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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女郎》作者_阿加莎

_2 阿加莎(英)
  “我承认是从后门进去的。”
  “你在楼上找什么呢?”
  “这是我的事。我倒不是不客气,不过你这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吗?”
  “不错,我是在表现我的好奇。我很想知道这位小姐到底在哪儿。”
  “噢,我懂了。亲爱的安德鲁与亲爱的玛丽——但愿老天瞎了眼——雇用你了,是不?他们是想找她吧?”
  “还没呢,”白罗说:“我想他们还不知道她失踪了呢。”
  “一定有人聘请你了。”
  “你的眼光真不错。”白罗说着将身子往后靠去。
  “我是在奇怪你到那儿去有什么贵干,”大卫说:“这也是我拦你的车的原因。我心里盼望你肯停下来,告诉我一点消息。她是我女朋友,这,我想你是知道的?”
  “据我所了解,似乎是有这么档子事,”白罗很谨慎地说:“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应该知道她身在何处了。是不是?呃——对不起,什么先生来着。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大卫,贵姓是——
  “贝克。”
  “也许,贝克先生,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还没吵过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吵了呢?”
  “诺玛·芮斯德立克小姐是星期日晚上离开克洛斯海吉斯宅子的,还是星期天早上呢?”
  “那要看了。有早班车可以搭。到伦敦十点过一点。她上班是晚了一点,不过也不会迟到太久。通常她都是星期天晚间回去的。”
  “她星期天晚间离开,可是还没回到波洛登公寓。”
  “应该没有。至少克劳蒂亚是这么说的。”
  “这位瑞希·何兰小姐——这是她吧?——觉得奇怪呢,还是焦急呢?”
  “老天,没有,她有什么好奇怪、焦急的。这些女孩子,她们也不是一天到晚老盯着彼此。”
  “可是你认为她是回那里的?”
  “她也没回去上班呵,她公司也已经受够她了,这我可以告诉你。”
  “你,担心吗?贝克先生?”
  “不。当然——我是说,嗳,我怎么晓得。我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应该担心,只是日子不多了。今天礼拜几——礼拜四?”
  “她没跟你吵架吗?”
  “没有。我们是不吵架的。”
  “可是你在为她挂心,贝克先生?”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倒是没关系,不过,据我所了解,她们家有些问题。她不喜欢她的继母。”
  “一点怪不得她。那个女人,真是个刁妇,像钉子般硬。她也不见得喜欢诺玛。”
  “她近来身体不好,对吧?还进医院检查过呢。”
  “你说的是谁呀,诺玛?”
  “不是,我说的不是芮斯德立克小姐,我是在说芮斯德立克太太。”
  “我想她确曾进过疗养院。真不知她去干什么,我看她像匹马一样的硬朗。”
  “芮斯德立克小姐恨她的继母。”
  “有时候,她心理是不大平衡,诺玛你知道,钻牛角尖。我告诉你,女孩子都恨继母的。”
  “恨得继母非病不可,病得得住医院吗?”
  “你到底在指什么呀?”
  “也许是整理花园——或是用除草剂。”
  “你提除草剂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指诺玛——她,她在盘算——她——”
  “人是有嘴的,”白罗说:“闲话是会在四邻传开的。”
  “你是指有人说诺玛想要把她继母毒死?荒谬。简直荒谬无稽。”
  “很不可能,我同意,”白罗说:“其实,并没有人这么说呢。”
  “喔,抱歉,我误会了。可是,你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亲爱的年轻人,”白罗说:你应该晓得,谣言总是有人散布的,而谣言几乎都是针对同一个人——做丈夫的。”
  “什么?可怜的安德鲁?我看,太不可能了。”
  “不错,是的,我看也是非常不可能。”
  “那么,你去他们那儿有什么事呢?你是个侦探,是不是?”
  “是的。”
  “好了,那么目的何在?”
  “我们的目的不尽相同,”白罗说:“我到那儿去不是去探查任何可疑或可能的下毒案子。请原谅我,有许多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这一切都还是很秘密的,你懂吧。”
  “你这到底是说些什么啊?”
  “我去那儿,”白罗说:“是拜访罗德立克爵士的。”
  “什么,那个老家伙?他根本是个老糊涂,对不?”
  “他是个拥有许多秘密的人,”白罗说:“我不是说他现在在这方面还很活跃,不过,他知道的事情很不少。他知道许多与上次大战有关的事情。他也认识过几个人。”
  “那可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错,他本人经历的事情的确都过去了。可是你难道不晓得许多事往往也很有用啊。”
  “哪种事情?”
  “面孔,”白罗说:“也许是个很有名的面孔,罗德立克爵士可能会认出来。面孔、动作、说话、走路的样子,或者是一种姿态。人是会记得的,你晓得。老人家,记得的不是上礼拜、上个月或去年的事,他们记得可能是发生在几乎廿年前的事。他们也许会记得有些宁可被忘记的人。他们能告诉你有过来往的某个男人或女人的一些私事——这我不能说得太清楚,你懂吧。我去看他是探听点消息。”
  “你去跟他探听消息?那个老家伙?老糊涂?他给了你了吗?”
  “可以这么说,我相当满意。”
  大卫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我现在想,”他说:“你去是看那个老头子,还是去看那个小女子呢,呃?你是不是去看看她在他们家干些什么呢?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到奇怪。你看,她要那份工作,可不可能是想从老头子那儿弄点过去的情报?”
  “我觉得,”白罗说:“谈这些事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看起来是个忠心也很细心的——我该怎么称呼她呢——秘书,对不?”
  “我看是护士、秘书、随身陪伴、照顾老舅爷的混合物!的确,要给她找头衔倒也不难,是不?他真被她迷昏了头,你注意到了没有?”
  “在这种情况之下,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白罗一本正经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谁不喜欢她,就是我们那位玛丽。”
  “那么,她或许也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了。”
  “你心里正是这么想,是不是?”大卫说:“是苏妮亚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或许你甚至在想她是去调查除草剂放在甚么地方的?胡扯,”他又说:“这一切都太胡扯了。好了。谢谢你的便车。我想我在这儿下车了。”
  “呵,你就到这里了?我们离伦敦还有七哩呢。”
  “我在这儿下车。再见,白罗先生。”
  “再见。”
  大卫把车门推上之后,白罗重又靠回到座位上。
  奥立佛太太在她客厅里,来回地踱方步,她很是坐立不安。一小时之前,她把校对完了的打字文稿包装了起来。她就要寄给她的出版商,他已等得心焦,每隔三、四天就催过她一次。
  “呵,你来了,”奥立佛太太对着空屋内假想的出版商说:“你来了,但愿你喜欢这个故事。我可不喜欢,我觉得糟透了!我根本不信你真知道我写的小说是好是坏。反正,我警告过你的,我告诉了你是可怕透了的。你却说:‘喔!不,不会,我一点也不相信。’”
  “你等着瞧好了,”奥立佛太太恨恨地说:“你等着瞧吧。”
  她开门把女仆艾蒂丝叫了进来,把包裹交给她,命她立刻到邮局寄出。
  “现在,”奥立佛太太说:“我该做什么事呢?”
  她又开始踱方步了。“真是,”奥立佛心中想:“我真应该把那些热带鸟的壁纸糊回去,不要这些傻里傻气的樱桃。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热带丛林中的动物,一只狮子、老虎、豹子或猩猩什么的。如今在樱桃园中除了觉得像个稻草人之外,还能像什么?”
  她往四下看了看。“我应该学鸟叫才对,”她无可奈何地说:“吃樱桃……真盼望现在是樱桃成熟季节,真想吃点樱桃。不知道现在——”她走到电话机前。“我给您看看,夫人。”对方电话中乔治回话说。立刻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赫邱里·白罗,在此候教,夫人。”
  “你到哪儿去了?”奥立佛太太说:“你一天都不在。我猜你准是去看芮斯德立克家去了,对不?你见到罗德立克先生了吗?你探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赫邱里·白罗说。
  “怎么这么差劲。”奥立佛太太说。
  “并不,我倒不觉得那么差劲,没探出什么来,我才觉得很惊讶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懂。”
  “因为,”白罗说:“这显示并非没什么可探听的,而这与事实十分不合;那就是事情非常巧妙地给掩饰起来了。你看,这不就很耐人寻味了吗?喔,对了,芮斯德立克太太并不晓得那女孩失踪了。”
  “你是说——她与这女孩的失踪并无牵连吗?”
  “看情形是如此。我在那儿也见到那年轻人了。”
  “你指的是那个人见人厌的恶劣青年吗?”
  “不错,那名恶劣青年。”
  “你认为他真是恶劣吗?”
  “自谁的眼光来看?”
  “我想当然不是从那女孩子的眼中来看了。”
  “我相信:那个来找过我的女孩子一定挺喜欢他的。”
  “他的长相是不是很可怕?”
  “他长得很美。”赫邱里·白罗说。
  “很美?”奥立佛太太说:“我想我可不喜欢很美的男人。”
  “年青女孩子却是喜欢的。”白罗说:
  “的确,你说的很对,她们喜欢漂亮的男人。我不是指英俊、潇洒或衣装很帅、整洁的年轻男人,我指的是复辟的时代喜剧中的那种男人,要不就是那些四处流浪的男人。”
  “好像,他也不知道那女郎现在何方——”
  “要不然是他不肯承认。”
  “说不定。他也到那儿去了。为什么?他的确在那幢住宅里。他还费了些心机没让人看见而溜进去的。这又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他是去找那个女郎吗?还是去找别的东西去的?”
  “你认为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他是在那女孩子卧房中找东西的。”白罗说。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我只看见他自楼梯走下来,不过我在诺玛房中发现一块泥巴可能是自他的鞋下掉下来的。可能是她自己请他去替她拿些什么东西的——各种可能性都有。他们家中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蛮漂亮的——他也说不定是去会她的。的确,有很多可能性。”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作?”奥立佛太太质问说。
  “不怎么作。”白罗说。
  “真差劲。”奥立佛太太不以为然地说。
  “我也许会自我委托查询的人那方面收到一些资料;当然很可能我什么也得不到。”
  “可是,你就不采取任何行动了吗?”
  “得到适当的时机。”
  “那么,我可要采取行动了。”奥立佛太太说。
  “拜托,我求你小心点。”他央求她说。
  “笑说!我会出什么岔子吗?”
  “命案一出,什么事都可能接着发生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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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标题 <<阿加莎·克里斯蒂第-->第三个女郎-->第六章>>
第六章
  高毕先生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是个矮小、干巴巴的男人,相貌平凡得无从描述,简直可以说根本不存在。
  他的眼睛盯在一张古董桌子爪形的桌脚上,口中在报告。他从不直接看着人说话。
  “幸亏你把名字告诉我了,白罗先生,”他说:“否则,你知道,花的时间就要多了。看情形,主要的事实我都掌握到了——另外,还弄了些闲言闲语……这总是有用的。我先从波洛登公寓报告起,行吧?”
  白罗表示谢意地点了点头。
  “那儿有很多打杂的,”高毕先生对着挂在壁炉烟筒上的大钟报告:“我从他们那儿着手的,用了一、两个不同的年轻雇员。花钱不少,倒还值得。我不愿意让人以为有人在作什么特别调查!我用姓名缩写还是用真姓名?”
  “在这个房间里你可以用真姓名。”白罗说。
  “克劳蒂亚·瑞希·何兰小姐被认为是个很好的小姐。父亲是议会议员,很有野心的一个男人,名字经常上报。她是他的独生女,作秘书工作。很正派的女郎,不参加疯狂聚会,不喝酒,也不跟披头类的青年鬼混,跟另两名女孩子分租一幢楼房公寓。第二名女郎在邦德街上的魏德朋画廊工作,属于艺术圈中的那一型,跟契尔西区那一帮人混在一起,到各处去安排画展或艺术展览。
  “第三个女郎就是你这个女孩子,搬进去不久。一般的看法是她‘欠缺点什么’,脑袋有点不对劲。不过这也说不大清楚。其中一名打杂的是个爱谈是非的人,结他买两杯酒,什么话都会告诉你:谁是酒鬼了,谁吸毒了,谁逃税了,谁又把钞票藏在水槽后头了,他全知道。当然不是全可信的。不过,他说有一天晚上有人用左轮放了一枪。”
  “用左轮放了一枪?有人受伤吗?”
  “好像不太可能。据他说:一天晚上他听到一声枪响,他跑出来,看见一个女郎,就是你这个女郎,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只左轮。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另外的一个女郎——其实两个都有——跑了过来。贾莉小姐(那个搞艺术的)说:‘诺玛,你搞的甚么鬼呀?’瑞希·何兰小姐,她尖厉地说:‘住口成不成,法兰西丝。别这么蠢?’她自你那女孩子手中拿过了左轮说:‘把这个给我。’她把手枪塞进自己的手提包中之后,发觉米琪在那儿,就走过去笑起来说:‘你一定受惊了,是不?’米琪说他的确吓了一跳,她说:‘你不必担心。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装了子弹的,我们在闹着玩。’之后,她又说:‘总之,若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没什么事。’然后,她又说:‘来吧,诺玛。’就扶着她的膀子到电梯间,三人都上去了。
  “可是米琪说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他就跑到天井去看了一遭。”
  高毕先生将目光低视,开始照着他的记事本念:
  “‘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些东西,我真的找到了!我找到一些湿东西,真的,血迹,我用手指摸了摸。我跟你说我心里怎么想吧。有人中枪了——有个男人跑走的时候挨了一枪……我跑到楼上去,跟何兰小姐问话。我对她说:‘我想可能有人被枪射到了,小姐。’我说:‘天井上有血滴。’‘老天,’她说:怎么会!”她说:‘我看,一定是鸽子吧。’然后她又说:‘真抱歉叫你受惊了,不要去想了。’她往我手中塞了一张五镑的钞票。五镑啊,一分不少!当然了,那以后我就没再开口。’
  “后来,又一杯威士忌下肚之后,他的话又来了。‘我看她准是朝那个常来看她的下流的小伙子放了一枪。我想她一定跟他闹翻了,要打死他,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凡事还是少开口为妙,所以我也不必罗嗦了。要是有人问我,我就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高毕先生停了下来。
  “很有意思。”白罗说。
  “的确,可是又不像全是胡说,除了他又没有别人知道什么。又有人说有一天晚上,一群无赖太保闯进了天井,打起架来——拔出刀来之类的事。”
  “喔,这么说,”白罗说:“天井里的血迹可能另有来源了。”
  “也许,那个女郎确曾跟她男朋友吵了起来,吓他说要开枪打他。米琪听见了,就把事情搅混在一起了。特别是——如果那时节又正好有汽车要倒出天井去。”
  “是呀,”赫邱里·白罗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也说得通的。”
  高毕先生翻了一页记事本,选了一个听众,这次选的是一只电暖气炉。
  “约舒华,芮斯德立克股份有限公司。家族企业,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在城内声誉很好。由约舒华·芮斯德立克于一八五○年创立。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事业起飞,在海外大量增加投资,多半在南非、西非与澳洲。赛蒙与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是家族的最后一代。哥哥赛蒙大约一年前故世,没有子女。他太太也不多年前去世。安德鲁·芮斯德立克似乎有一段时期很不稳定。虽然大家都认为他很有才干,但是他的心似乎从未认真专致于事业上。后来与一个妇人远走高飞,留下太太和一个五岁的女儿。他曾去过南非、肯尼亚与许多其他的地方。没有离婚。他太太两年前故世。曾有许多年残障无用。他经常在外旅行,无论到哪儿,似乎都能赚钱。多半靠专利经营矿业,凡是经过他手的,都能发财。
  “他哥哥去世之后,他似乎感到是该把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了。他就再结了婚并认为应该回来给女儿补偿一些天伦之爱。他们目前跟舅父罗德立克·霍斯费尔德同住,这只是暂时的,他太太正在伦敦各处找房子。不惜任何高价,他们有的是钱。”
  白罗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说:“你给我描述的是个成功之家的轮廓。每个人都发财,每个人家世都很好,声望也挺高,关系也卓越,在商界也极有人缘与口碑,”
  “只可惜晴空里浮了一片乌云。有个女孩子据说是‘精神有些不对’。这女孩子又跟一个缓刑不只一次令人起疑的男朋友混在一起。她很可能企图毒死继母,如果不是陷入了幻觉,那她就是犯下了大罪!告诉你吧,这些都跟你探听出来的成功之家的故事很不吻合啊,”
  高毕先生很难过地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
  “家家都会出个不肖的子女的。”
  “这位芮斯德立克太太还很年轻。我猜她并不是以前跟他逃跑的那个女人吧?”
  “呵,不,那个早与他拆伙了。那个女人真是无恶不作,而且是个泼妇。他真蠢,居然迷她迷得那个样子。”高毕先生将记事本合上,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白罗说:“还有什么要我作的吗?”
  “有。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已故的安德鲁·芮斯德立克夫人的事。她后来不中用了,经常进疗养院。哪种疗养院?精神病院?”
  “我懂你的意思,白罗先生。”
  “他们家中有没有精神病状的前例——双方家庭都算上?”
  “我会去查询,白罗先生。”
  高毕先生立起身来说:“那么我就告辞了。晚安。”
  高毕先生离去之后,白罗仍在沉思状态之中,他的眉毛一扬一低的,他心中有许多疑问,百思不解。
  半晌,他打电话给奥立佛太太。
  “我可告诉过你,”他说:“叫你小心。我再重申一次——你要非常小心。”
  “小心什么?奥立佛太太说。
  “小心你自己,我看可能会有危险。每一个到不被欢迎的所在去探听消息的人都可能发生危险。我看会有谋杀发生——我可不愿发生在你身上。”
  “你得到你说可能搜取到的情报资料了吗?”
  “有的,”白罗说:“我得到了一点。多半是谣传与是非,不过,好像波洛登公寓出了些事情。”
  “哪样的事情?”
  “天井里出现了血迹。”白罗说。
  “真的。”奥立佛太太说:“这简直像旧派侦探小说的书名嘛。‘楼梯上的血迹’,我是说现代的书名会改为‘自取死亡’之类的了。”
  “也说不定天井里并没有血迹,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爱尔兰杂役凭空想像出来的。”
  “也许是只砸碎了的牛奶瓶,”奥立佛太太说:“他在晚间没看见。是怎么回事?”
  白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那女郎以为她‘可能杀了人’,她指的是不是就是这桩事呢?”
  “你是说她的确枪杀了什么人?”
  “我们可以假设她开枪射了某个人,但不论蓄意与目的何在,却没有射中。只有几滴血迹……仅此而已。没有尸体。”
  “呵,”奥立佛太太说:“真是愈来愈乱了。当然,要是那个人还能跑出天井,你总不至于认为你已经打死他了,是不是?”
  “很难说。”白罗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我很担心。”克劳蒂亚·瑞希·何兰说。
  她自咖啡壶中又倒了一杯咖啡。法兰西丝·贾莉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女郎在公寓中的小厨房里用早餐。克劳蒂亚已经穿好衣装准备去上班了。法兰西丝还穿着睡袍和睡衣,黑头发垂落在眼上。
  “我很担心诺玛。”克劳蒂亚又说。
  法兰西丝打了个哈欠。
  “我要是你,才不担心呢。我想她迟早会回来或打电话来的。”
  “会吗?跟你说,法兰,我禁不住在想——”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法兰西丝说,又径自倒了些咖啡。她满脸不解地啜了一口。“我是说,诺玛又不关我们的事,是吗?我的意思说我们又不是照顾她的,或是奶妈子什么的。她不过与我们分租公寓而已。你干嘛突然发扬起母爱来了?我可绝不会担心的。”
  “你当然不会,你从来没有担心过任何事情,但是我与你的情形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是不是指这房子是你租下的不成?”
  “这,也许可以说,我的处境相当特殊。”
  法兰西丝又打了一个大哈欠。
  “昨天晚上我睡得太晚,”她说:“到贝赛尔家去玩儿了,觉得难过死了。大概多喝点咖啡就好了,要不要再来点儿?不然就被我一个人喝光了。贝赛尔想要我们试点新药——翡翠的梦,我觉得吃那些鬼东西也没什么值得。”
  “你到画廊去上班要迟到了。”克劳蒂亚说。
  “嗳,我想也没有什么关系,没人注意也没人管。”
  “我昨天晚上看到大卫了,”她又说:“他穿得好帅气,噢,那样子捧透了。”
  “怎么,你也迷上他了,法兰?他实在真恶劣。”
  “呵,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你太古板了,克劳蒂亚。”
  “我才不呢。我只是不敢领教你们艺术圈子里的那一型。吃各种药,成天昏睡,要不就发疯打架。”
  法兰西丝一脸的得意。
  “我可不是吸毒鬼,亲爱的——我只是想知道吃了那些药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而已。至于我们那伙,有的人也挺不错的。大卫能画,你是知道的,要是他想画的话。”
  “可惜,大卫并不常常想画,是不?”
  “你总喜欢这样用刀刺他,克劳蒂亚……你讨厌他来找诺玛。谈到刀……”“谈到刀怎样?”
  “我一直在犹豫,”法兰西丝缓缓地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点事情。”
  克劳蒂亚看了看表。
  “我现在没时间了,”她说:“要是你想告诉我什么,今天晚上再说吧。再说,我此刻也没心情。哎,老天,”她叹了口气说:“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办。”
  “是诺玛吧?”
  “是呵。我不知道她父母是否应该晓得连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样就太不够朋友了。可怜的诺玛,要是她想自己逍遥一阵子,这有什么不可的?”
  “可是,诺玛,并不是真的——”克劳蒂亚却没说出来。
  “不是,她不是,你以为呢?精神不正常。你想说的是这个吧?你有没有打电话到她上班的那个鬼地方去?叫‘家鸟’还是什么名堂的?喔,对了,你当然打过了,我记起来了。”
  “那么,她在哪儿?”克劳蒂亚质问道:“昨天晚上,大卫又没有说什么?”
  “大卫好像也不知道。真是的,克劳蒂亚,这有什么要紧呢?”
  “跟我当然有关系,”克劳蒂亚说:“因为我的老板正好是她父亲。早晚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他们她一直没回家的。”
  “这也是,我想他们也会给你一顿排头的,可是,也没什么理由,难道诺玛离开这儿一、两天甚至在外头住几夜就该向我们报告吗,她只是我们这儿的住客,照顾她又不是你的责任。”
  “当然不是。可是芮斯德立克说过他女儿跟我们在这儿同住,他很高兴。”
  “那么她每次没有请假外出,你就得唠唠叨叨个没完了?她说不定又迷上一个新男人。”
  “她迷的是大卫,”克劳亚说:“你想她真的不会被大卫关在他住的地方了吗?”
  “哎呀,我想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并不怎么喜欢她。”
  “你是希望他不喜欢她,”克劳蒂亚说:“你自己对大卫也挺钟情的。”
  “当然没有,”法兰西丝厉声地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大卫对她的确很痴情,”克劳蒂亚说:“不然,他那天怎么会到这儿来寻找她。”
  “可是你很快又将他赶出去了。”法兰西丝说:“我觉得,”她说着,站了起来,在厨房挂的一只旧镜子前头照了照脸又说:“我觉得他来看的或许是我。”
  “你太神经了!他是来找诺玛的。”
  “那个女孩子的心智!”法兰西丝说。
  “有时候,我的确想她是有点不对。”
  “反正,我知道她是不对劲。听我的,克劳蒂亚,我现在就告诉你一点事情。你应该知道。有一天我胸罩的带子断了,我又正忙着有事要出去。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别人乱碰你的东西——”
  “我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克劳蒂亚说。
  “——可是诺玛不在乎或根本不会注意。所以我跑到她房间,在她抽屉里去摸索,结果,我——我摸到一件东西。一把刀。”
  “一把刀?”克劳蒂亚吃惊地说:“什么样的刀?”
  “你知道上次在天井有人打架的事吧?一群披头的不良少年跑到天井里来,亮起弹簧刀打起群架。诺玛就在他们跑了之后进到屋里来的。”
  “是啊,是的,我记得。”
  “据记者告诉我,有一个男孩子被人刺了一刀,跑了。在诺玛抽屉里的就是一只弹簧刀,上头沾了东西——好象是干了的血迹。”
  “法兰西丝!你又在这儿胡诌了。”
  “随你说吧。反正我看是错不了的。但是那东西怎会藏在诺玛的抽屉里去了呢?我倒想知道。”
  “我猜——她也许是捡了起来的。”
  “什么——当作纪念品吗?然后藏起来,也不告诉我们?”
  “你把刀放在哪儿了。”
  “我原封放回去了,”法兰西丝慢条斯理地说:“我,我不知道还该怎么办……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昨天我又去看看,结果,不见了,克劳蒂亚。连影子都没有。”
  “你以为她叫大卫来就是取东西的吗?”
  “这,这也说不定……跟你说,克劳蒂亚,往后,夜里我一定要将自己的房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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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阿加莎·克里斯蒂第-->第三个女郎-->第七章>>
第七章
  奥立佛太太醒来时,一股的无奈。她知道摆在她眼前的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了。怀着大功告成的心情,包好了复校完成的文稿,无事一身轻。目前,她只有如往常的情形一样,轻轻松松享受一下,懒散一番,等待自己的创作欲望再度蠢动了,她毫无目的地在自己的住房里闲荡,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拿起来,又放回去;拉出抽屉,看是有一大堆的信件有待处理,但一想到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部绞心巨着,她才没有心情去作那些烦人的事呢。她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来做。她要——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想起上回与赫邱里·白罗的谈话,他提供给她的警告。可笑!其实,她为什么不可以参与她与白罗分享的这个难题呢?白罗或许情愿坐在大椅子上,十指一合去动他那老谋深算的脑筋,舒舒服服地在房里休养身子。雅兰·奥立佛可没有这份口味。她会毅然地说道,她自己至少要采取一些行动。她要在这个神秘女郎的身上发掘一些资料。诺玛·芮斯德立克在哪儿?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她,雅兰·奥立佛能再找出些什么线索?
  奥立佛太太在房里走来走去,心中是愈来愈烦闷,能做什么呢?可真不容易决定。出去问些问题?是否该去一趟长麓?可是白罗不是已经去过了吗——而且能查出来的,他也早已查了出来。再说,她又有什么藉口再闯进罗德立克·霍斯费尔德的家去呢?
  她考虑再去波洛登公寓一趟,也许在那儿还能再探查出点什么来?看样子,她还得另外编一个藉口。她真不晓得还能捏造什么藉口,不过,那里是唯一可以再获得点消息的所在。什么时候了?上午十时分支学科。现一般指后者。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一般认
标题 <<阿加莎·克里斯蒂第-->第三个女郎-->第八章>>
第八章
  赫邱里·白罗在向他的秘书李蒙小姐口授。
  “承蒙您的厚爱,万分感谢,不过非常遗憾我不能不向您禀告……”
  电话铃响,李蒙伸出一只手去接。“喂,您哪位?”她用手将听筒盖住对白罗说:“是奥立佛太太。”
  “喔……奥立佛太太,”白罗说。他此刻实在不愿别人打扰,不过他仍自李蒙小姐手中接过电话。“哈罗,”他说:“我是赫邱里·白罗。”
  “呵,白罗先生,真高兴你在!我替你找到她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替您找到她了!你那个女郎。你知道,就是那个杀了人或是以为自己杀了人的那个。她自己也在谈呢,说了好多。我想她脑子有问题,不过现在先别谈这个。你要不要来见她?”
  “你现在在什么所在,亲爱的夫人?”
  “在圣保罗大道与美人鱼剧场之间这一带。卡索甫街,”
  奥立佛太太说着突然在电话亭中往外头望了望。“你看你能不能尽快赶来,他们在一家餐室里。”
  “他们?”
  “喔,她跟那个可以称为不相配的男朋友。他其实挺不错的,对她也好像很喜欢,我真不懂是为了什么。人有时候真怪。好了,我不要多说了,我要赶回去,我在尾随他们。是这样的,我来到餐厅一下子看见他们在那儿。”
  “喔?你真精明,夫人。”
  “不,倒不见得。我这全是运气好,我是说,我随便走进一家小餐室,正好那女郎坐在那儿。”
  “呵,那么你至少运气很好,这也很重要的呢。”
  “我坐在他们后面的一张桌子,她背朝着我。反正我想她没认出我来。我把头发弄了弄。总之,他们两个人讲话就好像全世界一个人也没有似的。后来,他们又点了——土司烤豆——(我受不了土司烤豆,我老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吃)——”
  “不要说土司烤豆了。继续说,你把他们丢下就来打电话给我了,对不?”
  “是呀。因为土司烤豆是要费时候作的。我现在就赶回去,也许就在餐室外头看着。反正你快点赶来吧。”
  “这个餐室叫什么名字?”
  “叫美好荷兰草——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好,倒是怪脏的,不过咖啡挺不错的,”
  “别说了。快回去,我随即赶到。”
  “好极了。”奥立佛太太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李蒙小姐一向做事效率很高,她在他之先跑到街上去,叫了辆计程车在旁边等。她没有发问也没表示好奇。她也没问白罗他走后她应该作什么工作。她不用问他,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从没有做错的时候。
  白罗很顺利地到达卡索甫街角。他下了车,付了车资,四下望了望。他看见了美好荷兰草餐室,但无论奥立佛太太乔装得多巧妙,他在附近也找不到一个长得像她的人。他走到街尾又折了回来,还是没有奥立佛太太的影子。因此,如果不是吊住了他们胃口的那一对离开了餐室,奥立佛太太去跟踪了,那就是——他来到餐室的门口。因为里头热雾太大,从外头是看不清楚什么的,于是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的目光四下里瞄了一下。
  他立刻看见曾去看过他的那个女郎正坐在一张早餐桌上,她一个人坐在靠墙的桌子上。她抽着一支香烟,眼睛往前直视。她似乎迷失在沉思里了。不是,白罗心想,绝不对,她好像根本没有想什么,该说是她陷入了遗忘症里了。她人好像在千里之外。”
  他穿过餐厅,坐在面对她的椅子上。她抬头看了看,他感到一阵欣慰,因为至少她还认识他。
  “我们又碰面了,小姐,”他欣然说道:“我看你还认得我。”
  “是的,是,我认得你。”
  “能被一位只见过很短暂的一面的小姐认出来,真是令人欣慰的事。”
  她仍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请问,你怎么认识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的胡须,”诺玛立即答道:“不会是别人的。”
  对这样的观察他又感到一阵快意,一如往常在同样的场合下,他骄傲而虚荣地摸了摸胡须。
  “呵,对的,很对。像这样的胡须还真不多见。很好的胡须,嗯?”
  “是的——呃,我想是很不错。”
  “呵,也许你对胡须不是行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芮斯德立克小姐——诺玛·芮斯德立克小姐,对吧?我这胡须是非常不错的。”
  他刻意在说她的姓名时下了点功夫。因为起先她看四周的眼神是那么茫然,那么辽远,他恐怕她不会注意到。她却注意到了,而且十分吃惊。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的?”她说。
  “的确,你那天早晨来见我时,并没有告诉我的仆人你的姓名。”
  “那你怎么晓得?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他看出了她的警戒与恐惧。
  “一位朋友告诉我的,”他说:“朋友有时候是很有用的。”
  “是谁?”
  “小姐,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同样地,也喜欢保守自己的秘密。”
  “我想不出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的姓名。”
  “我是赫邱里·白罗,”白罗以一惯的庄严口气说道。然后,他等她发话,只坐着一径对着她温和地微笑。
  “我——”她开了口,又停住了。“——要——”她又停住了。
  “那天早上我们没谈到什么,这我知道,”赫邱里·白罗说:“你只不过对我说你杀了人。”
  “喔,那个!”
  “是的,小姐,那个。”
  “可是,我当然说的不是真的,我根本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在开玩笑。”
  “真的吗?你一大早来看我,还是我早餐的时刻。你说很紧急,所以紧急是因为你可能杀了人,你这叫作开玩笑吗,呃?”
  一名在转来转去的女服务生很注意地看了白罗一眼,突然跑到他跟前,递过了他一只用纸折的小孩子洗澡时玩的帆船。
  “这是给你的吧?”她说:“白罗先生?一位女士留给你的。”
  “呵,是的,”白罗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位女士说看了你的胡子就会认识的。她说我一定不曾看见过这样的胡须的,说的可真一点不假。”她盯着他的胡子又加了最后那一句。
  “好,多谢了。”
  白罗接过那只帆船,打开又展平了;他见上面匆忙中用铅笔写着:“他刚走。她还在,我把她交给你了,我要去跟定他。”上面签了雅兰的名字。
  “喔,是的,”赫邱里·白罗说着将纸条折起,放入自己口袋里。“我们刚谈到哪儿啊?我想,是谈你的幽默感吧,芮斯德立克小姐。”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或是关于我的事你全都知道?”
  “我知道一些你的事。你是诺玛·芮斯德立克。你的住址是波洛登公寓六十七号。你家住址是长麓克洛斯海吉斯。你在那儿与父亲、继母、一个老舅公,还有——一个陪伴照顾他的小姐。你看。我的消息蛮灵通的吧。”
  “你一定派人跟踪我了。”
  “不,没有,”白罗说:“完全没有,这点我可以信誉保证。”
  “可是,你不是警察,不是吧?你没有说过你是。”
  “我不是警察,不是。”
  她的疑惧与厌弃松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
  “我并不是在促请你聘用我,”白罗说:“这方面您早说过我太老,也许你的说法不错。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我以为我们未尝不可和气地一块谈谈你现在发生的一些烦恼。你不要忘记,上了年纪的人虽然说行动不快,却有许多可供吸取的经验。”
  诺玛仍是满心怀疑地望着他,还是那副睁得大大的,令白罗很感不安的眼神。
  但是,她似乎逃身乏术了,此刻,至少按白罗的判断,她好像要倾诉一番。不知是什么理由,白罗永远是一个容易让人交谈的人。
  “他们认为我有精神病,”她直截了当地说:“而我——也觉得自己有精神病、疯了。”
  “这就太怪了,”白罗很轻松地说:“这种情形,名堂多得很,而且都很堂皇。心理分析专家、心理学家们都会轻快地脱口而出。不过,你说的有精神病,只能说是一般普通人心中的印象。再说,你有精神病又怎么样呢?或是你看着像有精神病,你以为你有精神病,甚至你可能是有精神病,又怎么样呢。这并不是说情况很严重呀。这是人受了很多折磨才引起的,通常只要治疗适当,是很容易治好的。发作的原因是因为心理的压力太大,太多烦恼,为了考试用功得太厉害,情感上太钻牛角尖,在宗教上信仰太深,或是缺乏一种宗教信仰,也或许有很好的理由恨上了父亲或是母亲!或者,当然了,也许在爱情上遭受了挫折。”
  “我有个继母。我恨她,我也很恨我父亲。这还不够吗?是不?”
  “不论恨哪个,都是很寻常的事,”白罗说:“我想,你一定很爱自己的生母。她离婚了还是过世了?”
  “死了。她两、三年前死的。”
  “你非常爱她?”
  “是的,我想是的。我是说我当然很爱她。她是个不中用了的人,你懂的,她常常要到疗养院去。”
  “你父亲呢?”
  “父亲在那之前就长年在海外。他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到南非去了。我想他要跟我妈离婚,可是她不肯。他去南非搞矿产生意。反正,他在圣诞节时候总会写信给我,寄圣诞礼物或请人带些东西给我,就仅此而已。所以对我来说,他好像并不真地存在。他在大约一年之前回来,因为要料理我伯父丧事以及许多财务上的事。他回家来时,他——他就带了这个新太太回来了。”
  “你就忍受不了这个事实了。”
  “是的,我受不了。”
  “可是,那时你母亲已经去世了。你该知道,一个男人再婚也是很普通的事。尤其是他与太太分离已经那么久了。他带回来的这个太太,是不是他以前要跟你母亲离婚想再娶的那个女人?”
  “喔,不是,这个女人很年轻的,她也很漂亮,而且摆出一副我父亲是她一个人的那种气势!”
  她停顿了一下,又用一种全然不同有如孩子般的语气说:“我以为他这次回来喜欢的会是我,对我特别关心——可是她却不许他这样。她反对我,她要把我挤出去。”
  “可是在你这个年纪,这不要紧呀。这不是很好嘛。你现在并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你可以自立谋生,好好地享受人生,选择自己的朋友——”
  “在我们家,你是不晓得的!我指的是选我自己的朋友。”
  “如今女孩子在挑选朋友方面,难免要忍受别人的评论的。”白罗说。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诺玛说:“我父亲跟我五岁时记得的全不同了。他以前常陪着我玩,成天跟我玩,他也很欢天喜地的。他现在一点也不愉乐了,他成天发愁也很凶——完全变了。”
  “我猜,这大概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可是人就该变得这么厉害吗?”
  “他的外貌变了吗?”
  “没有,那没有。喔,一点也没有。要是你看见他座椅后挂的画像,虽然是很年轻的时候画的,可是跟他现在一模一样,可是又全不是我所记得的他。”
  “可是你该知道,亲爱的小姐,”白罗柔声地说:“人绝不会像你所记得的那样。随着岁月,你把他们想作你心中所盼的那样,也像你以为你记得的那样。要是你要记得他们该是和蔼、快乐与英俊,你会把他们想得远远超过了实在的情况。”
  “你这么想吗?你真这么想吗?”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脱口而出:“那么你看我为什么要杀人呢?”这个问题其实来的很自然。早就在他们之间存在了。白罗感到,他们至少来到紧要关头了。
  “这就可能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了,”白罗说:“而且也可能有很耐人寻味的理由的。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该是医生,那种有这方面知识的医生。”
  他反应得非常快。
  “我不要看医生。我绝不要去看医生!他们要把我送去看医生,然后把我关进一个好寂寞的地方,再也不放我出来了。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她现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是不能送你去的!你不必惊恐。你可以完全照自己的心意去找一个医生。你可以把你跟我说的事告诉给他听,你可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许会给你说出个原因的。”
  “大卫也是这么说的。大卫也是这么说我应该去,可是我想——我想他不了解。我一定得告诉医生——我也许想要干一些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常常记不得我做过的事——或是我身在何处。我会一下子迷失一个钟头——两个钟头——我什么也不记得。我有一次在走廊上——在一个门外,她的门外的走廊。我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朝着我走过来——可是她靠近我的时候,她的脸却变了,根本不是她。她变了另外一个人。”
  “你记得的可能是个恶梦。人在梦中,是会变作另一个人的。”
  “我不是作恶梦。我把手枪拾了起来——是落在我的脚边的。”
  “在走廊上?”
  “不,是在天井里。她过来从我手中拿走了。”
  “谁拿走了?”
  “克劳蒂亚。她带我上了楼,给了我一些苦东西,叫我喝下去。”
  “那时你的继母在哪里?”
  “她也在那儿——不,她不在。她在克洛斯海吉斯。或许在医院里。就是在医院里他们发现她被人下了毒——还说是我下的。”
  “不一定是你——也可能是别人。”
  “又会是谁呢?”
  “也许——是她丈夫。”
  “父亲?父亲怎么会要毒死玛丽呢?他对她忠心极了,迷她迷得要死!”
  “家里还有旁人,不是吗?”
  “罗德立克老舅公?胡扯!”
  “这很难说,”白罗说:“他也许心理错乱。也许认为毒死一个美丽如女间谍的女人是他应尽的义务。谁晓得呢。”
  “那才真有意思了呢,”诺玛说,她一时似乎放开了心情,说话的语气非常自然。“罗德立克舅公的确在上次大战中涉入许多间谍的事。还有谁在家里?苏妮亚?我想她或许能作个美丽的间谍,可是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类。”
  “的确,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要她毒死你的继母。我想也许是佣人或是园丁?”
  “不会,他们只是偶尔来一来。我想不会——反正他们是不会有什么理由的。”
  “也许是她自己下的毒。”
  “自杀,你是说?就像那另外一个一样?”
  “是一种可能。”
  “我无法想像玛丽会自杀,她这个人太理智。再说,她为什么要自杀?”
  “是呀,依你的看法是,如果她要自杀,她会把头伸进瓦斯烤箱里,或是把床铺好,安安稳稳躺下去,然后服下大量的安眠药。对不对?”
  “这个,这至少更自然一点。所以说了,”诺玛很认真地说:“那一定是我了。”
  “啊,”白罗说:“这我倒觉得很有兴趣。好像是,你简直情愿这该是你,你喜欢这种想法:是你自己的手下了这种或那种致人于死的毒剂。不错,你一定很喜欢这种念头。”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怎么可以?”
  “因为我认为的确如此,”白罗说:“否则,为什么你可能杀了人的这种念头使你感到这么刺激,这么快意?”
  “你胡说。”
  “才怪呢。”白罗说。
  她拿起手提包,伸出颤抖的手指在里头摸索。
  “我不要在这儿听你对我说这种可怕的话。”她向女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她过来在账本上写了写,撕下之后,放在诺玛的盘子旁边。
  “请让我来。”赫邱里·白罗说。
  他敏捷地抽过账单,想要自口袋中取出钱包。那女郎又把账单抢了回去。
  “不要,我不要你付我的账。”
  “随你的便吧。”白罗说。
  反正他已经看到他要看的东西了,账单是写两个人付的。因此,外貌华丽的大卫似乎并不反对由痴爱他的女孩子来付他的账。
  “喔——原来今天请朋友吃晚早餐的是你呀。”
  “你怎么晓得我是跟朋友一道的?”
  “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可不少呢。”
  她将硬币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我要走了,”她说:“我不准你跟踪我。”
  “我看我也跟不上,”白罗说:“你该还记得我这大把年纪。要是你在大街上跑,我是准追不上你的。”
  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听见没有?你不准跟着我。”
  “你至少可以让我为你开门吧,”他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姿态说道:“再见了,小姐。”
  她怀疑地瞄了他一眼就朝街头快步走去,不时还回过头来查看。白罗站在门口望着她,但并没有加紧脚步去追她的企图,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时,他又回入了餐室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码子事?”白罗自言自语道。
  那名女服务生朝他走了过来,一脸的不高兴。白罗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为了安抚她,叫了一杯咖啡。“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他喃喃自语着:“不错,的确有些蹊跷。”
  一杯米黄色的液体放到了他的面前,他啜了一口,作了一个苦脸。
  他在想,不知此刻奥立佛太太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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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阿加莎·克里斯蒂第-->第三个女郎-->第九章>>
第九章
  奥立佛太太坐在公共汽车里。尽管一阵追踪之后,满腔兴奋,却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在心中称之为孔雀的这青年跑得可真快,奥立佛太太却不是一个走路很快的人。沿着河堤,她保持廿码左右的距离,在后头追随着他。在沙伦交叉口他转入了地下道,奥立佛太太也进入地下道。在斯隆广场他钻了出去,奥立佛太太也追了出去。在一处公车站上,她排在他身后三、四个人的队伍里。他上了公车,她也跟了上去。他在叫作世界尽头那站下了车,奥立佛太太也跟着下车。他钻进国王大道与河边之间的一片迷宫般的街道中。他转进一所像是营造厂的院子里,奥立佛太太躲在大门口外监视着。他又转入了一条巷弄,奥立佛太太给了他片刻的时间,然后又跟了上去——却不见了他的影子。奥立佛太太侦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一带地方显得破旧不堪,她往巷内慢慢走去。这条巷子还通往另外一些巷弄——其中有几条是死巷。她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就在又转回营造厂院前的时候,在她身后有人说了话,着实吓了她一大跳。那声音很客气地说:“希望我走的速度不致太快。”
  她慌忙转过身来。骤然,这一阵子原本蛮好玩,虽说并不认真却兴味十足的追踪,全然改了观。她此刻所感受的,是一阵突如其来全未料到的恐惧。是的,她非常害怕,气氛一时间弥漫了危险。不错,这声音倒是挺轻快的,但是,她知道后面隐藏的却是愤怒。那一种突发的愤怒,令她想起报纸上经常报导的各种纷乱的情景。老妇人被一群青年暴徒袭击。阴狠、残酷的年轻人,心中积满了仇恨与伤害的欲望。她所跟踪的正是这样一名青年。他早知道她在那儿,给她一个空档之后,跟踪她到这巷子里来,他此刻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出路。这正应了变化无常的伦敦的本色:一刻前四周还汹涌着人潮,此刻却呼救无人。下一条街一定会有人的,附近的人家也该有人,但是离她最近的却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一个拥有一副强悍、残酷魔掌的人物。她感到就在此刻,他要用他的手了……这只孔雀。一只骄纵的孔雀、穿着一条黑天鹅绒的潇洒紧身长裤,轻柔、嘲讽带取乐的声调后面隐藏着愤怒……奥立佛太太深深地喘了三口气之后,作了一个闪电般的决定,她迅速采取了一种想像中的自卫。稳当且毫不迟疑地,她朝身旁靠墙的一只大垃圾箱上坐下来。
  “老天,你吓死我了,”她说:“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在那儿。希望我没有惹你不高兴。”
  “那么你的确在跟踪我?”
  “是的,我承认我是跟踪了你。我想一定很惹你生气,你听我说,我原想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我敢说你一定气得不得了,可是你实在大可不必,实在不必要。你听我说——”
  奥立佛太太在垃圾箱上坐得更稳实了些:“呃,我是写书的。我写侦探小说,而今天早上我心里的确很烦。事实上,我到餐室去是喝杯咖啡,想把脑子清理清理。我这本书刚写到我在追踪一个人。我是说我小说中的主人翁在跟踪一个人;我心中在想:‘说真的,对跟踪的事我其实一点也不懂。’我是说我经常在书中用这种字眼,也看过好多谈跟踪人的书;我想知道是否有如有些人写的书中说的那么容易,或是像另外一些人写的那么完全不可能。所以我想:‘那么,真是的,唯一的方法是我自己试试,’因为除非自己亲身尝试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去体会的。不然,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或是跟丢了一个人会不会心急。结果,真巧,我一抬头,就看见你坐在我前面的桌子那儿,我就想——希望你不要又着恼——你该是最恰当不过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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