,人会肯定一些根本为曾存在的东西。这是心理学,对不对?波洛先生。你知道,我读过有关于你办事方法的报导!我可以说是你的衷心仰慕者。恩,我想那个中国人是真的把粉末鸦片放进咖喱中,不过,他永远不会承认他那么做的,所以,我们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不过,把一个人的头按进火里——我觉得这不太符合我们这个中国朋友的个性。”
我们走到汉佛市场的主要街道时,我向波洛批评他那最后一句话。
“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共犯?”我问,“对了,我想我们可以信得过贾普,他一定会监视他吧?”(那督察有事进警察局去了。)“四大魔头的使者身手很矫剑”“贾普监视着他们之中的每一位。”波洛冷冷地说,“从发现尸体后,他们就被紧紧地跟踪着。”
“恩,至少我们知道杰若·派特与这案件无关。”
“你知道的始终比我多一点,黑斯丁斯,真是累人。”
“你这老狐狸。”我大笑,“你从来就不会吐露一点你的想法。”
“老实说,黑斯丁斯,现在这个案件对我来说已经很清楚了——除了‘黄色茉莉’这四个字外——我有点同意你说的,他们和这罪案无关的说法了。假定这层假设成立,你必须判定谁说谎。我已经判定是谁了,然而——”他突然离开我身边,进入附近的一间书店。几分钟后,他出现了,抱着一个小包包。后来,贾普和我们碰面,我们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很完才起来。我下楼到我们订下来的客厅时,波洛已经在那儿踱来踱去了,脸孔因烦躁而扭曲着。
“不要跟我说话,”他摇着一只焦躁的手喊着,“等我知道一切已经没问题——该逮捕的人都到案之后才跟我说话。啊!我的心理学现在一点用途也没有。黑斯丁斯,如果一个人临终写下遗言,那是因为这些训息非常重要。每个人都说——‘黄色茉莉’?房子附近是有黄色茉莉——这些话对破案一点帮助也没有。”
“到底黄色茉莉是什么?看这本书上是怎么写的。听好!”他举起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
“我的朋友,深入探讨这个主题十我心惊。到底什么是黄色茉莉?这本书告诉我了,听着。”
他念。
“‘黄素馨根,黄色茉莉。成分:植物硷基黄素馨C22H26N2O8,一种作用像毒芹硷的剧毒;素馨C12H14NO2,作用像番木鳖硷;和素馨酸等。黄素馨根是很有效的中央系统控制抑制剂。它作用的最后阶段会使运动神经末梢麻痹,用剂很重的话,会使人眩晕,丧失肌肉活动能力。致死原因是因为呼吸中心麻痹。’“黑斯丁斯,你知道吗?一开始时,贾普提到一个活人被人强行按入火中时,我就有个预感。现在,我知道了,被烧的是一个已经死的人。”
“但是为什么?目的何在呢?”
“我的朋友,如果一个人死后,你才开枪打他,或刺杀他,或敲破他的头,他的伤势会很容易使人看出实情来,如果他的头被烧成焦碳,就没有人会想到要去探究他本来原因不明的死因,而且,人会想,一个在晚餐时差点被毒死的人,不太可能会一会儿后有被毒死。谁说谎?这一直是个问题。我决定要相信阿林。”
“什么!”我大叫。
“你觉得意外?黑斯丁斯。阿林显然知道四大魔头的存在——事发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和这命案有关。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话,他一定可以一直维持他那没有表情的脸。所以,我决定要相信阿林,我现在怀疑的是杰若·派特。我想,第四号要找一个久已失去联系的侄子的替身是很容易的。”
“什么!”我说,“第四号?”
“不,黑斯丁斯,不是第四号。当我看完黄色茉莉的介绍时,我看到了事实真相。其实,是事实真相跳到我的眼前。”
“就像以往一样,”我冷冷地说,“不跳到我的眼前来。”
“因为你没用你的灰色小细胞。谁有机会在咖喱里动手脚?”
“阿林,不会是别人。”
“不会是别人?那个大夫呢?”
“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给派特先上的咖喱里根本没有粉状鸦片,这个老人只是因为昆丁大夫曾提起而起疑,他不敢吃,留下来给他的医疗人员,这医疗人员是他依计划叫来的。昆丁大夫来了,接办化验咖喱之事,替派特先生打了一针——他说是兴奋剂,但,事实上是黄色茉莉——一种毒剂。当毒性开始发作时,他松开了窗户的栓子,离开。半夜,他再由窗户回到屋里来,找到稿子,把派特先生推进火里。他没有注意到老人下面的报纸。派特知道他被打了什么针,硬撑着控诉四大摸头的谋害他。昆丁在交给人家化验一切,可以很容易地把粉状鸦片放到噶伦里面。他自己瞎编一套他和老人的对话,故意顺便地提到替老人打了一针兴奋剂,以免别人发现皮下注射的针孔。他这么安排,死因马上就会绕在两点上了:意外或阿林在咖喱里下的毒。”
“但是,昆丁大夫可能是第四号?”
“我怀疑他可能是。毫无疑问地,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昆丁大夫。他也许正在国外的某处。第四号只要伪装他一阵子就行了。宝利多大夫的旅行事宜是经由通信接洽的,而本来要代理的医生却在最后一分钟阴错阳差了。”
这时,贾普冲进来,脸色红彤彤的。
“你抓到他了?”波洛焦急地问。
贾普摇摇头,气喘咻咻地。
“宝利多大夫今天早晨度假回来——被一封电报召回来的。没有人知道是谁拍了这电报。那个代理大夫昨天晚上离开了。不过,我们会捉到他的。”
波洛平静地摇摇头。
“我不觉得,”他说,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4字。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一章 象棋难题
 
波洛和我常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用晚餐。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那儿时,看到一个朋友在附近的桌上,那就是贾普督察。我们桌子还容得下人,因此,他就过来和我们同桌了。我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面。
“你现在都不来看看我们了。”波洛责备地说,”从黄色茉莉案件到现在,我们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我到北部去了--这就是原因。你们好吗?四大魔头还是很厉害--呃?”
波洛责备地用手指点点他。
“啊!你在嘲笑我--不过,四大魔头--他们是真有其人的。”
“哦!我不怀疑他们是真有其人--但是,他们并不如你所了解的是宇宙的中心。”
“我的朋友,你错得太厉害了。今天,世界中最强大的恶势力就是这个'四大魔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但是,这个犯罪集团是空前绝后的,中国最聪明的当头,一个美国富翁和一个法国女科学家,而第四个--”贾普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整天只是死心塌地地想着这件事。你已经变成四大魔头狂了,波洛先生。我们改个话题,谈些其他事情吧。你对象棋有没有兴趣?”
“有,我会玩。”
“你知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怪事?两和举世闻名的棋手对弈,其中一个却在比赛中死掉了?”
“我看到了报导,一个是俄罗斯冠军沙瓦罗诺夫博士,另一个聪明的美国年轻棋手,叫季尔莫·威尔森的,他因心脏衰竭而死。”
“不错。沙瓦罗诺夫三年前击败鲁宾斯坦成了俄罗斯冠军。威尔森则被称为卡巴布兰卡第二。”
“很奇怪的事。”波洛感慨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贾普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错,波洛先生。我想不通。威尔森神采奕奕,精力十足的--根本不像心脏病患者。他的暴毙很难以解释。”
“你怀疑沙瓦罗诺夫博士谋杀了他?”我大声说。
“也不是。”贾普平板地说,”我认为即使是一个俄国人也不会在棋赛中因为怕别人击败他而谋害对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好所,我所能感觉到的就是不太对劲。这个博士是个棋艺很不错的人--据说仅次于拉斯克。”
波洛深思地点点头。
“那你的葫芦里究竟装些什么?”他问,”为什么要毒死威尔森?当然,我是假使你怀疑他是被毒死的。”
“不错。心脏衰竭就是心脏停止跳动--就是那样。这是那时医生公开宣布的。但是,私底下,他暗示我们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验尸?”
“今天晚上。威尔森的死真是事出猝然。他看起来很正常,而且,事实上他当时正在移动一粒旗子,却突然向前倾倒--就死了。”
“很少毒药发作时是这个样子的。”波洛提出异议。
“我知道。我希望验尸可以帮助我们下判断。不过,为什么有人要谋杀季尔莫·威尔森?--这是我最想知道的。谦逊无辜的年轻人。才从美国来此。而且,他在世界中显然没有一个仇敌。”
“看来是无法理解呀!”我感叹地说。
“也不尽然。”波洛笑着说,”我看得出来,贾普已经有一套说法。”
“不错,波洛先生。我不相信是要下毒害死威尔森--目标是另一个人。”
“沙瓦罗诺夫?”
“不错。俄国革命爆发时,沙瓦罗诺夫曾经大肆攻击苏联共产党。有人还报导说他已经被杀死。其实,他是逃走了,在西伯利亚的荒野中熬过难以想象的艰苦三年。他吃尽了苦头,这段艰辛使他和以前迥然不同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们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头发变白了,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苍老。他是一个半残废的人,因此,很少外出。他和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还有一个俄籍男佣住在卫斯敏尼区一间公寓里。他可能以为自己还受监视着,因此,很不愿意参与这场棋赛。他坦白地拒绝了很多次,一直到报纸上责怪、攻击他'没有运动家精神的拒绝'后,他才勉强答应,季尔莫·威尔森以真正美国佬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不断地向他挑战,终于有这场比赛。现在,我问你,波洛先生,他为什么不愿意比赛?因为他不希望引起注意,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的看法是--别人误杀季尔莫·威尔森了。”
“没有有会因沙瓦罗诺夫之死而获利?”
“我想是他甥女。他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产。戈斯波亚夫人留给他的,她先生是旧王朝时卖糖的奸商。我想,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她一直拒绝相信他已经死亡的报导。”
“在哪里比赛?”
“在沙瓦罗诺夫家。我告诉过你,他是个残障者。”
“很多人在场观棋吗?”
“至少有一打--也许更多。”
波洛意味深长地皱了皱脸。
“我可怜的贾普,你这任务和不简单呀!”
“如果我可以确定威尔森是被毒死的话,我就可以继续侦察下去了。
“你是否想过,如果你假设沙瓦罗诺夫是别人下毒对象的话,那,那个谋杀者会再次尝试?”
“当然想到了。有两个人守着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如果有个人手臂下拿颗炸药大声叫嚷的话,那会很有用。”波洛讽刺地说。
“你开始感兴趣了,波洛先生。”贾普眨眨眼说,”你想不想在医生还没验尸之前,到停尸间看看威尔森的尸体?也许,他的领带夹是歪的,也能给你一条很有用的破案线索呢!”
“我亲爱的贾普,整个晚餐时间我的手指都在发痒,想替你扶正领带夹。你同样,对不?啊!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好,我们去停尸间吧。”
我看得出来波洛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新难题吸引住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注意任何不相关的案件,因此,我很高兴他的恢复常态。
我看到这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的僵硬躯体和因痉挛而变形的脸时,内心觉得非常难过和惋惜。波洛很专注地察看着尸体。死者身上除了左手上的一小块疤痕外,其他什么标志也没有。
“医生说那是烧伤,不是割伤。”贾普说明。
波洛的注意力转到死者口袋中的东西上,已经有一个警官把这些东西摊开,以便于我们视察。并没有什么东西--一条手帕,钥匙,满是便条的便条盒子和一些不重要的信件。不过,有一个东西孤零零地放在旁边,引起了波洛的注意。
“一粒棋子!”他嚷着,”一粒白主教。这是他口袋中拿出来的吗?”
“不是,是他抓在手中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粒棋子从他手指中拿出来。过些时候,要还给沙瓦罗诺夫博士。这是一付非常漂亮,象牙雕成的西洋棋中的一个。”
“让我拿去还他吧。那样我才有去那儿的借口。”
“啊哈!”贾普大叫,”那,你要参与这个案件罗?”
“是的。你很有技巧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很好。把你从你的沉思冥想中拉出来了。我看得出来黑斯丁斯上尉也很高兴。”
“眼光不错。”我笑着说。
波洛转身走向尸体。
“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细节要告诉我吗?”他问。
“没有。”
“甚至--他是左撇子?”
“你真是天才,波洛先生。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左撇子,没错。不过,和这案件无关。”
“是无关。”波洛见贾普有些不快,马上表示赞同。”我是开个小玩笑--就是如此而已。我是喜欢和你开玩笑的,再见。”
我们相互了解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卫斯敏尼区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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