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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间谍》作者:青岛小肖

_2 青岛小肖(当代)
第七章 劫狱7
会议室里回响着谭政委洪亮的讲话声:“同志们,当前,在全国各大战场上,我人民解放军已经粉碎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将要转入战略进攻阶段。”谭政委环视了一下大家说,“早在去年的孙家沟会议上,我们就确定了地下工作的两个工作重点。一个是岛城的工运、学运,另一个就是军事情报工作。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我们既需要浴血的拼杀,也需要精确的情报。及时准确的军事情报是克敌制胜、扭转战局的重要条件……”
会场上,与会的干部们边聆听边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速记着。刚从封锁区赶到会场的老李正坐在他们中间。
谭政委端起白瓷茶缸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同志们,*T*X*T*小*说*共*享*论*坛*岛城是国民党的战略要地,也是驻华美军的主要基地,是蒋介石维持政治、军事残局的重要支撑点。市内遍布着军警宪特,再加上特殊的地理位置,可谓环境险恶,确实给我党的地下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但是,无论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有多大,我们都必须去克服。要通过多种渠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社会关系,选派骨干打入市内,打入敌人的军政要害部门,设立军事情报网络,配合华野粉碎敌人即将实施的反攻胶东之图谋……”
两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了。
与会者都已相继离开了会场。会议桌旁,只剩下谭政委和老李。
老李掏出一盒哈德门香烟扔给他。谭政委撕开烟封抽出一根,从桌子上拿起火柴点燃了。
老李曾经是谭政委单线领导的特情人员,也是谭政委点将把他调派到岛城恢复建立军事情报网的。
“老李,过封锁区的时候还顺利吧?”谭政委关切地问。
“敌人盘查很严。但还算顺利,多亏护送的同志们考虑周全。辛苦他们了。”老李笑着说。
“你在岛城的任务很重。有什么困难吗?”谭政委深吸了一口烟,又问。
“困难当然有。我们打入市内,特别是打入敌人军事部门的特情员原本就不多,加上特情1组负责人被捕遇害,组员大多失去了联系。现在只有隐蔽较好的郑柯同志被找到,我让他做我的市内交通员。”
“是啊。王义民同志的牺牲是我们的重大损失,在审讯中,他受尽了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抗日期间,他令招远的日伪军胆寒,最终却还是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了。”谭政委心情沉痛地说,“等危险期过去,对特情1组人员一定要想办法恢复联络。代我向郑柯同志问好。”
吸了几口烟,谭政委又叮嘱道:“老李,军事情报是重中之重啊!据可靠消息,蒋介石很可能要在胶东地区进行大的动作,完成所谓的第三战略目标——反攻胶东。胶东是我们华野部队唯一的物资兵源补给地。所以,必须想方设法获取敌人核心军事机密,以配合我军的作战。这次回岛城后,你集中精力去发展特情人员,其他方面的工作可以放一放。等建立起隐蔽高效的军情网后,转交给胶东区党委老齐他们,你尽快回华北局,还有新的任务……”
此时,一个警卫战士走到门口,喊了声:“报告首长!到吃饭时间了。”
“好,好。”谭政委拉着老李一起站起身,“走,老李,我们去吃饭,边走边谈。”
二人交谈着走出了大院门口。
天空的晚霞映红了天,乡间小路上,老农牵着牛、扛着锄头缓缓而行。大路上,一队队操练归来的解放军战士,背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军歌在路上行进着。
看到战士们,老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谭政委,上次,我让您打听的那个找哥哥的事儿……”
“刚才我还想跟你说来着。”谭政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他的哥哥找到了,化名郭严庭,原名叫方剑秋,是西野二纵的团长。据他自己讲,13岁离开岛城后,就没再用过真名,除了自己的亲人,谁都不知道……这是他给弟弟的信,还有照片呢。”
老李接过信,抽出照片看了看,觉得很面熟。“郭严庭?是那个被军统特务打断胳膊的国民党军团长吧?此前在保定驻过军。”
“对!就是1946年底你在天津救的那个国民党军团长。”
“噢,真巧啊。当时就听他有点儿山东口音……他去西野了?我记得他的胳膊截肢了。”
“嗯。战士们都叫他独臂团长。他作战很英勇,指挥上也很有一套……”
老李又端详了一番照片,笑了:“哥俩儿长得可真像。”
“老李,你说的这个找哥哥的人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谭政委把烟蒂掐灭,问道。
“他是个军官。是岛城警备司令部参谋处的上尉参谋,叫方剑春。”
第八章 劫狱8
谭政委马上问道:“警备司令部?这可是敌人的军事核心部门啊!这个人怎么样?”
老李把照片插回信封里,仔细地揣进怀里装好,说道:“他是岛城本地人,国民党空军学院毕业,留过美。他的表姑父是山大医院的副院长,通过一个朋友委托我帮着寻亲。那个方剑春来找过我一次,寻兄心切。这小伙子给我的印象不错,有头脑、有正义感、很机灵……”
“对这个方剑春可要抓住机会呀。我想,他哥哥的遭遇和那封信对他一定会有很大的触动。最好能把他争取过来,发展为特情员为我们工作。可以由你单线领导。”谭政委认真地说。
老李频频点头:“我知道。我正打算通过他的帮忙,把刚获救的袁教授从小港码头转移出来,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吧。”
说着,二人走进了谭政委的住处。
屋里的饭桌上摆着几个小铁盘,盛着热气腾腾的菜和馒头,每人面前还有一大碗大米地瓜粥。
桌旁的两位胶东区党委领导还在等着呢。
“真对不起,我这一啰唆,搞得大家在这唱空城计。”谭政委让老李坐在自己身边。
他一边给老李夹菜,一边说:“今天可没酒喝,你要是早一天过来就好了。昨天老齐还带了两瓶呢,都让许司令给喝光了。”
胶东区党委书记老齐咽下一口菜说:“谭政委,你又忘了,人家老李可是烟酒不沾呀。”
“对了!瞧我这记性。”谭政委笑着说。
老李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稀饭:“我最爱喝大米地瓜粥。等有机会你们去市内,我请你喝岛城啤酒。原先是德国人开的厂子,现在很有名堂,不托人买不到岛城啤酒,全供应美国水兵了。”
谭政委摆了摆手中的筷子:“啤酒?那股怪味我可喝不来。还有什么葡萄酒,甜兮兮的腻人。还是咱们的老白干过瘾。”
“猜我给你带了瓶什么?” 老李贴近谭政委耳边神秘地说,“泸州老窖。”
“哪儿呢?老李,赶快拿出来呀!”谭政委瞪大了眼睛,又对齐书记他们挤挤眼,说,“保密啊!千万别让许司令知道。不然的话,连酒瓶子都剩不下了!”
“哈哈哈……”谭政委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
一辆农家马车停在了华北局驻地的村口,两名年轻的农家小伙子站在马车旁等待着。
谭政委亲自来给老李送行。
老李全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身穿崭新的浅色夏式长袍,脚蹬敞口的黑布鞋,手里还拎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加上那黑框的深度眼镜,俨然一副文化人的打扮。他握着谭政委的手:“谭政委,我这一来谈的全是工作,可这私事儿我也得顺带着办点儿是吧。”
“尽管说。”谭政委晃着他的手。
“我侄女英子怎么样了?三年多没见着这小丫头了。”老李问。
“怎么还小丫头小丫头的?都21岁了,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谭政委微笑着说,“她刚从北平调回来,现在城工部那边做机要员,真不巧刚派她和两位同志去了济南,过些天才能回来。之前,她还嚷着要去岛城呢,说是要在你身边工作,正好保护你。”
老李眉头一皱,连连摆手:“哎,可千万别让她来岛城。还保护我呢,谁保护她?”
他从随身带着的黑提包$T$X$T$小$说$共$享$论$坛$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是真挂念这孩子啊,真想见见她。这是我送给她的一块怀表,你有机会捎给她。就说,我这穷叔叔也没什么金贵东西送她,万一我……就算给她留个纪念吧。”
“好的,老李。一定转送到。”谭政委接过小盒子,眼圈禁不住有些湿润:“你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呀!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迎解放的。”
老李深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上了马车。赶车的小伙子将手中长长的马鞭“啪”地一甩,马车启动了。
在天津做情报工作期间,老李曾多次从敌人的跟踪和侦查中虎口脱险。有一次,他开玩笑地对谭政委说,跟老天爷早说好了的,在看到解放的那天之前,不收我!
而谭政委知道,由于岛城地下斗争的残酷环境,老李在市内始终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心底暗暗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伴随着悦耳的马铃声,马车渐渐走远了。
谭政委依然站在村口,向老李频频挥手。
从胶东解放区回来后,老李立即给岛城山大医院的副院长打了电话,说那件寻亲之事有消息了。
晴天的时候,岛城的上空总是湛蓝湛蓝的。零零散散的几朵白云如同盛开的白牡丹花,悠然地点缀在无垠的苍穹上。
阳光暖暖地斜洒在繁华的中山路上。这条路是市内主要商业街,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第九章 劫狱9
对于什么叫摩登,岛城流行着这么一段话:“身穿‘谦祥益’,脚蹬‘盛锡福’,手戴‘亨得利’,看戏上‘中和’,吃饭‘春和楼’,买药‘宏仁堂’。”话里提到的老字号商铺都在这条街上。
宽敞的马路上,一辆辆黄包车拉着丝绸锦缎的阔太太和礼帽长袍的老爷们穿梭奔行,时不时有大小不一的黑色轿车从马路中央鸣笛驶过。
岛上最负盛名的“春和楼”酒楼旁边便是中山路与天津路的交叉路口。有两个戴着大沿帽、穿着黑制服的国民党警察拎着白黑条纹的警棍,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捧着破碗的小乞丐。
一个戴着圆墨镜的年轻人,正顺着天津路匆匆走来。
此人看上去20多岁,一米八的个头儿,身材标致,梳剪整齐的三七分头,脸额棱角分明。一身笔挺的浅色暗纹西装,脚上是一双铮亮的大头黑皮鞋,显得分外的俊朗。
走到路口,往右拐便是岛城的老字号亨利钟表眼镜店。这是座欧洲风格的洋楼,门头上是弓形的石雕图文,门头招牌下方的花岗岩板上,镶嵌着一尊老式的德式圆钟,门框两边是棱形的雕花石柱,玻璃店门大敞着。
那年轻人在门口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门楼上那排弓形的石雕字号,抬腿迈上小台阶,跨进店门。
这个店的店堂中央是个半圆形玻璃中心柜,里边摆放着各式钟表样品。它以经营高档品种为特色,基本是进口怀表和手表,有精工舍、欧米伽、浪琴、劳力士、罗马等名牌表。
靠墙的一组摆满挂钟的柜台后面,颠颠地跑出一个穿灰长袍的小学徒,他微微哈着腰笑吟吟地相迎:“哟,这位先生您来了!您是想看看钟表还是眼镜?咱亨利的钟表、眼镜可全是名牌,杂牌及劣货概不出售。”
“我想配副眼镜。”年轻人伸手做出一个眼镜的形状,微笑着回答。
小学徒侧身往里一让:“先生,那您往里面走,上二楼去制镜老师傅那里先验验光。”
年轻人点点头,快步走到店堂里侧,踏着窄窄的木楼梯上了楼。
二楼左面的一间小屋是验光间,再往里走是眼镜柜台和修表部。
走进验光间里,一位瘦瘦高高面色有些苍白的老师傅从门口处的椅子上站起身,笑脸相迎。
年轻人摘下礼帽和墨镜亲切地低声问候:“老李叔,您老好吗?”
这位制镜老师傅正是老李。
“方参谋?”老李看清来人后,感到很意外。
“老李叔,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年轻人笑着说。
“好,好。来,剑春,快请坐。我出了趟差,去进了批镜片料,昨天一回来就给你表姑父打了电话……对了,不是说好下午来吗?”老李让他坐到验光椅上。探出头朝门外的楼梯口瞅了瞅,随手放下半卷的门帘。
刚刚坐下,这位名叫方剑春的小伙子就急切地问:“我心里急呀,老李叔。你真的帮我打听到我哥哥的下落啦?”
老李没回答,伸手从墙角的小桌底下拿出自己的黑皮包,从里面抽出一本书,翻开后,仔细地取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方剑春拿过照片一看,先是一惊,因为照片上是一名威武的解放军。他抬头看了看老李。
“你仔细瞧瞧是不是你哥哥方剑秋?”老李压低声音说。
方剑春借着验光间里的灯光转换着角度又详细地观瞧了几眼,鼻翼不由得微动了几下,泪水差点儿涌出了眼眶。照片上,那宽宽的额头、俊朗的眉目,无不透出那酷似父亲的容貌,还有唇下的那粒痣……这正是方剑春在十几年前走失的哥哥啊!
他闭了一会儿眼,努力控制住自己悲喜交加的心情,又轻声地问:“老李叔,我哥哥在那边还好吗?”
“你哥哥自从离开岛城就改名叫郭严庭,他现在是那边的一个团长。”
“那边的团长也是上校军衔吧?他成家了吗?有孩子了吗?”方剑春很想知道哥哥的一切。
父母病逝后,才10岁的哥哥带着他,从杭州来岛城投奔家乡的亲人。可是,在岛城只找到了在医院工作的表姑。一直没有孩子的表姑收留了他们,因当时表姑两口子还只是一家私人医院里的普通大夫,家里的生活也不算太富裕。为了不给表姑家增添太多的麻烦,他让弟弟留下,自己却不辞而别,只留了个字条说是要去外省闯荡。自此杳无音讯。
“那边的团长是什么军衔,我也不知道。反正那边的军官级别跟国民党军这边不太一样,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老李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你哥哥还写了封信,你想知道的事情,信里估计会有。”
方剑春连忙接过信。
信快读完的时候,方剑春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沿着俊朗的面颊滚落下来。
第十章 劫狱10
老李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哥哥原是国民党陆军的一个团长。他曾率团与日寇激战数昼夜,歼敌两千多人。抗日战争胜利后,他目睹国民党接收官员贪污腐化、掠夺民财,深为反感。因而得罪了那些接收官和军统特务,反诬陷你哥哥利用职权大发横财。对此,南京方面偏听偏信,下令将你哥撤职查办,关进军事监狱。幸亏同僚好友们多方奔走鸣冤,才得以释放。不想那伙人怕他东山再起,就派了一名军统特务追到天津,开枪暗杀……算你哥哥命大,只是被打断了左臂。命保住了,左臂却……”
方剑春双手颤抖起来。
哥哥的信上已写明了这一切。他知道哥哥少小离家闯荡,肯定吃了不少苦。可没想到哥哥竟遭受了这么多的冤屈和打击。
信的最后,哥哥的那几句话震撼着他的心。
“……兄遭暗算后,幸得一地下党人李昌兴搭救才得以保命……吾弟,目睹国民党上层官员纸醉金迷、贪污腐化,兄早已心灰意冷,绝望至深。唯跳出泥坑,投奔解放军,建立新中国,方能兴我中华……望吾弟多为劳苦大众做事,多为中国之解放事业尽力……”
看完信后,方剑春掏出手绢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见他情绪稳定了,老李接着说:“最后,你哥哥联系并劝说旧部,在西北的一次战役中起义,投奔了解放军……”
方剑春垂首无语。良久,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木楼梯“咚咚咚”地响起来。
老李连忙站起身,给方剑春戴上了验光眼镜,顺手拿起一根短竹棍点着验光表上的字母,朗声地问:“这个能看清吗?”
一个穿大褂、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走到验光间门口,一把掀起了门帘子,嚷嚷着要验光。
老李迎出门口,客客气气地请他先到对面的柜上选选镜架,等一会儿再过来。看到验光间早有顾客,那家伙只好怏怏地先去了眼镜柜。
等他走开了,老李赶紧放下门帘。
“谢谢你,老李叔。”方剑春把信和照片装好,掏出皮夹子抽出了一叠美钞递向老李。
老李皱起了眉头:“这是干吗?你这是瞧不起你老李叔!”
“老李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你托往那边走货的朋友打听这种事,也是要冒风险的。”方剑春真诚地说。
“你赶快把钱收起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议。”老李用力把他伸过来的钞票给挡了回去。
方剑春只好把美钞装回皮夹子:“有事您尽管吩咐。”
老李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问:“这几天晚上,你们警司的人是不是要去小港码头附近的海岸上戒严?”
“是的。前几天,有地下党嫌犯从警察局的看押所里逃走了。原先不准渔船出海,可渔民们要吃饭,闹得凶。所以,由我们警司参谋处的三个科室每天抽出一名军官和两名卫兵,配合那里的宪兵队。我们参谋处负责签发通行证,有了通行证在海上就不会再查。”
“是这样,我那几个走货的朋友刚搞到一批军品私货,你们内部军官给倒腾出来的,藏在一艘渔船的船舱里。想趁这阵子的行市高,赶紧运出去多赚点儿。最好能在你当班的时候出趟海……办成的话,会重重地酬谢你。”
方剑春想了想说:“这个忙可以帮。我可以亲自检查这条船,不让宪兵插手。其实,别人值班的时候也有这么做的,放出去的大渔船都是他们的财神爷。给老李叔办事,我可不要什么酬谢。”
老李继续问:“你哪天去海岸值班?”
“明天。”
“这艘渔船的船号是洪家,到时候,会和其他几条渔船一起要求出海……你一定要保证只有你到船舱里检查,可别被宪兵队给坏了事。”老李拍了拍他的后肩。
方剑春戴上礼帽和墨镜说:“行,老李叔,我一定会办妥的。那你忙着,我先回去了。”便低头迈出验光间,稳稳地走下木楼梯。
一楼墙上悬挂着的各式挂钟已“叮当叮当”地开始报时,悦耳的钟声交相汇聚,宛如一章明快浑厚的乐曲。
第十一章 劫狱11(1)
离开了亨利钟表眼镜店,方剑春站在路口处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到包着皮革的车座上,说了声:“去胶州路。”
“好。先生坐稳了。起。”矮壮的车夫吆喝着抬起长长的车把,稳稳地奔跑起来。
车上,方剑春再次取出哥哥的照片,反复端详,悲喜交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十几年来,表姑和表姑父曾多方打听方剑秋的下落,均没有消息,就怀疑是不是在那边的解放区。
年前,已是山大副院长的表姑父给一位朋友的父亲主刀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春节期间,那朋友携礼品登门拜谢。表姑父知道那人结交广泛,便提及此事。
那朋友满口答应,说认识一个老乡,跟往那边走货的船挺熟。还问了方剑秋的具体情况。
过了段日子,那朋友去医院找到表姑父,说已将此事委托给了姓李的老乡,并告知老李的联系方式。表姑父很高兴,回家跟表姑说了,还跟那位老李师傅通了电话。
一个月前,方剑春心急,从表姑那里打听出老李师傅在亨利钟表眼镜店,便忍不住私下过去问过一次。昨天,表姑父打电话到参谋处,让他第二天去找老李师傅,哥哥方剑秋有消息了。
他为能找到哥哥而喜悦,也为哥哥的遭遇而悲愤。
好在哥哥投奔了那边,现在处境还不错。这让他感到欣慰。
老李叔托付的那件事情,他装进了心里。虽然,像这种私运私贩的事情属于重罪,但是,在这内战正酣、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大家都看得很开。历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各有各的道儿,只怕找不到来烧香的香头。实际上,许多军官都在外边开着买卖,贩军品私货赚几把响当当的光洋。方剑春平时从不与这类事情搭界,自己是上尉军衔,军饷不算多,可自己的开销小,加上表姑家现在很富有,又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所以,他不缺钱花。
老李叔帮了这么大的忙,分文不取,那他托办的这件事当然要全力办好,也算是还他的一份人情。
当车子过了那高挂着流行电影广告画的福禄寿影院,临近胶州路口时,他叫车夫把车停到市内最大的商店国货公司门前,下了车走了进去。
本打算买点东西去表姑家,把哥哥的消息告诉表姑和表姑父,半路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中午,表姑从医院赶回家吃完饭,还要午睡,看到了这信和照片肯定又得哭一场。不如星期天过去,正好细细商议一下,给哥哥的回信怎么写才好。
他想起今天一早儿,岳参谋长通知下午要开车送他去市政府参加两周一开的黄海表会议。岳参谋长对内掌管着警司参谋处(情报处),对外负责协调岛城军警宪特的联动。岳参谋长还有意无意地嘟哝着美国奶粉、红酒什么的。方剑春知道,准又是他那个情妇梨花香想要的。这个女人净要洋货。
自己能进入警备司令部做参谋,一方面多亏了丁司令身边的秘书田人众,他对自己这个留美空军一眼相中,还给岳参谋长写了个条子;另一方面就要感谢这位岳参谋长了,他不仅在半个月内就给方剑春下了上尉参谋的录取通知,而且很赏识自己。警备司令部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留过美的方剑春可是岳参谋长面前的大红人。
好久没讨好岳参谋长了。既然到了国货公司正好买点礼物进进贡。
下午,方剑春开着吉普车向市政府急速飞驰。
倚在副驾驶座上的岳参谋长手里按着文件包,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说是睡了吧,可吉普车一颠,他那嘴里偶尔还会嘟哝几声。
第十一章 劫狱11(2)
国民党岛城市政府坐落在沂水路南段,后依山观海,面临碧蓝大海。居高临下,天然造就了权力机构的威严气势。此处原是德占时期的德国总督府。楼高四层,外表用花岗岩细纹石砌成。有两层券廊,楼顶覆盖着大坡度的橘红色筒瓦。整个建筑庄重典雅,充满了欧洲皇家风范的德国古堡式情调。
二楼的小会议厅里正召开着党政军联席汇报会议,代号黄海表。它是国民党岛城特务组织的最高决策会议。每两周举行一次,主要是对情报特务工作进行统一部署、交换情报、对政治犯进行批审等。驻岛城的各个军事部门和特务机构都要定期向联席会议汇报情况,并且对特务活动的区域、行动的目地等进行分工协调。
正如警察局长费超先前所预料,这一次会议,没有像往常那样由警司岳参谋长主持,而是由市长秦良先亲自出面主持。
小会议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墙壁用黄绸缎包裹、上有铜雕人面像的壁灯,东墙处还保留着彩色琉璃砖的壁炉。气派的会议桌上覆盖着红红的丝绒台布,考究的白瓷蓝花盖杯摆放在每个人的面前,散发着高级茶叶那清新的芬芳。在座的,除了驻岛城的中统室、保密局之外,还有警司参谋处、警察局、宪兵队,登莱青特务总队、国防部励志社、三青团委员会等十几个特务部门的负责人。
费超双指夹着美国大雪茄,凑到嘴边吸了一口,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他半倚在雕刻着古典花式的柚木椅上,耷拉着眼皮,眼角偶尔地斜一下右前侧的保密局宋主任。
费超原以为秦市长讲完后,通常第二个发言的保密局宋主任会直接提那个被救跑的教授的事儿,以向他发难。奇怪的是,他只简单地说了些济南军统站将派人打入共军驻地,要求警备司令部、警察局等届时提供配合,对其他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费超抬手用无名指搔了搔硕大的光脑袋,心想:也许是他昨晚喝多了,今天没醒酒,把那事儿给忘了。
其实,出事的第二天费超就向市长秦良先作了汇报,顺便把保密局给埋怨了一通,认为他们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仓促抓人,又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警察局的手里。
警司的岳参谋长提供了一些由谍报队搜集的有关共您党军队控制区的情报后,便轮到警察局这里了。
费局长放下美国雪茄,拿起秘书给准备的文件,清了清嗓子说:“近日,我局接到线报,出警50多人抓获了颐中烟厂预谋罢工闹事的头目3名。现正在审讯中……”
秦市长端起茶杯,一只手捏着盖子轻轻刮了刮水面上的浮茶,喝了一口,说:“费局长,现在全国各地纷纷闹学潮,什么反饥饿、反内战的。我市山大学生肯定还要出来闹。上次幸亏我们防范及时,把山大、市立女中、文德女中的学生都堵在了校园里。他们在校园里闹了一通,还一个劲儿地向外地媒体、民主党派写信、发电报,说什么要揭露我们……你们警察局可要给我盯紧,特别是那几个领头的。”
“是!我已命令所属分局派便衣队专人盯防在山大附近,一有动静立刻报告。对肖平他们几个领头闹事的,只要一出校园就全程跟踪。”费局长放下文件,边说边从玻璃烟缸上取下那根雪茄。
“好。还有三青团的谢主任,你们的人在山大学校里要起点儿作用才行啊。”秦市长又转向穿着中山装的三青团负责人谢主任。
第十一章 劫狱11(3)
谢主任整了整衣领有点发愁地回答:“秦市长,上次我们的人夹在学生里面也鼓动了一番,劝说并威胁他们别跟着闹,可学生们大多数听肖平那几个人的话。况且,他们闹事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真是难以……”
秦市长刚想再开口,保密局宋主任忽然冒出了一句:“费局长,听说上次抓的山大那个袁姓地下党嫌犯,在贵局重兵看押之下逃跑了,至今仍未搜捕到,是吧?”
“宋主任,当时把人交给我们警察局的时候,你说他只是同情闹事学生的一个教授,现在怎么又变成地下党嫌犯了?”费超斜眼望着宋主任,暗骂道:娘的,闹了半天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宋主任张扬地摊了摊双手:“能冒着杀头的危险把那个姓袁的给救出去,除了地下党还会有谁?”
费超冷笑一声:“哼!你少放马后炮!早知道他是地下党,你为什么不直接押到你们金口三路的政治犯羁押处去?”
“那是因为当时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只能说他同情闹事学生,更不便于押至政治犯羁押处。我不明白的是,那个临时秘密看押处是刚刚选定的,人押到里面也才几天,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宋主任紧盯着他。
“听宋老兄的意思,好像我们警察局里有地下党喽?抓这个人是你们定的,消息走漏得这么快,是不是该先查查你保密局里是否藏着地下党?!”费超越说越气。
“笑话!人可是在你们警察局的看押下逃走的,凭什么查我们保密局……”宋主任还没说完,只见费超双手按在桌边,歪着脑袋瞪着他大声说:“宋老兄,还是你会打算盘啊!谁不明白?你塞给我们警察局,不就是怕抓错了引起山大师生的抗议游行吗?找到证据证明他是个地下党,那是你的功劳;找不到证据的话,就在我这儿放着,等山大的几千名师生知道了,反正也是跑到我们警察局门口游行抗议。这万一出差错了呢,还是警察局的责任……你拿我警察局当傻瓜啦?!”
“费超!你,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宋主任气恼地抬手抹了一把油亮的中分头。
秦市长赶紧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好了好了!别争了!在座的诸位都是党国的英才。这些年,正是在诸位的通力协作之下,才使地下党在我市内几无藏身之处。蒋委员长一再训诫要精诚团结,精诚团结!”
宋主任落了座,脸气得煞白。自从戴笠坐飞机失事之后,自己失去了靠山,势利小人们因此对他不屑一顾。真是世态炎凉啊!
秦市长摆动着右手,继续说道:“当前,山大学生闹事问题,有人提出成立特种刑事法庭的方案。倘若特刑庭成立,那以后可由三青团负责拟定闹事师生的名单,由警备司令部联动警察局、宪兵队负责抓人,再由特刑庭直接审判。至于罪名嘛,正在商定几个妥实的名目。”
说着,他把脸转向费超:“费局长,那个山大的逃犯你要加紧搜捕。一定要秘密进行,不要被那些学生知道了再趁机闹事。另外,码头上的那帮子穷老搬(扛大包的工人)也动不动地闹罢工。港口那边,你们警察局要增派些人去查查,到底哪几个人领的头?该抓的要抓!”
“搜捕逃犯,我会秘密进行。对码头老搬闹罢工一事,我尽快加派人手进行彻查。”费超回答道。
会议厅里静了一会儿。
一阵带着海腥味的海风从大敞的镶着彩色玻璃的拱形大南窗外吹进来。会议桌上的文件一角被吹得哗啦啦的快速翻起,又瞬间落合。窗外的远空已是残阳夕照。
第十一章 劫狱11(4)
秦良先环视了一圈说:“岳参谋长、费局长、保密局宋主任、中统于主任,留一下。其余的各位可以先行一步了。”
大多数人站起身,纷纷将桌子上的文件装进公文包里。然后,他们向秦良先告辞,转身往门外走去。
等其他的人都走了,秦良先从桌子上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张电文,放低声音说:“今天特意把诸位负责人都叫来,主要是有件重大之事要通知一下。接南京密电,蒋委员长要来岛城!”
这句话令大家一愣。
费超捏着大雪茄连眼皮都不眨了;宋主任按在领带上的手也忘了放下来;中统于主任的茶杯刚端到嘴边就定格了;岳参谋长的钢笔往上衣口袋里只插了一半便停住了。
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了市长秦良先的脸上。
“此次是秘密前来,实属绝密,不得外泄!具体时间另行通知,大家要做好充分准备。”秦良先说着,把密电文又放回文件夹里。
会议在二楼进行的时候,一楼大厅里,方剑春跟其他特务部门的随从、司机们一样,都坐在厅口右侧的小门房里等候,门房上面便是一趟攀墙而上的红木楼梯,直通二楼。
长时间坐在门房里有些无聊,方剑春便信步走了出来。他站到大厅的中央,仰头望着二楼。该楼的一楼、二楼是两层式的大厅,二楼走廊外侧的那排双层栏杆,据说可以挡住来自任何方向的子弹。而走廊上的那个玻璃碗式的吊灯,里面装着的五彩宝石,发出绚丽的柔光,那些彩色宝石价值连城。
方剑春掏出白金烟盒取出一根香烟,忽然想起这里是禁烟火的,于是转身走出了市政府办公楼的大门,顺着门外的二层花岗岩台阶走了下去。
他站在台阶下的湖南路路边,掏出了美制朗声打火机,熟练地一扬手。随着“当啷”的金属响声,淡蓝色的火苗点燃了唇间的香烟。
湖南路下面是花木繁茂的街心花园,再往前有一个半圆形花坛,里面立着一座山海重光碑。再往前走就是海岸线了。
方剑春站在血色夕阳下,眺望着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无垠大海,心中又涌起对哥哥的思念。当时哥哥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表姑家留下才离家出走的。最终受尽了这么多的磨难,自己亏欠哥哥的太多了……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去那边找哥哥去。同时,他也恨透了那些暗害哥哥的军统特务,内心隐隐燃起复仇的火焰。
台阶上面市政府的门前,传来了说话声。
方剑春回过身向上望了望,从楼里陆续走出了几位参加黄海表会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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