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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身份》作者: 罗伯特·陆德伦

_8 罗伯特·陆德伦(美)
  “说什么?”
  “那是他!我敢发誓!那人是该隐!”
  {15}
  “这人是该隐。”杰克·曼宁上校的语气直截了当,似乎料想坐在五角大楼会议桌上的四位文官至少有三位会提出反驳。他们谁都比他年纪大,谁都自以为经验比他丰富。没有一位准备承认陆军方面已经获得了他们各自组织还没能获得的情报。至于第四位文官,他的意见不算数。他是国会监察委员会的成员,因此大家对他恭恭敬敬,但是不十分当真。“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曼宁继续说道,“那么即使冒着暴露我们已掌握的一切情况的风险,他也会再度漏网。十一天前他在苏黎世。我们确认他现在仍在那里。各位,他是该隐。”
  “报告很动听,”国家安全委员会那位秃鹰似的教授说,翻阅着分发给在座各位代表的养蚕苏黎世情况的摘要部分。他叫艾尔弗雷德·吉勒特,一位甄别和评价人员的专家,五角大楼认为他为人机警,报复心强,在高层有不少熟人。
  “我认为这报告不寻常,”彼得·诺顿说。他是中央情报局副局长,五十多岁,总是保持着三十年前东部名牌大学的那种衣着、仪表和态度。“我们的消息来源说该隐在布鲁塞尔。不是在苏黎世。在同一时间——十一天前。我们的消息来源很少出差错。”
  “报告写得很全面,”第三位文官说。他是会议桌上曼宁唯一真正尊敬的人,年纪也最大。他名叫戴维·艾博,前奥林匹克游泳健将,智力跟体格相匹配,年近七十仍腰板笔挺,头脑也照样敏锐,然而他的年纪仍然从脸上的皱纹中表现了出来。这些皱纹是他永远也不会透露的毕生紧张生涯所形成的。上校认为他讲话时懂得分寸。他现在是有无限权力的四十人委员会成员,可是从中央情报局在战略情报局内诞生之初起,他有很长时间在中央情报局任职。情报界的同行给了他一个诨名,叫“隐蔽行动中的寡言和尚”。“我在情报局的那些年月,”艾博吃吃笑着说,“消息来源有矛盾的时候同一致的时候一样多。”
  “我们有不同的核实方法,”中央情报局副局长强调说。“不是不尊敬您,艾博先生,可我们的传输设备确实称得上一有即送。”
  “那是设备,不是核实。可是我不想争论。我们之间似乎有分歧。布鲁塞尔还是苏黎世。”
  “布鲁塞尔的论据无懈可击,”诺顿坚持。
  “请听一听,”秃顶的吉勒特说,扶了扶眼睛。“我们可以回到苏黎世那份摘要。它就在我们面前。我们的消息来源也有内容可以提供,虽然它与布鲁塞尔或苏黎世都没有抵触。那是大约六个月前的事。”
  银白头发的艾博移眼看着吉勒特。“六个月前?我记不得国家安全委员会六个月前传达过关于该隐的任何情况。”
  “因为还没完全得到证实,”吉勒特回答。“我们不想让未经证实的情报成为委员会的负担。”
  “这也很动听,”艾博说,意思很清楚。
  “众议员沃尔特斯。”上校插话,望着监察委员会的代表,“在我们继续下去之前您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喔,有,”来自田纳西州的国会监视人慢吞吞说,聪敏的眼睛瞟着各人的脸。“可我刚接触这事,你们继续讨论,我边听边问。”
  “很好,先生,”曼宁说,朝中央情报局的诺顿点了点头。“一天前布鲁塞尔出了什么事?”
  “有一个人在枫丹纳广场被杀——是个私下在莫斯科与西方之间做钻石交易的。他通过罗苏马兹的分支机构进行活动。那是苏联在日内瓦的公司,专做这种采购的经纪人。我们知道它是该隐转换资金的途径之一。”
  “这个杀人案同该隐有什么关系?”半信半疑的吉勒特问。
  “首先,方法。武器是根长针,在中午时分用外科手术的精确度在拥挤的广场刺中。该隐过去用过这种方法。”
  “这倒是真的,”艾博同意。“差不多一年前伦敦有个罗马尼亚人就这么死去,在他之前几星期还有一个。两个案子缩小侦察范围后都指向该隐。”
  “缩小范围不等于证实,”曼宁上校反对。“他们是高层政治叛逃者,可能是克格勃干的。”
  “也可能是该隐,这对苏联说来风险小得多,”中央情报局副局长说。
  “也可能是卡洛斯。”吉勒特又说,声调高了起来。“卡洛斯和该隐都不关心意识形态问题,都是谁雇他就为谁干。为什么每次发生重大凶杀事件我们总归咎于该隐?”
  “每次我们这样做,”诺顿回答,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是因为彼此并不相识的告密来源不约而同报告了同样的情报。报告者彼此毫无所知,所以几乎不可能串通一气。”
  “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吉勒特不以为然。
  “再说布鲁塞尔,”上校插嘴说。“如果是该隐,为什么他要杀罗苏马兹的一个经纪人?他利用过他。”
  “隐蔽的经纪人,”中央情报局副局长纠正说。“据向我们通风报信的人报告,原因很多。这个人是个窃贼,不是吗?他的大多数客户也是;他们不能提出控拆。他也许欺骗了该隐,如果他真这么干了,那必定成为他最后的一笔交易。或者,他可能愚蠢到去猜测该隐的身份。哪怕只是有此暗示,都会招来一针。也可能该隐不过是想埋藏他目前的踪迹。无论如何,这些情况加上消息来源,说是该隐没多少可怀疑的。”
  “到我澄清了苏黎世的情况之后会有更多可怀疑的,”曼宁说。“我们可以开始这篇摘要了吗?”
  “请等一等,”戴维·艾博一边点烟斗,一边慢吞吞说,“我想我们安全委员会的同事提到了六个月前发生的与该隐有关的事。或许我们该听一听。”
  “为什么?”吉勒特问,无边眼镜玻璃后面的眼睛象猫头鹰似的。“从时间看来这事同布鲁塞尔或者苏黎世没有关系。这一点我已提到过了。”
  “是的,你提到了,”一度力量可畏的特务“和尚”同意。“但是,我认为任何背景资料了解一下都有用处。象你说过的,我们可以回过来再看看那篇摘要,它就在我们面前。如果关系不大,我们可以接下去谈苏黎世。”
  “多谢,艾博先生,”上校说,“你们会注意到,十一天前有四个人在苏黎世被杀。其中一个是林默河边停车场上的守夜人。可以推断他与该隐的活动无关,只是撞上了而已。另外两个在城市西岸一条胡同里被发现,从表面上看是相互没有关联的谋杀,可是又出现了第四个被害者。这人是与胡同里那两个死者都有关系的——这三个人都是苏黎世慕尼黑地下社会的人,而且毫无疑问与该隐有关。”
  “那是歇奈克,”吉勒特说,一面看那篇摘要。“至少我假定那是歇奈克。我记得这个名字,在该隐的某份档案里看到过。”
  “没错,”曼宁回答。“第一次是十八个月前出现在G-2的一篇报告上,一年之后又出现了一次。”
  “那就是六个月以前了,”艾博轻轻插了一句,看着吉勒特。
  “是的,先生,”上校说。“如果世上确有什么所谓人类的渣滓,那就是歇奈克。二次大战期间,他作为捷克斯洛伐克军人在达豪当差,能讲三国语言,是集中营里最残酷的审讯官。在把波兰人、斯洛伐克人和犹太人送进毒气室之前,他总要残酷折磨他们,逼取——以及制造——达豪的指挥官想要听到的‘控告情报’。他毫无止境地巴结上司。因此那批暴虐色情狂竞相争功邀赏,可他们不知道他也把他们一个个记录在册。战争结束他逃走了,被没有挖出的地雷炸掉了双腿。可是靠了在达豪设施勒索的钱财仍然过着很不错的日子。该隐找到了他,用他做凶杀收款的中间人。”
  “请稍等!”诺顿不服气地说。“我们以前办理过歇奈克这件事。如果你回想一下,首先发现他的是我们情报局。要不是考虑到波恩政府里几个反苏联官员出来阻拦,我们早把他揭露了。你假定该隐利用歇奈克;但是这一点你和我们一样不能肯定。”
  “我们现在可以肯定,”曼宁说。“七个半月前我们收到关于一家叫‘三家农舍’餐馆的老板的秘密报告,说他是该隐和歇奈克的中间媒介。我们对他监视了好几个星期,可是没有结果。他不过是苏黎世地下社会的一个小角色。我们对他观察的时间还不够长。”上校停顿了一下,对大家都注意着他感到满意。“听到他被杀消息时,我们下了赌注。五天前的夜晚,我们的两名人员在餐馆歇业后躲在里面,截住了那老板,指挥他同歇奈克打交道,为该隐工作。那场戏唱得好热闹。你们可以想象当这个人垮下来,实际上是跪倒在地请求保护时他们的震惊程度。他承认歇奈克被杀那天晚上该隐在苏黎世,事实上他当晚还见到了该隐,在谈话中还谈到了歇奈克,对他彻底否定。”
  这位军人又停顿了一下。戴维·艾博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手里的烟斗举在他_(原书此处一个字看不清)皱纹的脸孔前面。“那么,这是个声明,”“和尚”平静地说。
  “你七个月前收到这个秘密报告之后为什么不通知情报局?”中央情报局的诺顿恼火地问。
  “它还没在证实。”
  “在你手里的缘故。在我们手里也许就两样了。”
  “可能。我承认我们对他监视的时间不够长。人力有限;我们哪一家能把毫无效果的监视无限斯在继续下去?”
  “如果我们早知道这件事也许能分担。”
  “如果告诉了我们,可以为你们节省在建立布鲁塞尔档案上花费的时光。”
  “匿名的。”
  “就这样算了?”吉勒特鹰一般的表情显示了他的惊异。
  “最初监视的时间不长,这是原因之一。”
  “是的,当然。可你是说你们从来没去追查过?”
  “当然查了。”上校烦躁的回答。
  “显然没有多大的热情。”吉勒特生气地说。“你没有想到,在郎格里或者在这个委员会里的人也许能帮忙,也许能填补这空白?我同意彼得的话,应该通知我们。”
  “有一条理由说明为什么没通知你们。”曼宁深深吁了口气,在军事气息较淡薄的环境里也许会被解释为叹气。“告密者明确表示,如果我们拉进任何一个单位,他就再也不同我们接触了。我觉得我们应当遵守这一点。我们过去也是这样做的。”
  “你说什么?”诺顿放下摘要,盯着五角大楼的官员。
  “不是什么新鲜事,彼得。我们各在各的消息来源,要保护他们。”
  “这我知道。所以布鲁塞尔的事也没告诉你。两个告密者都说别让陆军知道。”
  沉寂。安全委员会的艾尔弗雷德·吉勒特那讨人嫌的音调打破了沉默。“上校,所谓‘过去也这样做过’意味着多少次?”
  “什么?”曼宁看着吉勒特,但意识到戴维·艾博下注视着他俩。
  “我想知道有多少次你被吩咐要把你的消息来源保密。我指的是有关该隐的事,当然啦。”
  “不少次,我想。”
  “你想?”
  “多数情况是这样。”
  “你呢,彼得?情报局怎么样?”
  “在纵深扩散方面我们一向限制十分严格。”
  “看上帝份上,那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在座都最没想到的人:监察委员会的那位议员。“请不要误解。我还没开始。我只想听懂这些专门用语。”他转向中央情报局的人。“你刚才到底说什么?纵深什么?”
  “扩散,沃尔特斯议员。该隐的全部档案都如此。如果让其它情报单位知道,我们就有失去这些告密者的危险。我向您担保,这是标准做法。”
  “听起来好象是你在用试管培育一头小母牛。”
  “效果差不多。”吉勒特补充。“不允许杂交传授花粉,以免破坏品种。倒转命题来说,不允许用交叉查证去查找不准确的图像。”
  “妙语,”艾博说,崎岖不平的画(原书如此,应为面)孔出现了表示赞赏的皱纹,“可我不敢说我听懂了你的意思。”
  “我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代表说,看着曼宁上校和彼得·诺顿。“这个国家两个最活跃的情报机关得到了有关该隐的情报——在过去三年里——可是双方没有交流情况来查清欺骗的根源,我们一直把所有的情报当作起初材料来接受、储存,怎么说怎么信。”
  “嗯,我在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也许太长了,我承认——可是这里并没有我过去不曾听到过的东西。”“和尚”说。“情报来源是些精明的步步为营的人;他们把他们的关系人保护得严严实实。没有人是为了行善做好事,都为了获得和生存。”
  “你恐怕没听准我的本意。”吉勒特取下他的眼镜。“我方才说,使我吃惊的是最近这么多暗杀案都加在该隐头上——是在这里加的。可是我们时代——也许是历史上——最关于行刺的刺客倒似乎给放到了比较次要的地位。我认为这是错误的。卡洛斯是我们应该集中注意的人。卡洛斯的情况怎样了?”
  “我怀疑你的判断,艾尔弗雷德,”“和尚”说。“卡洛斯已经衰落,该隐已取而代之。旧秩序改变了,水中的鲨鱼已换了一条,我看这条新鲨鱼更凶残得多。”
  “我不能同意这种说法。”国家安全委员会代表说,猫头鹰似的眼睛盯着情报界的那位年事已高的人物。“对不起,戴维,可是我感到好象卡洛斯本人正在摆布这个委员会,要我们转移对他的注意力,去集中注意一个远比他重要的对象。我们是在把所有的精力花费在追捕一条没有牙齿的小鲨鱼上,让那条凶猛的大鲨鱼横行无忌。”
  “没人忘记卡洛斯,”曼宁反驳说。“只是他不象该隐那么活跃。”
  “也许,”吉勒特冷冷说道,“那正是卡洛斯要我们相信的。而且上帝作证,我们相信了。”
  “你能怀疑吗?”艾博问。“该隐的罪行记录骇人听闻。”
  “我能怀疑吗?”吉勒特重复一遍。“这是个问题,是不?可我们之中哪一个能有把握?这也是个可心成立的问题。我们现在发现,五角大楼同中央情报局实际上一直在各行其是,甚至没商量一下他们情报来源的准确性。”
  “一个很少在这城镇破例的习惯。”艾博风趣的说。
  那位监察委员会的议员又一次插话。“你要说明什么,吉勒特先生?”
  “我想多知道些一个叫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的人的活动情况。那是——”
  “卡洛斯,”议员说。“我记得我看过的东西。懂了,谢谢。说下去,诸位。”
  曼宁很快地说:“我们再回过来谈苏黎世。我们建议现在去追捕该隐。我们可以传话给地下社会,动员我们手里每一个密探,请求苏黎世警方合作。我们一天也不能再拖。苏黎世的那人是该隐。”
  “那么在布鲁塞尔的又是谁?”中央情报局的诺顿问。在座的其他人一样想问这个问题。“方式是该隐的,所有告密者的情报是明确的。目的是什么?”
  “向你提供假情报,显然,”吉勒特说。“在我们在苏黎世大规模行动之前,我建议在座各位把该隐的档案仔细检查一遍,对所有来源提供的情报重新核实一番。让你们驻欧洲的情报站动员所有神出鬼没的密探提供情报。我相信你们会发现一些你们没料到的东西:兰米雷士·桑切斯定得一手好拉丁书法。”
  “既然你如此坚持澄清情况,艾尔弗雷德,”艾博打断说,“为什么不把六个月前发生的那个未经证实的事件告诉我们呢?我们好象陷入了困境:你说说也许有好处。”
  开会以来第一次,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位说话带刺的代表似乎有点犹豫了。“我们在八月中从艾恩普罗文斯的一个可靠消息来源得知该隐正在去马赛途中。”
  “八月?”上校惊呼。“马赛?利兰!利兰大使在马赛遇刺。八月!”
  “可该隐没用那支步枪。是卡洛斯的手法,这一点已经证实。枪筒的纹路与前几次暗杀相符。有三个人看到海边仓库三楼与四楼有个携带手提包的不知名的黑发人。杀利兰的是卡洛斯,这一点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看上帝份上,”这位军官咆哮说。“那是在事实之后,在凶杀之后!不论参与的是谁,当时已经有了把利兰干掉的契约——这一点你们有没有想到?我们如果知道该隐的情况,也许能保护利兰。他是军事方面难得的人才!真该死,他本来今天还能活着。”
  “不大可能,”吉勒特镇定地回答。“利兰不是那种愿意躲在地洞里生活的人。在他那种生活方式下,含糊的警告是没有用的。此外,如果我们的战略合在一起,警告利兰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怎么会?”“和尚”生硬地问。
  “那要由你作出更全面的解释。我们的情报来源应该在八月二十三日半夜到凌晨三点钟在沙拉辛路与该隐接头。利兰一直到二十五日才到马赛。正象我讲的,如果事情结合在一起,我们可以提到该隐。可是没有,该隐一直没露面。”
  “而你的情报来源坚持只同你合作,”艾博说,“排斥所有其他人。”
  “是的,”吉勒特点头,遮掩不住窘相。“据我们判断,利兰的危险已经消除——从该隐这方面说来确实如你所说——捉住他的机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人愿意去辨认该隐。各位之中谁又能采取任何其它方式?”
  寂静。这一次是田纳西州机警的众议员慢吞吞打破了沉默。
  “全能的耶稣基督……简直是一群专门说些废话的人。”
  寂静。戴维·艾博的关切声调终止了这个局面。
  “请允许我赞扬你是国会派来的第一个诚实人,你没有被这些高度保密环境中的高贵气氛所慑服。这一事实使我们铭记在心,令人神清气爽。”
  “我认为议员先生并没完全理解……”
  “噢,住嘴,彼得,”“和尚”说。“我想议员先生打算讲几句话。”
  “只是几句,”沃尔特斯说。“我想你们都已经不止二十一岁了。我是说,你们看上去都过了二十一岁,而一个人到了二十一岁应该比较明事理了。你们应该能够进行明智的谈话,在重视保密的同时交换情报,寻找共同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相反,你们听起来象是一群嘻闹着抢木马的孩子,为了谁能够得到一只廉价的钢戒指吵闹不休。这是花纳税人的钱财最糟糕的方式。”
  “你过分简单化了,议员先生,”吉勒特打断说。“你说的是一个乌托邦的调查机构。它是不存在的。”
  “我指的是懂得道理的人,先生。我是律师,我在来到这倒霉的乱哄哄的马戏场之前,每天都在同各级机密打交道。它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新东西?”
  “你的意思是什么?”“和尚”问。
  “我要一个解释,我在国会暗杀问题小组委员会坐了十八个月还多,钻研了几千页资料;名字不知有多少,意见加倍地多。我想,凡是可疑的阴谋或者刺客嫌疑犯,我没一个不知道。我和那些名字和意见相处了将近两年,直到我认为再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去了解了。”
  “可以说你对这一行能胜任愉快。”艾博插话说。
  “我想也许是,所以我同意进行监察委员会。我想我能作些现实的贡献,可现在我又不太有把握了,突然开始怀疑我到底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曼宁担心地问。
  “因为我一直坐在这里听你们四个人谈一项持续了三年的活动,牵涉到整个欧洲的情报人员、告密者和主要情报站的网络,而注意焦点是一个罪行骇人听闻的刺客。我的理解是否基本正确?”
  “说下去,”艾博平静地说,手中握着烟斗,表情全神贯注。“你的问题是什么?”
  “他是谁?这个该隐到底是什么人?”
  {16}
  沉默正好持续五秒钟,在此瞬间,一些人的目光在另一些人中间游移,有几个人清了清嗓子,但是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好象没经过讨论就已作出了一项决定:不必再支吾搪塞了。靠《耶鲁法律评论》起家从田纳西州山区来的议员爱弗兰姆·沃尔特斯是不会听人随便啰嗦几句谍报控制的机密就被打发走的。废话还是少说。
  戴维·艾博把烟斗咔嗒一声放在桌上,这是他的前奏曲。“象该隐这样的人少在公众前出现对人人都有好处。”
  “这不是回答,”沃尔特斯说,“可我想是回答的开始。”
  “是的。他是个职业刺客——也就是说在繁多的杀人方法方面是个经过训练的行家。这种专门技术是供人购买的,是政治的动机还是个人的动机对他都根本无所谓。他做交易的唯一目的是赚钱——而他赚的钱同他的名气成正比。”
  议员点了点头。“所以把那名气的盖子尽可能捂得紧些,也就是阻止为他免费做广告。”
  “正是。世界上有很多疯子头脑里真实的和假想的敌人太多,以致很容易喜欢该隐,如果他们听说过他。不幸的是,这些人比我们所料想的要多;截至目前已经有三十八起杀人事件可直接归咎于该隐,还有大约十二到十五起很可能也是他干的。”
  “那就是他的‘成就’记录?”
  “是的。而且我们正在打败仗。每出一起杀人案,他的名气大一分。”
  “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中央情报局的诺顿说。“最近几个月我们认为他很可能已经被杀。有几起案中可能连刺客自己也被消灭了,我们想他也许是其中的一个。”
  “例如?”沃尔特斯问。
  “马德里的一个银行家。这人专为欧洲公司行贿,争夺非洲政府的采购合同。他在帕西奥·卡斯特兰纳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中射出的子弹打死了。司机兼保镖把对方车上的司机和刺客也都打死了。有一段时间我们认为刺客就是该隐。”
  “我记得那次事件。出钱雇他们的可能是谁?”
  “好几家公司都有可能,”吉勒特回答,“它们想把上自镀金汽车下至室内陈设统统卖给昙花一现的独裁者。”
  “还有什么?还有谁?”
  “安曼的酋长穆斯塔法·卡里格,”曼宁上校说。
  “据报告他死于一次未遂的政变。”
  “并不是这样,”曼宁继续说。“当时并没有预谋的政变;G-2的密探证实了这一点。卡里格不得人心,但是其他酋长也不是傻瓜。政变的说法是谎话,用来掩盖一桩怕其他职业刺客效仿的暗杀事件。军官团里有三个讨厌的小人物给判处了死刑,使谎言可信些。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其中一个是该隐,因为时间正在他销声匿迹的同时。”
  “谁会叫该隐去刺杀卡里格?”
  “这个问题我们一次又一次问过自己,”曼宁说。“唯一可能的回答来自一个声称了解情况的来源,但无法证实。他说该隐干这件事是为了证明他什么都能办到。石油大亨出门旅行时的保护措施是世界上最严密的。”
  “还有好几打其它事件,”诺顿补充。“模式正好同那些戒备森严的人物被刺事件相似,而情报来源也表示与该隐有关。”
  “我明白了。”议员拿起苏黎世情况摘要。“但是,听上去你并不知道他是谁。”
  “没有两个描述是相似的,”艾博插嘴说。“该隐显然是个化装能手。”
  “可是有人看见过他,同他讲过话。你们的消息来源、密探和苏黎世的那个人都没有一个能公开出来指证,但是你们肯定审讯过他们。你们总有个大概的想法,总有点东西。”
  “掌握的情况不少,”艾博回答,“可是没有前后一致的描述。对首次见面的人,该隐从来不让人在白天见他。他见人总在夜里,在昏暗的房间或者小巷里。据我们所知,他从来都是一次只同一个人接头——以该隐的身份。听说他从来不站着,总是坐着,在灯光暗淡的餐馆里,在角落里的椅子上,或者停着的汽车里。有时候他戴一副很大的眼镜,有时候不戴;在这个约会地点他的头发可能是黑的,在另一处是白的或红的,或者遮一顶帽子。”
  “语言?”
  “在这个问题上各种情报比较接近,”中央情报局副局长说,急于公开他那个局的调查报告。“流利的英语和法语,还有几种东方方言。”
  “方言?哪些方言?属于哪个语种?”
  “当然。基本是越南语。”
  “越——”沃尔特斯倾身向前。“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好象我快要接触到一些你不大愿意告诉我的东西?”
  “因为你也许在盘问方面十分机警,律师先生。”艾博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烟斗。
  “警惕性还可以,”议员表示同意。“嗯,还有呢?”
  “该隐,”吉勒特说,古怪地瞟了戴维·艾博一眼。“我们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哪里?”
  “东南亚。”曼宁回答的语气好象是在忍受着刀伤的痛苦。“据我们了解,他掌握这些系列丛书生僻的方言是为了能在柬埔寨和老挝边界一带的山区以及越南的北部农村走得通。我们接受这个资料,它符合实际情况。”
  “符合什么情况?”
  “美杜莎(原书注:“美杜莎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美女,谁见了她的头就要化成石头。”)行动。”上校伸手拿起他左边的一个又大又厚的文件信封,打开来从里面的几叠文件中拿出一叠放在面前。“这是该隐档案,”他说,向打开了的信封点头示意。“这份是美杜莎资料,有些方面可能同该隐有关。”
  田纳西州人靠在椅背上,一股冷笑掠上嘴角。“知道吗?各位先生,你们那些含蓄的名称简直要我的命。顺便说一句,那是个美人,非常阴险,非常不吉祥。我想你们这些老兄是上过这类事情的课的。说下去,上校。这美杜莎怎么样?”
  曼宁瞟了戴维·艾博一眼,然后说:“那是‘寻歼’概念的秘密派生物,在越南战争期间为了在敌人后方活动而设计的。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美国、法国、英国、澳大利亚军队和当地的志愿人员联合组成小分队在北越占领的地区内活动,主要是切断敌人的交通和补给线,准确无误地确定俘虏营的位置,还有,暗杀已知与共产党合作的乡村领导人以及敌人指挥官。”
  “它是战争里的战争,”诺顿插话说。“倒霉的是,由于不同种族的容貌和语言差别太大,参与这种行动比当年在德国和荷兰的地下组织或者法国抵抗力量不知要危险多少倍。因此,招募的西方人员并非都经过应有的严格挑选。”
  “当时曾有几十个这样的小队,”上校继续说。“人员很杂,包括熟悉海岸线的老牌海军军官,把收复家园的希望寄托在美国胜利上面的法国庄园主,在印度支那多年的英国和澳大利亚流浪者,以及目的明确的美国陆军情报机构和非军方情报机构的职业官员。当然,还有相当多犯罪老手,主要的是走私犯——在南中国海从事枪支、麻醉品、黄金和钻石走私活动的贩子。这类人对夜间登陆和热带森林里的道路是活的百科全书。我们雇佣的人中间有许多是美国的亡命徒,有些人受过高等教育,个个都足智多谋。我们需要他们的专门技能。”
  “花色品种齐全的志愿军,”议员插话说。“老牌海军和陆军军官;英国和澳大利亚的流浪汉、法国殖民主义者和一群盗贼。你到底用什么方法使他们能在一道工作?”
  “各取所贪。”吉勒特说。
  “许愿,”上校引伸(原书如此,应为申)说。“职务、擢升、未免、直接现金奖励等方面的保证,在很多情况下还有从行动中掠取钱财的机会。你知道,他们所有的人都必需有点狂热劲;我们明白的一点。我们秘密地训练他们,都他们密码、交通方法、诱陷和暗杀——有的武器甚至西贡司令部都没见过。正象彼得所说,危险性很大,失手给抓住就会遭受酷刑和处决。代价是高昂的,他们付出了这种代价,大多数人会称他们为一批幻想狂集团,可是在制造混乱的暗杀方面他们是天才。尤其是暗杀。”
  “什么代价?”
  “美杜莎行动的伤亡达百分之九十。但是其中大有蹊跷——在没有追回的人员中间有些人自己就不打算回来。”
  “盗贼和逃亡者之类?”
  “是的。有的从美杜莎偷了一大笔钱。我们认为该隐就是其中的一个。”
  “为什么?”
  “他处理事情的手法。他使用过我们专门为美杜莎设计的密码、圈套、暗杀和交通的方法。”
  “那么,上帝保佑,”沃尔特斯插话。“已经有了查到他身份的直接线路了。我看记录准是有的,不管藏在哪里——而且我完全肯定你不愿把它公诸于众。”
  “有记录,是我们从所有秘密档案中抽出来的,包括这里这份材料。”这位军官轻轻敲了一下他面前的卷宗夹。“我们已对一切做了研究,仔细检查了名册,把情况输入了电脑——一切我们能想得出来的办法。我们现在比最初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进展。”
  “不可思议,”议员说。“或者说无能到不可思议。”
  “不完全是,”曼宁表示异议。“看看这个人,看看我们要对付的一切。战后,该隐在整个东南亚名声大噪,北起东京,南至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连带香港、柬埔寨、寮国和加尔各答。大约两年半前,我们在亚洲的情报站和大使馆开始接到消息,有个刺客供雇佣,名叫该隐,非常内行、残忍。这类消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每一起出名的暗杀事件好象同该隐总有牵连。情报来源会深更半夜打电话给大使馆,或在街道上拦住参赞。都是同一内容的情报。该隐干的,刺客是该隐。东京的一起谋杀,香港有辆汽车被炸毁;一一辆运麻醉品大篷车在金三角受到伏击;一个银行家在加尔各答遭枪杀;一位大使在毛淡棉遇刺;一个苏联技术人员或美国商人在上海大街上被杀。到处是该隐。所有重要情报级里的几十名可靠怀瑾握瑜人员都密告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一个人,在整个东太平洋地区找不出一个人,能站出来帮我们辨认。我们究竟从哪里开始?”
  “可是截至今日你能不能确定他曾在美杜莎服务过?”田纳西州人问。
  “能。肯定无疑。”
  “那就接着谈美杜莎的个人档案吧,真该死!”
  上校打开从该隐档案中取出来的公文夹。“这是伤亡名册。在美杜莎行动中失踪的白种西方人——我说的失踪是指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以下这些。美国人七十三名,法国人四十六名,澳大利亚人三十九名,英国人二十四名。还有大约五十名从河内的中立派招募一就地训练的男性白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我们后来都一无所知,二百三十多个人谁还活着?谁已死了?即使我们知道每个真正活下来的人的姓名,可他现在的姓名是什么?身份是什么?我们甚至连该隐的国籍也没有把握。我们认为他是美国人,可是无法证实。”
  “该隐是我们不断向河内施加压力寻找战争失踪人员时提出的附带问题之一,”诺顿解释道。“我们一直在师团花名册上重复提出这名字。”
  “这里面也有漏洞,”陆军军官补充道。“河内反谍报人员捕获并且处决了几十名美杜莎人员。他们是知道这个行动的,所以我们从不排除渗入的可能性。河内知道美杜莎不是战斗部队;他们不穿制服。也不必向任何人负责。”
  沃尔特斯伸出手去。“我可不可以看看?”他说,朝装订成册的资料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军官把资料递给了议员。“你当然知道,这些名字仍然同美杜莎行动本身一样,是机密的。”
  “谁的决定?”
  “这是历任总统按照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建议下达的总统命令,从未中断过。它得到了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的支持。”
  “火力相当强,是不是?”
  “据认为这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中央情报局代表说。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争论了,”沃尔特斯说。“这种行动的幽灵不会给美国国旗增加什么光彩。我们不培训刺客,更不要说把他们投入战场。”他一页一页翻阅着资料。“而就在这里某一页上面恰巧有一个经我们训练并投入战场的刺客,现在偏偏我们又找不到。”
  “我们认为是这样。是的,”上校说。
  “你说他是在亚洲出了名,然后又移到欧洲。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一年前。”
  “为什么?有什么根据?”
  “明显的事,我认为,”彼得·诺顿说。“他差使揽得太多。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他感到有危险。他是在东方人中间的一个白种刺客,至少想想也是危险的,该转移了。上帝知道他已经出了名,欧洲不会没有人雇他。”
  戴维·艾博清了清嗓子。“根据艾尔弗雷德几分钟前所讲的一点,我想提出另一种可能。”“和尚”停下来对吉勒特点了点头。“他说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条没牙的小鲨鱼身上,让那条凶猛的大鲨鱼横行无忌。我记得这是他的原话,虽然我可能把顺序搞错了。”
  “是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说。“我指的是卡洛斯,当然啦。应该追捕的不是该隐。应该是卡洛斯。”
  “当然,卡洛斯。现代历史上最无从捉摸的凶手,一个我们多数人认为应对我们时代最悲惨的暗杀案负责——以这种或那种形式负责——的人。你说得对,艾尔弗雷德,而我在某个方面说是错了。我们不能把卡洛斯忘了。”
  “多谢,”吉勒特说。“我很高兴能把我的观点说清楚。”
  “你说清楚了。反正我认为清楚了。但是你也使我思考。你能否想象得出对该隐这样一种人的诱惑?他总是活动在充满流浪汉、亡命徒的又热又潮湿的世界以及腐败堕落透顶的政权中间。他会多么羡慕卡洛斯,多么嫉妒那更加放荡、快活、奢侈的欧洲世界?他会经常对自己说,‘我比卡洛斯高明。’不论这些人是多么冷酷,他们的自私心也极重。我认为他到欧洲去是为了寻找一个更配胃口的天地……撵走卡洛斯。这觊觎者,先生,要想称霸。他要想坐第一把交椅。”
  吉勒特注视着这“和尚”。“很有趣的看法。”
  “如果我听懂了你的意思,”监察委员会的议员说,“那么通过追踪该隐我们或许可以得到卡洛斯。”
  “正是这样。”
  “我想我还是不明白,”中央情报局副局长烦恼地说,“为什么?”
  “两匹公马在同一个厩里,”沃尔特斯回答说。“准要打架。”
  “称霸的不会自愿放弃交椅。”艾博伸手去拿烟斗。“他会为保住位置狠争。象议员先生讲的,我们继续追踪该隐,可是也必须注意森林中的其它足迹。而且,如果我们发现了该隐,或许也应当克制忍耐,等候卡洛斯从后面跟上来。”
  “然后把两人一起捉住。”军官补充。
  “非常有启发,”吉勒特说。
  会议结束,成员们各自准备离去。艾博同五角大楼的上校站在一起,后者正在收拾美杜莎资料,拿起那几张伤亡名单准备插进文件夹。
  “我可以看一下吗?”艾博问。“四十人委员会没有这资料。”
  “那是我们的指示。”军官回答,把打字的几页资料递给了这个比他年长的人。“我想这资料是从你们那里来的。只有三份。这里一份,情报局一份,还有安全委员会一份。”
  “是从我这儿来的。”沉默的“和尚”温和地笑着说。“在我那里文官太多了。”
  上校转过身去回答田纳西州议员所提出的问题。艾博没有去听,只顾很快地一行行看那些名字。他感到惊恐。一些名字给划掉了,说明了原因。说明原因是他们不能允许的做法。历来如此。它在哪里?他是房间里唯一知道那个名字的人。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名字就在这里。
  伯恩·贾森·C——最后知晓的驻地:三关。天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勒内·贝热隆把听筒摔在桌上的电话机上:他的声调比他的举止略微克制一些。“我们已经查过了她常去的第一家咖啡馆,每一家餐馆和小夜总会!”
  “巴黎没有一家旅馆有他登记的名字。”坐在一块画板旁的灰发电话接线员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她可能死了。即使没有死,她也许宁愿死了更好。”
  “她也只能对他讲那么多,”贝热隆深思地说。“比我们要少。她对老头子一无所知。”
  “她知道的够多了。她跟蒙索公园通过电话。”
  “她只管传递消息,而且不知道给什么人。”
  “她知道为什么。”
  “该隐也知道,我敢向你担保;因此他可能跟蒙索公园铸成大错。”设计师倾身向前,双手握在一起,有力的前臂肌肉绷得紧紧的,双目望着灰发人。“把你记得的一切再对我说一遍。为什么你如此确信他就是伯恩?”
  “我这不知道。我说的是他就是该隐。如果你对他的手法描写准确,那么他就是那个人。”
  “伯恩就是该隐。我们是从美杜莎记录中找到他的。这就是雇佣你的原因。”
  “那么他就是伯恩,可他用的不是这名字。当然,在美杜莎里面有许多人不准用他们的真名实姓。对于他们,假身份保险;他们有犯罪记录。他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为什么是他,别人也有失踪的。你也失踪了。”
  “我可以说,因为他到了圣奥诺雷大街。光凭这一点就够了。可是还有很多原因。我观察过他的行动。我曾给派去参加由他指挥的一次行动,对我来说,那是一次没法忘记的经历。对他也一样。那人可能是——一定是你的该隐。”
  “告诉我。”
  “我们夜间在一个叫三关的地区跳伞,目的是把被越共监禁的一个叫韦布的美国人救出来。我们事先不知道。死亡的可能性极大。甚至从西贡出发的飞行都是可怕的,一千英尺高空,八级大风,整架飞机颤动得象要散架,可他还是命令我们跳伞。”
  “你跳了?”
  “他拿手枪对准我们的头,对准我们每一个走到机舱门口的人。我们有可能在暴风雨中幸存,可是头上吃上一颗子弹,决不可能活命。”
  “那时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十人。”
  “你们可以把他干掉嘛。”
  “你不了解他。”
  “说下去,”贝热隆说,精神集中,坐在写字桌前一动不动。
  “我们中间八个人在地面集合,还有两个我们估计在跳伞中死了。使人大为惊异的是我竟然没死。我年纪最大,也算不上身体好,可是我熟悉那里的地形,这是派我去的原因。”那灰发人稍停了一下,在回忆中摇摇头。“不到一小时我们发觉那是个陷阱。我们象蜥蜴一样在热带丛林中逃奔。在夜间他总是单独一人在迫击炮和手榴弹爆炸声中出去。去杀人。总是在黎明前回来,强迫我们一步步逼近基地营。我认为那简直是自杀。”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他必须给你们个理由。你们也是美杜莎成员,又不是士兵。”
  “他说那是唯一活着出去的途径。这个说法合乎逻辑。我们当时距离部队很远,需要从基地营找到给养——如果我们能够占领它的话。他说我们必须占领它。我们别无选择。谁要金,他就让谁的脑袋吃子弹——这个我们知道。在第三天晚上,我们占领了营地,找到了名叫韦布的人,差不多快死了,可还有口气。我们还找到了两名失踪队员,他们活得相当不错,看到我们目瞪口呆。一个白人和一个越南人,他们是被越共收买的,用来诱捕我们——诱捕他,我想。”
  “该隐?”
  “是的,那越南人先看到我们,逃走了。该隐的枪打中了那个白人的头部。我知道,他笔直向他走去,把他的头打开了花。”
  “他把你们带回来?穿过边防线?”
  “我们之中的四个人,是的;还有叫韦布的那个人。另外五人死了。就在恐怖的归途上,我想我总算明白了那谣传可能是真的——他是美杜莎中间待遇最高的成员。”
  “从哪一方面说?”
  “他是我见过的最冷酷的人,最危险和叫人完全难以捉摸的人。我想当时对他来说是一场奇特的战争;他象个宗教改革者、殉道者,可是没有宗教原则,只有以他为中心的古怪的道德观。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尤其是领袖人物——他对敌我双方都毫不关心。”中年人又停了一下,眼睛盯着画板,思想却显然到了几千里外,然而又及时回到了身边。“记住,美杜莎充满各种亡命之徒。许多是痛恨共产党的妄想狂。杀一个共产党,基督就会微笑——基督教义的古怪例子。其他人——象我这样的——家财被越盟抢走了,唯一归还的途径就是美国打赢战争。法国在奠边府把我们给抛弃了。可是也有几十个人看到了能从美杜莎发笔财。邮袋里通常装有五万到七万五千美元。一个信使来回跑上十次到十五次,中饱一半,就可以在新加坡或吉隆坡退休或在金三角地带开设自己的贩毒网点。除了酬金高,而且经常能赦免以往的罪行以外,还有无限的机会。我把那奇怪的人放在这一类当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当今世界的海盗。”
  贝热隆松开了双手。“等一等。你刚才说,‘一个由他指挥的任务’。美杜莎里面有军人,你是否能肯定他不是美国军官?”
  “肯定是美国人,可绝对不是军人。”
  “为什么?”
  “他痛恨军队的一切,在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中都包含对西贡司令部的嘲讽。他认为陆军愚蠢无能。有一次,在三关,无线电发来了命令,他关掉无线电,叫一个团长见鬼去——他不接受这个命令。一个陆军军官是不会这么干的。”
  “除非他打算放弃他的职业,”设计师说,“象巴黎抛弃了你一样,于是你就尽你所能从美杜莎偷钱,开始经营你自己的算不上是爱国的活动——在你所能到的任何地点。”
  “我的国家在我背叛它之前就辜负了我,勒内。”
  “再说该隐的事。你说他用的名字不是伯恩,那会是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象我刚才说的,对很多人说来姓名无关紧要,我只叫他‘德尔塔’(原书注:“原文也可意释为角洲。”)。”
  “湄公河三角洲?”
  “不。是希腊字母,我想。”
  “阿尔伐,布拉沃,查理……德尔塔,”贝热隆若有所思地用英语说。“可是在很多次行动中‘查理’的代号由该隐代替了,因为‘查理’已成为越共的同义词。‘查理’改成了该隐。”
  “很对。所以伯恩后退一个字母,改称该隐。他本来可以挑选‘回声’或‘狐步舞’或‘佐罗’。二十多种其它名字,有什么区别?你的意思是什么?”
  “他有意选了该隐这个字有象征意义。他从一开始就要人明白。”
  “明白什么?”
  “该隐将取代卡洛斯。你想。卡洛斯在西班牙语相当于查尔斯——查理。代号该隐取代查理——卡洛斯。这就是他从一开始的意图。该隐将取代卡洛斯,而且他要卡洛斯知道这一点。”
  “卡洛斯知道吗?”
  “当然。阿姆斯特丹、柏林、日内瓦、里斯本、伦敦和巴黎都传出了风声,说该隐开业待雇,可以订契约,开价比卡洛斯低。他在蚕食!他在蚕食卡洛斯的势力。”
  “两名斗牛士在同一块场地里。只能有一个。”
  “那将是卡洛斯。我们已经诱捕了那只得意自满的麻雀。他就在离圣奥诺雷两小时路程内的某地。”
  “可是在什么地方?”
  “那没关系。我们会找到他的。毕竟是他找到我们。他会回来的。他的自负要他这样做。然后老鹰将扑过来抓住这只麻雀。卡洛斯会杀掉他。”
  老人调整了一下他左臂下的拐棍,撩开黑色帷帘走进忏悔室。他身体不大舒服;脸上现出死亡的苍白。他很高兴在透明帘幕后面穿着僧侣服装的身影不能看清他。刺客如果看到他太过虚弱以致不能执行任务,就可能不会再给他任何工作。只剩下几个星期了,他负有责任。他说话了。
  “安吉勒斯·多米尼。”
  “安吉勒斯·多米尼,上帝的孩子,”低语传来。“你日子过得安逸吗?”
  “日子不多了,可是过得很安逸。”
  “是的。我想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它非常重要,以至于给你的钱会等于你往常的五倍。我希望它对你有帮助。”
  “多谢你,卡洛斯。你知道了。那么说吧。”
  “我知道。这是你必须要做的,而且这情报必须与你同时离开人世,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一向都是精确的。现在我要准确地走向死亡。”
  “安详地死去,老朋友。那样容易些……你要到越南大使馆去找一个叫潘·洛克的参赞。当你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对他讲下面几句话。‘1968年3月下旬,美杜莎,三关地区。当时该隐在那里。另一个人也在。’记住了吗?”
  “1968年3月下旬,美杜莎,三关地区。当时该隐在那里。另一个人也在。”
  “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几个小时的事。”
  {17}
  “我想现在该是我们谈谈来自苏黎世的秘密卡片的时候了。”
  “我的上帝!”
  “我不是你正在寻找的那个人。”
  在离巴黎几英里的拥挤的雅致的阿根托尔餐厅,伯恩抓住妇人的手,使她无法乱动,不能往过道跑去。孔雀舞已结束,加伏特舞也已跳完。他们单独在一起。用天鹅绒装饰的厢座是只牢笼。
  “你是什么人?”拉维尔女士皱起眉头,想把手挣脱出来,涂上了化妆品的脖子上的血管明显可见。
  “住在巴哈马的一个美国富翁。你不相信吗?”
  “我早就该知道,”她说,“不还价,不用支票——只有现金。甚至连账单都不看一眼。”
  “还有开账单前的价格。正是这些才把你引了过来。”
  “我是个傻瓜。有钱人也总要看价钱,哪怕只是为了表示不在乎,”拉维尔说,一面环顾四周,寻找通道上有没有空隙,有没有她可以召唤的侍者。逃走。
  “不要这样,”贾森说,审视着她的目光。“那样做是愚蠢的。如果我们谈谈,对你我都有好处。”
  妇人凝视着她(原书如此,应该是他吧)。宽敞、昏暗、装饰有烛架灯的大厅内的嘈杂声和邻近台子上的笑声阵阵传来,越发突出了敌意的、沉默的圣礼。“我再一次问你,”她说。“你是谁?”
  “我的姓名并不重要。就当是我给你的那个名字吧。”
  “布里格斯?假的。”
  “拉卢士也是,那是汽车租赁单上的名字。那辆汽车在瓦洛阿银行接了三名刺客,他们在那里没找到,今天下午在九号桥也没找到。他离开了。”
  “啊,上帝!”她大声说,企图脱身。
  “我说过不要这样!”伯恩紧紧抓住她的手,把好拉了回来。
  “若是我大声嚷呢,先生?”涂脂抹粉的面具现出恶毒的纹路,鲜红的唇膏表明一只已上了年纪的被逼入绝境的啮齿动物即将嗥叫。
  “我会比你嚷得更响,”贾森回答。“我们两人会一起给赶出去,而一到外边我想我不会对付不了你。为什么不谈谈?我们可能相互了解一些东西。毕竟我们都是雇员,不是雇主。”
  “我对你没有什么话可说。”
  “那么我来开始。也许你会改变主意。”他谨慎地把手放松了些。她那白皙、涂粉的脸上仍然保留着紧张,但是它也随着她手上的压力的减轻而减弱。她准备听了。“你们在苏黎世付出了代价。我们也是,而且显然付出的比你们多。我们在追逐同一个人;我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抓住他。”他放开了她。“你们为的是什么?”
  她几乎有半分钟没出声;相反,默默地揣摸着他,双目怒视而又含有恐惧。伯恩知道自己用词准确,雅格琳·拉维尔如果不同他谈谈将是个危险的失误。如果随后的问题再提出来,那可能会要她的命。
  “谁是‘我们’?”她问。
  “一家要讨还自己钱的公司。一大笔钱。他拿走了。”
  “那么不是他该赚的?”
  贾森知道他必须谨慎;他知道得太少了。“不妨说还有争议。”
  “怎么会?要么是他赚的,要么不是,不可能有什么折衷。”
  “现在该轮到我了,”伯恩说。“你用问题回答问题,而我没有回避。现在,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为什么你们要找到他?为什么圣奥诺雷大街上一家比较讲究的商店的私用电话会列在苏黎世的一张卡片上?”
  “那是一种便利,先生。”
  “为谁?”
  “你发疯了?”
  “好,这一点我先放过去。我们认为我们反正都知道。”
  “不可能!”
  “也许是,也许不是。那么它是一种便利……去杀人?”
  “我拒绝回答。”
  “可是一分钟之前我提到那辆汽车的时候你想逃。那说明什么?”
  “十分自然的反应。”雅格琳·拉维尔抚着酒杯的高脚。“我安排租车。我把这事告诉你无所谓。因为没有东西能证明是我经手的。除此以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突然间她抓住酒杯,面具上现出一种克制的恼怒与恐惧的混杂表情。“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已经说过,一家要讨还它钱财的公司。”
  “你们在干扰!离开巴黎!别管这件事了!”
  “为什么?我们是受害的一方;我们要纠正资产负债表。我们有权力这样做。”
  “你们什么权力也没有!”拉维尔女士蔑视地说。“那是你们的错误,你们为此要付出代价!”
  “错误?”他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它就在这里——就在这坚硬的表皮下面——在冰块的下面可以看到真相。“算了吧。受害者干的偷窃不算是错误。”
  “错是错在你们的选择上,先生。你们选错了人。”
  “他从苏黎世盗窃了向百万美元,”贾森说。“你是知道的。他和拿走了几百万美元。如果你们想要从他身上拿走的话——等于是从我们身上拿走——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不要钱!”
  “我很高兴知道这一点。‘我们’指的是谁?”
  “我想你说过你明白。”
  “我说过我们知道足以暴露在苏黎世的一个名叫康尼希的人;还有在巴黎这里的达马克。如果我们决定这样做,它会造成很大的困难。对吗?”
  “钱财,困难?这些不是争执的问题。你们愚蠢之极,你们所有的人!我要再说一遍,离开巴黎。别管这件事。它不再与你有关。”
  “我们不认为它与你们有关。坦率地说,我们认为你们不能胜任。”
  “不能胜任?”拉维尔重复说,好象不相信她所听到的话。
  “正是。”
  “你有没有想到你在说些什么?你在谈论谁?”
  “那没有关系。除非你放弃,我的劝告是我们明枪明箭地干。假袭击——当然无法追踪到我们身上。暴露苏黎世、瓦洛阿,把秘密警察、国际刑警组织……所有的人和机构统统叫来组织一次搜捕——大规模的搜捕。”
  “你疯了。而且是个蠢货。”
  “一点也不。我们有身居要职的好友。我们会首先得到情报。我们会拿准时间、地点去守候他、捉住他。”
  “你们抓不住他,他会再一次消失!你不明白这一点?他在巴黎,一群他不可能认识的人正在搜寻他。他也许逃脱过一次、两次;但不可能三次!他已经落入圈套。我们用计诱捕了他!”
  “我们不要你们去诱捕他。那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差不多是时候了,伯恩心想。差不多,但还不完全;必须等她的恐惧达到与恼怒相同程度。必须引她透露真情。“这是我们的最后通牒。并且要你负责传送——不然你就要与康尼希和达马克同样下场。取消你们今晚的搜捕。如果你不照办,我们明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行动,我们将开始大宣传。古典公司是圣奥诺雷大街上最受欢迎的商店,可它不是正经人开的。”
  那粉饰过的脸说:“谅你也不敢!你敢?你这话是冲着谁说的?!”
  他停了片刻,然后说:“一伙对你们的卡洛斯不太在乎的人。”
  拉维尔僵住了,双目圆睁,把绷紧的皮肤扩展成有瘢痕的组织。“你知道,”她低声说。“那你认为你能够反对他?你以为你是卡洛斯的对手?”
  “一句话,是的。”
  “你神经不正常,你可别给卡洛斯下最后通牒。”
  “已经这么做了。”
  “那你就得死。你只要对任何人一说出口,你就活不过那一天。到处都有他的人,他们会在马路上把你干掉。”
  “他们也许会这样,如果他们知道该干掉谁,”贾森说,“你忘 了。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知道你是谁。还有康尼希和达马克。只要我们一暴露你,你就会被消灭掉。卡洛斯再也不能让你活下去。可是没有人认识我。”
  “你忘了,先生。我认为你。”
  “这我一点也不担心。要在损害已经造成而关于你的前途却未能作出决定之前找到我。时间不会太长了。”
  “你疯了。你从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象个狂人似的胡说八道。你不能这样干。”
  “你是不是有意妥协?”
  “可以考虑。”雅格琳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是否有权谈判?”
  “我只能传信……可不能传送最后通牒。别人会传达给决定问题的人。”
  “你的意思同我几分钟前说的一样:我们可以谈谈。”
  “我们可以谈谈,先生,”拉维尔女士同意,目光为她的性命而挣扎。
  “那让我们从显而易见的事开始。”
  “哪件事?”
  现在。真相。
  “伯恩对卡洛斯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他要他的命?”
  “伯恩是什么——”妇人停下来、恶毒和恐惧被一种绝对的震惊所取代。“你能问这个问题?”
  “我要再问一遍,”贾森说听得见自己胸膛里心在怦怦跳。“伯恩对卡洛斯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该隐!你知道得同我们一样清楚。他是你的失误、你的选择!你挑错了人!”
  该隐。他听到的名字的回音爆发成震耳欲聋的雷声,随着每一次雷声,疼痛震撼着他。霹雳一个接一个,烧灼着他的头部。他的精神和肉体在这个名字的猛攻下畏缩。该隐。该隐。薄雾又出现了。昏暗、大风、爆炸。
  阿尔伐,布拉沃,该隐,德尔塔,回音,狐步舞……该隐,德尔塔……该隐,德尔塔……该隐。
  该隐代表查理。
  德尔塔代表该隐。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伯恩将右手滑到左腕,紧握住它,他的手指紧紧掐着手上的肌肉,他甚至感到表皮都快要爆裂了。他必须想些办法,必须停止颤抖,减低声音,击退疼痛。他必须使头脑清醒下来,事实真相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他不能避开它。他在那里。他到家了,而寒冷使他颤抖。“说下去,”他说,想控制自己的声音,结果成了耳语。他把握不住自己了。
  “你不舒服吗?脸色苍白,而且你——”
  “我很好,”他悄声打断对方。“我说了,说下去。”
  “还有什么可告诉你的?”
  “全部说出来,我要听你说。”
  “为什么?没有什么事你们不知道。你们挑选了该隐。你们解雇了卡洛斯,你们认为现在能把卡洛斯打发走。你们当初错了,现在又错了。”
  我要杀了你,要抓住你的喉咙掐死你。告诉我!看在基督的份上,告诉我!结束了,但那只是我的开始!我必须知道。
  “没关系,”他说。“如果你想妥协——即使仅仅为了活命——那就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应该服从。为什么卡洛斯对于伯恩这么坚决……这么幻想狂似的……。把这点解释给我听,就当我从未听说过一样。如果你不,那些不应提及的名字就会传遍巴黎,而到下午你就是死人一个。”
  拉维尔浑身发僵,雪白的面具凝固了。“卡洛斯跟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该隐杀掉。”
  “这我们知道。我们要知道为什么?”
  “他必须这样。看看你自己,象你这一路的人。”
  “这毫无意义。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我无需知道。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具体地说出来!”
  “我已经说过。你们选中了该隐而不是卡洛斯——那就是你们的错误。你们挑错了人。你们收买刺客找错了人。”
  “错了……刺客。”
  “你并不是头一个,但你将成为最后一个。那妄自尊大的觊觎者将在巴黎被杀掉,不论有没有达成妥协。”
  “我们选错了刺客……”这几个字在餐馆的优雅、芳香的气流中飘荡。震耳欲聋的雷鸣已减退,仍然很猛,但已在远远的风云之中;雾在消失,烟雾围绕着他旋转。他开始看到了,看到的是一个恶魔的轮廓。不是一个谜一样的人而是一个恶魔。另外一个恶魔。共有两个。
  “你能怀疑么?”妇人问。“不要同卡洛斯冲突。让他捉住该隐;让他报复。”她停了一会儿,两只手稍许离开了桌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什么也不允诺,可我会替你们辩解,为了你们所受的损失。有可能,只是可能,你知道……你们的合同能够由你们原来应该选中的人来执行。”
  “我们原来应该选中的人……因为我们选错了人。”
  “你明白这一点,不是吗,先生?应该告诉卡洛斯你明白这一点。也许……只是也许……他或许能为你们的损失表示同情,如果能使他确信你们已经看到自己的失误。”
  “这就是你的妥协?”伯恩不着边际地说。力争找到一条思路。
  “一切都是可能的。你的恐吓不会有任何好处,这我可以告诉你。对我们所有的人——我够坦率的了,把我自己也包括在内。只会有毫无意义的杀戮,而该隐会在旁边兴高采烈。你会不止失败一次,而是两次。”
  “如果确实这样的话……”贾森咽了口气,干燥的空气进入他干燥的喉咙口,几乎使他窒息,“那我就必须向我们的人解释为什么我们……选中了……那……选错了人。”别说了!结束这段话。克制你自己。“把你所了解的该隐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
  “为了什么目的?”拉维尔把手指放到桌上,鲜红的指甲象十枚尖尖的利器。
  “如果我们挑错了人,那说明我们得到的情况是错误的。”
  “你听说他同卡洛斯势均力敌,不是吗?他开价更公道,他下面的组织比较保险,而且经过的中间人也少,这样契约就不容易被追踪。不是这样吗?”
  “或许是。”
  “当然如此。这就是人们所听到的,可都是谎话。卡洛斯的力量在于他有又深又广的情报来源——确实可靠的情报。在于他有周密的办法能在动手杀人之前先拿准时机找到该找的人。”
  “听起来似乎人太多了。在苏黎世的人太多,在巴黎这儿人也太多。”
  “都是盲目的,先生。所有的人。”
  “盲目?”
  “坦白地说,我参与这项活动已经好几年,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也遇见过几打小角色——没有一个唱主角的。我同一个指定的人接头,他同卡洛斯说过话,可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是卡洛斯。我想知道该隐,你所知道的该隐的事。”保持克制,你不能避开。看着她。看着她。
  “从哪里开始?”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从哪里来的?”不要看别处!
  “东南亚,当然。”
  “当然……”啊上帝。
  “来自美国美杜莎组织,我们知道……”
  美杜莎!大风,昏暗,闪电,疼痛……现在疼痛又撕裂着他的头颅;他已不在身处之地而是在那曾经到过的地方,一个在距离和时间上都很遥远的天地。疼痛。啊,上帝。那疼痛……
  Tao!
  che-sah!
  三关
  阿尔伐,布拉沃,该隐……德尔塔
  德尔塔……该隐!
  该隐代表查理。
  德尔塔代表该隐。
  “怎么了?”妇人似乎吓了一跳。她在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容,双目转动着,钻进他的目光。“你在出汗。手在发抖。是不是什么病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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