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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难欺》作者:蒋世杰

_5 蒋世杰(当代)
郝明怀说:“你怎么带来的,就怎么把它带回去。有这份心,多孝敬孝敬岳父岳母。”
“郝书记,您就给我这个面子吧,我怎么有脸面把它给带回去!”宦海淳为难地说。
“你要觉得为难,就拿到县委食堂,我让食堂管理员给你结算清楚。”郝明怀不客气地说。
“这……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宦海淳有点结巴地说。
郝明怀语重心长地说:“小宦,不是我绝情,实在是我不想让你开这个头。你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习惯成自然了,就很难收拾。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在这里给你说个故事吧:小的时候,我家养着一只小花猫,非常可爱,我一有空都要抱抱它,亲亲它,给它捉雀儿子吃。有年夏天,我家的老母鸡孵了一窝小鸡,我常常看见小花猫对小鸡怀有鬼胎,好意提醒奶奶注意防犯。你猜奶奶怎么说,她说:‘小子,你放心,我家的小花猫从未尝过腥,不知道小鸡的味道,不会去吃小鸡的。’后来有一天,小鸡少了一只,我奶奶到处寻找,找到一个墙角里,小花猫正在舔自己的爪子,嘴角边和爪子上还沾着细细的小鸡毛呢。奶奶一看就明白,但她仍然不解,就自言自语道:‘这猫没尝过腥,怎么也吃起鸡来了。’我就交待了我捉雀儿喂猫的事。奶奶叹口气,对我说:‘小子,你的小花猫活到头了。’当时,我不理解奶奶的话,不就一只小鸡,还能让小花猫给它偿命?奶奶猜到了我的心思,她说:‘小花猫尝过了腥味,不杀它,这窝小鸡就会被它吃光的。’就这样,可爱的小花猫被奶奶无情地判了死刑,我伤心地哭了三天三夜。”说到这里,郝明怀叹口气,“人的一生,在关键的时候,就在一念之差,好与坏,也就一步之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21.作者手记:预防针(3)
“我明白了。”宦海淳说。
“你在公社的这段时间,做得还是不错的,组织是看在眼里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讲,但心思要用在正道上,千万不可往歪里想,那样会偏离方向的。”
宦海淳频频点头。他们就这样聊了一会儿,宦海淳就要告辞,郝明怀站起身,把那两只卤鸡塞到宦海淳的背包里,宦海淳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郝明怀的门。这时是下班时候,他见各部门的门都关着,就信步来到街上,向县城中心钟鼓楼那儿走去。他走进钟鼓楼洞里,有人朝着他笑,一看,不是别人,是诸葛爸。他怀里抱个西瓜,对宦海淳说:“来得正好,这么大个西瓜,正愁一个人吃不掉呢。”
“你怎么在这儿呀,进城怕是有什么事吧?”宦海淳问。
“没事就不能进城逛逛呀?”诸葛爸说,“你知道,自这土地承包以后@T@X@T@小@说@共@享@论@坛@,地里就那么一点儿活,三两下就干完了。不像过去,天天耗在地里,想进城逛逛,也没那个闲空。”
“哦,那倒也是。”宦海淳说。
“来,吃西瓜!”诸葛爸说着蹲下来,一巴掌拍到西瓜上,西瓜就开了裂,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它肢解开,拿起一块递给宦海淳,宦海淳也没有客气,接过来就吃。
吃完西瓜,诸葛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酒瓶,一看,是他在家常喝的那种薯干酒。宦海淳这才想起背包里还有两只卤鸡,就拿出一只来,剥开包皮,放到面前,有点调侃地说:“正好,这里有个下酒的东西。”说着,撕下一个鸡腿,递给诸葛爸。诸葛爸开启酒瓶,递给宦海淳。两人就吃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两人都有点醉了。诸葛爸就说:“你这小子,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寻思着,连我这个媒人也给忘了,不想今天在这儿吃上你的鸡了。嗯,这个媒没有白做。”
宦海淳舌头都有点软了,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出来几分醉意。他说:“诸葛爸,嗯不,我叫你一声诸葛大爷。”
“诸葛大爷?我,长辈份了,哈哈,大爷就大爷,从此我就是诸葛大爷了。这可是公社的领导封的,不是我自封的!”诸葛大爷的话里明显地带上了醉意。
“好,”宦海淳说,“我就封你做大爷,哈哈哈。”
“大爷我说的是醉话,你小子别当真。小小的芝麻官,说‘封’就‘封’了,哪有那么容易的!”
“哦,诸葛大爷说得对。”宦海淳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大爷,你觉得这鸡腥不腥呀?”
“不腥,不腥,一点也不腥,”诸葛大爷说到这里,才觉出他话里有话,就说,“你小子啥意思呀,大爷吃你一口鸡,你就变着法子捉弄我?”
“别,别误会。”宦海淳说,“不瞒你说,这鸡本来是孝敬郝书记的,他死活不收,还给我讲了什么猫儿吃腥的故事,你说我丢脸不丢脸?”
“噢,你小子背着猪头找错了庙门,还是怎么着?”
宦海淳就加油添醋地讲了郝明怀讲的那个故事。不料诸葛大爷说:“小子,郝书记做得对,他是给你打预防针呢!”
“打预防针?打得好,打得好呀。嘿嘿,喝!”宦海淳说着,对着酒瓶口,一仰脖子,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便昏昏沉沉,不能自已了。
22.作者手记:春风得意(1)
宦海淳的主任没当多长时间,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生产小队这样的体制就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悄然退出历史舞台。带有“文革”烙印的地名也随之改换,红旗公社恢复了以前的名称,叫桃源乡;红星大队也恢复为桃花村,设立村民委员会,作为村民自治组织,管理村上的事务。钟世财调到县上某一个部门任职,宦海淳顺利地接过了桃源乡党委书记的印把子,成为桑梓县最年轻的乡镇一把手。
改革向纵深发展,农村土地承包基本完成以后,城市和企业的改革迈开了步伐。宦海淳坐在自己办公室,翻看着文件,翻了一会儿文件,他的脑袋有些发涨。他手里拿着一支钢笔,那是相亲的那天,孙晓玲送给他的信物,他别在衣袋里,有事没事拿出来,拿在手上把玩把玩。面对纷繁复杂的形势,他听不懂那么多的新名词,看不懂那么多的文件,领会不了那么多的会议精神,但他从土地承包责任制工作中总结出了一条:这改革,那改革,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就一个字。这样想着,他舒展眉头,用笔在面前的稿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包”字。
包什么?他把目光投向乡拖拉机站。这是农业学大寨时期建立起来的,那时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每年秋收以后,集中全公社的社员,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地平田整地,兴修水利。每到这个时节,公社的拖拉机开进工地,昼夜不停地吼叫,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土地承包给了农户,拖拉机失去了大兵团作战的必要条件,分散到各村,为需要它的农户耕地、播种和收割。轮式拖拉机则以运输为主,拉运货物。因此,这个拖拉机站实在没有继续集中经营的必要。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听筒,摇了摇手柄,说道:“给我接拖拉机站。”
一会儿,拖拉机站的张站长来到了宦海淳的办公室,在宦海淳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寒暄几句,宦海淳开门见山道:“企业改制,我准备拿你开刀,你觉得如何?”
张站长闻听这话太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怔了一下,问道:“如果乡上决定调整站上的班子,我服从就是。”
“谁说要调整站上的班子?”
“那……”
“是改制。就是改革现行的经营方式。”
“哦,是这样。”张站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先拿一个改革方案,提交乡党委研究决定,怎么样?”
“书记的意思要怎么改?”
“你说怎么改?我要都说了,还要你拿什么方案!”
“总得有个原则,”张站长说,“不然不好下手。”
“这事谁也没有搞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宦海淳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么搞,都要突出一个字,‘包’!明白了吗?”
“就像土地承包那样?”张站长问。
“对。”宦海淳坚定地说。
他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不久,张站长拿出了桃源乡拖拉机站改制方案。他把它交到宦海淳的手上,宦海淳看了一下,说:“我就不看了,你把大意给我说说,如果可行,再提交乡党委会议研究。”
“好。”张站长就把方案的大意给他说了说。宦海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案。张站长搓着头,不知道再怎么搞了。他望着宦海淳说:“请书记明示吧!”
宦海淳说:“文字上怎么写,你们琢磨。但有两点必须做到,第一,端掉‘大锅饭’,砸掉‘铁饭碗’,把车辆包给职工个人,也像农民一样,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就是个人的。第二,改革管理机构,站机关吃闲饭的,一律参与承包,不愿参与承包的,放回家去,该干吗干吗。明白了吗?”
22.作者手记:春风得意(2)
“这是不是有点太……”
“太什么?”
张站长望着宦海淳,吞吞吐吐地说:“是不是有点太绝情?”
“狠是狠了点,但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嘛。不狠点,什么事也做不成。”接着,宦海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事就这样定了,我给你派两个文化人去帮助你,你们按这个思路,重新搞一个方案,提交党委会议研究决定!”
张站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就按你的意图办好了。”
之后,宦海淳派小张和乡党委的秘书进驻拖拉机站,帮助张站长拟定该站改革的方案。方案初步形成后,宦海淳组织有关人员,在小范围内进行讨论修改,经过反复修改,趋于成熟,于是提交乡党委会议研究。
桃源乡党委会议如期举行。会前,委员们都看过拖拉机站的改革方案(草案)。这个草案,不仅关系到拖拉机站改革的成败,也关系到桃源乡企业改革的方向,大家都非常慎重。
“大家都到齐了,”宦海淳扫一眼委员们,“我们开会。今天的议题只有一项,就是讨论乡拖拉机站的改革方案。草案都发到大家手上了,相信你们也都看过了,现在请大家发表意见。”
兼任党委副书记的刘乡长首先发言,他说:“从总体上讲,这个草案的方向和总体思路是正确的,有操作性,应该说是比较成熟的。”他环顾一下会场,“但我认为,这个草案的有些提法过于草率,把资产一下子包给职工,我担心集体的资产能不能保得住,会不会改变拖拉机站所有制的性质。这些都需要认真对待,慎重考虑,稳妥一点为好,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宦海淳瞟一眼刘乡长,冷冷地问道:“那以你的看法,怎么做才算稳妥?”
“企业改革刚刚起步,没有现成的经验,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但我们从广播中听过,从报纸上和有关的资料上看过,外地的有些经验还是可以拿来借鉴的。我这里提出几条,供各位在讨论中参考。”他留意了一下宦海淳的表情,接着说,“第一,改革分配制度,实行定额管理。具体讲就是,给每台车,下一个经济指标,年底结算,完成指标的拿全额工资,完不成的,扣发一定比例的工资。超额完成的,适当奖励。第二,精减机构,实行责任制度。就是裁减站机关的冗员,充实到生产一线。对留下来的机关人员,实行责任制度,奖优罚劣,奖勤罚懒。第三,优化劳动组合,提高劳动效率。就是对现有职工进行动态组合。每台车上的人员自找对象,自愿组合,对那些劳动纪律差、技术不熟练、甚至混日子而没人要的职工进行培训,培训合格以后再重新组合。这样既能保住拖拉机站的集体性质,又达到了提高企业效益的目的。我觉得还是比较稳妥的。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行不行,请大家讨论。”
接下来,委员们就围绕着草案和刘乡长的发言进行讨论了。有人认可草案的内容,有人支持刘乡长的意见,有人也提出了既不同于草案也不赞成刘乡长的主张,很难达成一致的意见。宦海淳见大家的意见发表得差不多了。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各位委员对草案发表了各自的意见,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集中起来,就是担心这样做会改变拖拉机站的所有制性质,担心犯错误,承担政治风险。”他稍停了一下说:“这种担心有没有道理?有。刘乡长提出的意见对不对?也对。我也经常看报纸、听广播,也留意过外地的做法。有人把改革叫做一场革命,适当不适当,我不知道。如果说是一场革命,我倒想起毛主席的一段语录,这个大家都能背下来,有些人还会唱。那段语录怎么说来着,是这么说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若按草案上的提法来改革,是有点狠劲,损害一部分职工的利益。但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小打小闹、不痛不痒的,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一包到底,干净利落。”他扫了一眼大家,“有什么政治风险,我负主要责任,不影响大家的前途,请大家尽管放心。”
书记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又议论了一阵子,除了刘乡长保留意见外,拖拉机站的改革方案也就通过了。
草案获得通过后,接下来,宦海淳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拖拉机站,组织实施。拖拉机站内炸开了锅,那些技术过硬、能吃苦耐劳的职工,兴高采烈,摩拳擦掌,争相承包车辆和其他设备。那些没有技术、平时又跟着混日子的职工,坚决反对,甚至说出重话,要这要那的。推行起来阻力重重。宦海淳孤注一掷,增派精兵强将,排除一切阻力,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拖拉机站的改革,终于成功落幕。
他的做法受到县委和地委的肯定,他对改革乡上其他企业的信心大增。紧接着,他乘胜追击,对乡内所有企业进行了承包。一时间,他声名大振,成为推进改革的标志性人物,受到领导层的高度关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宦海淳搬进了乡政府的家属院里,他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前面放个小圆桌,桌上放着一台收音机。听广播成为他生活中的需要,一有空闲时间,他总是打开收音机,听得如痴如醉。他没有什么爱好,不会听歌,也不会欣赏文艺,除了新闻,他对其他节目也一律不感兴趣。
除了收音机,桌上还有一壶茶,一瓶酒。茶正浓,酒也被他喝下大半。他喝一口酒,端起茶壶,仰起脖子喝了一口茶,半躺在椅子上,咂嘴弄舌,好不悠闲。收音机播放着新闻,他听着听着,直起了腰。收音机里正在播的一条新闻,说的正是桃源乡企业改革的事。他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大,侧耳细听,心中就像吃了蜜一样。是呀,他算得上是桑梓县政治舞台上的明星了。这段时间以来,只要一涉及改革问题,上级来视察的领导,兄弟县参观学习的客人,下乡采风的记者,差不多都要到桃源乡走上一遭,让宦海淳出尽了风头。他踌躇满志、春风得意,憧憬着自己的美好前景。这样的感觉在他完成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后就不时地在他的心中涌动,但那时,他对自己的前程还不明朗,处在朦朦胧胧的层面上。现在,他明朗了,他在心底为自己设计了一个路线图,并把这个目标具体化。只要朝着这个目标一步步地走下去,他就会在更大的范围内,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赢得更多的光环和喝彩声。想到这里,他喝了一口酒,亮开嗓子,怪里怪气地唱了一句现代京剧:立下愚公移山志,能破万重困难关;一颗红心似火焰,化作利剑斩凶顽!
23.作者手记:深谋远虑(1)
改革的浪潮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改革的深度和广度,远远超过那个“包”字所代表的水平。在时代浪潮中,宦海淳猛然发现,他所迷信的“包”字,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更加现代、更加科学、更加丰富多彩的改革方式所取代。因此,他头上的光环在社会巨变的光芒面前黯然失色,不再那么耀眼。社会的目光也悄然从桃源乡转移到别的地方,上级领导很少再来视察,再没有外地的人来取经,再没有各路记者来采访。一句话,他已经风光不再。
“难道我真的落伍了吗?”他离开写字台,走到窗前。太阳刚刚冒出对面饭馆的屋顶,照在他的窗户上,看上去有点刺眼。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毛主席的一句话: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这么年轻,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能就此沉默下去。想到这里,他想起了郝明怀,他生命中的贵人。如果侯专员带他下山实出偶然,郝明怀把他带到仕途上,则是慧眼识人,有意识地抬举他,并时刻向他敲响警钟。他想起了郝明怀说他在承包土地中一举成功,是侥幸取胜的话。这时他才掂量出这句话的分量和它的深刻含意。平心而论,他的两次成功,都带有赌博性质,对这场改革的现实意义,他理解得并不怎么深刻。第一次是对郝明怀的迷信,因为郝明怀坚决支持改革。第二次是对“包”字的迷信,因为第一次的“包”,给他带来了荣誉、地位和快感。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侥幸,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提供给他?事实告诉他,人的一生不能没有侥幸,但不会一辈子都生活在侥幸中。除了“包“字,要再搞出一些新的花样、新的名堂,再把它变成一个焦点来吸引社会的目光,他确实感到力不从心。
最近,上面的文件和媒体在干部使用问题上,反复强调重用知识分子。在最近的县级领导干部的配备中,进了几个知识分子。党政机关也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流: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能力作参考。在这几项中,他的优势在年龄,能力不好说,除了那股子蛮劲,他再也说不上他还有什么能力。至于关系,他和县委书记郝明怀关系不错,但不是哥们关系,就连他送的两只鸡,郝明怀都不收,到了关键时刻,还能不能力挺他,不得而知。况且,听说郝明怀就要调到省上或地区去,郝明怀一走,他还去找谁?最具劣势的就是文凭,将来有一天,这个文凭,可能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像一只猛虎,挡住他升迁的路。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隐隐作痛。他关了收音机,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想出了一条妙计,就回到写字台那儿,冲着门外,喊了声司机的名字。不一会儿,司机就敲他的门了。他喊了一声进来,司机就应声进来了。
“书记要出去呀?”司机问。
“这样,”他说,“你到村上去抓只羊,羯羊。”
“嗯,要活的还是宰了?”
“我要活的干吗,收拾干净拉来!”
“好。”司机说着就出去了。
午饭后,他从容地赶到县城,正赶上上班。宦海淳下了车,直接进了组织部的门。组织部里有四个人,他们都认识宦海淳。他和他们打过招呼,就坐在沙发上和他的老搭档小朱聊了起来。其他三人见他俩聊得热乎,就找个借口陆续出去了。他见这里只有他俩,就对小朱说:“这会儿能不能出去一下?”
23.作者手记:深谋远虑(2)
“宦书记有事?”
“也没啥事,车里有只羊,刚杀的,这会儿有空的话,给你送过去。”
“宦书记有啥让我效劳的,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这样生分!”
“也没啥大不了的事。临来时,有人给车上丢了只羊,想着我们共事一场,也算难兄难弟了。我到桃源乡也有些年月了,还没有给兄弟意思意思,这就给你带来了。我们桃源乡的羊不腥,你就啥也不要说,放你那儿,你尝个鲜。”
“你看这多不好意思!”
“走吧,走吧,没有啥不好意思的。”宦海淳边说边站起身,就去拉小朱。小朱半推半就的,就跟着宦海淳出了组织部的门,被宦海淳推上车,直奔小朱的家。
过了几天,宦海淳又进了县城。如今的县城,与他刚从水库工地下来时的县城已经大为不同。那时,县城以钟鼓楼为中心,东西南北四条街,站在任何一头,一眼就能望到对面一头,没有一栋楼,没有一座厦。他在县委当通讯员的时候,出了县委大院的门,是个吃公饭的,差不多都认识他。如今县城虽算不得繁荣昌盛,但和那时相比,大街小巷有了摆摊的小商小贩,饭馆也不再是那两个大众食堂,商店也多了几个。他在县城一角找了一个饭馆,订了一个单间,就给小朱打了个电话,让他约几个朋友,下班后直接到这里来。那时,社会风气还算清明,不怎么兴请客送礼这一套。小朱有点纳闷,这宦海淳又是请客又是送礼,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说了一堆客气话,推辞了半天。但他终究架不住宦海淳的一番热情,勉强答应了。
下班之后,小朱带着几位朋友如期赴约。他们大都是宦海淳在县委工作时的故旧,见了面互相客气了一番,宦海淳就让着他们就坐。他请小朱坐主客位,小朱说什么都不从,两人就争来争去的,其他客人也不好坐下来。宦海淳就说:“俗话说,上方的老鼠比下方的猫大,这点规矩还是要讲的。”他边说边把小朱推到了主客的座位上,自己坐在小朱的旁边,其他人也陆续坐了下来。
酒菜上来后,宦海淳端起杯子,说:“请朋友们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知道,我和小朱一个锅里搅过勺子,一个被窝里睡过觉,用句不恰当的话,也算是‘同朝为官’。离开县委这几年,忙得不亦乐乎,就和难兄难弟疏远了,今天算是个补偿。来,干一杯!”说着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说些感谢之类的话,也就干了自己杯里的酒。宴席就算开始了。
席间少不得觥筹交错,猜拳行令,猛吃海喝。喝着喝着,平时谨言慎行的机关干部也稍许放纵了起来,说一些荤话,用来下酒。宦海淳说:“农村里文化生活贫乏,包产到户以后,农民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干完了地头的活,就在炕头上下功夫。我们乡镇干部就给编了个顺口溜,‘耕地基本靠牛,点灯基本靠油,娱乐基本靠×’。话丑理端,倒也基本概括了当前农民的生活状态。”
“我也听说,”小朱说,“你们乡镇干部,村村丈母娘,夜夜入洞房。宦书记年轻有为,怕也有‘一队革命好儿郎’了。”
就这个话题,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宦海淳见状,说要上卫生间,他起身的当儿,给小朱递了个眼色,小朱也起身,跟他走了出去。他俩上完卫生间,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长椅上坐下来,趁着酒劲,说起知冷知热的话来。
23.作者手记:深谋远虑(3)
“兄弟在组织部干了有些年了,也该考虑动动了吧?”宦海淳说。
小朱打了个酒嗝,说:“我不急,倒是你,在桑梓县,也算是名人了,小弟我真心盼着你进步呢。”
宦海淳叹息了一声,说:“不瞒你说,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眼下不是赶时髦,重用知识分子嘛。我呀,过时了。”
“你也不要灰心,事在人为嘛!”
“是呀,那一纸文凭是死的,可这人是活的。你老弟肯帮忙,希望还是有的。”
“我能帮你啥忙,你还不知道?”
“这要看老弟你诚不诚心了。要是诚心想帮,不难,只要你动动笔,在档案里改两个字就可以了。”
小朱瞪大了眼睛,望着宦海淳,半天回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要我改你的档案?”
宦海淳点点头说:“正是。”
小朱的酒完全没了,他说:“宦书记,你知道,我这人胆小。”
“据我了解,这年头,改年龄,改文化程度,在档案上做文章的,也不是没有。”
“你要非做不可,还是找找部长吧,我真的不敢。”小朱面露难色,喃喃地说。
“这么说兄弟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小朱搓着头,一言不发。宦海淳就有点不客气地说:“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从现在起,就当我什么也没有给你说。走,喝酒去。”说着站起身,向包间走去,小朱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了包间。大家正在划拳喝酒,见他俩进去,就说上个卫生间这么长的时间,该不是在城里也遇上丈母娘了吧。宦海淳已经没有了说笑的兴致,小朱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家就有点扫兴,喝了不大一会儿,散了。
宦海淳结了账,出了饭馆,在县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子,和司机两人住进去。想起这几天的事,觉得在小朱面前颜面尽失,十分懊悔。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对司机说出去蹓蹓,就走出招待所,信步走在大街上。
走着走着,走到附近一个部门的门口,那里飘出一股当时很流行的音乐声:《金梭和银梭》。他就循着这声音,走进了该部门的会议大厅。原来这里装扮成舞厅,正在举行舞会呢。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舞厅上方挂着一盏五颜六色的球形灯,它旋转着发出眩目的彩光。舞池内的男男女女们手牵着手,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这是刚刚在县城流行的集体舞,顾名思义,舞者集体或排成行,或拉成圈,集体起跳,有别于成双成对的交谊舞。
宦海淳在眼花缭乱的灯光下,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来。他身边坐着一位女同志,给他挪了一下屁股,朝他笑了笑,他向她点头致意,就望着跳舞的男女。
《金梭和银梭》结束后,跳舞的人纷纷走向四周,找位子坐下来。灯光也暂时停止了旋转。稍顷,音乐再次响起,陆续有人双双进入舞池,跳起了交谊舞。宦海淳身旁的那位女同志转身对他说:“宦书记,请你跳个舞,可以吗?”
宦海淳一惊,他有点拘谨地摆了摆手,对她说:“谢谢,我不会跳舞。”
“其实很简单,我带你跳两圈,你就会了。”
宦海淳还在犹豫不决,她站起身拉起了他,把他拽进了舞池,面对面站下来,教他怎么搂腰,怎么搭手,怎么起步。接着就带他跳起了舞。宦海淳脑子好使,手脚也不笨,几圈下来,就对这门新兴的学问有点儿门道了。
他俩搭对跳到舞会结束,散会后,他已经对她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两人走到会议厅门口,宦海淳问她:“你教我跳了一晚上舞,我还没有问你在哪个单位上班呢?”
她一笑:“团县委,我姓庞,叫我小庞,庞小芳都行。”
“哦,你叫庞小芳,是新进的吧?”
“对,我进县委大院的时候,你就出去了。”
“哦,你过去认识我。”
她说:“你那么有名,县委大院的人,谁不认识你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宦海淳多少有些沮丧地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
“宦书记说哪里话。”
他俩就这样边走边聊,不觉已到招待所的门口。宦海淳不得不与庞小芳揖手作别,进了招待所。上了床,对今天的事依然懊恼不已。他冷静下来,感到庞小芳的体味从他的鼻窦钻入他的大脑,他仿佛感受到了她那柔软的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体,自己体内的某处也一阵躁热。他睁开眼,思路又回到了他的主要议题上,心想,光懊恼有个屁用,得想别的法子。想着想着,有了一个头绪,与其篡改档案弄个空头学历,不如上个学,拿个实实在在的文凭,岂不更好!这样一想,不由得心情激动起来,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直接进了县委大院,进了郝明怀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向郝明怀提出了他要上学的请求,恳请郝明怀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这个忙。郝明怀想了想,说年轻人要求上进,应该鼓励,就出人意料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此后,帮他进行了推荐。就这样,放马倌宦二狗子,进了北京一所大学的门。他将在共和国的首都,度过三年的学生生活。
24.审讯笔记:狐狸尾巴(1)
从葫芦茶馆出来,乘出租车往市区走。路过一片别墅区,我意外地看到了卓水。她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进入了一栋别墅。我叫司机把车停下来,付了车钱,钻出车门,快步走向卓水走进的那栋别墅。我悄悄地靠近院门,从大门上小窗口望进去,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带一个小院。院落干净整洁,花是花,草是草,异常宁静。我站了没多久,卓水从小楼里走出来。她身后跟着另外一位女士,一手提着一个编织袋,一手拿着一把军用铁锹。两人走到小院左侧的花池边,那位女士放下编织袋和军用铁锹,和卓水两人搬开花池边沿上的一盆夹竹桃,那女士用军用铁锹撬开地面的一块大理石,很快挖了一个坑。接着,她把那个编织袋放进坑里,填上土,用脚踩实,整理平整,再把那块大理石恢复原样,清理掉被撬过的痕迹,两人把那盆夹竹桃挪到原处,将剩余的土石铲进一个空编织袋里,放到小院的一角,望一眼门口,相继回到小楼里。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郑毅的电话,向他说了说我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我俩简要地交换了一下意见,迅速达成了共识。他说他马上通知李健,再派一名组员赶到这里来。打完电话,我继续盯住卓水和那个女人。不一会儿,卓水和那位女士又从小楼里出来,这次是卓水提着一个编织袋,那位女士仍然拿着军用铁锹,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路,绕到小楼的后面去,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转到小院后面,一人多高的围墙,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正左顾右盼,想找个可以踩脚的东西垫在脚下,隔墙往里看个究竟,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别墅区的另一个小院旁停了下来,李健和调查组的另外一名组员钻出车门。出租车开走后,我向他俩招招手,我们走到一起。我简单地说了说这里的情况,就叮咛他俩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盯住这栋小楼,如果卓水她们出来,就跟踪她们。我绕过几栋别墅,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宾馆而去。
调查组就这个问题进行了紧急磋商,随即决定:除了对那栋别墅进行监控外,对这栋小楼的主人和与之有关的情况展开调查。
经查,那栋别墅属于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张亚生,我在那里看到的和卓水一起的那个女的是他的部门经理,叫姚羿云。如今,她和卓水一起,被“请”到了招待所。调查组决定对这家开发公司以及与之有关的人员展开调查,并经司法机关批准,对那栋别墅进行搜查。
办理了法律手续以后,调查组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搜查那栋别墅,另一组调查有关人员。
我带着搜查人员和姚羿云,进入那栋别墅进行搜查。我们搬开那个夹竹桃花盆,撬开那块大理石,挖了几锹,就挖出一个编织袋来。打开编织袋,里面是一个塑料包裹,搜查人员捏一捏,掂一掂,有点兴奋地说:“有戏”。
我说:“到后面去!”
我们到小院的后面,我问姚羿云:“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她白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向别处,不理我们。
“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我厉声问道。
她像没有听见似的,仍然不理不睬。看她这样,我向搜查人员下达了命令:“搜!”
这里有一个车库,一个精致的狗窝,狗窝里卧着一只大狗,见了我们,就放开喉咙冲我们直叫。姚羿云走到狗窝的小门前,抚摸着狗头,狗才停止了叫声。我们打开车库,里面空空如也。翻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几件物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车库四壁光秃秃的,没有可以窝藏东西的地方。接着,我们在车库外面仔细搜寻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我把目光移向狗窝,姚羿云站在狗窝前,一动不动。我命令道:“请把狗拉出来!”
24.审讯笔记:狐狸尾巴(2)
她仍站着不动。我说:“你不拉出来,我们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我看她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就给我们的搜查人员使了个眼色。搜查人员强制她把狗拉出来,然后进了狗窝,把狗铺拆开,撬开狗铺下的木板,露出松软的土地。我把铁锹递给他,他三下五除二掘开软土,又掘出一个编织袋来。打开一看,仍然是一个塑料包裹,拆开塑料布,我们看到的是成捆的现金、精美的物品和一个又一个存折。
我们带着姚羿云拿着两个编织袋,回到宾馆,清点起获得的东西。经清点,现金一百多万元,有人民币、美元和港币什么的;存折十几个,粗略算了算,也有二三百万元。其他全是贵重物品,有金表、金笔、金银首饰、有价证券和珠宝等等。望着这些钱物,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从案件查处的角度看,这无疑是个重大突破。
郑毅拿起一只金表,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扔到物品堆里,冷静地说:“可以审讯姚羿云、卓水和张亚生了。”
我们分成三组,两组分别审问这两个女人,另一组去“请”张亚生先生。
在临时布置的审讯室里,我和李健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我俩的对面坐着姚羿云。
“姓名?”我问。
“姚羿云。”她待理不理地说。
“职业?”
“华泰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关部经理。”
我拿起那些存折,用手一搓,搓成一个扇形,亮在她的面前,问她:“这些存折是谁的?”
她瞟我一眼:“那上面不是有名字吗,你不识字?”
“姚羿云!”李健忍无可忍,厉声吼道,“放老实点,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她不怀好意地瞪一眼李健,欠了欠身,慢条斯理地说:“干吗,那么盛气凌人的!”
我用眼神制止住李健,提起装钱的塑料袋,继续问她:“那这些现金呢,也是你的?”
“那是公司的。”
“你的手上有这么多的现金,你觉得能自圆其说吗?”
“我说了,我是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我的工作需要一定数量的现金。”
“那你干吗要把它埋起来?”我高声问道。
姚羿云抬头望着我,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的神色。李健不失时机地追问一句:“说,干吗要把它藏起来?”她提起另一个塑料袋,带点讽刺意味地问,“这些东西也是用来攻关的?攻什么关?送给什么人?”
面对李健连珠炮似的追问,姚羿云无言以对。望望李健,又望望我,半天不吭一声。我看她的态度有所改变,指了一下那些钱物,对她说:“我们知道,这些钱物不是你的。你们的所作所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与正常的经营活动无关。”我看她在听~T~X~T~小~说~共~享~论~坛~,就和风细雨地说,“你作为公司的职员,我相信,这些行为是受到别人支使的,主要责任不在你这里。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就这样愿意替人受过、毁掉你的一生吗?”
姚羿云低下头,一声不吭。她抬头看看我,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给李健递了个眼色,李健走过去,给她一片纸中。她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后,不论我们问什么,她都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看她这样,我说:“好吧,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不过我想告诉你,不管这些钱物是谁的,是谁指使你们干的,我们都会查个水落石出。指使你的这些人,不管他有多大的后台、多深的背景、多么狡猾,只要做下党纪国法所不允许的事,都难逃法律的制裁。你下去好好想想,我想你不笨,你会想清楚这个问题的。”
24.审讯笔记:狐狸尾巴(3)
对姚羿云的审讯就这样暂告结束。和其他组的人一起,我们在郑毅的房间里碰头。“请”张亚生的人说他失踪了,公司里、家里和他的那些个“据点”里都不见他的踪影,电话也关机,无法联系。审讯卓水的那个组,有较大的突破。她交代说,以她名义注册的现代企业策划咨询有限公司的所有资金来往,都是由姚羿云支配的。她仅仅是个账户人头,这些资金的来龙去脉,她确实不了解内情。她还说,她和姚羿云在那栋别墅里埋藏的钱物,是姚羿云支使她从一个居民家里运来的,那家人她见过,像是宦海淳老婆庞小芳的一个什么亲戚。
“可不可以和这个庞小芳直面交锋了?”我问郑毅。
他说:“动庞小芳,差不多就是动这个案子的主角了。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据,他会百般抵赖,甚至会进行疯狂的反扑。你们过去查过几次,不就是这样嘛!”
“种种迹象表明,宦海淳已经有所觉察,动手迟了,有没有逃亡之虞?”我多少还是有点疑虑。
“不会的,”郑毅肯定地说,“这个人自负得很,他自以为神通广大、智慧超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事,他都会过关斩将、逢凶化吉的。据了解,他在海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同时,我们对他已经有所防备,逃亡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郑毅站起身,他双手抱在胸前,在地上踱来踱去,好像自言自语,“豪门别墅的搜查结果和卓水的口供,是个重大的突破,但这个动静太大,有可能已经惊动了本案的主角。如果不能尽快掌握确凿的证据,他可能会采取反调查的行动,给我们的调查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所以沈主任的疑虑是有道理的,我们必须加快步伐。”
“可否对宦海淳采取必要的防控措施?”我问。
郑毅说:“我看这样如何,我们向省纪委进行汇报,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同时加大对卓水和姚羿云的审讯力度,并抽调力量寻找张亚生。”
“我看可以,”我说,“下面我们分分工,分头行动。”
于是我们做了分工,开始分头行动。
吃过晚饭,我出了招待所,漫无目的地信步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来到一个休闲的地方,当地人叫做啤酒广场。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广场中心有一个金属体标志性建筑,四周是草坪以及大理石铺出的平地,被弯弯曲曲的小石子铺成的小路区隔成一块一块的。在平地上,摆着一溜儿啤酒摊子,休闲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坐在这样的摊子边打牌喝酒。不喝酒的,携儿带女,悠闲自娱。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对面走来一个人,笑眯眯地向我迎来,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宦海淳的秘书倪布然。我迎上去,和他握握手,寒暄几句,在广场边沿的一个摊子上坐下来,要了两瓶啤酒,边喝边聊了起来。
25.秘书杂记:夜话怡香斋(1)
昨晚和沈吉卫在啤酒广场不期而遇,聊了一会儿,看上去他对宦海淳的为人处世很感兴趣,问我附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去处,到那里和我好好聊聊。我想想说,那就到怡香斋茶馆去喝喝茶吧。他说可以。
怡香斋离此不远,过了马路,走进一片居民区,在楼栋之间的一块绿荫深处,露出一栋三层小楼。这是居民委员会的楼,上面一层办公,下面两层出租给一户人家,办了这个茶馆。
进了茶馆,就是前厅,并不算大,但布置得很有情趣。墙壁的下半部粉刷成墨绿色,上半部绘着一些古代画,多为饮茶、抚琴、赏花之类的笔墨。中间一座假山,假山两边,长着几排竹子,竹叶青青,竹杆笔直,令人想起高风亮节什么的。假山上长着一些花花草草,细细的水从上面流下来,发出轻微的流水声,十分悦人耳目。
右边吧台上的服务小姐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说给我们找一间相对安静的房间,喝喝茶就行。她和另外一位说了几句话,就把我们带上二楼,让进一间屋子,顺手打开了屋里的灯。屋子不大,靠外边的一面墙,通体都是玻璃,此时用百叶窗把它和喧嚣的外界隔开。靠近玻璃窗的地方,放置着一张藤桌,两把藤椅,另两面墙壁也被古装画装扮得相当雅致。
我俩在藤椅上坐下来,吩咐那姑娘给我们泡一壶好茶。她问我们再要点什么,我说再来一点果盒之类的东西就可以了。不一会儿,姑娘端来了一壶茶,一小盒干果,说需要服务的话,按藤桌边上的呼叫器就可以了。她说着退了出去,屋里就剩我俩,显得十分安静。
我打开果盒,倒上茶,两人聊了几句,沈吉卫的话题就扯到宦海淳的身上。看来他不从我这里“揩点油”,是不会抽身的。
“你也感觉到了,我的话题总也离不开你们的宦书记,你不会说我是职业病吧?”他略带调侃意味地说。
“哪里哪里,要说什么,也只能说沈主任敬业才对。”我也半开玩笑地说。
“那好,我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谁也不要藏着掖着的了。”他说,“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乌酉事件似乎有很深的背景,有迹象表明,其中有违法乱纪之嫌。而许多事情与乌酉市的当家人宦海淳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很想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情况,比如他的人际关系。”
这哪里是聊天,我想,这分明是把我当做他的调查对象,调查我的服务对象嘛!但转而一想,即便是这样,这也很正常,如果我的服务对象有违法乱纪之嫌,我有义务向组织说明我知道的有关情况。于是我问:“你最想了解他的什么呢,就是人际关系?”
“我们可以随便一点,我并没有预设话题的意思。”他说。
说实话,我的心理是有点儿矛盾的。我给宦海淳当了几年的秘书,要说不知道在他身边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那是假话。但作为他的秘书,在我到他身边工作的第一天,我接受的第一课就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如果不说,有违良心,宦海淳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这不是包庇不法分子吗!如果说了,不合做秘书的规矩。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说说吧,大不了像师玉洁一样,离开他,离开市委,当一个小学教师也就罢了。于是我说:“宦书记交往的圈子里,是有一些民营企业的老板,有一些老板的关系还很不一般,到了称兄道弟的份上。其中一些富甲一方的老板,被社会上戏称为‘十大金刚’的,与他过从甚密。有时我也陪着他到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参加一些不该参加的活动。但我总是从正面去理解,认为他是和民营企业的老总搞好关系,解决他们在经营活动中的一些问题,促进乌酉经济的发展。后来有人向省和中纪委反映,他在经济上有问题,我也有些怀疑,但经过调查,没有什么问题,我也就不再怎么怀疑了。”
25.秘书杂记:夜话怡香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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