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说有时候可用毛地黄昔去治心脏病。”
“即使是这样,我也看不出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了他可能备有这种药。他用不着作什么声明,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用毛地黄昔置某人于死地,恐怕用毛地黄叶去使每个人都中毒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方式了。对其他任何人都不是致命的,只有一个牺牲品。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照劳埃德大夫的说法,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没有人会去问这姑娘是因为误食毛地黄叶中的毒呢?还是其他类似的东西。他可能把毛地黄苷放进鸡尾酒里,咖啡里,或干脆把它当作补药让她喝了。”
“你是说安布罗斯先生毒死了被他监护的人,那位他爱着的可爱的姑娘吗?”
“正是,”马普尔小姐说,“与巴吉尔和他的年轻管家一样。别跟我说一个六十岁的男人爱上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是不可能的事,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我敢说这样的事发生在像安布罗斯爵士这样的老独裁身上,肯定会使他有些变态,有时甚至会很疯狂。他无法忍受她要结婚这一事实,尽他的所能反对,但未获成功。他的嫉妒变得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宁可把她杀掉,也不愿意让她投入洛里默的怀抱。他一定谋划了很久,先得把毛地黄混种在洋苏叶中间,当时机到来的时候.他亲自把叶子摘下来,再让她把叶子送到厨房去,想起来实在让人厌恶,但我们也应当给他些同情,像他这样年纪的老先生一牵涉到年轻女孩就会有些古怪,我们最后的风琴手——只可惜,我们现在谈的是谋杀。”
“班特里太太。”亨利先生说,“事实果真是这样吗?”
班特里太太点点头。
“是的,我做梦都没想到,除了是一次事故外还能是什么。然而,安布罗斯死后我收到一封信,他让人直接把信送到我手上。在信里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中我,不过我们一直处得不错。”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在座各位的无言的批评,赶紧声明说:
“你们认为我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对吗?事实上,我把所有的名字都改过了。他的真名不叫安布罗斯·伯西,你们没看到我提这名字时,阿瑟瞪着我的那副傻样吗?他也没搞懂。我把每个人的名字都改了,就像有些杂志和书的开篇写的那样:‘故事中的所有人物纯届虚构’。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是谁的。”
第12篇 班格楼事件
“我想起了一件事。”珍妮·赫利尔说。
她那张漂亮的脸,带着小孩想得到大人肯定时流露出的那种微笑,光彩四溢。
这种笑每天晚上都感动着伦敦的观众,也给摄影师们带来了滚滚财源。
“事情发生在……”她小心翼翼地接着说,“我的一个朋友身上。”
大家都嚷着鼓励她说下去,语气间都透着虚伪。班特里上校、班特里太太、亨利·克林瑟林爵士、劳埃德大夫以及马普尔小姐都认为她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她自己。她的小脑袋里从不会记住或者关注其他人的事情的。
“我朋友,”珍妮接着说,“我不想提她的名字,是个演员,一个知名度很高的演员。”
没有人表现惊讶,亨利爵士暗自思量:我倒要看看她在把虚构的第三人称换成第一人称之前能坚持多久。
“我朋友到外省去作巡回演出,那是一两年前的事了,我想我最好不要把这地方的名字说出来,这是一个离伦敦不远的傍河小城,我把它叫作……”
她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想,好像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实在是难为她了。
“叫河贝里怎样?”亨利爵士小声建议道。
“啊,好的,太好了,河贝里,我得记住这个名字。我刚才讲过了,我朋友与她的剧团一起在河贝里作巡回演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她又皱起了眉头,用一种痛苦的语调说:
“要达到你们的要求实在是太难了。各种事件搅和在一起,我可能会把不该放在前面讲的先讲了。”
“你干得很漂亮。”劳埃德大夫鼓励道,“接着往下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朋友被叫到警察局,到了那儿之后,她才知道,好像是河边的一座房子遭盗,警察抓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他跟警察说了他的奇遇,就这样,警察把我朋友叫了去。
“她以前从未进过警察局。但他们对她很友好,实际上是非常的好。”
“他们会的,我相信。”亨利爵士说。
“那个警佐,我想他是个警佐,也可能是个警督,拉了张椅子请她坐下,然后给她说明情况,我马上发现是一场误会。”
“啊哈”亨利爵士想,“用‘我’了,她也只能坚持到这里。”
“我朋友是这样讲的。”珍妮接着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卖了。“她跟他们解释说,她与她的替角在旅馆中排练,福克纳这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个警佐说:“海……”
她停了下来,脸在发烧。
“海曼小姐,”亨利爵士建议道,朝她挤挤眼。
“是的,是的,就这名字,谢谢。那警佐说:‘那么,海曼小姐。既然你一直呆在布里吉旅馆,我想这肯定是场误会,他还问我是否反对与这个年轻人对质,还是已对过质了,我不记得了。”
“这无关紧要。”亨利爵士说,好让她放心。
“与那个年轻人对质,我说:‘当然没有了’。于是他们把那个年轻人带了来,给他介绍说,‘这是赫利尔小姐。’噢!”
珍妮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
“亲爱的,没关系。”马普尔小姐安慰她说,“我们有义务去猜。你并没有把真正有关的地名等讲给我们听。”
珍妮说:“我本来打算以旁人的身份来讲述的,实在太难了,对吧?我是说一个人总会说着说着就忘了。”
每个人都肯定她的说法,确实很难,给她打气,让她放心。这样,她才继续她那有些复杂的故事。
“他是个相貌堂堂的小生,英俊、年轻,微红的头发,看到我的时候,他张大了嘴。那个警佐说:‘是这位女士吗?’他说:‘不,不是的。我真是头笨驴。’我笑着告诉他说,‘没关系的。’”
“我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亨利爵士说。珍妮·赫利尔双眉紧锁。
“让我想想,接下去该从何说起。”
“一古脑都端出来,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语气是那样的温和,没人会怀疑她是在嘲弄她。“那个青年误会什么了?还有那桩盗窃案的事?”
“对了。”珍妮说,“这年轻人叫莱斯利·福克纳,写了一出戏。他曾写过好几个剧本,尽管都没被采用。他曾经送过几本让我读,我连翻都没翻过。因为有成百上千的剧本送到我手里,只有很少一部分我读过,都是些我大概了解些情况的本子。然而,问题是,福克纳先生说他收到我的一封信,最后查出来不是我写的,你们都知道……”
她焦急地停下来,他们让她放心,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
“信上说我已经读过那剧本,并且很喜欢,因此,请他来与我谈谈,还给了会面的地址:河贝里,班格楼。一个女仆开了门,他说要找赫利尔小姐。女仆说赫利尔小姐正在等他,把他引进客厅。客厅里一个女人接待了他,他自然把她当成了我,这似乎有些讲不通,毕竟他是看过我的演出的呀,况且我的照片到处都是,对吧?”
“是的,英格兰的四面八方都知道你赫利尔小姐。”班特里太太直率地说,“但照片与本人是有差别的,亲爱的珍妮,请记住,舞台灯光下的演员和舞台下的人是有很大差别的,不是每个女演员都像你一样经得起检验的。”
“是的。”珍妮小姐的语气平静了些,“也许吧!他说这个女人个子高高的,有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如花似玉,我想大概就这些吧:他当然丝毫没有怀疑。她坐下来,谈他的剧本,并说她想尽快开始准备角色。谈话间,鸡尾酒端了上来,福克纳喝了一杯,他记得的就是喝了一杯鸡尾酒。当他醒来的时候,或者说是恢复知觉后,你们管它叫什么都行,他躺在路边的树篱旁,这样他不致于有被车碾过的危险。他感到头昏沉沉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着走在路上,自己也不知道在朝哪个方向去,他说如果当时他头脑清楚的话,他就重新返回班格楼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木头木脑的,只知道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当警察抓住他的时候,他才多少有些清醒过来。”
“警察为什么抓他呢?”劳埃德大夫问。
“我没告诉你们吗?”说这话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真笨,是为了桩盗窃案。”
“你是提到过盗窃,但你没说是在哪儿,偷了什么。”班特里太太说。
“他去的这座房子当然不是我的。它的主人是一个叫她的双眉又挤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想让我再次充当教父?”亨利爵士问,“取一个假名是免费的,描述一下这房子主人的样子,然后我给他取个名字。”
“一个有钱的城里人买下了这所房子,他是个爵士。”
“赫尔曼·科恩怎样?”亨利爵士说。
“这名字太美了。他为一个女士买下这房子,这位女士 :的丈夫是个演员,她自己也是演员。”
“我们把那演员的丈夫叫克劳德·利森。”亨利爵士说,“我猜那位女演员总有个艺名,姑且叫她玛丽·克尔吧。”
“你简真聪明透顶,”珍妮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一切都解决了的,这是赫尔曼的周末度假别墅。你是叫他赫尔曼,对吗?他和那位女士周末都会到这儿来。当然,他妻子并不知情。”
“这是常有的事。”亨利爵士说。
“他送这位女演员许多珠宝,其中有一些上乘的祖母绿。”
“哦:”劳埃德大夫说,“我们在向主题靠拢了。”
“这些珠宝就在这座房子里,锁在一个首饰盒中,警察说这么做太太意了,任何人都可轻而易举地把它拿走。”
“你看看,多莉。”班特里上校说,“我平时是怎么给你说的?”
“就我的经验而言。”班特里太太说,“越是小心的人,越是要丢东西。我的首饰就不锁在首饰盒里,我把它放在抽屉里的袜子下面,我敢说,如果这个,她叫什么来着?啊:玛丽·克尔像我一样,那些珠宝就不会被盗。”
“这可不一定。”珍妮说,“所有的抽屉都可砸开的,里面的东西就会翻撒一地。”
“也许他们不是来找珠宝的。”班特里太太说,“他们是来找秘密文件的,书上都这么写。”
“我不知道有什么秘密文件。”赫利尔满怀疑惑。“从未听说过。”
“别听她瞎说,赫利尔小姐。”班特里上校说,“别把她那些胡思乱想当真。”
“还是回到盗窃的事上来吧。”亨利爵士说。
“对了,警察接到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是玛丽·克尔。她说她的房子遭盗,并描述了那个年轻人的模样。说这个年轻人有一头红发,那天早上去过她的家。
家里的女仆觉得他有些怪,没让他进屋,但后来他们看见他从窗户爬了进去。她给警察详细描述了这个年轻人的相貌特征。因此警察只用了一小时就抓到了他,他则把他的遭遇告诉了警察,并向他们出示我给他的回信。后来的事我已经跟你们讲了。警察找到我,那小伙子看到我时的那种表情我也已给你们讲过了。”
“是有些不同寻常。”劳埃德大夫说,“福克纳先生认识克尔小姐吗?”
“不认识,他是这么说的,我还没告诉你们这起事件中最离奇的地方。警察要去那所房子作现场调查,他们发现每样东西都跟报案人说的一致,抽屉被拉了出来,珠宝不见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几个小时后,玛丽·克尔才回来。她说她根本就没给警察打过电话,她还是刚听说有这么回事。好像那天早上她收到一份电报,说有一个制片人要提供她一个重要角色,约她见面。她自然就匆忙赶到城里去赴约,可她到了城里之后。
发现是一个骗局,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
“司空见惯的调虎离山计。”亨利爵士评论道,“那些仆人呢?”
“中了同样的计。那屋里只有一个女仆,她也接到电话,说是玛丽·克尔打来的,她说把一件重要的东西忘了,要女仆到卧室的某个抽屉里找到某只手袋,她忙着赶头班车。女仆照她的吩咐做了,临走时当然锁好了门,她按照女主人告诉她的地方及时赶到了那个俱乐部,可到了之后,发现女主人根本不在那儿,她空等了一场。”
“嗯……”亨利先生说,“我开始有些明白了,屋里的人全被支走了,留下一座空房子。这样从某个窗房翻进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这一点我能够想象得到。
但我想不出,福克纳是从哪儿进去的。如果不是玛丽·克尔给警察打的电话,那么又是谁呢?”
“没人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真是怪事,”亨利爵士说,“最后证明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了吗?”
“是的,他说的全都属实。他确实收到一封自称是我写的回信,实际上根本不是我的笔迹。然而,他怎么会知道那信不是我写的呢?”
“现在我们来把线索理一理。”亨利爵士说,“我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加以纠正。那位女士和仆人被人欺骗,离开了那所房子。这位年轻人也被一封伪造的信诱到那儿。之所以用这封伪造的信作幌子是基于那个星期你的确在河贝里演出。那个年轻人麻痹了。警察接到电话,把他当成了嫌疑犯,因为确实有一桩盗窃案。我相信那些珠宝确实是被偷了,对吧?”
“哦,是的。”
“后来找到了没有?”
“没有,一直没有找到。事实上,赫尔曼想尽量不让此事张扬出去,但他没能办到。我猜其结果是他太太准备跟他离婚。猜猜而已,我也不知道起初的情况是什么。”
“莱斯利。福克纳后来怎样了?”
“他被放了,警察说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你们不认为整个事情有些蹊跷吗?”
“太蹊跷了。首要的问题是该相信谁的话。赫利尔小姐,在你的叙述中,我发现你倾向于相信莱斯利,福克纳。除了你的直觉外,有什么理由可以相信他吗?”
“没什么理由,”珍妮很不情愿地说,“我想我没有理由相信他,只是他看上去很不错。把别人错当成了我。对此深表歉意,因此我才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明白了,”亨利爵士笑着说,“但你得承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编出那个故事的,他自己写封信声称是你写的,盗窃得手后,他照样可以为自己开脱。但反过来说,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大摇大摆地进去,把东西弄走,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除非他自己怀疑有可能被邻居发现,或被其他人看见。这样的话他才会匆匆改变计划,把祸水引向别人。如果邻居揭发他的话,他也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他富有吗?”马普尔小姐问。
“不,”珍妮说,“我相信他过得很艰难。”
“整个事件都令人不可思议。”劳埃德说。“我想,如果我们认为那个年轻人的话是真的,案子就变得复杂了,为什么那个自称是赫利尔小姐的人要把这个不相识的年轻人拖进去呢?她为什么要导演这么一出精心策划的喜剧呢?”
“告诉我,珍妮,”班特里太太说,“那个年轻人有没有在这出喜剧中与玛丽·克尔对质过?”
“我不太清楚,”珍妮慢慢地说,锁住双眉,在挖掘记忆。
“如果他没有与她对质的话,问题就了结了。”班特里太太说,“我的推断肯定是对的,有什么比装着被召进城去更容易呢?你从帕丁顿车站给你的仆人打电话,她进城的时候,你返回来,那个年轻人应邀而来,他给骗了,接着导演了盗窃,尽量表演得过火些;再打电话给警察,详细地描述你的替罪羊;最后又重新离开此地去城里,乘晚班车再回来,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但为什么她要偷自己的珠宝呢?多莉!”
“她们都是这么干的,”班特里太太说,“我可以说出一百个理由来。也许她急着钱用,老赫尔曼不给她现金,她就说珠宝被偷了,然后悄悄地把它卖掉。
也许有人敲诈她,要把她与赫尔曼的事告诉她丈夫或他太太;也许是她早已把珠宝卖掉,而现在赫尔曼心血来潮想看看这些珠宝,她只能干点什么来掩盖。书上有大量此类描述;也许她想重新镶嵌这些宝石,找些人造宝石作替代品,或者一个好主意,书上没有这种描写,这些珠宝被偷之后,她装出路然伤神的样子,他就会重新给她买一套,这样她就拥有了两套。这种女人,太可怕了。”
“你真聪明,多莉。”珍妮说,羡慕不已,“我从来就没想到这些。”
“她只是说你聪明,并没有说你是对的。”班特里上校说,“我倾向于怀疑那个城里来的绅士,他可以用电报把那位女演员骗走,而在一位新女朋友的帮助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剩下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没有人会想到去问他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你怎么看,马普尔小姐?”珍妮问道,转向那位一直坐在那儿,双眉紧锁,满脸困惑,一声不吭的老小姐。
“亲爱的,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亨利爵士会笑话我的。这次我再也想不起那些发生在村里的事情中有哪一件是与此类似的了。当然了,这事本身就有好几个问题:比如,仆人的问题。啊哼!”她清了清嗓子。“在你所描述的那种不正当的家庭山中,毫无疑问,被雇用的仆人知道家里所有的情况。再说了,一位真正的好女孩是不会受雇于这样的家庭的。因为她母亲一刻也不会放心把女儿放在这样的家庭中的。因此,我们就能推测那女仆的话纯属虚构,她也许与盗贼是一伙的,她有可能为盗贼把门开着,真去了伦敦,好像去完成那个假电话的吩咐,以转移别人对她的怀疑。我得承认,这是最合理的结论。除非是惯贼们所为,否则就太奇怪了,一个女仆是不可能这么内行的。”
马普尔小姐停了一下,然后神游般地念道:
“我总感觉到有些,我该把这称作个人对整个事件的感觉。假设某人出于恶意,举个例说怎样?嗯,一个他没有善待的年轻女演员,你们觉得我这样讲行吗?
蓄意给他制造麻烦,情况看上去就是这样。不过,这也不能完全令人信服。”
“大夫你怎么了?到现你还什么都没说呢?”珍妮说,“我把你给忘了。”
“我总是被人遗忘的。”头发灰白的大夫伤感地说,“我就是这么不引人注目。”
“哦!不是的。”珍妮说,“告诉我们你的看法。”
“我基本上同意大家的看法,也可以说谁的看法我都不同意。我有个与大家相距甚远也可能完全是错误的想法。我觉得他太太与此事有染,我是指赫尔曼太太。我拿不出证据,但只有那种受了委屈的太太才会做出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啊:劳埃德大夫,”马普尔小姐激动地叫了出来,“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把可怜的佩布马什太太的事给忘了。”
珍妮凝视着她。
“佩布马什太太?谁是佩布马什太太?”
“嗯……”马普尔小姐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她真的会起作用,她是个洗衣女工,她偷了一枚别在一件外套上的蛋白石别针,把它放在另一个女人的屋里。”
珍妮看着她,云里雾里的更搞不清楚了。
“这让你把一切都搞清楚了!马普尔小姐。”亨利爵士说道,眼睛眨动着。
然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不,恐怕没有,我承认我无能为力了。我的认识是女人总是帮着女人的,特别是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女人总是站在自己同胞这一边的。我想珍妮小姐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寓意就在于此。”
“没想到这案件还有这么深的寓意。”亨利爵士平静地说,“也许只有当赫利尔小姐把谜底说出来之后,我才能真正理解你所说的意义。”
“嗯?”珍妮有些不解。
“我注意到,用孩子们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投降了,你、赫利尔小姐,你有幸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居然让马普尔小姐都认输了。”
“你们都放弃了?”珍妮说。亨利爵士等着其他人开口,一分钟后,他看看其他人都不说话,又把自己放在了代言人的位置上。“那就是说,我们不得不停在我们前面作出的暂时的结论上啰?男士们各下了一个结论,马普尔小姐有两个,班太太约有一打。”
“不是一打,”班特里太太说,“他们是一个主题的几种情况,我不知给你讲过多少次不要叫我班太太。”
“也就是说,你们都放弃了?”珍妮想了想之后说,“这到很有意思。”
她倒在椅背上,开始心猿意马地打磨自己的指甲。
“行了,”班特里太太说,“告诉我们,珍妮,结局怎样?”
“结局?”
“是的,后来怎样了。”
珍妮瞪着她。
“什么?”
“我一直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我认为你们都那么聪明,总有人会告诉我结局的呢!”
每个人都觉得恼火,长得漂亮固然很好,但此时她表现出来的愚蠢也太离谱了,即便是超级的可爱也不能作为借口。
“你是说一直没找到真相?”亨利爵士说。
“没有,我说过,那就是我把问题讲给大家听的原因,我原以为你们会告诉我的。”
从珍妮的声音中听得出来她是被伤害了,看得出她感到很难过。
“嗯,我是……我是……”班特里上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珍妮,你这姑娘真让人恼火,”班特里太太说,“无论如何,我现在肯定,将来也肯定我是对的,你能把这些人的真名实姓倒出来的话,我更能证明我是对的。”
“我觉得我不该那么做。”珍妮慢吞吞地说。
“别说,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赫利尔小姐不该那么做的。”
“她当然应该。”班特里太太说,“珍妮,别那么品格高尚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需要知道一点丑闻的,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们城里那位阔佬是谁。”
珍妮依然摇摇头,马普尔小姐则以她那过时的老脑筋继续支持她。
“那准是件让人十分苦恼的事。”她说。
“不,”珍妮真诚地说,“我想……我倒觉得挺好玩的。”
“是的,也许你有这种感觉。我猜那倒不失为打发单调日子的小插曲,你在演一部什么样的戏?”
“《史密斯先生》。”
“哦,那是毛姆的作品之一,对吗?他的所有作品都充满了睿智,我几乎读过他的全部作品。”
“明年秋天,你还将继续你的巡回演出,对吗?”
珍妮点点头。
“好了,”马普尔小姐说着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已经这么晚了,今晚过得很开心,这种聚会不是常有的,我想今晚的获奖者应是赫利尔小姐,诸位同意吗?”
“很抱歉让你们扫兴了,”珍妮说,“我是指我不知故事的结局,我该早说的。”
她的语调中满是郁郁,劳埃德大夫殷情地及时地站了起来。
“亲爱的女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出了一道磨炼我们智慧的题目,我只为我们当中没人能找到答案而深表遗憾。”
“那只代表你自己。”班特里太太说,“我是有答案的,我相信我的答案是对的。”
“你知道吗?我真的相信你的推测。”珍妮说,“你所说的可能性最大。”
“你是指她的七个推测中的哪一个?”亨利爵士戏言道。劳埃德大夫主动帮马普尔小姐穿上她的高统橡胶套鞋。“只是以防万一。”老小姐解释道。大夫要送她回到她的老房子去。围好围巾之后,马普尔小姐再次向每个人道晚安,最后来到珍妮·赫利尔这儿,俯下身去,对着这位女演员的耳朵嘀咕了几句,“啊!”
珍妮抑止不住地一声惊叫,声音太太,每个人都把头转向她。微笑着向各位点点头,马普尔小姐走了出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珍妮。
“你准备就寝了吗?珍妮。”班特里太太问,“你怎么了?像见了鬼似的。”
长叹了一声之后,珍妮恢复了常态,在给两位男士留下漂亮的,令人不解的微笑这后,她随女主人上了楼,班特里太太与她一起进了她的房间。
“壁炉里的火快熄了。”班特里太太说着,用力地拨了一下火,没起什么作用。“他们总是把它搞得奄奄一息,这些仆人真笨。我想我们今晚是结束得晚了些,哦,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你认为有许多像她那样的人吗?”珍妮,赫利尔问。她坐在床沿上,还在沉思。
“像那些仆人吗?”
“不是的,像那个有趣的老小姐,她叫什么?马普尔?”
“哦,我也不知道,我想她是那种小村子里很普通的一员吧。”
“噢,天啊:”珍.妮小姐说,“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么事?”
“我担心。”
“担心什么?”
“多莉,”珍妮·赫利尔特别严肃地说,“你知道那位不可思议的老小姐在她离开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说什么呢?”
“她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亲爱的,别把自己完全放在另一个女人的掌心中,即便当时你觉得她是你朋友。’你要知道,多莉,她说很大对了。”
“这是格言吗?是的,也许吧,但我看不出来它可用在什么地方。”
“我想,你不能完全相信一个女人。我可能会在她的控制之中的,我从设想到过这一点。”
“你说的是哪一个女人呀?”
“内塔·格林,我的替角。”
“关于你的替角,马普尔小姐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想她是猜的,但不知道她是怎样猜到的。”
“珍妮,拜托了,快告诉我你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那个故事,我今晚讲的那个故事。多莉,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那个把克劳德从我身边夺走的女人,还记得吗?”
班特里太太点头,迅速把记忆翻回她的第一次不幸的婚姻上,珍妮的第一任丈夫是克劳德·艾夫伯里,一个演员。
“他娶了她,我提醒他会有什么结果。克劳德蒙在鼓里,她继续与约瑟夫·索尔曼在我告诉你们的那座房子共度周末。我想揭露她的真面目,我要每个人都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瞧,一桩盗窃案就能把一切都暴露出来。”
“珍妮,”班特里太太气呼呼地说,“你刚给我们讲的故事是你设计出来的?”
珍妮点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在出演《史密斯先生》一剧的原因,在剧中我扮演的角色是女仆。我这也是信手拈来。当他们传我到警察局时,说我和我的替角在旅馆排戏最简单不过了。而事实上,我们在那房子里,我去开门,端来鸡尾酒,内塔扮成我,福克纳先生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因此,不用害怕他会认出她来。
穿上女仆的衣服,我能让自己看上去完全不一样。再说,任何人都不会去留意一个女仆的,尽管她们也是人。事后,我们打算把他拖到马路外面,把珠宝掳走,给警察打电话,然后再回到旅馆。我不想把那可怜的小伙子扯进来的,不过亨利爵士是认为他无罪的,对吗?那女人会上报纸的头版的,所有事都会登在报纸上的,克劳德就会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了。”
班特里太太坐了下来,不断地叹气。
“哦,我的小可怜,珍妮·赫利尔,从头到尾你真会骗人,用演戏的方式跟我们讲了这么个故事:”
“我是个好演员,”珍妮·赫利尔自鸣得意地说,“一直都是个好演员,不管人们怎么说,我没有一次演砸过,对吗?”
“马普尔小姐是对的。”班特里太太小声说道,“人的因素,啊,是的,人的因素。珍妮,好孩子,你得认识到,盗窃就是盗窃,弄不好会被送进监狱的,知道吗?”
“可你们谁都没有猜到,除了马普尔小姐。”那种忧虑的神情又回到了她脸上,“多莉,你真的认为有许多像马普尔小姐这样的人吗?”
“坦率地说,我不认为。”班特里太太说。又是一声叹息。
“尽管如此,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当然,我也不会受制于内塔,这不用怀疑。她可能会与我反脸,转而敲诈我或者干点什么别的。她帮我谋划,并心甘情愿地帮我。但有谁真正了解一个女人呢?不,我想马普尔小姐是对的,我最好别冒这个险。”
“但是,亲爱的,你已冒险了。”
“哦,不,”珍妮把她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明白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我只是在走台,仅此而已。”
“我不善理解你的戏剧术语,”班特里太太严肃地说,“你是说这只是一个将要实施的计划,而不是一桩已发生过的事,对吗?”
“我原本打算在今年秋天实施这一计划的。九月份,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简·马普尔猜到一切而不告诉我们。”班特里太太怒气冲冲地说。
“我想,她说女人总是护着女人的用意就是暗示我,她不会在男士们面前出卖我的,她真是太好了,我不介意你知道我的计划,多莉。”
“打消这个念头吧,珍妮,求你了。”
“我想也是的,”珍妮小姐低声道,“说不定还会有很多别的马普尔小姐的……”
第13篇 花谢薄暮时分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这位大伦敦警察局前任局长,住在他朋友班特里夫妇家里,他们的家就在圣玛丽米德附近。一个星期六的早上,十点一刻钟左右,他从楼上下来用早餐,这是客人们用早餐的最佳时间。在餐厅门口他差点儿与女主人撞了个满怀,班特里太太从屋里急匆匆地往外赶,看上去有些激动与忧伤。
班特里上校坐在桌旁,他的脸显得比平时更红。
“早上好,克利瑟林。”他说,“今天天气不错,请自便。”
亨利爵士很顺从地找个了位置,刚坐下,一盘腰子和熏猪肉就放在了他面前,男主人接着说道:“今天早晨多莉有些不安。”
“是的,……呃……看得出来。”亨利爵士语气和缓地说。
他有点纳闷,女主人一向是那种稳得住的人,很少会受情绪的影响,就亨利爵士对她的了解,只有一件事能让她激动——园艺。
“是的,”班特里上校说,“今天早上听到的一个消息让她感到忧伤,村里的一个姑娘,那个蓝波店的老板——埃莫特的女儿……”
“听说过这个人。”
班特里上校稍作沉思后说道:“一个可爱的姑娘,怀了孕,这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一直在跟多莉争论,我蠢透了,女人永远都不会有理智的。多莉极力为那姑娘辩白,女人都一样,在她们眼里男人统统都是寡廉鲜耻的薄情人。但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至少现在不是。女孩们知道她们自己想要什么,年轻小伙子去勾引一个姑娘并不一定就是恶棍,百分之五十不是。我倒是比较喜欢桑福德,一个唐璜式的年轻傻瓜蛋。”
“是这个叫桑福德的男人让那女孩怀孕的吗?”
“好像是这样。当然了,我本人并不了解情况。”上校谨慎地说,“只是些流言蜚语,你了解这地方。我说了,我什么也不了解,我不会像多莉那样匆匆忙忙地武断下结论。各种谴责铺天盖地,真该死。每个人都应该认真对待自己要说的每一句话。知道吗?现在闹得要验尸。”
“验尸?”
班特里上校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没告诉你吗?那女孩跳河自尽了。这就是引起大家纷扰的原因。”
“事情严重了。”亨利爵士说。
“当然。我想都不愿意想这件事。可怜的小家伙。她父亲是位相当严厉的人,我猜她准是不敢面对她父亲。”
他稍作停顿,亨利爵士接着说:
“多莉就为这事感到不安吗?她是在什么地方淹死的?”
“河里,磨坊下面,水流最急的地方,那儿有一条羊肠小道和一座桥。他们认为她是从那儿跳下去的。哎,还是别想她的好。”
班特里上校打开他的报纸,故意弄出一阵沙沙声,开始专注于报纸上刊登的政府丑闻,以此来把自己的思绪从这件不愉快的事中拖出来。
亨利爵士对乡里发生的这类小悲剧不是很感兴趣。早饭后,他舒服地躺在草地上的一把椅子上,把帽子拉下来盖住眼睛,以一种很平静的角度去审视生活。
大约十一点半左右,一个整洁的佣人轻手轻脚地走过草地。
“老爷,打扰了,马普尔小姐来访,她想见你。”
“马普尔小姐吗?”
亨利爵士坐了起来,戴好帽子。这名字让他吃了一惊,他当然记得马普尔小姐,连同老处女优雅恬静的仪态,惊人的洞察力。他忘不了在那一打未被解决的以及假设的案件中,她都直奔谜底。亨利爵士非常尊敬这位马普尔小姐,他不知道是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马普尔小姐坐在客厅里,像往常一样腰板笔直,一只色彩艳丽的源于国外的购物篮子放在她边上,粉红的面颊,看上去神色有些慌张。
“亨利爵士,很高兴也很庆幸能找到你。我听说你住在这儿……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的……”
“很高兴见到你。”亨利爵士边说边拿起她的手,“恐怕班特里太太不在家。”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我来的时候看见她正与那个卖肉的福提特说话呢。亨利·福提特昨天被车碾了,那是他的狗,一种有着像狐狸毛一般光滑的毛色的品种,矮胖矮胖的,爱叫,屠夫们都爱养这种狗。”
“是这样,”亨利爵士表示赞同。
“我到这儿来,女主人不在家正好。”马普尔小姐接着说道,“因为我是来找你的,为一件令人感到伤心的事。”
“亨利·福提特吗?”亨利爵士问,有些困惑。马普尔小姐向他投去责备的眼光。
“不,不,是罗斯·埃莫特,你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亨利爵士点点头。
“班特里告诉我的,很惨。”
他像是雾里看花,摸不透马普尔小姐为什么会为罗斯·埃莫特的事专程来找他。
马普尔小姐重新坐下,亨利爵士也坐了下来。当这位老小姐再开口的时候,她的态度变了,语气冷淡,有些严峻。
“你是否还记得,亨利爵士,我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一两个晚上?我们玩一种很开心的游戏,提出一些不可思议的问题,然后找出答案。承蒙你的夸奖,认为我还干得不错。”
“你把我们所有的人都击败了,”亨利爵士热情地说,“在挖掘真相上,你表现出了绝顶的才华,我记得你总是引用一些乡村中发生的类似的例子。这些例子帮助你找到了真相。”
亨利爵士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笑容,但马普尔小姐一点儿没笑,她一直很严肃。
“正是你说的这些使我有勇气到这儿来找你。如果我对你说点什么,你不至于会笑话我。”
他突然意识到她是十分认真的。
“我肯定不会笑你的。”
“亨利爵士……这姑娘,罗斯·埃莫特地不是自杀,她是被人谋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
有那么两三秒钟的时间,亨利爵士什么也没说,完全给震惊了。马普尔小姐的语气十分冷静,一点也不激动,好像只是在做一个能表达她所有情感的最平常的声明。
“做出这么个结论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马普尔小姐,”回过神之后,亨利爵士说道。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知道,知道,那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
“但是,亲爱的女士,我不该是你要找的人。现在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你如果知道什么内情的话,应当去告诉警察。”
“我想我不能,”马普尔小姐说。
“为什么呢?”
“因为,你看,我并没掌握什么证据。”
“你是说,那只是你的推测吗?”
“如果你愿意那么说的话。但并不完全如此。我知道,我所处的环境告诉我是谁干的。一旦我把我的理由向德雷威特警督说的话,他肯定会付之一笑的。事实上也不能怪他,要理解你称之为‘特殊感知’的东西,决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比如?”亨利爵士说。马普尔小姐对他笑笑。
“假如我对你说我的这种认定源自一个叫皮斯古德的人,你会怎么想?几年前,这个叫皮斯古德的人赶着辆大车到处送菜。他也给我侄女送菜,他曾把萝卜当作胡萝卜给我侄女送来。”
她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取这么个名字①做这种买卖倒是蛮合适的。”亨利爵士自言自语道,“你是通过过去的类似事件得出现在这个判断的吗?”
①皮斯古德(pensegood)是pense(豌豆)和good(货物)合成的词。——译注。
“我通晓人性,”马普尔小姐说,“住在乡村里这些年,不可能不对人性有深刻的认识。问题是,你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
她直盯着他,脸由粉红转成了红色。她的目光迎他而去,毫不躲闪。亨利爵士是位见多识广的人,用不着细推慢敲便作出了判断,尽管马普尔小姐的断言有些靠不住,但他马上意识到他已接受了它。
“我完全相信你,马普尔小姐。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或者说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前思后想,”马普尔小姐说,“正如我所说的,缺乏证据去找警察是没用的。我没什么证据,我请你做的只是参与这件事的调查。我肯定德雷威特警督会很高兴的。当然随着调查的深入,梅尔切特上校,那个警察局长是会听命于你的。”
马普尔小姐恳切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吗?”
“我想,”马普尔小姐说,“把一个人,噢,是那个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给你带着,在调查中你看看这个人是否卷入了此事。哎,有可能我完全搞错了。”
她顿了顿,哆嗦了一下后接着说:“倘若一个无辜的人因此被处以绞刑的话,就太糟糕太糟糕了。”
“你……”亨利爵士叫道,有些吃惊。她忧伤地看着他。
“兴许我是错的,尽管我自己不这样认为。德雷威特警督也算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但半瓶子水有时却是十分有害的。它有碍人们对事物进行深入的了解。”
亨利爵士奇怪地看着她。
摸索了一阵之后,她打开她的拎包,从里面拿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慎重地在上面写上一个名字,把它对折好,递给亨利爵士。
他打开纸条,瞥了一眼上面写的名字。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但他抬起头看着马普尔小姐,把字条装进口袋里。
“好吧,”他说,“一份特殊的差事,平生第一遭。这是我要把我的判断建立在你,马普尔小姐的观点之上。”警察局长个子矮小,举止行为颇有些军人的气派。警督则人高马大,宽宽的肩膀,特别的敏感。
“我着实感到我有理由参与此案的调查。”亨利爵士带着愉快的微笑说,“但不能告诉你们,总之是为了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
“亲爱的朋友,很高兴你能与我们共事,请接受我们的敬意。”
“不胜荣幸,亨利爵士。”警督说。
警察局长思模着:“可怜的家伙定是在班特里家闷得发慌,那老头老是指责政府,而老太太又对球茎唠叨个没完。”
警督想:“但愿这位不是爱折腾人的主,我听说他是全英格兰脑子最好用的人,但愿一切顺利。”
警察局长大声说:“事情很惨也很明了,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那姑娘自己投了河。你知道,她怀了孕。好在我们的大夫海多克是个很仔细的人,他注意到死者两臂的上段有伤痕,是死前留下的,也可能是什么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扔下去的。”
“那需要很大的劲啰?”
“用不着,没有反抗,那姑娘不会意识到她会被推下去。这是座小木桥,桥面有些滑,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行,桥的有一边根本就没有护栏。”
“你有证据证明悲剧是发生在那儿的吗?”
“有。有个男孩叫吉米·布朗,十二岁,事发时他在桥的另一端的林子里。
他听见从桥那儿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时值黄昏,很难看清是什么东西。一会儿他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飘在水面上,他赶紧跑回去找人。他们把她捞了上来,可是已经晚了,无法再让她活过来了。”
亨利爵士点点头:“那男孩没看见桥上有人吗?”
“没有。我说过,薄暮时分,再加上大雾弥漫。我问那男孩在此之前或者之后看见过什么人没有,他理所当然认为那姑娘是自己跳下去的。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幸亏我们找到了一张字条。”德雷威特警督说着,转向亨利爵士,“这字条是在死者口袋里发现的。长官,是用一种艺术家们常用的笔写的。尽管纸已湿透,我还是努力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写些什么呢?”
“是年轻的桑福德写的。上面这样写道:‘好的,八点三十分我在桥上等你——罗·桑。’大概在八点半钟或者几分钟之后,吉米·布朗听见了尖叫声和有人落水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们见过桑福特没有。”梅尔切特上校接着说,“他来这儿大约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是那种专门建些古里古怪房子的现代年轻的建筑师中的一员。目前正在给阿林顿家造一所房子。天知道这房子会造成什么样,到处都是些新型的齿状材料,玻璃餐桌,钢制的网状外科手术用椅。这虽与本案没什么关系,但表明了这位桑福德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左翼分子。你知道,这些人是没什么道德标准的。”
“诱奸,是一项古而有之的罪行,尽管够不上谋杀。”亨利爵士委婉地说。
梅尔切特上校愣住了。
“啊,是的,早就有的。”
“亨利爵士,”德雷威特说,“这是件丑事,但并不复杂。这位年轻的桑福德让那姑娘怀了孕。他在回伦敦前得把一切打扫干净。他在那儿有了姑娘,一个好姑娘,他与她订了婚,准备娶她。很自然了,他怕她知道此事,因此就巧妙地干掉了罗斯。他与罗斯在桥上碰头,那是一个多雾的傍晚,四周无人,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扔了下去。这个猪猡,他肯定会得到报应的。这就是我的看法。”
亨利爵士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没说话。他看到了一种强烈的地区偏见,在圣玛丽米德这种保守的地方,一个外来的用新型的齿状建筑材料的建筑师是不常见的。
“这么说,这位叫桑福德的青年毫无疑问就是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啰?”他问。
“他肯定是孩子的父亲。”德雷威特说,“罗斯·埃莫特告诉她的父亲,他会娶她的。娶她?他怎么会!”
“啊!”亨利爵士想,“我好像置身于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情节剧中,一个轻信的女孩,一个伦敦来的恶棍,一位严厉的父亲,然后是抛弃,就差一位忠实的恋人了。我想是该我问他的时候了。”
于是他提高了调门说:
“那姑娘在本地就没有自己喜欢的小伙子吗?”
“你是说乔·埃利斯?”警督问,“他是个好小伙子,以干木活为生。啊!
如果她与乔有关系的话……”梅尔切特上校赞同地点点头。打断他的话,说:
“那就门当户对了。”
“乔·埃利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亨利爵士问。
“没人知道乔是怎么想的。”警督说,“他是一位内向的小伙子。乔是这样的,沉默寡言。在他眼里,罗斯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她完全控制了他。乔只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回到他身边。我认为,那只是他一厢情愿。”
“我想找他谈谈。”亨利爵士说。
“我们要去拜访他的。”梅尔切特上校说。我们没有忽略任何线索。我想我们该先去找埃莫特,然后是桑福特,最后再去拜访埃利斯。你觉得这样好吗,长官?”
亨利爵士回答说:“这再好不过了。”
他们在布鲁波找到了埃莫特。他是个壮实的大块头中年男子,一双狡猾的眼睛,好斗的下巴。
“早上好,先生们,很高兴见到你们。请进,我们可以随便谈,我能替你们效劳吗?先生们。不?随你们便。你们是为我薄命的女儿的事而来的吧?啊!她是个好姑娘,是的,罗斯一直是位好姑娘,直到这位该死的下流坯,请原谅,但他实际上就是个下流坯。出事之前。他答应娶她,是他干的,我要控告他。是他让她走到这一步的。这个谋杀犯害我们大家蒙羞。我可怜的女儿。”
“你女儿亲口告诉你说桑福德该对她负责?”梅尔切特马上问。
“她亲口对我讲的,就在这房间里。”
“你跟她说了什么呢?”亨利爵士问。
“跟她说?”老头一时语塞。
“是的,你跟她说了些什么?比如说,把她赶出家门之类的话。”
“我有些控制不住,这是很自然的事,我肯定你们也会有同感的。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把她赶出家门。我不会这样不讲理的。他应该承担道德上的责任,不,我想说的是,法律是怎么规定的?他得对她负责,如果他没做到的话,他要付出代价。”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最后一次见你女儿是什么时候?”梅尔切特上校说。
“昨天,喝茶的时候。”
“她有什么异常的言行吗?”
“嗯……跟平时一样,我什么也没注意到,如果我知道“但你不知道。”警督毫无表情地说。他们离开了他。
“埃莫特极力装出一脸讨人喜欢的表情。”亨利爵士若有所思地说。
“有点恶棍的习性。”梅尔切特上校说,“要是有机会的话,他早就给桑福德放了血。”他们拜访的第二个人是那位建筑师。雷克斯·桑福德并非亨利爵士想象中的样子,他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皮肤白皙,人很瘦,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乱蓬蓬的长头发,说起话来有些娘娘腔。
梅尔切特上校介绍了他自己以及他的同伴,然后直入主题。他要求建筑师把出事前一天晚上的行踪作个说明。
“你得明白,”他警告说,“我并没有强迫你作任何声明,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被作为呈堂证供。”
“我……我不明白。”桑福德说。
“你是否知道罗斯·埃莫特昨天晚上被淹死了?”
“知道,太……太不幸了。真的,我一晚上都没合眼,今天简直无法工作。
我觉得我对她的死负有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把手插入头发中,头发被弄得更乱了。
“我不是有意伤害她的,”他可怜巴巴地说,“我从未想过,怎么也没料到她会那样做。”他在桌子边坐下来,把脸埋进手里。
“桑福德,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拒绝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分你在什么地方吗?”
“不,不,当然不,我出去了,我去散步。”
“是去与埃莫特会面吗?”
“不,我独自一人,穿过林子,很长的一段路。”
“对这张在那位死去的姑娘口袋里发现的纸条你怎么解释呢?”
德雷威特警督大声地毫无表情地把字条读了一遍。读完之后,他接着说:
“那么你准备否认这张条子是你写的罗?”
“不……不,没错,是我写的。罗斯要我与她见面,她一定要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写了那张条子。”
“这就对了。”警督说。
“但我没去,”桑福德提高了嗓门有些激动,“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我明天回城里去,我计划到了伦敦之后再给她写信,以便从长计议。”
“先生,你是否知道那姑娘已怀孕,并声称你是孩子的父亲?”
桑福德呻吟着,没有回答。
“这种说法对吗?先生。”桑福德把脸埋得更沉了。
“我想是的,”他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
“啊!”德雷威特警督掩饰不住他的满足,“现在来谈谈散步,那晚有人看见你吗?”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我记得我没碰到过什么人。”
“那太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桑福德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我有没有出去散步有什么关系吗?这能使罗斯不往河里跳吗?”
“呃!”警督说,“但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桑福德先生。”
“她是被……”一两分钟之后,他才完全接受这一可怕的事实,“上帝啊!
那么……”
他瘫在了椅子上。
梅尔切特上校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知道,桑福德,”他说,“你不能离开这所房子。”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桑福德住的地方。警督与警察局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长官,我认为真相已经大白。”警督说。
“弄张逮捕令逮捕他。”
“对不起,”亨利爵士说,“我忘了我的手套。”他旋即返回那房子里,桑福德仍呆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他。
“我回来,”亨利爵士说,“是想跟你说,就我个人而言,希望能帮助你。
至于原因,我不便告诉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简短地告诉我你与罗斯姑娘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很可爱,”桑福德说,“非常可爱且颇有吸引力。同时也把我逼到一个死角上。向上帝发誓,那是事实。她不让我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在这儿呆长了,这儿的人又不喜欢我。我……夸她相貌出众,她好像很会取悦男人,于是我们就……”
他再没往下说,抬起头,“后来的事你能猜到。她要我娶她,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在伦敦有未婚妻的,如果她知道了这事,就会……当然,就会跟我吹的。她不理解我,她怎么能那样做呢?我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避开她,本以为我可回到城里去,跟我的律师商量商量,看看能否用钱或者其他的什么把问题摆平。天啊!我真是笨,事情明摆着于我不利,但他们肯定是搞错了,她绝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有没有要挟说要自杀?”
桑福德摇摇头:“从来没有,她不是那种人。”
“那个叫乔·埃利斯的人怎样?”
“那个木匠吗?乡村里那种本分农家的后代,有些木讷,罗斯把他气疯了。”
“他肯定要嫉妒的。”亨利爵士提醒道。
“我想他是有些嫉妒,但他是那种有牛一般耐性的人,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好了,”亨利爵士说,“我该走了。”亨利重新回到了另外两位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