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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战争

_6 威廉·恩道尔(德)
随着1979年初伊朗的石油冲击,以美元计价的石油进口均价上涨了几乎140%。这次,发展中国家发现,由于受到沃克尔政策的影响,美国的利率不断走高,以当地货币计算的美元,也像阿波罗火箭一样窜升。自1974年石油危机以来,为了弥补石油赤字,发展中国家不得不大量借款,高利率不仅使绝大多数困难重重的发展中国家不堪重负,而且到1980年,她们又面临一个全新的问题——她们借的欧洲美元也实行浮动利率。
正如先前指出的,早在1973年,英美彼尔德伯格俱乐部的金融权威人士就已经讨论,在以伦敦为中心的欧洲美元市场,利用纽约和伦敦的私营商业银行,再循环新的欧佩克石油美元盈余。20世纪70年代,欧佩克的石油资金激增,突然充斥伦敦的银行,是20世纪20年代以来最疯狂放任的贷款狂潮的起源。
自20世纪60年代以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英格兰银行已经清楚地表示,它不会试图管制或控制因外币在伦敦银行之间流通而形成的欧洲美元市场,伦敦因此发展成为欧洲美元“离岸”市场的地理中心。这只是它们把伦敦重建为世界金融中心的一步。这意味着,尽管银行家们关于欧洲美元贷款安全性的公开表态含糊不清,在20世纪70年代,还是有伦敦银行的数十亿欧洲美元流往发展中国家的借款人账户,并且这些石油美元没有最后担保——没有一个国家在法律上承担银行贷款发生重大违约时的损失。
只要欧洲美元轮盘赌的轮子保持运转,就没有人担心这个问题。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计算,发展中国家产生的外债扩大了五倍,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前的“太平”时期为1300亿美元,到1981年大约是5500亿美元,1982年超过6120亿美元。这还不包括大量不到一年的短期贷款。当时的纽约银行家、花旗集团的沃尔特·瑞斯顿认为,私营银行向一些国家(诸如墨西哥和巴西)发放贷款是正确的,因为“政府拥有的资产超过它们的债务,简而言之,政府不会破产……”。
由于第一次石油危机的影响,人们忽略了这些向发展中国家发放的欧洲美元私人贷款的一个关键特征。纽约汉华实业信托公司,是一家主要的欧洲美元银行,曾经是石油美元再循环的先驱,正是它使得大量的石油美元流向发展中国家,如墨西哥、巴西、阿根廷,甚至波兰和南斯拉夫。发展中国家只要保证,在经济上满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条件,她们就能获得更有利的贷款条件,但英美银行财团榨取了由纽约汉华实业信托公司首创的不引人注意的优惠。向这些国家发放的所有欧洲美元贷款都固定在一个特定的票面价值上,这个票面值超过了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是一个“浮动”利率,由纽约和伦敦的短期利率决定,可能会上下浮动。1979年夏天之前,为了弥补石油赤字向银行借钱时,这似乎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前提条件。
但是,1979年6月,撒切尔政府开始实施利率冲击政策,10月份保罗·沃克尔的联邦储备委员会也实施了同样的政策,第三世界债务的利率负担一夜之间剧增,因为伦敦的欧洲美元市场利率从1978年初的平均7%增长到1980年初的接近20%。
仅仅这一个因素,第三世界债务国就会陷入无力偿还的境地。因为债权银行强行修改了偿债条件,这使得第三世界债务国在沉重旧债上又添无法偿还的新债,苦不堪言。更加令人不安的是,伦敦和纽约主要的银行家们随后也实行了类似政策,实际上是20世纪20年代凡尔赛战争赔款的完全翻版和荒唐再现。随着纽约证券市场的崩盘,1929年这一政策陷入了混乱。
1980年之后,第三世界的外债利率负担增长到极限,不堪重负。曾经在偿还债务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也是第三世界债务国商品出口主要市场的工业国家,却由于撒切尔-沃克尔货币冲击政策的影响,陷入到自20世纪30年代世界经济大萧条以来的最严重的经济低迷期,使第三世界的偿债能力彻底崩溃。
第三世界债务国开始陷入商品出口条件日益恶化的深渊,出口收入下降,偿债比率急剧增长。简言之,这就是华盛顿和伦敦所说的“第三世界债务危机”。但是,这个危机是由伦敦、纽约和华盛顿制造的,而不是由墨西哥、巴西利亚、布宜诺斯艾利斯、拉各斯或华沙制造的。
1982年夏天,局势发展的趋势渐渐显现。很明显,在新的繁重的债务负担下,拉丁美洲债务国将会很快崩溃,玛格丽特·撒切尔和里根政府里可以左右政策的一些人,特别是国务卿亚历山大·黑格、副总统乔治·布什、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凯西,开始筹划树立一个“典范”,以打消债务国拒付美国和英国银行债务的念头。
1982年4月,撒切尔首相在英国国会下议院宣称,“英国不会放弃诉诸武力”夺回有争议的马尔维纳斯群岛,该岛也称作不列颠福克兰群岛,位于南大西洋阿根廷沿岸荒凉的水域。多年的谈判没有结果,阿根廷加尔铁里政府宣称对那些岛屿拥有主权,并在4月1日收回,但问题不在于此,也不是因为周边地区有大量的未开采的石油储备;撒切尔对阿根廷采取军事行动的真正用意是——采取19世纪“炮舰外交”的新模式强迫收取第三世界的债务。1982年4月,三分之二的英国海军舰队被派往南大西洋与阿根廷进行激战,战争中,由于阿根廷使用了法国飞鱼导弹,英国险遭战败。
在改变了贷款条件、实行高水平浮动利率的情况下,为了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全部军事力量调动起来充当她们债务偿还政策的保镖,英国的真正意图是引发一场危机。阿根廷是当时第三大债务国,有380亿美元的外债,是最有可能不履行债务偿还义务的国家之一。有人建议撒切尔把阿根廷作为一次尝试。几乎十年之后披露的详细资料显示,上演的马尔维纳斯群岛之战,仅仅是为了说服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其他成员支持在所谓的“管辖范围之外”采取军事行动的借口而已。同年春天的5月7日,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核计划会议上又向这个方向迈出了试探性的一步,但是,除了美国支持以外,英国主张在西欧防御范围之外扩张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范围的要求基本上无人响应。
1982年春天,英国对阿根廷发动军事行动的结果就是,华盛顿与拉丁美洲邻国的关系严重恶化。经过反复的内部争论,里根政府被说服支持英国炮舰外交,对付阿根廷。实际上,这有违美国自己的门罗主义〔门罗主义:1823年12月2日,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提出了处理美洲事务的原则——反对欧洲国家继续在美洲掠夺殖民地,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这一原则成为美国反对欧洲干预美洲的工具,从而为美国在西半球的扩张扫清了道路。——译者〕。
也许里根总统并不知道,副国务卿托马斯·恩德斯曾经在同年的3月份秘密造访布宜诺斯艾利斯,向加尔铁里政府保证,美国不会参与阿根廷和英国之间在马尔维纳斯群岛的争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看来,这一保证是华盛顿继续参与游戏的“绿灯”。这与1990年7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几天前,美国大使给伊拉克萨达姆·侯赛因的承诺具有惊人的相似性。华盛顿的权势集团完全支持伦敦外交部的政策。阿根廷被算计了,变成了英国采取军事行动的借口。
只有一个国家认为,华盛顿不应当支持撒切尔的政策,因为这是19世纪英国殖民主义政策的重演,这个国家就是与美国接壤的墨西哥。自1976年底何塞·洛佩斯·波蒂略总统任职以来,墨西哥的现代化和工业化计划已经取得了显著进展。波蒂略政府决定用“石油遗产”使自己的国家实现现代化。港口、公路、石化工厂、具有现代灌溉技术的农业联合体,甚至核动力计划都在进行中。国家控制的大量石油资源是墨西哥实现现代化的保障。
沃克尔利率冲击后,到1981年,华盛顿和纽约政策圈内的一些人士认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化的墨西哥是“不能容忍的”,美国权势集团的人员带着嘲弄的口吻把墨西哥称作“与我们南部接壤的日本”。有伊朗的前车之鉴,一个独立而现代化的墨西哥是一些英美利益集团所不能容忍的。他们作出决定,强制要求以极高的利率偿还外债,干涉并破坏墨西哥的工业化雄心。
1981年秋一场精心策划的对墨西哥比索的挤兑上演了,这次挤兑是由《纽约时报》采访前中央情报局头子,当时担任跨国公司“政治风险”咨询顾问的威廉·柯比时发出的信号。柯比声明,他正在劝告他的客户,在墨西哥的投资“将遭遇来年大选之前墨西哥货币贬值”。柯比的观点被美国各家媒体的文章转载,包括《华尔街日报》。
柯比与一家名为“探索国际”的“私营”国际咨询公司一直有联系,这家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包括卡雷丹勋爵(休·福特),他是英国外交部的中东和美国事务情报专家,也是倡导在发展中国家实施马尔萨斯人口控制政策的先驱之一。这一政策与增加工业和农业生产率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探索国际”的总裁是美国前国务院高级官员本杰明·维纳,在1982年初的几周内,他在美国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了文章,宣称墨西哥经济即将崩溃,聪明的生意人正在竞相转移资金,转换成美元,转往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从事房地产业。墨西哥的主要报纸对这些文章一字不变地进行转载,进一步助长了资本外逃。洛佩斯·波蒂略总统在当年2月5日对全国的广播演讲中,抨击了他所称的“隐藏的外国利益”,他们正在试图通过散步恐慌谣言和资金外流,迫使比索对美元贬值,动摇墨西哥的经济。三年前,同样是“探索国际”在推动资金外流、削弱伊朗国王统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为霍梅尼铺平了道路。
1982年2月19日,为了制止从墨西哥向美国的资金转移活动,万般无奈之下墨西哥政府不得不强制实行严格的紧缩计划。为了阻止资本外逃,本应该加强外汇管制,对资本流动重新征税,但强大的金融既得利益者给洛佩斯·波蒂略总统施加了巨大压力,阻止他这样做。资本外逃进一步加剧。
1982年2月19日,在内外交困之中,洛佩斯·波蒂略政府屈服了。为了阻止资金外逃,稳定局势,墨西哥比索立即贬值30%。国内的后果是,以曾经强大的蒙特雷阿尔法集团为代表的墨西哥私营工业,因为几年前的投资中大量借用了美元,一夜之间破产了。它的收入是以比索计算的,而它的偿债则要以昂贵的美元计算。仅仅为了维持以前的偿债额,公司将不得不使比索增值30%,或者通过减少劳动力来降低成本。货币贬值也迫使墨西哥削减工业项目,降低生活水平,从而加剧了国内通货膨胀。墨西哥,仅仅几个月前还是第三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到1982年春天时已经陷入混乱之中。在这一系列严厉的措施之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位负责墨西哥事务的官员宣称,“这正是要做的事情”。赫德森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把别国经济(如墨西哥)纳入美元体系的控制过程进行了深刻分析。
现在,墨西哥已经是“有问题的借款者”和“高风险国家”,成为国际瞩目的焦点。伦敦、纽约、苏黎世和法兰克福的欧洲美元银行,以及东京的银行迅速缩减它们的贷款计划。
比索贬值,资本外逃,导致资金流失数十亿美元,再加上主要的国际银行决定不对旧债给予延期,在双重压力下,到1982年8月份墨西哥面临着偿还贷款的巨大危机。
同年夏天的8月20日,在纽约的联邦储备委员会总部,一百多个美国大银行被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非公开会议,听取墨西哥财政部长杰西·希尔瓦·赫尔左格关于偿还820亿美元外债的计划说明。希尔瓦·赫尔左格告诉国际金融界的所有绅士,他的国家甚至已经支付不起外债的下一期分期付款额了,外汇储备已经用完了。
在墨西哥,面对越来越混乱的经济,洛佩斯·波蒂略总统决定采取行动,首先阻止资金外逃,然后再处理危机。9月1日,总统向墨西哥人民宣布,对国家的私营银行以及当时的私营中央银行——墨西哥银行实行国有化,并给予赔偿,这是恢复金融秩序,阻止资金外逃,防止整个国家经济毁灭的一系列紧急措施的一部分。
在三个小时的全国电视讲话中,他抨击了“投机和寄生的”私营银行,详细叙述了私营银行如何从墨西哥工业化过程中窃取利润换成美元外逃,投机美国房地产市场的经过。资本外逃总额达760亿美元,这相当于过去十年国家工业化过程中的外债总量。
洛佩斯·波蒂略已经与罗纳德·里根建立了友好密切的关系,并且亲自向里根表明,他采取过激行动的原因是由于国家面临的情况紧急,而不是针对美国的不负责任的激进主义。
接着,在10月1日纽约召开的联合国大会年会上,洛佩斯·波蒂略总统号召全世界所有国家行动起来,阻止“倒退到欧洲中世纪”的现象发生。他强烈谴责了金融体系不堪忍受的高利率以及原材料价格暴跌政策带来的危机。
墨西哥总统强调,“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使某些国家取得的成果受到削减的威胁,另一方面也切断了其他国家进步的可能。”然后,他直截了当地警告说,如果一个普遍受益的解决方案也被阻止的话,不排除第三世界单方面停止偿还债务的可能性。“停止偿还债务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谁都不想这样做。但是,这种情况如果发生,责任并不完全在债务人。相同的情况催生一致的立场,没有必要搞阴谋诡计。”
对撒切尔和沃克尔强制推行的偿债新条件,洛佩斯·波蒂略进行了抨击。
当前的形势与签订还款期限协议时的形势已经完全不同,墨西哥以及其他许多第三世界国家,都不能遵守此前同意的还款期限……我们发展中国家不想成为附庸。我们不能为了偿还债务,而使我们的经济陷入瘫痪或者使我们的人民陷入更大的灾难,更何况这些债务的利息已是原来的三倍。这都是在我们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强加给我们的条件,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为战胜饥饿、疾病、无知和附庸所做的努力,并不是引起这场国际危机的原因。
随后,洛佩斯·波蒂略向美国以及其他工业化债权国家谈到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共同合作找到解决办法,以使像墨西哥这样的国家能够找到走出危机的办法。他的言论得到了最大债务国元首的响应,巴西总统若昂·巴普蒂斯塔·菲格雷多随后谈到,这“让人们十分清晰地回想起20世纪30年代的一些症状,当时在高利率的影响下,生产投资出现了全球性的窒息”。
1982年的整个夏天,白宫政策辩论一直在幕后进行,讨论如何应对呈爆炸性扩展的债务危机。在居高不下的联邦储备利率重压之下,美国经济严重下滑,人们游说里根总统要制定一个方案,既能解决墨西哥和拉丁美洲的债务危机,同时还能刺激美国工业投资和出口。
对优柔寡断的里根来说,华尔街以及亨利·基辛格在英国外交部和伦敦金融城的朋友们的意见更具影响力。为了赢得强大的华尔街权势集团的支持,作为他竞选“交易”的一部分,里根同意任命美林公司前主席唐纳德·里甘为财政部长,同时还任命了其他一些重要职位,特别是任命前三边委员会成员乔治·布什为副总统,任命布什的亲密朋友詹姆斯·贝克为白宫办公厅主任。他们认为,“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全纽约银行。”到1982年10月,他们解决墨西哥和其他债务危机的方案已经成为里根政府的政策。1980年早期的世界债务表(系列,世界银行:华盛顿)显示这一时期的外债呈指数增长。
就在洛佩斯·波蒂略在联合国会员大会上发言的前一天,新任命的美国国务卿表明了美国的态度。乔治·舒尔茨是前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的朋友,并且是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这一重要事件的幕后关键人物,他向联合国大会的代表们宣布了里根政府最后的答复。舒尔茨公布了华尔街解决债务危机的简单“方案”。
在8月初墨西哥宣布无力偿还债务之后,保罗·沃克尔会见了里根政府的高级官员,提出计划,逐渐放宽对纽约大银行的限制。这就是舒尔茨宣称的“里根经济复兴计划”。该计划并没有分析美国或者发展中国家发生危机的根本原因,舒尔茨提出,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监督债务国偿还债务,并刺激美国消费者的购买力。据称,这将作为“复兴”计划的一部分,吸引第三世界更多的商品出口。
这是世界历史上最昂贵的“复兴”。
【华尔街故伎重演】
舒尔茨在联合国的重要声明是精心设计的,用来反击洛佩斯·波蒂略在联合国的演讲以及其他拉丁美洲国家元首。对于没有涉足债权银行和债务国谈判的人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在联合国发言后,洛佩斯·波蒂略未能把拉丁美洲团结起来。无论如何,他成了一个即将到期的总统,两个月后就要下台了。与此同时,美国官员和其他人士接二连三地访问了巴西和阿根廷,对她们进行了非同寻常的勒索,施加压力,阻止她们加入墨西哥人要求建立的共同解决债务危机的行动中去。
亨利·基辛格组建了一个更具影响力的咨询公司——基辛格顾问公司,他精挑细选的董事会成员包括阿斯本研究所主席、石油巨头罗伯特·安德森、撒切尔政府的前外务大臣卡灵顿勋爵,还有英格兰银行和华宝银行行长罗尔勋爵。基辛格咨询公司与纽约银行家和华盛顿政府圈内的人一起,对债务国“逐个”地强加了自凡尔赛赔款以来负担最重的债务追偿条款。
在国务卿舒尔茨9月30日联合国演讲之后,纽约和伦敦强大的私营银行利益集团驳回了所有合理的意见。它们设法让联邦储备委员会、英格兰银行,最重要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担任国际“警察”,这样就形成了现代历史上最协调的、有组织的掠夺团伙,远远超过了20世纪20年代的所作所为。
与西欧和美国媒体上谨慎宣传的印象相反,为了偿还纽约和伦敦高利贷者的债务,债务国不得不流血甚至是“割肉”,她们的还款额已经高出本金好几倍。1982年8月以后的情况就不同了,大的第三世界债务国拒绝还款。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压力下,债务国被人“用手枪顶着脑袋”与私营银行签订协议,这些协议被银行家们委婉地称作“债务计划”。而他们的领导者多数都是花旗和大通曼哈顿银行。
1982年10月以后,针对债务国的围剿有几个明显的阶段。第一个关键阶段就是纽约和伦敦的私营银行把她们的债务危机“社会化”。通过媒体的大量采访,向国际银行系统发出警告,债务延期偿还后果严重,银行界得到了国际社会对债务偿还政策的空前支持,这些政策都是花旗银行、大通曼哈顿银行、汉华实业银行、劳埃德银行等精心炮制的。
这些强大的私人利益集团利用危机,把公共机构的权力转向为少数精英——即债权银行的少数权益服务。那年秋天,在英格兰迪奇雷公园,这些私营银行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组建了一个由纽约和伦敦主要银行参加的事实上的债权人卡特尔,这个卡特尔后来被称作“国际金融研究所”,或者非正式地称作“迪奇雷集团”〔迪奇雷集团的第一次聚会是1982年5月在伦敦的迪奇雷公园。这个聚会由哈罗德·利弗召集,当时的目的是控制美国的财政和金融政策,并呼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控制所有国家的中央银行。1982年1月,世界上36家最大银行的代表在纽约威斯塔饭店聚会,讨论了基础性的工作;10月,这些人再一次聚会,会上报告了一项实施计划,即推动美国的参议院立法,促使到2000年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为美国财政政策的控制者。——译者〕。他们继续施加影响,一位观察员把这一现象描述为“银行家社会主义”的特殊形式。这种情况下,私营银行把它们的贷款风险社会化,把风险转嫁给公共纳税人,但同时把盈利据为私有。尽管有危机,这笔盈利还是相当可观的。
这些银行家与他们在里根政府里的朋友串通一气,如财政部长唐纳德·里甘,故意危言耸听,过分渲染形势的严重性,以此来恐吓里根总统,白宫于是要求保罗·沃克尔、美国银行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拟定一个计划,给每一个债务国强加严格的“限制条件”。美国人还提议,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他们的限制性条件作为债务谈判的内容。实际上,这些条件是1919年之后纽约银行家们用来对付德国及欧洲其他国家的苛刻的道威斯计划1923~1924年,由美国银行家道威斯(1865~1951)所主持的协约国国际专家委员会为德国制订的赔款计划。它于1924年8月16日经协约国伦敦会议正式通过,并于同年9月1日起生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凡尔赛和约规定战败国德国应偿付巨额战争赔款。1923年,德国经济濒于崩溃,发生“赔款危机”,政局岌岌可危。协约国列强为防止资产阶级德国的瓦解和社会主义革命向西方扩展,以及避免赔款和债务化为乌有,制定了缓和当时德国赔款困难的道威斯计划。中各种条件的翻版,这些条件也曾在后来的杨格计划。
1929~1930年,由美国企业家和银行家杨格(1874~1962)所主持的协约国国际专家委员会为德国制定的新的赔款计划。于1930年1月经海牙赔款会议最后通过。
自1923年制定的道威斯计划执行后,遭受第一次世界大战破坏的德国经济虽得到恢复,但德国劳动者遭受剥削的加强,战胜国列强对德国的严厉控制和德国对外国资本特别是美国资本的严重依赖,决定了德国经济发展的基础十分脆弱。从1927年起,德国经济中各种矛盾迅速激化,经济危机的一些征状相继出现,支付赔款再次成为问题。于是,协约国制定了杨格计划,作为道威斯计划的继续。中尝试过。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限制性条件以及债务国与国际基金货币组织签署的协议,都是欧文·弗里德曼计划的一部分,欧文·弗里德曼先是美国政府官员,后来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工作。他因处理债务问题有功而得到了花旗银行的高层职位。1988年底,弗里德曼曾经跟一位采访者谈到了债务危机刚开始时他的想法:我的想法是,把使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资源作为对这些国家的诱饵。首先让你对国家经济状况产生一种形势严峻的感觉,然后你就会找到问题的根源,并指出需要在哪些方面作出改变。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药方,即“限制性”的药方,千篇一律。它们首先告诉债务国,如果还想从外国银行获得贷款,哪怕很少的贷款,必须大幅削减国内进口,大幅削减国家预算奇∨書∨網,特别是要削减对食品和生活必需品的政府补贴。其次,为了激发工业国对债务国出口产品的兴趣,要对货币实施贬值,这样可以使其出口商品对工业化国家具有“吸引力”,同时又买不起先进的工业品。据称,这些措施能够为偿还债务赢得硬通货。毫无疑问,就连帕森·马尔萨斯了解了这一过程,也会在坟墓里发出会心笑声。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这个结构调整计划还只是第一步;对于一些符合条件的候选国家,它还将实施计划的第二步——与债权银行签订“重组”外债偿还计划协议,或者是调整外债偿还计划的主要内容。在第二步中,银行通过签订合同从债务国那里获得了巨大的未来权益,它们把超期未还的欠款利息变成了欠债总额。
1982年,经过无数次的债务调整后,最终结果是债务人欠债权银行的债务数额越来越大,而事实上,这期间,拉丁美洲一分钱也没有得到。据瑞士再保险公司的资料显示,发展中国家的所有外债总额,包括长期债和短期债,从1982年的刚刚超过8390亿美元稳步增长到1987年的几乎13000亿美元。实际上,新增债务都是为了偿还那些无法偿还的旧债而新增的借款。
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体制中,墨西哥被迫大幅度削减对药品、食品、燃料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的补贴。人们,通常是婴儿,因为缺乏最基本的进口药品而无辜送命。
随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迫使墨西哥比索进行一系列贬值以“鼓励出口”。1982年初,在第一次贬值30%之前,比索与美元的汇率是12:1。而到1986年时,一美元升值到难以置信的862比索,到1989年这个数值竟高达2300比索。但是,在纽约银行和它们的华盛顿盟友的要求下,墨西哥外债的绝大部分都从私营部门转到了政府。到1985年底,外债总额从大约820亿美元增加到近1000亿美元。墨西哥很快步上了20世纪20年代初德国的后尘。
阿根廷、巴西、秘鲁、委内瑞拉,包括赞比亚、扎伊尔和埃及在内的大部分非洲国家,还有亚洲的大部分地区,都上演了这一过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成为全球“警察”,奇书-整理-提供下载通过强迫这些国家接受历史上最严峻的紧缩政策,强制她们偿还高利贷。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则牢牢控制在美英人手中,这一机构堂而皇之地成为英美金融和经济利益在全球范围内的实施人,这是史无前例的。当受害国得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前来考察时,她们就会发抖,这一点也不奇怪。实际上,英美银行是向拉丁美洲贷款的最大组织,它们威胁西欧和日本的银行,要求它们与英美“团结一致”,否则将导致国际银行体系崩溃。
1982年以后的几年里,这样的威胁并不是危言耸听。没有人敢提出挑战,所有债权国家的银行都紧密团结在纽约银行周围,支持基辛格在解决债务问题上的“强硬”方法。华盛顿和纽约银行以及它们在伦敦的朋友为此大肆宣传,债务完全是腐败的、不负责任的第三世界国家政府的“错误”。
这一次,纽约和伦敦的银行界非常自信,它们甚至拒绝增加贷款损失应急储备金,应对第三世界债务的违约损失。在20世纪80年代初,花旗银行和大通曼哈顿银行还给它们的股东分发了可观的红利,公开声称达到了“最高盈利水平”,好像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似的。
它们对美国政府有完全的影响力,并且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债务征收。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呢?
随着一个个债务国被迫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迪奇雷集团的债权银行妥协,大量资金逆向流动。据世界银行统计,1980~1986年期间,对109个债务国来说,仅支付给债权国的利息就达3260亿美元;本金还有3320亿美元——两者加起来总计6580亿美元,而起初,这一数字为4300亿美元。除此之外,1986年,这109个国家对债权国的欠债总额共有8820亿美元。这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债务旋涡。这就是利滚利和浮动利率产生的奇迹。
20世纪80年代“债务危机”让人感到更加震惊的另一方面是,实际上大量的资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纽约或者伦敦的银行。秘鲁前能源部长彼德·帕布罗·库克金斯基,曾在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一个薪金优厚的职位任职,作为这一计划的直接参与者,他写道:
大多数资金从来就没有流进过拉丁美洲。1976~1981年间,拉丁美洲名义上得到了2700亿美元的资金,但我们发现,她们实际只得到84%的现金——这些钱本来计划用于生产性投资。其他剩余资金仍然存在银行里,从来没有到过拉丁美洲,只是改动了帐簿上的数字而已。
债务国已经深陷债务陷阱之中,纽约和伦敦的债权银行提供的唯一爬出陷阱的办法是交出她们国家的经济主权,特别是重要资源的开采权,如墨西哥的石油。银行家们称之“债转股”政策,其目标是获得对债务国资源的控制权,这对债权银行来说更有吸引力。
受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丹麦委员会委托,一位丹麦经济学家的研究阐明了这一过程。
1979年,共有400亿美元的净资金流从富裕的北方流向贫穷的南方。这一流向在1983年发生了逆转。那一年,约有60亿美元的资金反而从欠发达国家流向工业化国家。据联合国统计,从那时开始,这个数字急剧增长,每年大约递增300亿美元。但是,如果把整个20世纪80年代因原料价格下跌引起的资源转移因素也考虑进来的话,那么,每年从欠发达国家流向工业化国家的资金至少有600亿美元。如果把黑钱外逃也加进去的话……
这项由汉斯·拉斯姆森进行的研究指出,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实际发生的情况是:财富不断从缺乏资本的第三世界流出,而主要流入国是为第三世界的赤字提供资金的美国,其次是英国。拉斯姆森估计,在20世纪80年代,所有发展中国家单单转移到美国的资金总计就达4000亿美元。实际上,这为里根政府在和平时期实行的有史以来最大的赤字政策提供了资金,但却被虚伪地赞颂为“世界上持续时间最长的和平复苏”。
随着美国利率的提高、美元的不断升值,又有美国政府的安全保障,20世纪80年代,美国高达43%的预算赤字,实际上是通过对债务国进行资本掠夺来提供资金的,而这些债务国都是发展中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通过凡尔赛赔款,英美银行家把债务仅仅当作是对所有主权国家实施经济控制的手段。这些傲慢的纽约银行家认为,他们根本没必要担心那些弱小的拉丁美洲或非洲国家。毕竟,生意就是生意。此外,联合国的年度报告,拉丁美洲的经济调查也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数据;还可参考Kuczinski1988年代表英国独立电视台发表的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其中对债务危机的评论很有见地。
1986年5月,一份为美国国会联合经济委员会准备的题目为《拉丁美洲债务危机对美国经济的影响》的研究报告注意到里根政府处理这一问题的一些令人吃惊的方面。这份报告记录了,因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财政紧缩措施迫使拉丁美洲为了偿还债务而实际上中断了工业和其他产品进口,这给美国的就业和出口造成了破坏性的损失。作者指出:现在,事情逐渐变得明朗起来。政府制定的政策已经大大超过了保护银行免于破产的需要。里根政府对债务危机的管理,实际上是对在债务危机中起推波助波澜作用的某些机构的奖励,同时,也是对那些没有参与制造债务危机的机构和行业的处罚。
但是,这份研究报告很快就被隐藏了起来。
根据纽约的摩根信托公司的计算,截至1985年的十年,从第三世界流出的资金总计在1230亿美元以上,这些资金主要流向所谓的“安全天堂”——美国等国家。不止一家纽约银行和投资公司在拉丁美洲的城市(如波哥大、麦德林以及其他地方)设立了办事处,帮助美元黑钱离开这些国家,并从中渔利。美国和西欧的工业城市中吸毒人数的上升期(说来也怪,吸毒成瘾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第三世界债务危机同时爆发)与“洗出”南美洲的非法美元数额的上升期正好吻合,具有惊人的一致性,洗钱的过程则是通过像唐纳德·里甘的老雇主美林公司等的精心操作完成的。委托人被冠以“高净值个人”的雅号。
在研究拉丁美洲的资金外逃中,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乔·佛瑞克指出,为客户提供资金外逃的便利已经成为20世纪80年代美国大银行在债务危机中最盈利的业务之一。他指出,除了被逼无奈的债务国政府每年要偿还大约500亿美元利息外,诸如花旗银行、大通曼哈顿、摩根担保和美国银行等大银行,还要求债务国采取残酷的国内紧缩措施以“稳定”货币,由此引起的外逃资金大约在1000亿~1200亿美元之间。对这些银行来说,这变得更加隐蔽、更加有利可图。
对每年从帮助拉美资金外逃的业务中获得的收益率,纽约和伦敦的银行实行严格保密,据可靠报道称,平均达到70%。一位私营银行家这样说道:“一些银行拼命也要得到一单这样的生意。”这还是比较温和的说法。1983年《伦敦金融时报》报道,花旗银行在全世界的银行业务中盈利最大的部分无疑来自巴西。
作为英美债务战略的结果,如果还有值得注意的事情,那就是非洲比拉美的遭遇更惨。自从19世纪殖民时期以来,除了顽强的南非,非洲大陆一直由英国、法国和葡萄牙统治。非洲一直被认为是原始的、未开采的廉价原料的主要产区。20世纪60~70年代,“反对殖民主义”的独立浪潮并没有给非洲的经济状况带来重大的改善。
但是,石油危机、紧接着的20%利率冲击以及20世纪80年代世界工业的崩溃,都给几乎整个非洲大陆以致命的打击。直到20世纪80年代,非洲90%的地区仍然依赖原料出口来筹集发展资金。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棉花、咖啡、铜、铁矿石和糖,国际上几乎所有原材料的美元价格一直在下跌。到1987年,原料价格已经跌到二战以来的最低水平,与世界经济衰退最严重1932年的水平持平。
如果这些原料的出口价格保持稳定,哪怕仅仅维持在1980年水平,非洲在20世纪80年代还可以多得1500亿美元。在1982年,“债务危机”刚开始时,这些非洲国家欠美国、欧洲和日本等国的债务总额大约为730亿美元。到80年代末,经过债务“重新调整”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各种形式干预她们的经济,这个数字已经比原来的两倍还多,达到了1600亿美元——简言之,这些增加的债务与价格稳定情况下的出口盈利几乎相等。
关于债务的事实,西欧和美国城市的普通市民每天在报纸上读到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则完全是另一回事。20世纪80年代,强大的英国和美国跨国公司开始效仿银行,在与美国接壤的墨西哥边境建立了童工血汗工厂。这些低技能加工装配厂雇用了年龄在14~15岁之间的墨西哥童工,工资是每小时50美分,为通用汽车或者福特汽车公司或者多个美国电器公司生产产品。他们得到了墨西哥政府的允许,因为他们能“挣得”偿还债务所必需的美元。
【里根自食恶果】
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凡尔赛战争赔款的后遗症,以及随后的20世纪20年代伦敦和纽约的道威斯计划,引发了战后最具破坏力的后果,即全球性的长期投资相对停滞。与战前相比,20世纪20年代,世界贸易量的绝对下降,以及整个欧洲经济和政治不稳定,使越来越多的资金倾向于短期贷款,通常不超过一年。
这导致了一种局面,即以短期投机获利作为判断投资的核心标准。这又助长了20世纪20年代纽约股票市场近似疯狂的繁荣,这种繁荣得到了来自伦敦和非洲大陆资金的推动,这些钱都希望在持续上涨的纽约交易所得到前所未有的收益。所有这些都在1929年10月破灭了。
石油危机和20世纪70年代高利率冲击的后果,有时被称作“高通货膨胀”,与20世纪20年代的后果如出一辙。对世界生产性投资造成沉重负担的凡尔赛赔款,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第三世界债务“重组”计划所造成的繁重负担所代替。20世纪80年代初,通货膨胀率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12%~17%,这实际上也就限定了资本的投资回报率。这个世界需要更快更多地赚钱。
在这种形势下,迎来了里根政府对“自由市场”经济难题的求解,其倡导者称为“供给学派”经济学。剥去这一经济思想的面纱,我们看到了它造成的恶果,它导致了有史以来个人短期牟取暴利的登峰造极,而这一切是以牺牲国家经济健康的更大利益作为代价的。
1982年10月的政策施行之后,他们从第三世界国家征收了上千万亿美元,给美国银行系统的流动性金融资金带来了一大笔横财。但是,华尔街的意识形态以及财政部长唐纳德·里甘想把政府从金融市场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热情,导致了世界金融史上最大的狂妄。80年代末,当混乱局面有所缓解,一些人开始意识到,里根的“自由市场”已经破坏了整个国家的经济,而这个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也是世界货币稳定的基础。
里根以为仅仅减轻个人或者公司的税收负担就能释放出“被抑制的创造热情”以及企业家才能。在这一简单而错误的论点支持下,罗纳德·里根总统在1981年8月签署了战后历史上最大幅度的减税法案。法案包括减税优惠条款,同样适用于某些投机型房地产投资,特别是商业房地产。政府对公司兼并的管制也取消了,华盛顿给出了非常明显的信号,“只管去做吧”,只要能刺激道·琼斯工业股票指数就行。
到1982年夏天,白宫征得保罗·沃克尔和联邦储备委员会的同意,将利率水平慢慢降低,投机发财的好机会来了。那年春天,一个不起眼的石油和房地产银行——俄克拉荷马州宾州广场银行的破产,与墨西哥的危机结合起来,使沃克尔相信,是放弃货币紧缩政策的时候了。从当年夏天到12月这段时间内,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的贴现率竟然连降了七次,降到不足原来的40%。随着利率的降低,金融市场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里根“经济复兴”政策的真正面目是,除了小部分军事航空公司得到了政府大量的国防合同外,在鼓励投资、提高技术进步和工业生产率方面却毫无建树。相反,资金进入房地产市场、股市以及在德克萨斯州或者科罗拉多州的油田进行投机——所有这些都被认为是“合理避税”。
随着沃克尔的利率进一步走低,这种狂热变得几近疯狂。借款是一种新时尚。人们认为,在低利率水平下,今天借钱明天还钱“很划算”。但情况并非如此。美国城市经历了为期20年的持续衰退,由于缺乏维护,桥梁倒塌、公路断裂,新建玻璃墙环绕的购物中心虽然雄伟,但里面却空无一人,因为房地产开发商已经从大量的税收减免中赚到了足够的利润。
里根供应学派信条的根本特征,又一次得到了英国的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的呼应,她把工会看成是“问题的一部分”。于是形成了英国式的阶级对峙,其结果是有组织的劳工运动被解体。
政府放松对交通运输业的管制,是主要的政策手段。卡车运输和航空运输被认为是自由市场。一些专营“便宜”航线的航空公司和载重汽车运输公司激增,在这些公司里常常没有工会组织,它们的安全标准也通常很低,甚至没有。意外事故发生率攀升,属于工会会员的工人工资水平急降。里根的“复苏”政策使得年轻的股票经纪人很快成为千万富翁,好像就在敲打计算机的一瞬间暴富,但是,这一政策降低了技能熟练的蓝领工人的生活水准。在华盛顿,没有人对此给予更多的关注。毕竟,保守的共和党人里根认为,工会“似乎就是共产主义组织”。19世纪英国式的“廉价劳工”政策在华盛顿占据主导,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到1982年,在经济不景气和对卡车行业放松管制的情况下,曾经十分强大的国际卡车司机工会不得不接受一份为期三年的合同,这实际上相当于工资冻结。全美汽车工人工会,曾经是美国技术工人最有影响力的组织,1982年与克莱斯勒、福特和通用汽车公司谈判时,也接受了降低工资的条件。钢铁工会等组织,在不顾一切地保护老年工人的养老金,或者避免裁员的努力中,都作出了让步。虽然少数人的生活水平与以前相比有大幅上升,但大多数美国人的实际生活水平在持续下降。社会在不同收入水平中逐渐分化。
从华盛顿到纽约再到加利福尼亚,到处都在讲“后工业社会”的新观念。美国的经济繁荣与投资最现代化的工业生产能力再也没有关系了。钢铁曾经被认为是“夕阳”产业,因为钢铁厂已经生锈,鼓风炉实际上也被炸毁了。购物中心,闪闪发光的新大西洋赌城、娱乐场,以及豪华度假饭店才是“能挣钱的地方”。
里根任职期内,投机盛行,货币也从国外流向美国为这种狂热行为提供资金。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过程中,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已经在短短的五年内由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转变为纯债务国,这是1914年以来的第一次。债务是“便宜的”,并且以几何级数增长。为了购买住宅、汽车和录像机,家庭负债已经达到了最高纪录。为了给损失掉的税收以及扩张的国防建设提供资金,里根政府也开始举债。里根“复苏”政策的预算赤字揭示了美国潜在的经济状态,它是病态的。
到1983年,政府每年的赤字开始攀升到前所未闻的2000亿美元。伴随赤字的增加,国债扩张的部分,全都用来支付华尔街债券商和他们的客户的利息,数字达到了最高纪录。美国政府总债务的利息支付在六年内翻了一番——1980年里根当选总统时为520亿美元,1986年超过了1420亿美元,这个数字相当于政府所有收入的五分之一。尽管有这些警告信号,货币还是从德国、英国、荷兰和日本流入,目的是为了利用高价值的美元以及在房地产和股票市场进行投机盈利。
对于任何一个有历史感或者有长期记忆的人来说,这一切太熟悉了。这些都在“喧闹的20年代”里发生过——直到1929年市场崩溃才使得轮盘赌的轮子突然停止。
1985年,暴风雨的阴云开始笼罩在美国经济上空时,这对雄心勃勃的副总统乔治·布什竞选总统是一个威胁,石油又一次前来“援救”;只不过,这次与20世纪70年代英美的石油冲击方式完全不同。华盛顿显然认为,“既然我们可以提价,那么,当对我们有利时,为什么不能降价呢?”因此,他们说服沙特阿拉伯进行“反向石油冲击”,向已显萧条的世界石油市场源源不断地注入石油。欧佩克的原油价格像石头一样直线下降,仅仅几个月前还是26美元/桶,到1986年春天降到了10美元以下。不可思议的是,华尔街经济学家宣布,取得了抑制通货膨胀的最后“胜利”,但是,他们忘了石油在20世纪70年代引起通货膨胀或80年代降低膨胀过程中的作用。
紧接着原油价格进一步下降,不仅威胁到独立的小石油生产者的利益,而且威胁并动摇了英国和美国石油大集团的切身利益。1986年3月,乔治·布什悄悄来到利雅得。据说,他告诉法赫德国王,应该停止价格战。沙特阿拉伯石油部长扎基·亚马尼王子理所当然地成了华盛顿制定的石油政策的替罪羊,然后,原油价格稳定在14~16美元/桶的较低水平。德克萨斯州和其他产油州陷入了萧条,然而,房地产投机在美国的其他地方以最快速度上升,同时股票市场开始了新的攀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1986年的这次原油价格大跌,释放出的能量可与1927~1929年之间美国的投机泡沫相提并论。由于想在纽约股票市场上大赚一笔,大量货币流入美国,因此,利率下降更为剧烈。“杠杆收购”这一新的金融行为在华尔街流行起来。货币成本下降,股票价格明显上升,里根政府发挥“自由市场”信仰,在市场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干。例如,一个经营有方的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工业公司按部就班地开展经营活动,无论它是生产轮胎,还是生产机器或者纺织品,都可能成为这些新的企业“袭击者”的目标。这些“袭击者”被称为华尔街的“食肉鹰”。在杠杆收购第一线的各色人物,如伯恩·皮肯斯、迈克尔·米尔肯,以及伊凡·博斯基等都成了亿万富翁。为了给这一疯狂行为以合理解释,一些严肃的学术机构如哈佛商学院,以市场“效率”的名义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公司管理哲学。
在一个典型的公司杠杆收购案例中,如伯恩·皮肯斯这样的收购者会对借来的资金作出承诺,将要购买某个公司的股票控制权,例如加利福尼亚的联合石油或者是海湾石油公司,这些公司的市值是收购者所持货币价值的很多倍。目标公司的股票价格因为收购攀升。如果成功,他将接管一个大公司,这几乎完全靠借来的钱实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通过公司发行一些“低级别的投资”债券来偿还债务,这些债券就是所谓的“垃圾债券”。如果公司破产,那么债权就是一堆“废”纸。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股票市场和房地产价格在攀升,所以没有人注意这一风险。里根的税制改革使得公司承担巨额债务要比发行股票更“赚钱”。
为吸引买主,这些“垃圾债券”支付的利率非常高。这些收购者被称作“鲨鱼”,非常迅速地去“剥夺”新公司的财产,为了迅速得到收益就廉价卖清资产,然后又去寻找新的目标公司,非常像南美的比拉鱼。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这些行为毁灭了华尔街,推动道·琼斯指数上升,使得公司负债达到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但是,这些债务并没有用于投资现代科技或者新的工厂设施。这是里根和布什政府自由市场时期允许金融投机的恶果。
在里根在位期间,几乎一万亿美元用作投机房地产市场,这是最高纪录,几乎是前些年总和的两倍。期望保护它们的资产负债表不受拉丁美洲动乱影响的银行,第一次直接进入了房地产贷款领域而不是通过传统的公司贷款。
储蓄贷款银行,是在大萧条时期建立的独立管制的银行,目的是为了给家庭购买住宅提供可靠的长期抵押贷款资源。但在20世纪80年代初,作为财政部长唐纳德·里甘的华尔街自由市场推进的一部分,它们被“解除了管制”。允许以很高的成本“吸引”大额存款,称作“经纪人保证金”。里根政府在1982年10月通过了“甘恩·圣哲曼法”,取消了所有管制上的限制。这项法案允许储蓄贷款(S&L)银行按照它们自己的愿望进行投资,为防失败,美国政府为每个账户提供全额10万美元的风险担保。
在签署法案时,里根总统热情地对应邀而来的储蓄贷款银行家们预言道:“我认为,我们已经摸到了头彩。”这个“头彩”便是拥有1.3万亿美元的储蓄贷款银行系统开始崩溃。
新的法律为储蓄贷款银行打开了方便之门,使得这些银行可以肆无忌惮地滥用批发金融业务,从事投机冒险,而在此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另外,该法案还使得储蓄贷款银行成为犯罪组织洗钱的理想工具,从20世纪80年代起,美国的毒品生意规模越来越大。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唐纳德·里甘从前的美林雇主在卢加诺的办事处就因为涉嫌在所谓的“匹萨连锁案”中帮助黑手党洗钱(数十亿美元的海洛因黑钱)而受到牵连。
这种粗放而模糊的不受管制的经济环境,形成了一种氛围,那些敢冒风险受理来路不明资金的银行很快超过了守法经营、运行良好的储蓄银行。银行在为中央情报局秘密运作资金的同时,也为黑社会家族或其他有组织的犯罪家族洗黑钱。副总统的儿子尼尔·布什,是科罗拉多州希尔弗拉多储蓄贷款银行的董事,后来被政府指控违法操作。1988年,尼尔嗅觉灵敏,就在他父亲获得共和党总统提名的那周,他辞职了。
为了与不受管制的新银行和储蓄贷款银行竞争,所有金融部门中最保守的人寿保险公司,也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把房地产投机作为主要业务。但是,鉴于过去的守法奉公,与储蓄贷款银行和商业银行不同,政府对保险公司从来都没进行过监管。也没有全国性的政府保险基金为保单持有人提供保障。对银行则不同,每个国家的政府都对储户提供保障。到1989年,保险公司的房地产账面价值估计有2600亿美元,而1980年这一数字仅为1000亿美元。但是,1989年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萧条的时期,房地产市场崩溃,由于惊慌的保单持有人纷纷索取他们的钱,保险公司经历了战后第一次破产。
事实很简单,20世纪70年代石油冲击以来,纽约的金融财团拥有压倒其他一切财团的力量,以至于在1982年墨西哥危机之后,华盛顿就没有听到过不同的言论。债务以惊人的数量增长。当里根在1980年底赢得大选时,美国的私债和公债总额为38730亿美元。到80年代末,达到了10万亿美元。也就是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债务负担增加了60000多亿美元。
随着生产性经济的债务负担增大,以及美国工厂设备和劳动力状况恶化,20年来对这些忽视累积起来的后果开始显现,国家主要的公共设施大规模损毁。
公路因缺乏日常维护而断毁;桥梁因结构安全问题而有很多倒塌;在匹兹堡的贫困地区,水系污染严重;主要城市的医院无人就医;为中低收入家庭准备的住宅用房破败不堪。到1989年,建筑业行业协会性质的美国承包商协会估计,仅仅按现代标准重建美国破败的公共设施,就急需3.3万亿美元的净投资。华盛顿没有人听取这一建议。到1990年,布什政府提议由自由市场中的私营企业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华盛顿处于预算危机之中。里根“复苏”政策导致的利益分配不平等最终体现在美国政府对生活在贫困线下美国人口的统计数据中。1979年,当保罗·沃克尔在第二次石油危机中开始实施货币冲击政策时,政府数据显示有2400万美国人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贫困线标准定为全年收入少于6000美元)。到1988年,这个数字增长了30%多,达到了3200万人。里根-布什的税收政策把财富集中到了极少数人手中,这在美国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据美国众议院筹款委员会的研究显示,自1980年以来,收入最高的20%的人的实际收入增长了32%。
作为对“自由企业”补贴和政府补贴的综合反映,美国的医疗保健成本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并且在国民生产总值中所占比例是英国的两倍;即便如此,还有3700万美国人没有健康保险。美国大城市的黑人和西班牙失业工人集居的地区,健康水平跟第三世界国家差不多,而不像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工业国。
撒切尔在英国的11年统治也带来了同样悲惨的结果。撒切尔的经济政策严重歧视工业投资,歧视这个国家日益恶化的公共设施——例如铁路和公路的现代化建设,但是,伦敦的房地产投机和伦敦金融服务“产业”的普遍增长却掩盖了上述事实。1986年伦敦金融城放松对金融的管制,被历史学家称为“金融大爆炸”,是撒切尔引以自豪的“成就”之一。但是,到20世纪80年代末,所有事情都露出了真面目:利率再一次上升到两位数,工业陷入更严重的衰退,出现了战争以来最严重的萧条,并且通货膨胀上升到撒切尔1979年就职时的水平。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撒切尔经济失败了。作为其孪生姐妹,里根经济也失败了。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伦敦和纽约石油和金融界的利益。在“后工业时代”石油和金融集团的统治范围是全球性的,而不是区域性的。它们要求在全世界每一个地方都减少国家对金融领域的干预——法兰克福、东京、墨西哥城、巴黎、米兰、圣保罗。
【布什涉险过关】
1987年10月19日,泡沫破灭了。那天,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道·琼斯指数下跌幅度达到了历史最高记录,下跌了508点,已经跌破了里根的“经济复苏”政策底线。但是,还没有跌破英美权势集团中撒切尔-布什派系的战略预期。他们决定,继续确保提供足够的资金维持经济泡沫,直到新的布什总统就职推行世纪末大战略之前。
大量的文章论述了1987年10月的经济崩溃。这些文章证明,20世纪30年代那样的萧条已经成为过去。但这一次的经济崩溃却是一个信号,标志着解除金融投机管制的政策即将终结,正是这一解除管制的政策维持着20世纪70年代初以来英美经济的运转。
面临1988年11月总统选举的乔治·布什,招集了他的前任竞选班子负责人和亲密朋友——财政部长詹姆斯·贝克,加上美国研究机构的强势集团的支持,确保外资继续流入美国的债券和股票市场,让投票人对里根-布什的经济复兴政策心存幻想,尽管有1987年10月崩溃的影响。
华盛顿直接向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呼吁,认为像格普哈特一样的民主党领导人将会破坏日本的对美贸易,华盛顿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中曾根康弘向日本银行和财政部施加压力,要求它们配合。1987年10月之后,日本利率下降得越来越快,比较之下,使得美国股票、债券和房地产看起来“更划算”。于是数十亿美元从东京流入了美国。在1988年,美元保持坚挺,布什可以确保他在选举中击败民主党对手杜卡基斯。为了确保这样的支持,布什私下向日本高级官员保证,在布什任期内将改善美日关系。
东海岸有钱的权势集团内部人士打算把布什的总统任职当成对白宫的直接控制,这是自20世纪40年代富兰克林·罗斯福以来的第一次。布什的任务是帮助美国渡过1919年以来最危险的时期。在当选的前几周,在处理国家面临的一些紧急问题时,他给人的印象是果断。他建议对国家几近崩溃的银行储蓄贷款体系进行根本重组,并且在埃克森石油公司瓦尔迪兹号油轮奇怪的泄漏事故后,顺应民众的呼声,把环境保护问题作为任期内的优先目标,批准制定了一系列激进的惩罚性法律,这是自吉米·卡特以来的第一次。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项措施都是灾难性的,但是,在最初的几个月里,透露给人们的所有信息都显示,与年老体衰的里根总统相比,这位新总统具有驾驭国际局势的个人魅力和魄力。
布什新政府的计划是,为了对付美国巨额的债务负担,对某些同盟国施加压力,让她们增加“分摊负担的比例”。还有人提出,苏联正在解体,其结果是,只剩下一个拥有压倒性军事力量和规模的超级大国——美国。这种情况下,德国、日本和美国的其他主要经济和军事同盟国应该多承担一些财政义务,维持这个超级大国。这是一次欲盖弥彰的敲诈。
事情很快变得明朗起来,布什提倡的“更亲切和更温和的美国”除了采用夸张的手法迎合老年人的胃口,争取选票之外,什么新鲜玩意儿也没有。入主白宫后,布什很快调整了政策,转向强硬。就在1989年12月,布什成为总统的第一个圣诞节期间,美国对中美洲小国巴拿马进行了军事入侵,并通过媒体大肆制造借口。据目击人估计,美国以逮捕被控为毒品集团的首脑人物——实际上的统治者曼纽尔·诺列加将军为借口,派遣特种部队和美国轰炸机侵略这个小国,超过6000巴拿马人被杀,其中绝大多数是贫穷的平民。
政府的司法部长理查德·索恩伯勒,此人在三哩岛核事件发生时任宾夕法尼亚州州长,在处理突发核事件过程中曾引起过广泛争议。他制定了难以置信的美国新条令。索恩伯勒条令规定,“在跨国界实施法律的过程中”,如果有必要的话,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司法部有权在外国领土上采取行动。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只要有行政命令,利用跟踪国际毒品或者恐怖犯罪分子的借口,美国政府有权单方面进入德国、法国、巴拿马或者任何她认为有必要的地方,而不用考虑有关主权国家的法律。当美国入侵巴拿马时,文明世界对此表现出无情的沉默,认为这是“美国的私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1989年9月,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给美国情报机构公开宣布了一条大胆的新情报命令。他指出,戈尔巴乔夫领导下的苏联渴望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特别是美国达成裁军协议,这一迹象日益明显。针对这一迹象,当年9月19日,韦伯斯特在洛杉矶世界事务委员会的一次精英分子聚会上讲道,为了冷战后期的新任务,中央情报局正在进行重组。韦伯斯特告诉他的听众:“我提到的经济问题——贸易不平衡和科技发展说明了一点,这一点已变得越来越明确:我们的政治和军事盟国同时也是我们的经济竞争对手。”美国情报机构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新任务是成为经济间谍,以及针对关键工业“同盟”国的其他行动,而不是搜寻共产主义者的军事行动和颠覆活动。
【英美对德国统一的担忧】
紧接着,1989年11月,东欧的事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对华盛顿和伦敦的多数人来说,那是出乎意料的逆转。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秘密会见了民主德国的共产党保守派领导人昂纳克,也许是下了命令,要求他们为那年春天开始的席卷民主德国的群众性自由运动让路。几周内,在一场真正的群众革命中,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原有秩序被打乱,陷入一片混乱。很明显,莫斯科已经意识到,如果继续沿用原来的办法,采用武力维持一个昂贵而效率低的帝国,很可能会把苏联拖垮。
莫斯科一直希望其对官僚体制的改革取得成效,1986年,世界原油价格暴跌,这也许是对莫斯科这一想法最致命的打击。苏联对西方的石油出口收入,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硬通货的主要来源,但1986年之后石油价格暴跌,此时苏联民众对改革的呼声迫使戈尔巴乔夫作出许多改革的承诺,而这些承诺远远超出了他能力所及的范围。接踵而来的经济混乱,是莫斯科领导人切断与华沙条约的东欧卫星国联系的主要原因。莫斯科希望,在联邦德国强大经济的支持下,一个统一的德国能够作为合适的伙伴帮助重建正在倒塌的苏联体系。
对苏联在东欧40余年统治戏剧性的终结,美国官方公开表示出欢迎的态度,但私下里,布什总统对此却持完全不同的态度。布什本人曾任中央情报局的官员,他对世界政治的看法受到美国情报部门潜移黙化的影响。在英国,保守党的玛格丽特·撒切尔派同样对所谓“德意志第四帝国”的前景感到恐慌。
帕热金·沃索恩是伦敦《星期日电讯报》的主编,其观点在英国的权势集团中颇具影响,他曾明确表述过撒切尔保守党对即将出现的新德国的看法。沃索恩是前英格兰银行行长蒙塔古·诺曼的继子。战争期间,诺曼与希特勒的财政部长雅尔玛·沙赫特一直有联系,并在1919年之后与纽约的摩根银行亲密合作,对战败的德国施加残忍的道威斯赔款计划。
1990年7月22日,他撰写了题为《好德国人问题》的头版社论。社论中,沃索恩以嘲笑的口吻回忆起蒙塔古·诺曼:“我的继父蒙塔古·诺曼曾是英格兰银行行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曾为拯救德国经济作出过许多贡献,他活到了可以看出德国经济奇迹出现苗头的时候。”沃索恩回忆,诺曼在去世前有过这样的评论:“我一直认为我们一定会打败坏德国人;但是,我希望我们也一定能够很好地对付好德国人。”
沃索恩得出了他的观点。
让我们设想一下,一个统一的德国必然会成为一个好的大国,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让我们设想,统一的德国会给教俄国如何变成一个好的大国,然后又会怎么样呢?……事实上,危险性可能更大,而不是更小。如果一个统一的德国打算遵循规则赢得成功,那么在这个地球上,究竟有没有一种有效的办法来对付她呢?德国将会变得非常强大,而正如阿克顿勋爵教导我们的,权力导致腐败……但德国的地位最终将充当这样一个绝妙的角色——把斯拉夫民族带回礼仪之邦。
沃索恩的《星期日电讯报》由一家英美控股公司霍林格尔公司拥有,它的董事有亨利·基辛格博士以及英国前外交大臣卡林顿勋爵,卡林顿勋爵也是基辛格的纽约基辛格顾问公司的合伙人。
撒切尔政府的贸易部长尼古拉斯·雷德利曾经公然把科尔政府和希特勒的帝国作对比,他本人也因此被迫辞职。在提到这一颇具争议的对比时,沃索恩总结了雷德利反对德国统一的精彩评论:雷德利先生纯粹是在胡说八道,但也许他的胡说八道并不完全是痴人说梦……也许英国的角色应该是保持足够自由的独立,并在适当的时刻,充分利用这些抱怨。在成为好德国人的过程中,德国迟早会树敌过多,就像她过去干坏事一样,美国必然会是其中的一个敌人……早晚会重新达到均势政治。对英国来说,这可能是一次机会,因为英国深谙均势之道……
根据伦敦媒体报道,那年夏天,撒切尔政府在英国情报机构中成立了一个新部门,为的是大力加强在德国的行动。另外,布什政府开始加强其情报收集能力,监控德国的发展。1990年春天,“前情报机构官员联合会”在华盛顿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前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西奥多·萨克雷告诫在座的美国情报专家,考虑到新德国的情况,他们应该开始从有不满情绪的前民主德国国家安全部以及相关的人士中招募人才,在柏林建立美国的情报资源。萨克雷曾经参与过颠覆伊朗国王以及非法的枪支换毒品活动。
柏林墙的倒塌,东欧和苏联可能将依托统一后的德国,实行开放,加速经济现代化。对伦敦和纽约的战略家来说,所有这些潜在的长远战略影响是非常清楚的。一位专门为金融人士及客户撰写投资报告的经济学家大卫·黑尔在1990年1月提出警告说,如果德国实现统一的话,对美国金融市场将构成战略“危险”。据说他与布什的财政部有联系。
最近几周,华尔街经济研究的最显著特征之一是,东欧经济发展可能对目前的全球金融均衡产生影响,正是这种全球金融均衡,使得美国可以在20世纪80年代借到超过一万多亿美元的资金。对于这一研究结论,他们显得洋洋得意。
黑尔随后指出:实际上,在记载20世纪90年代的金融史时,分析家可能把柏林墙的倒塌看作金融动荡,足以与让人心有余悸的东京大地震相比。柏林墙的倒塌象征了一个剧变,它最终会把成千上万亿美元的资金转向一个60年来在世界信贷市场占据重要地位的地区。
黑尔的结论据说很有影响,并且在华盛顿政策圈内的人士中流传,他说:近年来,德国事实上一直只是美国市场上的一个小投资者,对此,美国人不应该感到宽慰。1987年以来,在美国的最大投资者是英国(兼并与收购的出资超过了1000亿美元),但是,如果不使用德国剩余的储蓄,英国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投资。
1989年11月29日,柏林墙倒塌几天后,职业杀手炸毁了受到高度保护的德意志银行总裁阿尔夫雷德·赫尔豪森的汽车。赫尔豪森是科尔政府的主要顾问,仅仅在几天前,他还在对《华尔街日报》谈论他的宏大计划,要在十年内把民主德国重新建成欧洲经济现代化水平最高的地区。
60多年前,曾经发生过瓦尔特·拉特瑙遭暗杀的事件。瓦尔特·拉特瑙是拉帕洛计划的设计者,这一计划设想借助于德国的工业技术实现苏联的工业化。有思想的德国人都把赫尔豪森的遇害与拉特瑙的遇害联系起来。但是,波恩政府继续推进统一德国的计划,并把帮助重建崩溃的苏联经济作为莫斯科支持德国统一的条件。
这位德国总理在上一年11月对全国宣布了建设一条现代化铁路的设想。这条现代化的铁路连接巴黎、汉诺威和柏林,并延伸到华沙,最终抵达莫斯科,这是即将出现的新欧洲的基础设施的基础。自1948年以来,戴高乐将军“从大西洋到乌拉尔”的欧洲经济合作的概念,第一次有了现实的可能性。
在这种思潮下,伦敦金融城的观察家注意到,法国和英国的高层商务人士和外交人士之间的非正式联系急剧增多。英国的策略是:利用法国对强大德国的潜在忧虑。社会党人、法国总统密特朗一生具有亲英倾向,是英国观念的最好听众。英国悄悄地开始重建1914年之前的双边联盟,并为对付“德国威胁”做好了建设新的英法协约的准备。但是,真正的战略斗争却总是在远离欧洲中心的地点发生。
1989年的某一天,他们以中东以及它丰富的石油储备作为舞台,作出发起进攻的决定。这一次,就像20世纪70年代一样,美国和英国的战略家们决定,必须使用英美的“石油武器”反击欧洲大陆经济扩张构成的严重威胁。但是,这次行动采取的方式很快震惊了全世界。
【萨达姆与沙漠风暴行动】
撒切尔和布什政府的高层人士决定,制造一个人为的借口,让美国和英国能在世界的要塞地区建立直接军事基地,特别是在欧洲大陆和石油产地。
20世纪90年代初,英国和美国国内,经济萧条,金融困难,更使得他们在实施这个计划时敢于铤而走险。撒切尔的经济“革命”很快失败了。1987年10月之后,股票市场崩溃以及英国利率的上升推动形成了战后最严重的房地产、工业和银行业危机。在美国,乔治·布什面临着失控的联邦预算赤字、崩溃的银行、急剧上升的失业人数以及全面的萧条,白宫内部一些人私下把它比作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
伊拉克,一个拥有1600万人口的国家,刚刚从与伊朗八年无果的战争中摆脱出来,它只是给西方的武器制造商向中东地区销售武器提供了巨大的市场而已。华盛顿曾秘密怂恿萨达姆·侯赛因在1980年入侵伊朗,并故意在初期向他提供进展顺利的错误情报,暗示很快就会成功。到1989年,伊拉克的经济已是一片废墟,大部分工农业投资都因为战争停止了,这场战争夺去了估计100多万人的生命。
但是,不像霍梅尼统治下的伊朗,伊拉克在战争结束时已经是负债累累。1988年,她欠不同债权国的债务总额估计有650亿美元。其中最主要的债主是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还有苏联和东欧一些国家,她们曾希望伊拉克用石油来偿还这些债务。剩下的债主大部分是法国、英国和美国银行。法国是继苏联之后,伊拉克的第二大武器供应商。
为了给美国和英国进行军事干预提供借口,英美的策略表面上是为保护世界石油供应安全,实际上是把萨达姆·侯赛因引诱到他无法自拔的陷阱。1989年6月,众所周知,一个所谓的美国-伊拉克商务论坛组织的高级代表团,应萨达姆·侯赛因的邀请来到巴格达,这个代表团的成员包括基辛格顾问公司的阿兰·斯托加、信孚银行、美孚石油、西方石油以及美国其他大的跨国公司的高级官员。萨达姆希望讨论伊拉克战后的农业和工业发展计划。
伊拉克有一个为期五年投资400亿美元的计划,即完成巴达斯大坝灌溉项目。该计划完成后,伊拉克可以实现粮食生产的自给自足;当时,伊拉克的粮食进口主要依靠美国政府的商品信用公司,1989年进口量相当于10亿美元。另外,伊拉克向美国代表团提议,作为国家发展的一部分,投资将主要用于加强石化工业、化肥厂、钢铁厂以及汽车装配厂建设。美国商人告诉萨达姆,他必须首先调整他的外债,作为回报,伊拉克要同意把国家石油资源私有化,或者大部分私有化。根据英国和美国最好的地质学家计算,除了苏联以外,伊拉克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未开发的石油产地。
可以预计,萨达姆拒绝以交出伊拉克石油主权来换取未来含糊不清的贷款担保。到1989年底,布什政府突然中止对伊拉克的大约23亿美元的授权贷款,这些钱本来是特意从佐治亚州的亚特兰大和意大利国家劳工银行(BNL)的分支机构募集来的。随后伦敦《金融时报》发表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言论,声称那些金钱正在被伊拉克悄悄地用来建造战争机器。
斯托加谈判和披露意大利国家劳工银行真相的结果就是,1990年初,西方所有银行突然中止了对伊拉克的贷款。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位科威特国王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他自20世纪末以来一直是英国外交部的盟友。在八年的两伊战争中,这位国王曾经按照伦敦和华盛顿的指示,动用科威特大量的石油收入向伊拉克提供贷款,目的是使伊拉克不求和。随着后来披露的丑闻,英美当时的意图显得十分荒唐,目的是使两伊战争继续打下去,并且维持足够的“战略紧张局势”,这样就可以把大量的西方武器卖到伊朗和伊拉克。
但是,在1990年早春,科威特的“任务”发生了变化。有人要求科威特用她的石油去冲击欧佩克的市场,这违反了欧佩克石油产量的最高限额,这是欧佩克在1986~1987年石油危机之后为稳定世界石油价格而达成的协议。1990年夏天,科威特已经成功地将原油价格从不稳定的每桶大约19美元降到每桶13美元多一点。伊拉克以及其他欧佩克成员国通过多次外交努力,希望说服国王萨巴赫和石油大臣阿里·哈利法·萨巴赫,停止对伊拉克及其他经济已经较为困难的欧佩克成员国故意施加经济压力。所有这些努力就像是对牛弹琴。到7月份,石油贸易商们预言,历史将要重演,1986年每桶不到10美元的情况将再次出现。伊拉克甚至没有能力偿还旧债或者为急需的食物进口筹集资金。
此前的2月份,在约旦首都安曼,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曾告诫阿拉伯合作委员会的成员,其中包括埃及和北也门两国的总统,要关注东欧剧变的战略后果,很明显,美国将作为唯一的军事“超级大国”出现,这会给阿拉伯世界带来某种特殊的威胁。
萨达姆忧心重重地指出这样一个事实,尽管两伊战争在一年前就已经完全结束了,但是,美国在海湾地区的军队和战艇还没有任何撤离的迹象。相反,他预言,“美国作出了多次声明表示她将继续留下来。”他指出,苏联正被自己的国内事务搞得十分头疼,“现在苏联自顾不暇,两伊战争已经结束,直接威胁已不复存在。美国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断重复她要留下来,这不能不让人关注”。
同年2月,萨达姆谈话的结论就是,石油丰富的阿拉伯国家应该联合起来,利用“拥有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能源……我认为,我们能够与欧洲、日本、苏联建立一种能够使我们尽快获益的关系。”
如果说什么事刺激了英美权势集团打算进行一场新的中东军事行动的话,那就是萨达姆的这番言论。1990年7月27日,当伊拉克和科威特在原油价格上的紧张对峙达到顶峰时,美国驻巴格达大使阿普丽尔·格拉斯皮要求在巴格达会见萨达姆·侯赛因,讨论紧张局势。根据伊拉克的官方记录,格拉斯皮告诉萨达姆,华盛顿将不会干涉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的争端。该记录后来由巴格达政府发布,几乎一年后由美国国会进一步证实。不到一个星期,伊拉克军队占领了科威特城。科威特王室成员事先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带着黄金和贵重物品,开着劳斯莱斯逃跑了。据一个流亡在欧洲的科威特前政府官员说:“中央情报局及时通知了王室,告诉他们科威特将要遭到入侵,但是王室却忘记通知自己国家的军队了。”
在占领科威特的几小时内,英格兰银行和美国政府开始采取行动,冻结科威特的所有资产,控制了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的投资基金——位于伦敦的科威特投资局。它的总资产虽然没有公开,但估计价值超过1000亿~1500亿美元。
接下来的六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是近代史上屈指可数的最荒唐的行动之一。尽管美国最初的声明是,派遣军队只是为了保护沙特阿拉伯免受伊拉克入侵的威胁(这些威胁后来被证明完全是华盛顿捏造的)。但是在撒切尔的英国政府支持下,布什总统很快就提到了他的“世界新秩序”。8月初在作出此决定的那几个小时,布什一直与撒切尔在一起,在科罗拉多州的阿斯彭。
9月11日,布什宣布:在这个多事之秋,将诞生一个新的世界秩序,这个新秩序将以联合国创始人设想的方式运行。我们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波斯湾地区的危机很严重,但也给我们迈向具有历史意义的合作时期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今天这个世界新秩序正在艰难中产生。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有更多的证据表明,对于“解决”伊拉克-科威特危机,乔治·布什和玛格丽特·撒切尔除了准备采用军事方式外,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方式。这些证据是几个月后在苏联中东特使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的个人报告中找到的。在伊拉克遭受摧毁性的轰炸结束没几天,在1991年3月4日出版的《时代》杂志上刊登了大量的个人采访,作为戈尔巴乔夫总统私人特使的普里马科夫,描述了1990年10月初在巴格达与萨达姆·侯赛因以及他的外交部长阿齐玆会见的情景,这次会见使普里马科夫相信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普里马科夫向《时代》杂志叙述了10月19日前往华盛顿履行调解使命的情况。在华盛顿,他会见了总统乔治·布什、国务卿贝克以及白宫的其他高级官员。这位莫斯科特使认为,在听取苏联的建议时,布什总统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兴趣,但是仅在几小时后,他向普里马科夫清楚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即华盛顿对于探索新的办法没有兴趣。
离开华盛顿,普里马科夫接到指示访问伦敦,向玛格丽特·撒切尔首相传达了同样的建议。普里马科夫的描述具有启迪作用:首相在契克斯她的乡间别墅接待了我们。她很注意倾听我提供的信息,没有打断过。但是,愉快的一小时过后,她不让任何人打断她的独白,以一种简洁的方式概括性地阐述了一种越来越明确的立场:不仅仅局限于让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而是要给伊拉克以破坏性的打击,“打断萨达姆的脊梁”,摧毁他的所有军队,甚至可能是摧毁那个国家的工业潜力。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小心谨慎地威逼利诱联合国安理会的主要成员国、阿拉伯国家、土耳其以及其他一些国家,不仅通过了对伊拉克实行全面经济封锁的决议,而且获得了使用武力解放科威特的授权。布什总统1991年1月29日在向国会发布国情咨文演讲时说:“国际社会可以抓住解决当前波斯湾危机的机会,实现长期以来建立世界新秩序的夙愿……”
但是,1991年1月初,就在美国在沙特阿拉伯进行自越南战争以来最大的军事集结、准备对伊拉克进行密集进攻性轰炸时,华盛顿的权势集团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对布什明确的军事意图是否明智开始表示严重忧虑。1990年11月12日,在电视采访中,前里根政府的海军部长詹姆斯·韦布声称:“我们驻军波斯湾的目的是推进布什政府的世界新秩序,但我不喜欢。”
大概十周后的1月31日,韦布利用给《华尔街日报》写评论的机会重申了他的观点。
尽管受到社会舆论从各个方面的攻击……布什政府还是无情地把我们的国家推进了战争。我们反思一下当年威廉·伦道夫·赫斯特的美西战争,会发现与今天面临的舆论压力有某些相似之处。我们必须进一步寻找,也许在墨西哥战争中,可以发现,一个总统在这个国家还没有被攻击之前,就这么热心地渴望把这个国家置于危险之中的理由。
美国驻沙特阿拉伯前大使詹姆斯·艾金斯是一位备受华盛顿尊敬的中东事务专家,也出来公然反对布什针对伊拉克的作战计划。艾金斯在9月12日出版的《洛杉矶时报》的署名文章中指出,为反对伊拉克入侵,“保护”沙特阿拉伯,就在布什总统作出派遣美国军队的决定几天之后,白宫就有了“不可告人的动机”。艾金斯控诉美国国防部长切尼,为了获得在沙特土地上驻扎美国军队的允许,曾故意误导沙特国王说有遭受入侵的可能性,几十年来,沙特阿拉伯人一直强烈抵制美国驻军。艾金斯叙述到:1975年,为美国军队占领重要的中东油田寻找借口的计划是由国务卿亨利·基辛格怂恿的。他指出,基辛格当时是艾金斯的上级,曾反对艾金斯对这些观点提出的强烈批评。
亨利·基辛格作为当时的美国国务卿,肯定另有想法,但在我的外交生涯中并没有想那么远……布什政府中也许会有人指出,现在条件要比1975年时更加有利了……
值得关注的是,1990年基辛格咨询公司的前副总裁劳伦斯·伊格尔伯格和雇员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是确保在海湾战争中使基辛格的观点占据美国外交政策主导地位的关键人物。当时,劳伦斯是詹姆斯·贝克的副国务卿,而布伦特则是白宫的国家安全顾问。此外,在这一时期,基辛格还在媒体上大肆宣传对伊拉克发动战争。在媒体上国内反对的声音被淹没在总统的战争动员中。
【日德被迫“出血”】
在很短的时间内,欧洲和全世界有思想的人马上明白了,除了保护美国和西方在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利益外,实际上,乔治·布什的伊拉克战争还另有目的。布什难以置信地、粗俗地公开嘲笑萨达姆·侯赛因,把伊拉克的总统比作“现代的阿道夫·希特勒”,那不是在故弄玄虚。
在战争和为期六个月的集结中,华盛顿和伦敦针对伊拉克在西方的支持者展开空前的宣传攻势并施加了强大压力,尽管苏联或法国曾经是伊拉克武器的主要供应商,但并不是这次宣传攻势的主要目标。这次的主要目标是德国——更准确地说是德国的高科技工业,这对于东欧和苏联重建非常重要。法国和苏联,还有中国、美国和英国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五大常任理事国,但法国和苏联已经同意投票支持华盛顿。在1月17日的最后期限之后,华盛顿和英国就要投入作战,法国和苏联对此表示支持。她们在伊拉克的所作所为在华盛顿的宣传攻势中被故意忽略了。
相反,通过直接与英国和美国情报机构联系的渠道,汉堡的《明镜周刊》以及有影响力的共和党参议员例如杰西·霍尔姆斯开始竭尽全力地攻击德国,宣称德国出口的所谓“两用”技术使萨达姆的军队具备了向以色列目标发射苏联飞毛腿导弹的能力。
慌恐万分的波恩政府当时正在处理统一后前民主德国的复杂事务,被迫把宝贵的时间、精力和财力转移到乔治·布什和撒切尔的世界新秩序上来。1月底,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继续进行历史上最紧迫的金融筹款任务之一,他从德国、日本、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获得担保,总共筹集545亿美元以支付所谓的沙漠风暴行动。
据1991年2月6日的伦敦《泰晤士报》报道称,沙漠风暴行动轰炸伊拉克大约三周后,此次战争中最悲惨的事发生了,“曾经非常繁荣的柏林-巴格达铁路在海湾战争中遭到破坏。对伊拉克桥梁,交通枢纽和铁路货运编组站的无情轰炸使得中东本来就很少的铁路网变成了废墟,”接着,他们轻描淡写地补充到,“柏林-巴格达的这条旧铁路是英德战略竞争的焦点”。
战争结束后,前里根政府的助理国防部长劳伦斯·科布在4月初的华盛顿记者招待会上披露,美国政府故意隐瞒了海湾战争的实际成本,其目的是使用同盟国捐款,弥补国内预算削减。据消息灵通人士估计,如果把所有同盟国对战争的捐献都计算进去,美国从海湾战争中获得的净盈利可能达到190亿美元。1991年初的几个月内,大量外币流入,单德国的现金支付就达66亿美元,给美元升值造成巨大压力,仅仅几周前美元已经跌至战后的最低记录1.46德国马克。另外,战争还没有结束,美国就已经开始与中东国家签订进攻性武器的合同,这严重激怒了欧洲军火制造商。
布什政府胜利地宣布,美国已经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国内失业人数越来越多,东欧国家否认可能得到数十亿的西方资金重建基础设施以及实现经济现代化。在这些事实面前,布什明显是在自吹自擂。
沙漠风暴行动,以及20世纪90年代末世界石油价格每桶上升了30多美元,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对东欧经济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而石油涨价是由于从伊拉克输出石油的运输线受到破坏所致。在1991年1月以前,东欧国家通过与苏联的贸易联系,以易货贸易方式用工农业产品交换莫斯科的石油。1月1日以后,这一体制变了,她们必须使用美元购买俄国的石油。伊拉克曾对保加利亚、匈牙利以及东欧的其他国家承诺,输出十亿多美元的石油,因为海湾战争,这些承诺都无法兑现。
1990年3月,意大利《30天》杂志采访了一位与华盛顿有联系的意大利教授米格利奥。米格利奥对该杂志讲:美国意识到,为了避免陷入苏联那样的衰退,它必须与潜在的竞争对手齐驱并驾,她们包括日本和团结在德国经济力量周围的欧洲大陆国家……美国不能接受今天的欧洲,这个大陆不仅可以在没有美国参与的情况下非常愉快地运行,并且经济和科技还会更加强大。
因为这个理由,米格利奥声称,“美国把注意力转向了中东,想控制日本和德国都离不开的阿拉伯石油。”
在法国,夏尔·戴高乐的前农业部长埃德加·皮萨尼是巴黎阿拉伯文化中心(ZMA)主任。他在2月18日接受德国《每日新闻》的记者采访时讲:对伊拉克的轰炸,是由美国、英国和法国的飞机共同完成的。
我并不希望这是真的。我对这一事实感到非常震惊,一个国家强大竟然只是因为她拥有武器。美国经济上极度困难,却想方设法压制日本和欧洲,只是因为后者军事力量薄弱。为了维持自己的世界秩序,各国都不得不支付工资去雇佣一名世界宪兵,日本、德国以及石油输出国还必须为这位宪兵提供经费,这种情况到底还要维持多久……
十分清楚,对英国主导的均势政治学的最大讽刺是,海湾战争后不久,德国总统理查德·冯·魏茨克对柏林的《每日新闻》讲:“我们很早就有欧洲国家的均势政策,但由于对国家社会主义的曲解,以及两次世界大战,使得我们的均势政策无疾而终。然后是两个超级大国统治时代的到来。”冯·魏茨克呼吁欧洲要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最终结束这种均势的愚蠢念头,实现“戴高乐将军未尽的理想,建立一个从大西洋到乌拉尔山的完整欧洲。”
沙漠风暴行动以及布什-撒切尔的海湾战争给伊拉克以及伊拉克人民、科威特和世界经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但是,有迹象表明,它还没有实现其主要目标,即把欧洲大陆重新纳入乔治·布什和玛格丽特·撒切尔的世界新秩序。
第十二章 四处树敌 从邪恶帝国到邪恶轴心
〖为维持世界霸主地位,美国四面出击,压制和瓦解各种可能出现的新生力量,日本、亚洲四虎、俄罗斯、巴尔干各国,一切新崛起的潜在力量都是她的敌人。〗
【寻找新的恶人】
随着苏联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解体,世界上许多地方充满了对和平和繁荣新时代的期望。但是,说得委婉一点,接下来的十年是令人失望的十年。地缘政治和冷战根本没有结束,只是舞台变了。作为仅存的世界超级大国,华盛顿开始寻求建立世界新秩序,老布什总统在1991年发表的国情咨文讲话中,不小心说漏了嘴,引起了大家的高度关注。对世界新秩序人们有太多的疑问,这是谁的秩序,这个新秩序的重点是什么?
从20世纪80年代末冷战结束到新千年初新的反恐战争开始,这些年根本谈不上和平与稳定。在华盛顿,地缘政治的焦点从罗纳德·里根的“邪恶帝国”——苏联,转向了小布什总统的“邪恶轴心”,这是一个巧妙涵盖了从伊拉克、伊朗直到朝鲜的全部欧亚大陆的模糊概念。这次转变中的那条潜在红线就是美国的地缘政治,它引发了世界上的许多重大事件。石油和美元在这场转变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冷战中,美国在西方社会的领导地位是建立在表面上苏联的全球性威胁基础上的。华盛顿很清楚,一旦这种威胁在20世纪80年代末结束,美国对西方主要军事盟友的牵制将消失。军事盟友即将变成潜在的竞争对手。已经有迹象表明,日本、东亚以及欧盟,在经济上将是美国霸权的主要挑战者。1990年以后,美国把这种经济上的挑战列为地缘政治的焦点。
用自由市场改革、私有化和美元民主的信条作为武装,并得到华尔街金融公司的强大支持,克林顿政府开始将美元和美国的影响力逐渐渗入那些以前一直对其封闭的领域。为了帮助华盛顿赢得市场经济的特殊地位,在这场类似于宗教运动的战役中,美国的目标不仅仅是东欧的前共产主义经济体和苏联——还包括世界上任何继续尝试开发自身资源,独立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美元之外的地区。这个行动还包括将所有的主要产油地区或多或少地置于美国的直接控制之下,从里海到伊拉克,从西非到哥伦比亚。这是一次野心勃勃的行动。批评家们把它定义为帝国主义;而克林顿政府则称它为市场经济和人权的延伸。这绝对不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在冷战结束后希望看到的局面。
20世纪90年代,在自由市场可以通向富裕和繁荣的许诺之下,克林顿政府和它的华尔街盟友将一个又一个地区带入市场经济的轨道之中。名义上是“全球化”,但实际上,这个全球化过程是通过美国的银行业、金融业以及公司的权力不断巩固美国的权力和地位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顺利推进之前,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由贸易通常都是由经济实力更强的国家向相对弱小的国家提出的。当华盛顿的意图逐渐清晰时,美国就已经基本上解除了其潜在对手的武装,并且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新的军事包围圈来保护她的利益,确保人们不会对向自由市场的转型失去信心,从而尝试恢复到以前的旧模式。
20世纪50年代,在冷战和艾森豪威尔主义影响下,美国宣布随时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用武力来协助任何请求帮助的中东国家,抵抗共产主义的入侵。1945年之后的40年里,这一主义被华盛顿反复运用,给无数国家领导人打上红色的标签,从摩萨台到纳赛尔。红色标签是采取军事行动或其他行动的理由。
1990年后,华盛顿面临着一个严峻问题。既然共产主义不能再作为正当干预他国内政的合法幌子,那么,未来它还能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证明它的这些外交政策是正义的呢?他们用了十多年时间,直到新千年之前才找到答案。
在此期间,从日本开始,美国的权势集团已经准备好向毫无察觉的世界献上一份大餐。华盛顿清楚,它能否保持全球领导地位完全取决于它如何处理从欧洲到太平洋的欧亚问题。前总统顾问和地缘政治学家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坦率地说:
……以帝国时代比较残酷的词汇来表达,帝国在地缘政治上三个非常紧迫的问题是,在盟国间防止共谋并保持她们的安全依赖地位,让附庸者保持顺从并受到保护,以及‘不让野蛮人联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
【枪打出头鸟】
在冷战之后,对美国来说,最强有力的挑战来自于她的盟友日本,日本在世界贸易和银行业拥有巨大的经济实力。在军事保护者——华盛顿的眼皮底下,日本在战后时期小心谨慎地建立起很大的经济实力。
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被认为在世界上具有领先的经济和金融实力。人们在讨论“日本可以说不”和“日本经济挑战”。美国的银行则陷入了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危机,美国的工业变得负债过多且竞争力下降。这对建立世界上仅存的超级大国来说非常不利。当然,布什政府清楚这一点。
日本著名的学者和政治家,如武者小路公秀敏锐地意识到日本模式的特殊内涵——“日本已经工业化了,但并没有西方化”。他指出:“她的资本主义与西方版本的资本主义有很大的不同,并没有建立在某个正式概念的基础之上。她只是选择性地接受了与国家、经济财富积累和专家治国的理性主义有关的概念。”简单地说,作为冷战时期地缘政治中与中国和苏联的平衡,日本模式可以被允许存在,但对华盛顿来说,一旦冷战结束,日本模式就是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究竟有多大,日本很快就会认识到。
在20世纪80年代,没有任何国家像华盛顿以前的敌人日本那样,更加忠诚和积极地支持里根时代的预算赤字和过度开支。就连德国也没有对美国的要求表示支持。在日本人看来,东京的忠诚,对美国国债、房地产以及其他资产的慷慨购买,在20世纪90年代初得到了回报,这便是有史以来世界上最具毁灭性的金融崩溃。许多日本商人私下认为,这一结果是华盛顿为削弱日本经济在世界上的影响而蓄意制造的。在20世纪80年代末,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后来担任过克林顿政府财政部长的劳伦斯·萨莫斯警告说:“一个以日本为中心的亚洲经济集团正在形成……这使得大多数美国人感到,相对于苏联,日本有可能是更大的威胁。”
1985年9月,七国集团广场协议的官方意图是:使估价过高的美元回到一个可以控制的水平。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华盛顿对日本央行施压,迫使其采取手段,提高日元对美元的汇率。贝克-宫泽协议一个月后,在广场协议和1987年2月的卢浮宫协议之间,东京同意“采取有助于扩大国内需求,降低对外盈余的货币和财政政策。”财政部长詹姆斯·贝克已经搭好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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