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此刻的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以厂办秘书的身份来到这里。
没有像往常一样沏茶,而是首先打开电脑,我还是对经手的所有资料进行整理、分类。建立分类文件夹,所有文件全部分门别类地进行归总,以利于新同志更快上手。对于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工厂,对于一个让人留恋的办公室,对于一位父兄般的张主任,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张主任在外开会。我没能最先向他说明我的想法,这让之后的我内疚了很长时间。其实,我之所以不说,更是缘于我对他的感激。也许我不该逃避,但我真不知如何面对他所给予的帮助和提携。
虎钥市的公司已经在打电话催我了。
时间紧迫,我首先向人力资源部郭部长谈了想法,他这方面的阻力很大,因为当初正是他破格录用了我,他将对我的辞职承担责任。而幸好支持他这一想法的金书记已被调走,否则,这二位的关口最不好过。因为,我与工厂签了五年合同,工厂不放人,我辞不了职。郭部长反复向我说明,从我这个岗位上走出了多少中干、多少厂领导,职位发展会如何前景光明。他说的这些没错,我也深知厂办秘书历来就是工厂领导干部的摇篮。但我已顾不得这些了,我想的只是如何尽快回到虎钥市。对于郭部长的挽留,我只能尽量阐述个人原因及家庭的实际情况,最后,say sorry,对不起!他终于妥协。
随后,我分别到党委书记、分管人事的副书记、监事会主席、财务总监等厂领导办公室,一一说明想法,告别,领导们显得很开明,纷纷表示遗憾和惋惜。尤其是人事副书记的一番话很是语重心长,我至今记忆犹新:“现在人才流动了,夫妻能尽快团聚,这是好事情。不像三十多年前,我们那时候,很多同志要一直熬到退休,一家人才能到一起。那时的日子多么艰难哪!”还列举了很多与其同时代人的经历,总之,他对我表示同情。
厂长办公室,我没有敢去。这位老人家向来表情严肃,只有让张主任和郭部长前去知会了。
10点左右,张主任接到了郭部长的电话,听说我要辞职,他会没开完就赶了回来。看见老大哥风尘仆仆的样子,我不禁热泪盈眶,突作决定的悔意、即将告别的伤感、对其真诚帮助的感激,一齐涌上心头。张主任把我招呼到办公室,听取我的想法。其实,我的情况他最了解,他同意我辞职,他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没有最先告诉他我的想法。我无言。
中午,张主任与我在工厂旁边的鱼庄喝了三个小时酒。
下午,我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办手续,做工作交接。
晚上,张主任招呼厂办为我送行。
往事一幕幕,曾经的兄弟、战友,就要话别,我伤感不已。当晚,张主任、小军、我,都喝了不少酒。
酒后到歌厅唱歌,与我关系要好的分厂领导也来了,唱的都是些《跟往事干杯》、《驼铃》、《朋友》……
我的声音几度哽咽:“从心底来说,从工作来讲,我不想走,真的不想走。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去面对生活,我有自己的一个家呀!”
“小兄弟,什么也不说了,我们理解你!”
“没有什么,反正虎钥市离成都也近……”
“以后你要经常回来。我们到虎钥市出差,也会去看你的!”
……
朋友们纷纷安慰我。
对于这次选择,我至今心存内疚。也许,我太自私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很多建设边疆的前辈,都经历了两地分居。正如工厂那位副书记所说,好多人,都是退休后才举家团聚。张主任与刘姐,也曾经历过九年这样的生活,而且上有老下有小,不也熬过来了么?
但我看到的更多是身边的很多恋人,一到大四就劳燕分飞;好些家庭,也因久不团聚而产生了变故;甚至,在农村,由于丈夫外出务工多年不回,最终回到老家,面临的却是妻离子散的结局。
难道,真是因为时代不同?
不管怎样,我已别无选择。
第六章 深宫太监(1)
第六章?深宫太监
我坚信,公务员队伍不可能容忍如此败类的存在。
--柳池云语
7月17日,张主任派车,将我送到了长途汽车站。
小车班的师傅帮我将行李放到了大巴车行李箱内。大巴启动,我们挥手告别。
就此,我告别了职业生涯的第一段经历,作别了一段不算精彩却值得怀念的时光。去年7月17日到今年7月17日,如此的巧合,正好365天。
我已踏上新的旅程,却不知道迎接我的是光明还是黯淡?是善良还是险恶?
我唯一明白的是,回头之路已被自己斩断。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向前。
7月19日,我来到新的单位--虎钥市机工学校。
这是一家位于市郊的职业学校,距离我的居住地约30公里,上班需倒一次公交车,上下班单程需时一个半小时左右。机工校建校建厂十来年,有员工近百人,我来到这里时,该公司正在修建新的教学大楼。
校长的姓名让人奇怪,他姓“热”名“得快”,这热姓我听说过,似乎是少数民族,可校长是汉族啊,而且,连起来念,“热得快”,不是一大功率电器的名称么。后来才知道这位校长的姓名,完全是为避讳他那出身国民党反动派的老爹,“文革”期间,大斗牛鬼蛇神,这小子才十多岁,自己给自己起了个革命性的名字--热得快。
热得快,男,四十多岁,学校创始人。根据宣传资料,得知此人为土生土长的虎钥市人,毕业于重点大学,研究生学历。事后综合各种资料方得知,此人实为高中学历,因就业无门才搞起了培训,经过几年发展,借着国家推进改革、重视职业教育的东风,一家小小的培训机构才有了目前这个中专的名号。
作为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加之在国企养尊处优,很少经历人与人的钩心斗角,我的警惕性大打折扣。
一来到学校,我就被要求缴纳2000元“抵押金”,随后签了劳动合同,为尽快上班,我不可能对其进行质疑,于是接受了所有条件。
随后,我被分到校办,职务是校长秘书。
学校虽离家较远,为了赶上8∶30上班,我6∶40就得起床,7∶00必须出门,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公交车,如期到岗。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三个多小时。虽然远了点,但是坐在虎钥市的公交车上,徜徉于虎钥市街头,想着每天都能回家,我心里也无比惬意。
2007年7月22日,星期日。我不必像以往那样,仓皇地逃向成都,而是在家静静地体味着周末,这来之不易的在家度过的星期天。我很满足。
校办共四人,小D工龄两年,负责机要打印;小C,工龄一年,负责人事;小F,当地人,工龄一年,负责文案起草,三位均是女士。小L,男,刚毕业,暂未分工。校办主任5B,同时也是招生能手,常在外出差。
这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二份工作,也是回到虎钥市的跳板,我希望把它干好。从骨子里,我已经把学校的发展目标作为自己的理想,把热得快的追求幻化为了自己的目标。
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多月,转眼到了8月初。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熟悉学校的宣传材料。电话响了起来,负责人事的小C接完电话,对我说:“柳池云,热校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热校长示意我坐下。他打开烟盒,丢了一支“骄子”给我。
这热得快有个习惯,他抽烟只抽骄子,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甚至抽7元一盒的红塔山。论其财力,抽中华应该没有问题,怎么说也得软云烟、软玉溪才符合其身份。可他不,偏抽骄子、红塔山。办公室为其采购香烟也一律是骄子、红塔山。他还有个习惯,就是每逢对你有重要事情吩咐时,不管你抽不抽烟,总会甩支烟给你。小L每次从他办公室接完任务回来,都把烟给我。从这点来看,我是很崇拜他的,因为,他似乎有点不为世俗所左右的气概,总是我行我素。学校从十多年前创办至今,规模不断扩大,也与他敢走偏锋、不合主流的性格有关系。
第六章 深宫太监(2)
扯远了,回到当时的情形。
热校长自己点燃一支烟,把打火机丢给我,我也点着烟卷。热得快边看手里的材料边说:“小柳,到学校有半个多月了吧?”
我说:“是的。”
他继续说:“你感觉怎么样?”
一句话问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属嘛,这种对话里总得说点好听的,我说:“学校发展不错,而且国家也十分重视职业教育,前景会很好;同时,由于学校年轻人居多,大家在一起比较和谐,我感觉还不错。”其实我说的是实话,该校教师和行政人员90%是30岁以下的,后来才知道,稍老一点,有经验、有下家的,早就跳槽了。
热得快的烟熄了,他打着打火机,让火苗蹿起来,拉得长长的,而他只把烟卷伸到火苗的边缘,轻轻地吸了一口,烟卷貌似点燃了,他继续说:“学校派给你一个任务。5B主任马上要回来了,紧接着,他又要出差,这次是到兰州去参加招生录取工作,顺便了解那边的市场,你带上资料,和他一起去。”
“啊?哦!好的!”这是学校派给我的第一次出差任务,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只能顺口答应。
8月20日,5B主任回到了学校。他这趟效益不错,拉着满满当当两大巴车学生回来。
对于民办学校而言,其经营的核心和命脉无非就是生源了。试想,一所无人就读的学校,又没有财政投入,其发展的前景将会怎样?所以,对于招生,全校上下都是绷紧了弦,老板对下属工作能力的评价,几乎只有一个标准--招多少人。所以,人们的业绩评估都是以“人头”计。
其实,说学校的招生工作不如说是宣传工作更符合实际,招生人员一般与各地教育主管部门联系,以每个学生1200元左右的价格向这些部门缴纳提成,也可与一些偏远的学校、班主任联系,校领导、班主任每向学校送一名学生,获利1000元左右。由于学校教学质量一般、竞争力有限,不得不将市场面向西南、西北的偏远省份。学校对这些省份进行划片分割,在校内或寻求社会人士,在一定区域内进行代理。代理人再对自己的片区进行分割,分包给下一级代理。如此层层分包,各级代理人只根据招生人数抽取一定的份钱。
就长期从事招生的人说,这类似于传销。实际观察中,我发现此比喻甚为贴切。
这天上午,5B来到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此人。5B,时年35岁,一米六左右的个头,头发稀疏,腰围足有三尺,远看就像怀胎八月的孕妇,这与其低矮的身材极不协调。一副无框的眼镜下,罩着一双被腰围衬托得奇小的眼睛。圆溜溜的小眼睛总是在骨碌碌打着转,用贼眉鼠眼形容一点不为过。而其身材,远远望去,抛去其肚皮不讲,就活脱脱一个没有阉干净的深宫男性。
看到5B第一眼,其感官就带给我极大的震撼。这与我曾经接触过的所有单位办公室主任的形象有太大的不同。
管人事的小C出来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校长秘书柳池云,这是校办主任5B。”
5B看着我,转了转眼睛,定下神来,很邪淫地笑了,伸手:“你好!”
看到这人,我的胃开始翻腾,但一想到这就是未来的顶头上司,也热情地握住其肥胖的小手:“你好!以后多关照!”
5B开始介绍自己:“我曾经在虎钥市市委政研室工作,负责编辑学习杂志,”说着,打开柜子,取出两本杂志--《改革之路》,“你看嘛,这就是我当时编的书,呵呵,还不错吧?”
第六章 深宫太监(3)
我心想,还有如此卖弄自己不顾羞耻的人?不过心想,也许做销售就需要这样的精神吧。再一看杂志的落款,的确为“中共虎钥市委员会政研室编”,编辑名字中确有“5B”二字。
我也简单介绍了自己,就这样,算互相认识了。
认识5B一周之后,热得快召集我们二人开会,安排赴兰州参加招生录取的事情,他说,此次赴会的目的主要是了解市场,寻求学校在兰州的招生代理人。临走,热得快要求我把农行的卡号告诉财务部,便于电汇招生录取费。
当天下午,我回家带了洗漱用具、外套,当晚便驱车前往兰州。5B的新聘驾驶员、兰州的一位招生人员、5B、我,四人同车前往。
5B的车是一辆银杯车,以至于后来我一看到银杯车,就不禁联想到5B,就忍不住地厌恶。这辆车是5B以三七分成的方式与学校共同购买(5B承担30%,学校承担70%),汽车产权属于学校。路桥油费由5B垫付,年底,老板根据5B的销售业绩和自己的心情好坏,给予一定程度的报销。通过此车,学校已死死地把5B套牢了,一旦有一天他试图另谋他就,那他垫付的费用和承担的车款,将泥牛入海。这也是热得快的高明之处。
买车不到半年,5B连换了三名驾驶员,全部是人家炒了他的鱿鱼,主要原因则是他不拿驾驶员当人看。
今天的驾驶员是前两天才招聘的,5B十分不放心其技术,虎钥市前往兰州的国道又多是紧挨着悬崖峭壁,他生怕驾驶员不小心打瞌睡要了大家的小命,于是一路尽找机会调侃随行的女业务员,以保持车内的生气。
过棋盘关,进入陕西。5B说开了:“同志们,过了这一关,我们接下来就告别蜀国,到达秦国了。这蜀国与秦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生死之交……”也不知道他的历史在哪儿学来的,除了秦晋之好,我还从没听说过谁与秦国是生死之交。他继续说,“我们今天是去周游列国呀,你看要经过多少国家,巴国、蜀国、秦国……一会儿,柳池云,你要记得去倒换官文啊,不然,我们要出不了关了……”
车里一阵哄堂大笑,我只得顺着说:“好!一会儿你们下车先走着,我开车去倒换官文!”又是一阵大笑。
我心想,看你这淡扯的,真有水平!
其实,抛却其人品不谈,5B的口才真是没话说。就这德行,不干销售,真白瞎了!事实上,这人来学校之前就是拉广告的业务员。他擅长的是跑各级各类企事业单位,把领导班子摆弄到会议室,照张相:“坐端正,一起看着某局长,假装是在研究工作,3、2、1,好!”然后和着单位简介,配上照片,刊登在杂志上,照片下配上一行小字“团结奋进的局领导班子”。就这样,一笔广告业务又成了,据说生意还不错,都是些好虚荣的同志们闹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在一个不知名的坡道上,5B让司机把车靠路边,大家休息一下,主要是让驾驶员休息。我在车上休息,5B和那女性招生业务员跑到一边,继续闲侃去了,只听得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也不知搞了些什么名堂。一小时后,继续上路。
车上昏昏沉沉,一路颠簸,周围的青山绿水越来越少,眼看着就是漫天遍野的黄土地,黄澄澄的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土高原?5B说已到甘肃境内了。
过天水,上“高速”,这高速只修好了单边,所以与普通国道无异。下午5点,终于到了西北重镇--兰州。在招生录取组委会下班前的最后一刻,我们报了到。
第六章 深宫太监(4)
当晚,5B让我和他住一个房间,让司机住三人间。
接下来的几天,进行招生录取,先到组委会领取报考机工校的考生花名册,然后致电该生,了解他是否愿意前来就读,有愿意的就填写录取花名册交组委会,按每生200元的标准缴纳录取费之后,便可提档了。
由于学校不知名,全省报考人数才300多人,还全部来自5B去搞过招生宣传的地方。一打电话,考生不是已经在读高中,就是到公办中专报名入学了。等到第二天,才好不容易有50多位考生有一丝前来就读的意向,按组委会要求,缴纳了一万多手续费之后,提取了这50多位考生的档案。
学校汇给我们的费用是一万五,就是这笔费用,让我把5B彻底看明白了。在银行,我把这笔款子取出来就转手给了5B,其后的一切开销均是5B在负责,钱只在我这里过了下手,但热校长却授意财务把这笔费用落在我的头上。好嘛,才干了不到一个月,工资一分没领呢,我就欠下一笔巨款。直到年底,5B也没报销这笔账,7个月后,才找到票据一万两千多,剩下两千多,全抵扣了我的工资,最后5B向我打了个两千多的借条。我离开公司之后,这家伙翻脸不认人,拒不还款。
眼看招生录取工作即将结束,我们的任务完成情况却并不算好。5B和我商量之后,决心等到甘肃省的录取工作结束后再回去,我想也是,从西南跑到西北,耗时又费力的,如果成绩平平,还真不知如何向热得快交差。
当天晚上,5B带着我和司机,我们三人一起来到了传说中的洗浴场所。
其实,在国企工作的时候,我也搞了不少接待工作,不过他们更多喜欢饭后搓麻将、斗地主。当时令我尤其尴尬,首先是囊中羞涩,客人们玩得又大,其次是我的牌技的确不行,甚至可以说差到极点,上学时,打5毛的斗地主,我都能输100块。到了工厂,更是从来没有赢过。倒是带企企到龙泉驿看桃花那次,赢了1块钱,那是因为运气好到了极点。要不,就是陪客人洗脚之类,无非是按摩脚上的穴位,对解乏解困很有好处。毕竟是国办单位,还是相当文明的。
但是洗浴场所,我还是第一次去。
刚到门口,就有服务生殷勤地开门,问候声气贯长虹,此起彼伏:“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差点没把我雷翻在地,心想哪儿有这么问候人的啊,你得把客人吓着!
服务生如洪的问候让人手足无措,受自幼接受的教育影响,我总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频频点头:“谢谢!谢谢!”
看5B气定神闲地从一队衣着统一的服务生中昂首阔步而去,我不禁暗自觉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了。
这家洗浴中心,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精致的吊灯散发着充足而柔和的灯光,光线直射下来,让大厅亮如白昼,光洁的大理石地板足以映出人的影子。
在5B轻车熟路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更衣室。
边脱衣服,5B偏过头来:“这地方怎样?”
“还可以吧,看上去还算豪华。”
5B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我来多少回了,你才不知道呢!”他十分神秘地对我挤弄着小眼睛:“其实,这里的服务更好!”
我完全没搞懂他的话中之意,一副完全没上路的表情:“是么?那一会儿看看。”
边说着,5B光着身子准备往里走了。我看形势不对,这样走进去,不是耍流氓么?于是一把拉他回来,压低嗓门:“你不要命啊!就这么光着进去?”
第六章 深宫太监(5)
他一副不屑的样子:“哎!你紧张啥嘛!人家这地方就是这样的!”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快点!快点!你们也都脱了哇!”
我在心底连声问候着创造这种习惯的人的八辈祖宗:“XXX,还有这样的!都现代社会了,四川的洗浴桑拿什么的,人总要穿点什么嘛,你这人倒好,完全的一丝不挂,我郁闷哦。”
没办法,入乡随俗。我们三人脱得精光,往里走去。此时,我才发现,说5B是一个没阉干净的内宫男性一点没错。这娃的各个部件,真是与其矮小的身材极为协调,当然,除了其八月怀胎的肚皮。
刚走到大浴室的门口,远远望去,一个个脱得精光,让我想起一个地方--肉猪宰场,想到这儿,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服务生将客人们的背拍得震天响,而我对这一切实在没有兴趣。
司机和我泡了一会儿,深感没趣,就出去到宾馆大厅等着他。
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眼看一包烟只剩下半包了,5B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凌晨2点多,我电话响了,一看是5B,我接起来忙说:“主任!你还要好久吗?我们实在不习惯,出来等你两个多小时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蔫不唧的:“你们先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我明早回来。”
再不上路的人,看到这情形也该懂得了,我估摸着这娃找人安慰自己去了,司机和我相视而笑,回到宾馆。其人果然一夜未归。
翌日一早,5B一回到宾馆,就招呼我一起去了各地市州招办的临时办公室,一个个索要名片,5B说有了名片,以后再去搞招生宣传,下面那些学校的领导们也不敢怠慢他,可是好多地市州招办的临时办公室都铁将军把门,大多都完成任务回去了,而仅有的几家,领导均婉言谢绝了交换名片的要求。
5B脸上挂不住了:“柳池云,干脆我们回宾馆休息一会儿,收拾收拾,下午回虎钥市得了。”估计,他怀疑我是热校长派他身边监视他努力与否的内线,很虔诚地征求我的意见,“反正我们也尽力了,你看嘛,人都走完了,也没啥努力的价值了。”
其实我更求之不得,在家待着,干什么不比这里好?再说了,人都走光了,也的确是没事儿可做。
于是,我们回宾馆收拾行李。
一进宾馆,5B就一个劲地解释:“这两天真是太累了,昨晚你们一走我就睡了,我实在困得不行,反正那里有免费供客人休息的床。”
我知道他的意思,心想我凭什么干涉你的私事,反正折腾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和金钱,于是我说:“就是,这两天也把你辛苦坏了。”
临回虎钥市,5B又拉着我到宾馆的商务大厅,说为我买两件衣服,估计是想堵住我的嘴,但我从来没有接受别人这种不明不白馈赠的习惯,就说,算了,你天南海北地跑,钱来得也不容易。
其实,早知这娃是个借钱不还的小人,当时就该买个2000块钱的衣服,他欠我的钱就不用还了。
下午,起程回虎钥市。
由于他的女业务员是兰州人,就留在了当地继续搞招生宣传。事实上,那女人也并未与学校签任何合同,她只是5B的下线而已。因此,回去的路上,5B显得更加活跃,无话不说。
其实,对于这样一位曾经是公务员的人,下海到民营单位,待遇一般且辛苦劳碌,我也比较好奇,说得投机的时候,我就问了:“5B主任,你以前不是在政研室工作吗?怎么到了学校呢?”
5B则语重心长地讲起了往事。他在政研室工作时,与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结下了梁子(梁子,方言,结仇的意思)。一天,5B跑完业务回来,他看到自己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纸条,上书--“5B是个龟儿子”,一看字迹,他怀疑是结下梁子那位同事所为。
经过对质,人家却十分嚣张:“是老子写的又怎么嘛,你把老子啃了嘛!”弄得5B下不来台,当场在办公室与人干仗,“我一生气,就辞职走人了。”
至于5B与热得快的结识,也缘于前文所说的广告业务,那时5B在政研室也负责拉广告。一次,5B到这所学校去拉了业务,广告是登上去了,可热得快老是不付款。于是5B总是去催款,一来二去的,热得快就有了请其“出山”之意,正好因为“干仗门”事件,不得已来了现在的机工校。
事后,学校一位同事告诉我,别尽听他吹牛,5B根本没当过公务员,连半个事业编制也没有,他仅在里面帮过几天忙而已。我没有兴趣去查证此事,不过我宁愿相信这位同事的话,我坚信,公务员队伍不可能容忍如此败类的存在。
第七章 秘书科长生涯(1)
第七章?秘书科长生涯
真的,在人生漫漫长路上,说不清楚在什么时候遇到了哪个贵人。
--柳池云语
回到学校。我自觉起草了《5B、柳池云一行赴兰的出差报告》。
这是我在成都工作养成的习惯。当时,工厂要求每次出差回来都得撰写书面的出差报告,以总结经验,报告心得体会,不准拿国家的钱旅游而不办事。
在这次的报告中,我详细记录了本次出差的经过。当然,5B夜不归宿的事件除外,并对学校在兰州招生的前景展开了思考。结论是,学校在兰州的市场空间巨大,大有可为。报告引经据典,长达三千余字。5B因小孩住院而请假,我写完后,直接交到了热得快手里。
一天后,热得快招呼我到办公室,对我的报告大加赞赏,并同时宣布我为校办秘书科科长。其实工资待遇都没变,只是校办负责文印的小D、未分工的小L都由我负责。实际上,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在这里工作都讲究实际,你这光干事不拿钱的“官”,不当也罢。
此事说明,热得快加深了对我的好感和信任。但从此,我的麻烦事更多了。
5B回学校听到我“升为”秘书科科长的消息之后,对我的态度进一步转变。校办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几乎都与我商量并征求意见。每天中午到食堂吃饭,也总是拉着我和他一起去,边走边说,边吃边聊。
时间一长,也让我产生了错觉--5B这人似乎还不错,我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面三分情”,更何况天天见面。所以,就算你对一个人的印象再怎么不好,但他天天跟你在一块,有事没事和你裹在一起,也会让你以为两人关系甚为要好。
这人哪,只要有人捧着你,顺着你,都难免会产生错觉,谁还不愿意捡点顺耳的听呢?想到这里,我似乎对古时的昏君产生了同情,尤其是那些因重用外戚、宦官而遗臭万年的帝王。虽然,这和我与5B的关系差之万里。
按热得快对校办的重新分工,我不仅担任其秘书,还要负责公司的文字工作、宣传工作、对外接待工作。这无异于一些企业的厂办、宣传部、接待办三个部门的职能,人家仨部门的事儿,搁我这儿,就咱仨人儿:我、小D、小L(小F已辞职走人),还不把人累得够戗么?
更为恼火的是,热得快不是一个容易伺候和对付的人。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份文件,热得快来电话:“小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原来,他又要布置作业了,由于辖区要对所在区域企业的发展规划编订成册,要求学校重新写一份“十一五”规划,而且这份作业一天后就得要。热得快要求我今晚连夜加班,第二天一早,他要看初稿。
我的那个神哪,“十一五”规划是什么东东,这可是一个企业将来五年发展的指导性文件!居然要我一个人,一个晚上把它搞定。这将是怎样的速度?深圳速度!
没办法,我只得找出学校之前制定的“规划”--那份狗屁不通的文件,也真不知道,这种稿子是如何被苛刻的热得快通过的。再找出一年来的工作计划、总结。这就是“原材料”了,我得在此基础上,做一个“无米之炊”。
当天晚上,我在网上查阅了业务相近的一些公司的规划,对照格式,结合计划、总结,分析出我们公司以后的发展方向。
有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很牛,这才多大点本事啊,就独自研究起“十一五”规划了。但是更多的是--累!郁闷!郁闷!出奇的愤怒。简直是荒唐嘛,在成都工厂里的时候,一个职代会报告,都得专门成立个编写组,而这么大的“规划”,我?一个人?一晚上?荒唐至极,滑稽至极!
第七章 秘书科长生涯(2)
但没有办法,谁让你吃的这口饭呢?!
幸好有网络的帮助,我按照人家的格式,结合本公司的实际情况,连蒙带编,终于在凌晨3点钟把稿子拿出来了。
翌日一早,我把稿子交到热得快手里。谁知道,他看也没看,而是甩给我一支“骄子”:“我看哪,这个文章要这样,这样写……”
他似乎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在今早想出了思路,“你拿回去,按我说的,重新写一下。当然,给你宽裕点时间,下午下班前给我,我带回家看!”
我心底想着:“昨夜我可是一夜没睡,这又得连续作战,我是钢铁战士吗?”
嘴上却说着:“好的!”吃人的嘴短,干呗。
更让人郁闷的是,校办只有三台电脑,当时热得快只有这个财力,一台文印用,一台是人事专用,都不可能给我。只有把小L的这台抢过来了,毕竟我是他的“科长”,得听我的吧。小L一脸苦相地把电脑让给我,原来他也在赶一份紧急文件,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实际上,在招募我的时候,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得给我一台专用电脑,可到最后也没能实现。难道学校的财务状况这么严峻?接下来就见分晓了。
话题回到这篇“规划”上来。我继续在热得快的指示下,按照其“精神”,对我的初稿加以升华。没有时间去午休,从上午10点一直干到下午5点40,总算是把它鼓捣出来了,交到了热得快的手上。他让我在办公室等着,他看过之后再招呼我,他又不回家看了,晕!
我就眼看着其他人一个个下班回家,而我则苦苦地等待这热校长的召唤。
从这天开始,我的下班时间就开始与热得快同步,每天都得等着他,与他一起下班。而这位“勤政”的老板,又总是在正常下班之后加班少则一小时、多则两三个小时,才开着小轿车回去。要知道,我可要坐一个半小时公交才回得去呀!每天晚上,企企把饭热过几次之后,我才拖着疲惫的躯体出现在门口。当然,热得快是早上10点上班,而我呢,是8∶30。
总之,我每天花在上班及上班途中的时间超过12小时。
再说这篇稿子吧。这天下午,热得快看完稿子又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我回到家继续挑灯夜战,第二天才算定稿。
10月份,学校新聘来一位的女副校长,柳校长,40多岁,看上去只有30出头,高高的个子,得体的举止,俊俏的脸庞向人诉说着她年轻时的魅力。更为可贵的是,她虽贵为领导,且出身不凡,但从来都没有架子,待下属关怀备至。
谁也没有想到,我此时的分管领导,竟发展成了我的大恩人,也是我公考成功的最得力推动者。真的,在人生漫漫长路上,说不清楚在什么时候遇到了哪个贵人。
柳副校长来校前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任人力资源总监。她阅历广,社会关系丰富,热得快看中的正是她这一点,有了她,今后凡遇上与机关部门打交道的,就可以让她代为冲锋了。
柳副校长分管校办工作,主要牵头负责外宣、外联、接待等。有了她的指导和管理,我们的工作更得力,更有干劲了!
就在柳副校长来学校不久,热得快分派给我一项重要任务。说是新的招生旺季即将到来,赶紧把学校网站进行升级,要求:动态网站、页面美观、内容充实,而且要在半个月之内做完,经费1000元。
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大型网站能用这么少的经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由于经费太少,我不得不与多家网站制作公司进行谈判,加之手上的事情本来就多,半个月之后,仅仅拿出了我的策划方案。
热得快对此大为光火,在办公会上多次点名批评:“策划?我要策划干什么!我要的是成果,要的是效果,要的是结果!”他说话喜欢用一些不搭边的排比句,“校办,柳池云,你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再宽限你们一个星期,必须做出来!”
幸好有柳副校长从中周旋,会上,她详细介绍了网站的设计、制作、程序修改、后台建设、安全性等方面的情况,算是对热得快进行电脑扫盲补习。热得快不懂这些,一味地只看成果、效果、结果。听了柳副校长的说明,热得快才算消了点火气。不过依然要我们在一个星期内完成。
方法总比问题多。我想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求救我那擅长网站建设的兄弟风蓝。电话里,我把情况详细说了,请他无论如何得救我:“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看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风蓝实在郁闷不已,只有替我加班,为我熬夜了。
一个星期里,风蓝为我设计网站;我则千方百计,使出吃奶的劲儿,加班加点地赶出学校简介、报考指南、学校新闻、人力资源等栏目的文字材料和图片资料。
一星期后,风蓝按照我的设计,做出了网站,也把图片、资料挂了上去。事后,我把1000块钱汇给了风蓝,而这1000RMB,刚好够空间和域名的费用,也就是说,我的兄弟白白地为一家毫无关系的公司免费耗费了体力、脑力和心力。事实上,按风蓝的行情,他做一个网站,仅制作一项就在4000元以上。凭此,风蓝的大学四年没向家里要一分钱,都是依靠做网站完成的学业,而且这四年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有滋有味。
时至今日,机工校仍然沿用着我泣血做出的网站,用我的创意、我的心血创造着剩余价值。而我,已经远走高飞。
“十一五”规划事件只是众多事件中的沧海一粟。与此类似的还有,半小时起草并打印出谈判合同、8天制作完成公司宣传片、一晚上写出公司改革发展方案等。
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我经常去的理发店老板告诉我:“你的白头发多了。”这再次验证,用脑过度对于头发的黑色素合成确实有影响。
然而,这不是我对公司和热得快失望的根本原因。
第八章 鸣枪示警(1)
第八章?鸣枪示警
公务员难考,山重水复疑无路,考它一回又如何!
--柳池云语
诚信是企业的生命,善良是做人的根本。而热得快及其学校却将这个原则双双践踏。
12月份,年关来临,眼看将迎来普天同庆的奥运之年。虽然,世人还难以预料到即将来临的这一年是个怎样的年份,将会有些什么变故。
此时的农民工、商店老板,更关心的是自己一年到头的工资是否有着落,自己的货款能否收回,这关乎一家人的生活。
12月底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起草文件,突然,学校门口聚拢了上百人,有的拿着铁棍、铁锨,还有的举着“干活拿钱,天经地义”的标语。看阵势,这帮人似乎要涌进校门口了,保安已经招架不住了。
这时,热得快要求公司所有男性员工出去助阵。于是,学生处、校办、教务处等各大部门的男员工,上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下到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走出办公室,向大门走去。热得快试图用员工们的血肉之躯来阻挡愤怒的农民工。
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有的农民工已经冲动地拣起石头砸向保安和学校员工。
我只看到瓦块和石头从头顶呼啸而过,幸亏躲避及时,不然,一旦被砸中,轻则破相,重则危及生命。现在想来,仍有一些后怕。
说时迟,那时快,冲在前面的一个老师已被石头击中额头,血流如注,当即被送往医院。派出所干警及时赶赴现场,派出所所长的喊话对于愤怒的民工已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所长只好掏出配枪,朝天空鸣枪示警,才得以控制住局面。
前文提过,我到机工校时,它正在兴建大楼,而这座大楼已经让热得快严重透支,为此,他还号召员工为其筹款,一般员工自愿,校级领导5万,中层干部2万,二级主管1万。我也险些中招,幸好我家底薄,始终没有凑齐那1万块钱。否则,按我当时的心态,一定必捐无疑。
由于学校急于扩大经营规模,学生宿舍、实训场地都显出不足,制约学校的进一步发展,同时,新征的那块土地如不尽快使用起来,会被立即取消征用资格。虽然,当地只是把这些土地的用地指标下达给了学校,但并未通过审批,土地使用证也未到位。为造成土地已被使用的既成事实,热得快就在这样证件不全、资金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让工程上马了。
资金不足有资金不足的办法,于是他找来一家皮包建筑公司,搞全垫资工程。按合同,工程完工后,三年内付清全部费用。建筑商在工程主体即将完工的时候,多次以停工相威胁,骗走近三分之一的工程款之后,人间蒸发。
临近年关,民工才知道自己的工资没有着落。这才有了今天的冲突。
好不容易把学校的事儿忙完,坐车回家都九点了,我内心叹道,人家是朝九晚五,我他妈的是朝五晚九。
企企还跟往常一样,不免“打情骂俏”一番,我一进屋,她就跟我开起玩笑来:“哟!柳科长回家了哦?”
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可又怕被她看穿:“夫人,我回来了!”
内心细腻的企企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小妞儿,你咋了?一副强作笑脸的样子,难道,还怕大爷我不付钱?”
我哭笑不得:“没事儿……我饿了,老婆!”
这是个转移话题的好办法,企企一听这个,忙说:“对了!对了!相公,我这就给你热饭去啊!”
我手握遥控器,从CCTV到某某TV,转了一大圈,没一个对我胃口。电视剧太久没看了,冷不丁一看,尽是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新闻节目尽是“重要讲话”,好不容易有个评论类的,一看才发现所讲的事件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很久没看过报纸了,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于整个时代许久许久。
第八章 鸣枪示警(2)
作为一个曾经的“新闻工作者”,在大学时代,无论是校内外还是国内外,哪儿能容许有己所不知的新闻呢?我这样想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接起一看,是华子的。
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热气腾腾”的声音:“柳总,柳科长,忙啥呢?”
这家伙一来电话就戏谑我,我回击道:“唉……华子,团委的华书记,团市委的华委员,不带这样损人的哈!我在家等着吃饭呢!你干吗突然想起兄弟我了?”
华子显得很惊讶:“兄弟!每个元旦前后,兄弟之间互通电话,互致问候,这是我们毕业离校时就定下的规矩啊,你小子咋给忘了?”
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我竟然把兄弟们当初的约定给忘了,我一拍脑门:“对了!哎呀!我这些天就是太忙了,单位这些破事儿,把我头都弄大了。对不住了!兄弟!谢谢咯,元旦同乐哈!”
华子:“对了,兄弟,你说你还没吃饭,搞啥哦?忙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