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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旅世界级瑜伽大师茹阿达纳特·斯瓦米自传

_3 茹阿达纳特·斯瓦米(美)
我是一个生活在爱意融融的家人、朋友中间的单纯男孩。为什么我离开这安宁家庭的保护?现在我绝望而孤单。我祈祷。我来这儿是为了寻找启迪;这就是我要学习臣服所必需历经的途径吗?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如果是这样,那就来吧。在危难的时刻,只有神能救我们。
我的祈祷被门撞上床的声音打断了。第二轮战役开始了。要杀死我们的刺客们在愤怒中叫嚷着,凶猛地撞击着门。片刻的不留意就会使我们丧命。尽管天刺骨地寒冷,汗却从毛孔里流淌。我们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四肢几乎碎裂,但我们的捕猎者毫无倦意。他们的怒吼使我们恐惧。同时,我感到膀胱要爆炸了。而唯一的厕所在门外的走廊里。我同时面临着三场艰巨的战斗:把刺客挡在门外的战斗;把尿憋住的战斗;以及把握住这两点的战斗。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6贫民窟中的生死较量(3)
我再也忍不住了,抛下拉姆齐和杰夫,爬上窗台,向着下面的小路解手。突然一个女子的尖叫炸响在我耳畔。小路有大约十五英尺宽。路对面正对着我的窗口,一位穿着传统黑纱的年老穆斯林妇女正看着我。我在绝望中没有看到她,但她就直直地看着我。她被我的猥亵举止所激怒,厌恶地尖叫起来。这太过分了。我无助地站在窗台,裤子脱下,撒着尿,脸对脸地请她原谅。
她咒骂着我,往我脸上扔了一只鞋子。正中目标。我关上窗子,跳下来,擦着鼻子和嘴里流出的血。但我还没尿完。我的膀胱还涨得难受。同时拉姆齐在哭喊:“曼克,快回来。我们挡不住了。”我撑不住这三场战斗了。我挨不住了,我想,神,救救我!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回答,我在鞋里解决了剩下的问题。把鞋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又加入了战斗。我们牢牢地顶着,没有让他们得逞。
但我们被困在这儿,没吃没喝。他们进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当清晨灰色的光线亮起,我们一致同意唯一的希望是在两次战斗的间歇中从门口逃走。
我们决定为这个微小的逃生机会冒生命的危险。我们不知道是否有守卫站在门外把守我们的门,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死定了。这是我们必须把握的机会。我们缓缓地、尽量安静地在一片漆黑中推开门。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踮着脚尖往前走,每走一步,破旧的地板都吱嘎作响,每一响都宛如一声尖叫。这黑暗中,我们会不会正好撞上他们中的一个?我的心怦怦地跳。我们摸到了哥特式的楼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摸索着外面的墙,担心跌下另一边。就这样,爬下了楼梯,来到灯光昏暗的台球室,可怕的是,守卫就躺在球桌上睡着。我们屏住呼吸,穿过房间向门口潜去。
门锁着。插销移不动。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锁。我们每个人都疯了一般地试图打开它。终于我们的努力把警卫从睡梦中惊醒,他喊叫其他人。从另一侧的楼梯上传来他们奔跑的恐怖声音。
“哦,天哪,”我气喘吁吁地说,“快开锁,拉姆齐,开锁。”
“我在试,我在试。”
他向各个方向晃动着锁,但毫无效果。刺客们的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让我心烦意乱。就在他们即将抓住我们时,突然间,锁崩开了,我们冲出大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奔跑。从我们身后可以听到对手的喊叫。我们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出租车。我们只知道土耳其的一个地方。“蓝色清真寺,蓝色清真寺(Blue Mosque)”我们齐声喊道。
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帮人追着我们,并没有移动。他看到了生机。“两百美元,”他索要。“什么?两百美元?”杰夫喊道。
司机大声叫着:“两百美元,两百美元。”
我们赶紧答应:“好,两百美元,两百美元。”
他加速走了。但我们安全了吗?
杰夫,掌管钱包的人,非常担忧。“我们不能给他两百美元,”他轻声道,“他会杀了我们吗?”
我们不想尝试。在第一个红绿灯,我们从车上跳下。司机吼着:“两百美元,两百美元。”但我们已经跑了。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7又历险情(1)
我们急于离开伊斯坦布尔,便登上了去往博斯普鲁斯(Bosporus)海峡的渡轮。在拥挤的甲板上四下观望,感觉就像太阳终于穿出云层,照耀天空,我们疲惫不堪但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鸟儿在飞翔,我在感恩中低下头。渡轮穿过大海,我回头看着这座雄伟的城市,直到它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昨晚,我曾经认为,死亡已成定局,但我们奋力反抗,为逃生冒了难以想象的危险。只是由于我们心怀希望,才可能这么做。我们的希望在于,神能赋予一个人力量去克服不可想象的障碍。在可怕的险境中,我们用内心拥抱了希望,就吸引了一种超越我们自身的力量来指导、净化、最终解救了我们。我的双手还在颤抖,肾上腺素还在不停涌流,但内心里我感激这一群杀人犯,他们被用作教导我的媒介,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使我为前方的朝圣做好准备。
在伊斯坦布尔受到的恶意对待,使我们在向东穿越土耳其时,对所受的热情款待措手不及。有些人邀请我们到家里或店铺里共同进餐。他们的食物很简单,通常就是薄饼、茶,而我们却被他们的热情深深感动,每次都心满意足。我也为路过的许多清真寺的奇异设计而着迷,并且一有机会就会花时间参观神美丽的家。
资金的匮乏反映在我们旅行的方式上。我们或者路边拦车、或是搭顺风车、在破旧的公车上和当地人以及他们的工具、牲畜挤在一起。我们穿过了土耳其中部干旱多风的山地,在安卡拉(译注:Ankara,土耳其首都)作了短暂的停留,那里,牛被放养在贫瘠、空旷的山上。在路上过了几个星期后,我们到了更加崎岖的东部山地,那里的夜晚更寒冷。我们离开伊斯坦布尔八百公里后,灾难再次来袭。
我患上了严重的痢疾。不可能继续旅行了,因此我们停在了尔兹兰(Erzerum),向当地人询问最便宜的地方住下。他们将我们领到一个郊区的茶舍,给了我们位于这饱经沧桑的建筑物三层的一个房间。对于我,最要紧的问题是厕所。为了去厕所,我得爬下一排大约三十个非常陡峭的石头台阶。台阶左侧的大厅里,地上有一个洞,就是厕所。人类的排泄物被排在洞中,堆积,直到,我只能说是,不经常地被铲出来。一块儿腐烂的木头挡板起保护隐私的作用。气味令人昏厥,浓重的臭气让我有要被淹死的感觉。但我还是基本上整天待在这个厕所里。刚刚解决问题,拖着身体爬上石头台阶的顶,我就被迫又冲回去。恶心、呕吐和不断地排泄摧残着我的身体。我的朋友们,一面耐心地等我恢复,一面每天在城里探寻。
一天,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我惊讶地看到一个陌生人进来,开始乱翻杰夫的背包。他发现了他的瑞士军刀,便将刀拉出来,对着空气宣布道:“一个里拉(lira)。”之后他扔在桌子上一个里拉,就拿着他的新财产走了。但是刀子比这贵多了。尽管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我觉得有职责保护朋友的财产,因此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追上那名男子。我礼貌地归还了他的一里拉,坚持要他还回小刀,他极不情愿地还了回来。“请您晚些时候来和杰夫商量。”我双腿发抖地说。他没说话,离开了。
五分钟后,一群人登上了台阶。我脱水、发烧,几乎坐不起来,毫无能力对抗攻击。他们闯入门来。领头的就是刚才那个拿走刀子的人。他用手指着我嚷到:“巴基斯坦人,巴基斯坦人,他是巴基斯坦人。”那人非常生气。他们绕着我的床,挥舞着棍子和匕首。他们在暴怒中叫着,“你这个巴基斯坦人,你死定了。你这个巴基斯坦人,死定了。”我孤独一人,不知所措。除了向神祈祷还能做什么?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7又历险情(2)
我飞快地拿出我的美国护照,展示给他们,“看,我是美国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头领站上前来。他拿着我的护照,像个自己任命的移民局官员,检查起我的护照,之后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那么,你不是巴基斯坦人?”
“不是。”
“你是美国人?”
“是的。”我回答。
他笑起来,冲我的床弯下身,和我握手,“很好,我们喜欢美国人。你们给土耳其武器。”每个人都上前致敬,然后就离开了。
我还没缓过神来,便听到这群人又上台阶来了。我祈祷庇护。他们又一次冲进房间,有十几个人,围着我的床。但这次,他们情绪平和,为我拿来了薄饼和茶。
年长者说:“你是美国人。非常好。我们道歉,现在吃吧。”
由于恶心,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实际上,闻到食物的味道让我想吐。我知道吃了那些饼和茶,会让我在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都待在那个可怕的厕所里。但我能怎么办?拒绝他们的食物将成为对他们的侮辱。这种热情好客是难以抗拒的。我挤出笑容,吃了整盘食物,直到他们满意为止。很快,我就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的健康开始慢慢恢复。一个晚上我沿着土路散步,为沿途的贫困潦倒所震惊。一家人挤在家徒四壁的破旧木屋里,衣衫褴褛。路边蹲着看上去饥饿、不满足的人们。这是一种西方世界难以理解的贫困。尽管只是十月,夜晚却非常寒冷,预示着土耳其漫长、痛苦、冰冷的冬天。
要回到房间,我必须穿过一层的茶室。一天晚上,在茶室里坐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三十出头,有毛糙的黑发和不长的络腮胡。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进椅子。我从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可以看出,此人地位尊贵。他推过一杯茶给我,郁郁不欢的黑眼睛紧盯住我,嘴唇和身体都在颤抖。我坐在那儿,面对着死亡的化身。他不讲英语,指着手上金戒指上的阿拉伯题名,像狮子般地喉到:“阿拉(Allaah)!”之后他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我的脸,用手势示意我说神的名字。
我不敢看他,眼睛盯着桌子上透明的茶水。没有加牛奶或奶油,只有一块儿方糖在杯底慢慢地融化着。
他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迎上他威迫的注视。我觉得自己比糖溶化得还快。他再次用手指着我的脸喊道:“阿拉!”
看来要保命就一定得满足他,因此我带着敬畏低声说:“阿拉。”
他眯起眼看我,仿佛要把我烧为灰烬,愤怒地摇摇头。当他再也忍不住时,一拳打在桌子上。“不!阿拉!”玻璃茶杯落在了地上摔碎了,人们都围在了我们周围。他声音渐大,再次吼道:“不!阿拉!”又把手指伸到我面前。
我大大提高声音,喊道:“阿拉。”
但这还不够大声。到现在他的愤怒已成白热化。我吓呆了。他又砸了一拳在桌上,用尽他的肺活量,第四次吼着:“不!阿拉!”这拥挤小店里的每一双眼睛都瞪着我,仿佛我在亵渎他们最神圣的圣地时被抓住了。他用强有力的手指猛戳在我的胸上,使我的凳子靠到墙上,他要求我以能比得上他的热烈的方式呼唤神的名字。
我在旅途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地感觉到死神的使者找到了我,就在我头上不足英尺的地方盘旋。除了向全能的阿拉祈祷保护外,我还能做什么?我站起身来,举起我的胳臂,用尽全身的力量,发自内心地呼喊:“阿拉。”
整个茶室一片静寂,他盯住我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怀着庄重的赞赏点点头,走出去。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目瞪口呆地坐着。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地向我传教过。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8沙漠星空下的挂念(1)
我康复后,拉姆齐、杰夫和我向东继续我们的旅程。当时,到处都是反主流文化的旅行者,大家以极低的预算,经历着艰苦的旅行。其中大部分是冒险家,还有许多有灵性倾向的人。我们不时会与他们不期而遇。在尔兹兰,拉姆齐和杰夫遇到一些旅行的弟兄,他们说服了一位司机,允许他们免费搭乘公司班车,旅行到德黑兰(Tehran)。车上只有一半的空间装供给品,因此有足够的空间给几个乘客。我们也加入其中,这样跨越了土耳其的边境,进入伊朗。
边境移民局令人印象深刻,一进入其中,我们就注意到一面墙那么大的伊朗王(Shah)照片。而比这更能让人头脑清醒的是一份美国政府贴出的通告。上面用大写字母,警告美国公民,在伊朗,非法占有财产、非法运输、出售大麻或鸦片都被处以极刑。如果一个人因此被逮捕,美国政府无法施加影响提供帮助。
司机由于报关手续而延迟,我们回到车内等待。天已经晚了。很快,一群孩子围拢来,透过汽车玻璃看奇怪的外国人。尽管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但都是很漂亮的孩子。我向一个大约四岁的男孩微笑。但回应我的却是带着深重仇恨的眼神,让我喘不上气来。这一眼会让我被持续的噩梦纠缠。看到孩子是如此易受影响,我觉得很可怕。由于家庭、环境的驱使,他们在懂事以前就习惯了爱、恐惧乃至仇恨的心态。
我们来到古老的城市大不里士(Tabriz),一天我独自在街上探寻,一个友好的家庭邀请我去他们的两间砖房作客。家里的女子们花几年的时间,为做一块儿波斯地毯辛勤劳作。母亲和女儿们就坐在地板上,创造着精湛的艺术。错综复杂的设计需要在每平方英尺的毯子上打250个结。以天然颜料染色的毛线闪耀着眩目的色彩,每一根都栩栩如生。红色、蓝色、绿色、橙色、黄色、白色、紫色,这些只是他们手中小心翼翼编织着的纱线中的一部分。
他们的招待是如此简朴而亲切,我感到仿佛是家中一员。他们不会一个英文单词,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我们。晚餐,所有的男子坐在地板上,他们邀请我加入。在用薄饼和茶前,首先念诵一首美丽的祷文,表达感激。正当我们愉快地大嚼着家庭烹制的食物,他们十岁的儿子进门来,骄傲的微笑着。他合着的双手中有一把惊喜——自家树上的枣子。他向我走来,把那美味的水果放在我的盘子里。每个人都笑着,赞赏我的好运。
每天五次,全家人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向阿拉和圣城麦加祈祷。这些谦卑灵魂的天然奉爱打动了我的心。我感谢神赐予的这段经历,也感谢这个家庭对一个过路陌生人的友善。
我们的汽车驶过伊朗神奇的地形。目力所及,平坦、干旱的沙漠四处蔓延。几个小时都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沙丘或由小泥房子组成的村庄,一次又一次,远远地显露。我们在白天凉快的时候以及整个夜晚行驶。一天晚上,没有月亮的夜空布满繁星,闪耀在各个方向的地平线上。我们透过车窗,看得入了迷。我的同伴催我吹口琴。我望着这繁星的海洋,一首出于对神真诚渴求的调子油然而生。我倾情投入演奏。这首感人泪下的曲子响起,车厢内一片寂静。一曲终了,每个人都感叹不已。我四下看看,见到不止一个乘客在哭泣。杰夫笑着从后座上拍拍我的肩膀,前面的拉姆齐赞赏地翘起拇指。我谦卑地感觉到,自己真的不懂如何演奏乐器,感谢神和奥珀尔·楼卡的吉米熊。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8沙漠星空下的挂念(2)
就在跨越伊朗沙漠的时候,对父母的担忧涌上我的心头。他们几周之前就期望我回家了,而直到雅典后就没得到过我的消息。他们一定在受苦了。为什么我没有给他们写信?事实是我不知道如何写这封信。不论用什么言辞来解释我爬山越岭去印度的决定,他们都会心碎的。我能做什么呢?对神的探寻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全部。如果忽视它,我知道自己会成为一具空壳。
父母为了我们三个孩子贡献了他们的生命和灵魂。他们都来自贫穷的犹太家庭,为了躲避宗教迫害,他们的父辈从立陶宛、俄罗斯和波兰逃亡。据我所知,所有留在原籍的亲戚之后都被纳粹杀死了。
母亲经历了艰难的童年,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父亲早早离世,之后没多久,她姐姐在路上遭到袭击,其后的一生都处在精神的创伤中。到了青年时期,妈妈不得不工作以供养生病的母亲、有精神障碍的姐姐,以及妹妹。但她总是快乐,并感激神给与她的。之后的生活中,她满怀信心地每天二十四小时服务着丈夫和孩子们,且从没放弃照顾第一个家庭的职责,默默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节省下来给她们送去。
在养育三个儿子时,她一人承揽了所有的家务,清洁、洗熨衣服、购物、每晚做一顿令人惊讶的大餐。她身材苗条、光彩照人、打扮得精致漂亮。我所有的朋友都为母亲的美丽和优雅而感到惊奇。
她的乐于助人不限于对家人。我记得,她高兴地自愿在不同慈善机构服务,特别是在募集捐款的舞会上跳舞。我和兄弟们总是要非常警惕,以防她把我们的玩具、衣服拿去捐赠。我们从小到大,她都特别强调了感恩的美德。如果我在朋友家吃了饭,她总会问我有没有感谢人家的父母,确保我向那些对我表示友善的人致谢。在所有孩子能展示的令人不悦的特征中,不知感激是最让她难受的。因此,她很注意不随便满足我们的愿望以致把我们惯坏,而不论何时我们得到礼物,她总是强调说:“其中的关爱才是有价值的。”她以身作则。不管她得到的礼物是珍贵的珠宝还是一朵花,她都同样地喜悦激动。以此,她教导我们幸福不是来自于物质的事物,而是来自给予时的爱。
不论看到我们作了什么好事,她都感到极为骄傲。如果我们真诚地努力,不论结果是大是小,她都非常高兴。她无数次地展示了对我们的无私奉献。当我因为肩膀脱臼而备感痛苦时,是她驾车把我送到医院。手术后,我在床边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妈妈。我咳嗽着请求:“妈,您的烟让我难受。”那时美国妇女吸烟是一种时尚,她每天抽两包香烟的习惯已经有十五年多了。但使我难受这一想法深深影响了她的心。她立刻熄灭了烟,泪水涌上双眸。她惭愧地来到我的床边,抚摸我的脸颊,“亲爱的理查德,如果我抽烟让你难受,我保证今生再也不碰一根烟了。”她果真再没吸过烟。
父亲具有与母亲同样的品质。因为家里缺衣少食,他十五岁就不得不离开学校,在大萧条时开始劳动以贴补家用。之后,作为成了家的男人,他努力工作,除了维持着自己的家庭,还在经济上供养着年迈的双亲和病弱的岳母。经济上的挑战一直与他如影相随。1958年,我七岁的时候,他和叔叔欧文(Irving)为一项承诺成功的投资注入了所有的资金。他们成为伏特新款汽车——爱泽尔(Edsel)在芝加哥地区的最大代理商。但是爱泽尔的销售直线下跌,成为汽车史上最闻名的败笔。结果父亲陷入破产,失去了一切。我亲眼看到他挣扎求生,长时间地工作以使我们不至于落入贫困不堪的境地。
除了保障孩子们的生活所需,父亲喜欢同我们一起运动、游戏,当他有时间时,会带我去看足球和棒球比赛。之后他们开了一家汽车维修店,随着辛勤的工作,慢慢富裕起来。但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课余及假期从事不同的工作。通过父母的榜样,我也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
在我离家去大学前,父亲特别伤感。“理查德,”他说,“咱们一起出去转转。”我们驾车,沿着海兰德公园舍伍德森林(Sherwood Forest)安静的街道行驶,周围是孩子们欢笑游戏的声音。“儿子,”他说,“只要我还活着,永远在这儿等你。”他停下车,握住我的双手,声音颤抖:“作为你的父亲,我期望你做到最好,但不论你成功还是失败,做好事还是坏事,甚至背叛我,只要我还活着,我会一直爱你,总在这儿等着你。这是我生死不渝的承诺。请你不要忘了这点。”我深受感动,聆听着。我知道他字字句句都从心而发。毫无疑问,他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尽管我给他的考验超出他最远的预料。
车停在一座村外的山上,我停下对往昔的追忆。从地上拿起帆布包,打开绳子,拿出钢笔和伊朗的航空邮件。是时候向父母解释我的决定了。
亲爱的家人:
我一切顺利。道路有时会崎岖不平,但终归是很好的道路。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考,发觉现在是时候做一些我一直渴望做的事情了。为了澄清这是正确的方式,我做过大量的思索和考虑。
世人通过不同的视角看待生活。有将近二十年,我在以一个西方人的双眼观察。我看到、经验到了法律、哲学、宗教、艺术,总之,西方的生活方式。现在我要看看东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逃避以前的生活,而是去看看另一种生活。这是我不能从学校学到的东西,因为学校只会告诉我带有倾向性的观点。因此我要亲自去东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教育吗?我不是为了让你们担心而这样做的,所以请不要用担忧伤害你们自己。我不可能如你们愿望地那么频繁写信。有时我只是找不到邮局。盖瑞不再和我一起旅行了。他在以色列。我一直有同伴。请向我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问好。
理查德
信盖上伊朗的邮戳,没有回信地址。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9瘾君子、穆斯林圣人(1)
我们的车穿过一片点缀着小泥屋村子的广袤沙漠。我们看到骆驼商队蜿蜒着走过平原。骆驼背着沉重的货物,但仍然毫不吃力地向前昂首阔步,它们的长脖子一前一后晃动着,完美地配合着其他肢体的律动。炎热的阳光下,牧民头上缠着被太阳和沙子映得发白的头巾,或骑在骆驼上,或漫步在这些可靠动物的旁边。这里,伊朗沙漠清澈的天空下,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生活。我感到时光倒流。太阳从西方的地平线退隐休息,繁星闪耀的波斯之夜悄然潜入,如此安宁、静谧,使我昏昏入梦。
几分钟后我睁开眼睛,被一阵强光刺得什么也看不见。霓虹灯的闪亮盖过了星星:汽车、壳牌(Shell)、艾克森(Exxon)、德士古(Texaco)石油公司。看上去我们仿佛在几分钟之间快速穿越了几个世纪,汽车仿佛成了时光机器。除了司机和我,其他人都睡着。我们到了德黑兰的郊区,这里,伊朗王铺开红地毯欢迎各国的石油公司。从我坐着的地方,这城市就如同一座被霓虹灯点亮的小岛,飘浮在一片古老沙漠的海洋上。
在德黑兰,一些旅行的同伴把杰夫、拉姆齐和我领到了西方年轻人经常去的酒店。每向我们的房间走一步,印度大麻的刺鼻味道就更浓重一些。来自英国、德国、加利福尼亚的嬉皮士们有的倒在床上,有的趴在地上。铁蝴蝶(Iron Butterfly)的《In-A-Gadda-Da-Vida》在立体声音响里狂响。每个人都飘飘欲仙。一位年轻男子,蓬乱的金发盖在脸上,摇摇晃晃向我们走来。“嘿,兄弟们,欢迎回家。”他含糊不清地说,双眼布满血丝,“飘起来、高起来吧,伙计。保持镇定,意乱情迷。”他从大烟管里深深吸了一口,递上前来,“来一口。”桌子上放着几个垒球那么大的大麻球。房间里的人们不断撕下一块抽或者吃。尽管我们对这样的经历持开放心态,这也太过分了些。
拉姆齐表述了我们的震惊:“天哪,持有一克大麻都是死罪,而你们在外面就放着几公斤。”
杰夫插进来:“你们这群人疯了吗?烟都从门下面散到走廊里了。你们这样会被杀死的。”
一个趴在地上的嬉皮士转过身来,嚷道:“你是个无赖,伙计,从这儿出去。”
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孩往嘴里扔着薯片,大嚼着,责骂道:“你们怎么了?不用药还是怎么的?”
“别犯病,伙计们。”我们的主人含糊不清地说,从烟管里喷一口气。“要么保持镇定,要么从我的云雾里出去。”
我们三个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杰夫小声说:“我们离开这儿。”
美国政府的警告在我脑海中回响。正当我们匆忙走下楼梯的时候,迎面碰上三名警察上来。这让我突然想到,这些嬉皮士果真是在一团云雾中,而现在看起来要有电闪雷鸣了。
在德黑兰,我静静地研究着伊斯兰教的信奉者。宗教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看起来在他们的精神上启发了如此的美感。看到这些爱神的普通穆斯林灵性上的认真严格让我很受启发,但也被遭遇到的以宗教为名做极端主义行径的人惊得战栗惶恐。我希望通过探索世界宗教的精髓,能有更好地理解。
我们经过伊朗农村,来到麦什德(Meshed),什叶派穆斯林(Shiite Muslim)的圣地。我向杰夫、拉姆齐表示想独自待一段时间,他们同意先向前旅行,之后在阿富汗的喀布尔(Kabul)与我会和。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9瘾君子、穆斯林圣人(2)
我想必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一个年轻美国人,头发垂到后背,穿着套头毛衣、条纹牛仔裤,时常独自坐在清真寺前,阅读可兰经、冥想。一个人从远处观察着我,产生了兴趣,向我坐的地方走来。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高个男子,有清澈的棕色眼睛,白皙的皮肤,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带着头巾。
他尊敬地低下头,“先生,请允许我介绍我自己。我叫艾伯拉罕姆(Ibraham),是圣城麦什德的居民。”我向他伸出手。“您看上去对我的宗教很感兴趣,我能和您谈谈吗?”在询问了我的生活后,他同意教导我伊斯兰教的内容。就在一位圣人雄伟的墓地外,我们坐在两个垫子上学习。他看着天空,用深沉的声音说:“全能的阿拉在这个神圣的时间、地点把你送到我这儿来。这座圣殿是埋葬圣人伊玛目·里扎(Imam Reza)和哈润·奥·莱什德(Harun al-Rashid)的地方。现在正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在麦什德过斋月(Ramadan)——伊斯兰日历的第九个月。”他停顿下来,温和地微笑,之后讲述了先知默罕默德如何在斋月接受了圣可兰经的第一次揭示。“在一个山洞里,全能的阿拉的仁慈信使加百列(Gabriel),为了给所有有感知力的生灵带来和平,向先知揭示了圣可兰经。”他将手掌和手指合十,用食指触碰额头。
“伊斯兰的意思是依顺阿拉——全能的创造之神——的意愿,请您仔细聆听我要解释的教导和实践。”很快一群目不转睛的朝圣者围住了我们。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不再是普通的风景了。
艾伯拉罕姆友好地让我来到他家的图书室。我发现他是一个思想开明、熟知经典的学者,并且看起来是以慷慨、友善的态度在非常认真地实践着他信仰的原则。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写满阿拉伯文和波希文手稿的可兰经,读了一段祈祷。之后他将伸展的双手抬向天空,开始说:“伊斯兰教导我们除了唯一的神,没有其他神,默罕默德是神的信使。神向默罕默德以及其他,如亚当、诺亚、阿伯拉罕、摩西、基督这些先知揭示了对人类的指导。默罕默德是先知中最晚的,或者说最后一位。因此他对人类的传教将会持续到吉亚玛(Qiyamah),复活之日。”他又继续解释了,全能的阿拉如何派天使下凡帮助有信心的人准备审判之日,他们将在那天面临或上天堂或下地狱的命运。他说穆斯林相信,留给人类的有记录的主要经典是可兰经,这是神给人类的最终极的揭示。他还告诉了我穆斯林一生要遵守的五条规范:相信阿拉是真神,每天奉献五次乃玛孜(namaz)——祈祷,在斋月守戒,向缺衣少食的人布施,从事哈吉(Hajji)——一生至少一次,到圣城麦加朝圣。
就这样,艾伯拉罕姆讲述了几个小时他的宗教的历史和教导。他是一位有教养的绅士,与在尔兹兰强迫我喊神的名字的男子如此不同。我得到了印象深刻的一课,每个宗教都有那么多不同层面的追随者,而只凭几个信众就去判断整个宗教是多么的肤浅。
日落给麦什德罩上金色的面纱,艾伯拉罕姆给了我一个装满干果的精美盒子,向我道别去和家人一起打破斋月的戒食。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0阿富汗的课程(1)
乘坐一辆高高堆起成袋粮食的货车,我来到阿富汗的边境。移民局的破旧显现出整个国家的贫穷,但与我在大多数移民局的体验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官员致以的热忱欢迎。我在阿富汗的第一站是赫拉特(Herat)。这里的人们有趣又友好。贫瘠沙漠地带里,他们穿着满是灰尘的破烂衣服,住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尽管他们是我在旅行过程中见到的最穷的人,但每个我经过的人却都现出笑容,并且没有人索要任何东西。相反,他们乐于分享仅有的一点。在赫拉特的每一天,我都被人邀请到家里。
通常,一家人住在一间小棚子里。他们愉快地与我分享薄饼。我的主人可能不识字不写字。但他们很多人的谦卑和智慧都深深触动了我,在生活的苦难中他们活得有尊严。尽管他们一个英文字也不会,我们心与心的交流却让我非常满足。
1970年冬的一天,我在赫拉特的一间小茶摊上,写了一封信回家。
我的家人,你们好:
你们生活如何?我在赫拉特。这样一个人民天生友好、谦卑的国家非常让人惊异,尽管贫穷但却非常平和。
我知道这祝福迟到了,但还是愿爸爸和莱瑞生日快乐。
祝你们一切都好。
爱你们的
里查德
一天清晨,我在赫拉特的市镇上探寻,漫步到一个不同于我到过的任何地方的社区。当我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观察身边的景物时,已经接近中午,起初我很享受这里的风景。看着周围,我被带入一个永保质朴的世界。我的心怦怦地跳。一头接一头的骆驼漫步而过。没有喇叭或是现代交通工具的喧闹,只有骆驼的蹄子啪嗒啪嗒地踩在土路上。一家人挤在干泥巴建的单层房子里。一阵刺鼻的干土味儿使我口干舌燥,骆驼粪便和燃烧的木头的味道呛着我的鼻子。人们穿着传统的阿富汗衣服,蹲在路边闲聊。他们宽松的服装虽然穿得退了色、破旧了,样式仍非常优雅。男人们将一条长长的布缠在头上作为头巾,许多人的脸被深色的红斑和发疹后留下的伤疤弄得斑驳陆离。就像上了年头的皮子一样,他们的皮肤在自然环境的作用下变得干燥、粗糙,而他们脸上绽放的自然的笑容,露出嘴里坏朽或缺失的牙齿。他们明显不用顾及时间地履行着日常例事,松垂的长衫落到膝盖以下。妇女们用一块儿上好的纱网遮住面孔,穿蓝色或黑色的长袍,袍子从头顶延伸到地面,把身体盖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一个盲眼男子在路边,一边打着鼓一边高声唱着宗教歌曲。
天很冷,灶火冒出的烟弥漫在空气中。突然,出乎意料地,文化冲击完全使我屈服了。双眼被烟雾熏得燃烧。我感到头晕、恶心、迷失了方向、恐惧。突然间,我发现不能以我五个感官能把握的任何事物辨认出自己的身份。我的自我完全疏离了身体,屈从于痛苦的崩溃。我跪着,因激动而浑身是汗,我挣扎着要同我认识的世界联系起来。失败了。我感到完全失去了联系。尽管那可怕的贫穷令人沮丧,但赫拉特的居民显得是最快乐的人,是我所见过的最无忧无虑的人。这贫穷和快乐的超现实组合让我的智慧短路。
老人坐在路边,从一根长长的水烟管里抽烟。沙漠尘土干干的味道混合着大麻辛辣的气味。这景色、味道、声音让我的感官觉得陌生得令人焦虑。我孤单地处在一种文化中,其中不存在任何能让我产生连接感的东西。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0阿富汗的课程(2)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路边,像一个来自遥远宇宙的孤单外星人,我祈祷能从这种困惑中解脱出来。我怎么了?这困惑是怎么引起的?为什么我受到这么大的影响?我奋力要找到我自己。从出生开始,我便认同于周围的环境。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看清自己一直被困其中的局限性。就像戴着一副绿色的眼镜会将看到的一切染成绿色,依据我们的环境和经验,我们对真实也有特定的概念。从身体和心意获得的概念成为我的身份。现在那些熟悉的概念消失了,使我陷入空虚。神,请帮助我。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周围的世界在我的祷文中仿佛消失了,而冥想将我转移到一个超越了外在现象世界的沉默内醒的存在状态下。这样的状态下,我发现一个可贵的真理,一种唤醒了庇护和自由感的真理:我是一个不同于外在世界的灵魂,一个神的孩子。这文化冲击就像一道阳光驱散了错误概念的浓雾。我感到解脱。感激涌上心头。我知道赫拉特将永远作为圣地保留在我内心的地图上。
不论何时我回顾那些日子,我都被提醒,祈祷会如何以出乎我们意料的方式被回应。为了成长可能需要让我们的内心深处受到震撼。当我跪在赫拉特的路边,我内心的某些东西死了,诞生出一种我继续前行所必需的觉悟。每走一步,骆驼都要为下一步而从稳固的土地上提起脚。而为了流进大海,河流里的每一个波纹都必须放弃自己目前的处境,臣服于波涛的方向。
当我走回房间的时候,偶遇到一个跌坐在路边的老人。在他的包头下面,是一张有深深裂痕、布满皱纹、下垂的脸。在他招呼我去和他分享水烟袋里的大麻的时候,没牙的笑脸容光焕发。我微笑,礼貌地拒绝了。他的文化已经给了我一种飘飘欲仙的体验,我祈祷永不忘记。
在赫拉特,有人请我骑一段骆驼到一个可以乘汽车到阿富汗中部坎大哈(Kandahar)的地方。破烂不堪的汽车上挤满贫穷的农民,看上去没人在意他们是否付了几分钱的车费。在中间的走廊上是成包的货物、半打儿鸡、两头绵羊和一只山羊。没有消音器的超负荷发动机、男男女女的笑声、婴孩的哭泣为这令人惊奇的一幕提供了配乐。突然,汽车停在了一片广袤的沙漠中。片刻间每个人都下车了。出了什么紧急情况?不,根本不是紧急情况。乘客们小心地把祈祷垫子铺在沙地上,面向圣城麦加的方向,做他们的乃玛孜(Namaz),向阿拉和先哲默罕默德献上顶礼和致敬。每隔几个小时,不论我们在什么地方,这样的仪式就重复一遍。对这些部落居民来说,宗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不是毛拉(译注:mullah,伊斯兰教国家对老师、先生、学者的敬称)、传教士、瑜伽师或和尚,只是普通的居家之人。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所有的境况下,所有的地方,对阿拉的奉爱如何占据了主导地位。
在坎大哈,人们热情地欢迎了我。尤其有一个人,哈瑞兹(Hariz),对我发生了特别的兴趣。他高高的个子,修饰整洁,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在生意场上获得了财富和尊敬。在他经济投资和度假的过程中,经常出国旅行。在指导我来到坎大哈后,他邀请我来到他宽敞的家。一个安静的晚上,当我们坐在他房顶的平台上做着哲学讨论时,他宣布说:“里查德先生,请谅解我一下,我要履行一个职责。”突然,他从椅子上跳起,仰头对着月亮,像狼一样嚎叫起来,“欧呜呜呜——,欧呜呜呜——,欧呜呜呜——。”怎么回事?难道这个高贵的绅士发疯了?他抓住一条一端有线圈的绳子,跑到屋顶的边缘,向路上抛去。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绳子收回来。让我惊讶不已的是,他钓上一只蠕动着的像雪貂的啮齿类动物。我惊讶地看着。是一只猫鼬,白天在城镇里漫游,每天晚上,回应哈瑞兹的嚎叫,爬到他绳子的线圈里,被他提上来,整晚呆在屋顶。就在我和朋友重新开始谈话的时候,我感到猫鼬用它尖利的爪子攀上了我的后背,它从我的长发下面一直爬到我的头上。在那儿,它用我厚厚的头发扒拉出一个窝,开始在里面睡觉。我感受到它温暖的身体在我头上深深地呼吸,我又经历了另一种文化冲击。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0阿富汗的课程(3)
我看着主人,寻求帮助:“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朋友笑了:“里查德先生,它在您的头发里找到一个安乐窝。”
我觉得脖子由于猫鼬的重量要被压折了。“请您把它拿开。”
哈瑞兹严肃起来。在星光闪耀的夜空下,他抿了一口茶,眯起眼睛,警告我:“有一个古老的事实:永远也不要唤醒一只睡着的猫鼬。”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告诉我,这种动物被古代埃及人认为是神圣的。“当猫鼬生气时,是野蛮的杀手。猫鼬在战斗中,能杀死蛇中至毒、死亡的象征——眼镜蛇。”哈瑞兹又呷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如果你突然惊醒它,它可能会把你的头撕碎。里查德先生,在它自己离开前,轻微的动弹都要不得。”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担心着自己的生命。猫鼬一次又一次地动动,用爪子戳戳我的头皮。哈瑞兹再也不能保持清醒了,在很多道歉之后,他起身去睡觉了。我现在独自坐着。在坎大哈的不眠之夜仿佛永无尽头。我的脖子疼得抽动起来,但我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我头上的猫鼬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可能在任何一秒爆炸。我很快就失去了对我长头发的依附。如果英国的移民局官员真的兑现了要剃光我头发的威胁,今晚我的生命就安全多了。
我试图安慰自己。至少终于有人欣赏我的头发了!但猫鼬并不是独自一人。贪婪的昆虫开始咬我的头皮,驱除了这高贵的想法。为什么这发生在我身上?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弱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之后,我开始沉思,试图把一切看清楚。我意识到,我们的自由意志能把诅咒转变成祝福,也能把祝福变为诅咒。是的,尽管看起来滑稽,但这只猫鼬是被派来教导我耐心和容忍的神圣美德。忍受艰难,并转向神,是一个无价的祝福。将灾难转变为机会是真正的智慧。
那晚剩下的时间是在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激状态下度过的。我那时丝毫不知,这只猫鼬教给我的关于灾难的知识在前方的艰难时刻会给予我力量。当太阳终于升起时,我的不速之客已经尽享了六个小时的酣睡。他醒了,爬下我的后背,跳到地板上。之后它做了一件让我至为感动的事:这猫鼬用天真的喜爱之情注视着我,仿佛在感谢我的热情好客。它从我这儿转身,爬进哈瑞兹的绳套,哈瑞兹也正好刚刚醒来,把它放到街道上,开始新的一天。
哈瑞兹向我笑道:“里查德先生,我请您原谅这不便,让您受苦了。这样的事从来没在我家发生过。但希望您能高兴知道这个传统,在我们的文化里,热情招待不速之客是非常虔诚的活动。您很好地接待了我们猫鼬中的一只,并且您这么做不是出于任何刻板的礼节。今天早晨它看上去非常高兴,而且休息得特别好。”
酸痛的脖子由于疲劳和缺少睡眠而麻木了,我思考着他的话。我听到他用复数说猫鼬吗?我决定它下次仰头对着天空狼嚎的时候绝不出现在它身边了。挠着被虫咬过的头,渴望继续前进,我叹气道:“哈瑞兹,非常感谢你。您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但我想我最好还是上路吧。”
一天晚上,我沿着坎大哈一条安静的街道散步,一个独眼独臂的小个子男子拉起我的手将我拖走。他把我推进不远的一条小巷,拽着我经过一条蜿蜒的楼梯。那里一片漆黑。当我们走下粗糙的石头台阶时,我寻思着即将展示怎样的秘密。下到地下,我被推进一个黑暗、寒冷的地牢。当双眼适应了昏暗,我看到晦暗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火苗舔着破碎的石头天花板和墙壁,蜘蛛网和铁镣不吉祥地挂着。没有一个窗户或一件家具。在泥土地上,蹲着十几个穿着肮脏的旧袍子、戴头巾的赤脚老头儿。他们挤在一个黑乎乎的垛子旁。那是什么?当眼睛进一步适应了黑暗,我看到一座阿富汗黑大麻堆成的山,也许有几百公斤。在欧洲时,我曾被告知这是世界上最昂贵、最有效力的大麻之一。这些穷老头不停地从山上撕下小块儿,做成手掌大小的饼,以便于走私。带我来的人将我扔在角落里,加入其他人做大麻饼。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0阿富汗的课程(4)
多奇怪呀,我想,我来这儿干什么?我想回去都找不到出去的路。之后站起一个人,点燃了一支火把。这人如一位高级祭司向神坛行进一般来到房间的另一边。那里立着一座宛如庄严神像的巨大水烟袋。男子用几公斤的大麻填满烟袋的大嘴,之后庄重地用火把点燃了它。就在这时,另一个人起身,靠近向上弯曲的长长喷嘴,用他全身的力气,狠命吸着,直到他的肺被填满。然后,他把嘴从喷嘴移开,呼气,只是为了吸下一口。他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吸下大量大麻烟。这让人难以置信。很快,喷嘴里涌流出来的已是一道浓浓的黑烟,但他还在不停的吸。这不可思议。当他超过自然的极限,肺开始反应。这人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让我觉得他的内脏都要咳出来了。
同时,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地揉着手中的大麻饼。接着,下一个人起身来到不详的水烟袋前,重复同样的仪式。他不停地吸着,大概有二十几次。烟从喷嘴里滚滚涌出,最终,他达到极限,倒在了土地上。他翻来覆去地打滚儿,同样不停地咳嗽。房间里的每个人重复了这同一不可思议的奇景。当控制住咳嗽后,每个人都会平静地回到兄弟们当中,继续蹲在大麻堆旁做大麻饼,让位给下一个水烟袋的受害者。每个人都轮流了若干次,而水烟袋吞下一吨又一吨的大麻,一个又一个的烟鬼。这些阿富汗老人不愧是飘飘欲仙艺术的博士生,我想,跟他们比起来,西方那些骄傲的嬉皮士连幼儿园的婴孩都算不上。
一片浓浓的鸦片烟雾悬在密不透风的地牢里。我的眼睛在燃烧。只是闻到远处的空气,我已经变得比曾经的任何时候都迷醉了。轮到我了。他们把我推向水烟袋。我要成为下一个向他们的神明献祭的供品吗?一阵浓浓的大麻烟从宽宽的喷嘴里涌出。怎么靠近它?我晃晃悠悠地向前。还没等我达到喷嘴开始吸,一股浓烟向我的肺袭来,好像一条毒蛇钻进了一个老鼠洞。我倒在地上,前后剧烈地翻滚。眼泪从眼睛里喷射而出,我这么厉害地咳嗽着,以至于我觉得肺和嗓子都要撕碎了。同时,那些老烟鬼拍着大腿,摇晃着,笑着起哄。因为我,一个年轻的美国人,年纪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甚至连喷嘴都不能靠近。
这是他们每晚的消遣,但这对我来说太过分了。我爬回自己的角落,靠着墙瘫坐下来。奔流的能量使我的四肢瘫痪,而奇怪的景象出现在浩渺的烟雾中。所有声音都成为奇怪的音乐,我的头脑天旋地转,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我不能动,也没有地方去。眼睛火辣辣地流着泪。在幻觉中,我看到水烟袋里汹涌澎湃的烟雾幻化成鬼魂的形状,要来吞噬我。
我回想起自己那些通过麻醉品寻求解脱、快乐、价值的日子。我得到了什么呢?我的思绪回到在美国城市贫民窟里见过的瘾君子和醉汉。大学里的熟人沉溺于毒品,成为了毒瘾无助的奴隶。我想起一个亲密的朋友,因为过量服用摇头丸而失去了理智。一个聪明的大学生,开始像只鸟一样地鸣叫。直到她试图从二楼的窗户里飞出去,人们都还在打趣发笑。一年后,她都还相信自己是只鸟,但是,是在精神病院这个笼子里鸣叫。我也好几次通过麻醉品寻求平静。我被引导着相信,化学品或草本兴奋剂能激发出更高的灵性洞察力,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们的局限性。它是一种不自然的状态,使我更远离了内心的渴望。我必须继续前进。
在坎大哈的地牢里,被重重折磨所征服,一个誓言从我内心生出:亲爱的主,我再也不滥用麻醉品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那房间,来到街上,仍然眩晕不止。
坎大哈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在一间昏暗拥挤的茶摊,和当地人一起蹲在地上。突然间,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个盲眼男孩的身上,他拿着一个粗糙的木制单弦乐器,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他大约十六岁,像其他人一样,用脏乱的破衣裳盖住消瘦的身体。我的心震颤着——没有任何东西遮盖他失明、变形的眼睛。尽管他极端贫穷,但他的笑容光彩照人,他弹着单弦乐器,全身心地唱着赞美真主阿拉的歌曲。他甜美的嗓音和真挚的情感使我们挤在小棚里的六个人都心神恍惚起来。那个盲男孩自发的喜乐以超自然的愉悦点亮了房间。他拨动着单弦,在对神的赞美中哭泣。
我被打动了。他无家可归、失明、不识字、贫困潦倒。但即使在这样悲惨的状态下,他唱着从内心发掘出的丰厚的喜乐财富:对神的爱。
坎大哈是非凡的。从一只猫鼬那儿,我学到了耐心;从大麻瘾君子的洞穴里,我学到自我节制;从一个盲眼男孩那里,我学到灵性的喜乐。我对从这个城市学到的一切深怀感激,与它道别。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1逃出欲火(1)
在一辆去往喀布尔(Kabul)的公车上,我和同行的乘客挤在一起。两排长木凳跨过整辆车的长度,作为座位。中间有几十只鸡,扑扇着翅膀,大声咯咯叫着,抖落的羽毛飘浮在空气中。公鸡打着鸣,伸展开翅膀,昂首挺胸。山羊到处翻找东西吃,几只绵羊在主人身旁挤作一团,咩咩地叫着。这些动物带来一群苍蝇和其他奇异的昆虫。一头好交际的山羊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在向我乞讨布施。接着,它带着极大的热情,开始嚼我的裤边,一定非常美味,因为很快另一头就凑上来开始嚼另一条裤脚,一只母鸡跳上我的膝盖,在我的大腿上啄。
这种便携式畜棚场对乘客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他们都对着我微笑。也许他们也在经历着文化冲击,看到我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体,穿着灰色的条纹牛仔裤、灰色的套头毛衣、留着长长的卷发。车停下来,所有的人类乘客都下车来到沙漠,在那儿放下祈祷坐垫,向着圣城麦加献上祷文。只有动物们和我还在车上。
我曾经阅读到,人如果不追随宗教的道路,就像是两条腿的动物。尽管我已经研究、学习了许多不同的宗教,但仍然没有清晰的道路。当这些虔诚的穆斯林在外面祈祷时,我感到自己在车里和同仁们在一起。
喀布尔曾经是莫卧儿王朝(Mughal)至高无上的首都,一座美丽的城市。座落在一片高山平原上,被雪山所环绕。我知道这是阿富汗的首都,也是最重要的城市。这里,我与杰夫和拉姆齐会合。他们已经到喀布尔一个星期了,渴望继续旅行,沿着著名的主干路(Grand Trunk Road)去印度。我们计划一起穿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巴基斯坦。一天清晨,我们来到汽车站,杰夫买好车票。但是,在上车前,所有的乘客都被要求向站在车外的移民局官员出示文件。杰夫和拉姆齐排在我前面,在通过检查后,就上车了。但轮到我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一个官员收走了我的护照,把我领到办公室。让我沮丧的是,司机加速发动机,轰鸣着开走了,把我的票也拉走了。杰夫和拉姆齐拿着我的票上了车,没有意识到我被落下了。另一个官员错误地填写了我的出境日期。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释放了我。
我被困在喀布尔,考虑如何继续行进。不可能拦车穿过开伯尔山口,那是一个闻名于世的无法无天的地方。我在旅行的过程中听到过可怕的故事,讲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边境地带有险恶的悬崖峭壁和好战的部落,他们不接受法律。就像过去美国西部的居民,他们用上膛的来福枪和射击解决争端,把杀戮和抢劫作为生活方式。我听说过客车在枪口的威胁下被拦截,乘客遭抢劫甚至被杀害,而汽车公司不得不付钱给部落首领,以使他们的车免受暴力骚扰。我不知道这些故事有多真实,但这无疑不是去试验的地方。我现在该怎么办?没钱买车票,独自漫步在喀布尔的街道上,我寻思着自己的命运。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随夜晚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我没有暖和的衣服,也无处可去。满月就像一块冰一样。我颤抖着坐在孤寂的路边,闭上眼睛冥想,将口琴举到唇边,发自内心地吹出一首曲子。一会儿,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她深色的金发在冷风中飘舞。她同情地看着我。“这么冷的晚上,你没有足够的衣服不是要冻坏吗?”她问。她闪闪发亮的蓝眼睛看着我,我打着哆嗦,向她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1逃出欲火(2)
“我来自荷兰。”她轻柔地回答,“但已经在喀布尔生活了很多年。你可以跟我回家,今晚可以暖和暖和。”我感激地跟着她走了。
从冰冷的大街上,她领我穿过一道门,进入一个温暖、美丽的房间。房间装饰着金色和绿色的窗帘,有一个白色的沙发,漂亮的餐桌椅。她请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这是我离开海兰德的家后就再没有体验过的,这一切仿佛已是前尘往事了。这个荷兰女子邀请我到餐桌,她准备了涂着黄油的热面包,烘烤的蔬菜,巧克力蛋糕作为甜点。我想,错过汽车实际上是个隐蔽的祝福呢。
在轻松的交谈后,她请我去睡觉。“你在冷天里坐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她领我穿过房间,那里有两张床。“这是你的床,我睡在自己的卧室里。”
突然,从另一个房间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男子。我的主人介绍了他。“这是我的保镖。他是一个阿富汗战士,很依顺我。”我看看他矗立在我面前的庞大身形。六英尺四英寸高的身体像座山,肢体上鼓鼓的肌肉就像石块儿。长长的油腻的头发像炭那么黑,蓬乱的络腮胡遮住脸。我坐在自己的床上,阿富汗人坐在另一张上。他斜视着,用黝黑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他然后将拳头举过头顶,咆哮着打了一个拖长的哈欠,身体散发着汗臭。我的主人继续说:“他是我的保护者,我曾经看见他一拳打碎了一个男人的头。你现在睡吧。”她穿过房间进入隔壁,在走出珠帘子以前,熄灭了灯。“我回卧室了。”
那个阿富汗人是我的室友,而他在我身边我感到足够安全。房间非常温暖舒适,当疲惫不堪的身体躺在床上时我觉得非常幸运。如果这个友善的女子不对我施以同情,我如何在寒风中生还?我拉起柔软的毯子,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
几分钟后,我被女主人拉开房间帘子的声音惊醒。她穿着一件透明的真丝睡衣。燃着香,轻缓的音乐播放着。她靠近我的床,在我耳边讲着甜言蜜语。“你这么年轻,这么好。”她的眼睛被情欲点亮。她褪下睡衣,向我展示她全裸的身体,之后用手臂搂住我,将她喷香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我惊惶失措,奋力集中在我此行的目的上。
“对不起,我不想要这个。请让我睡觉。”我恳求到。她毫不畏惧,尝试以各种方法激起我。“请让我自己呆着。”我只能这么喊。我痛苦不堪,像条冰凉的死鱼一样躺着。
在情欲的狂乱中,她对着我的耳朵轻语:“如果你不满足我的要求,我的保镖会打碎你的头。你逃不掉的。”
她呼唤他的帮助。战士从床上一跃而起,跨过房间,站在我们旁边。“服从,服从,要么就死。”他吼叫着。
我的思绪混乱。我的勾引者继续着要征服我的努力,我被她颤动的躯体压着。同时,阿富汗武士耸立在我们旁边。他猛拉我的头发,嚷着:“服从还是死,服从还是死。”这话语像炸弹一样在我脑海中爆炸。疑惑涌上我的心。这是一场噩梦吗?我一定要屈服于她或者死去吗?为什么这事发生在我身上?
一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女人从身上推开,抓起包和鞋子奔向门去,睡袋也扔下不管了。她尖叫起来。保镖咆哮着,冲过来要抓住我,但我避开了他。我全力逃出那扇门,冲到街上。那战士就在身后很近的地方。他怒气冲天,哀号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被他巨大的拳头打在我不堪一击的头颅上的想法吓得要死。我跑啊、跑啊、跑。不知怎么地,我逃过了。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1逃出欲火(3)
我又一次孤身一人,在午夜,无处可去。当我徘徊在喀布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意识到这此前令我担心的寒夜,现在为我提供了庇护所。曾让我觉得寒气刺骨的月亮,散发着温暖,滋养着我惊魂未定的心意。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自由了。看着星星,我思考着情欲的力量。性可能是神的礼物,但当为它着魔的时候,它会攫取一切智慧,人会为了满足色欲,被驱使做可憎的事情。当情欲得不到满足时,人就失去了所有的恰当的判断力。我想到这样的事实:综观历史,在各种传统中,都有圣人建立了美好的家庭,将性作为神圣的供奉。之后我又思考,为什么在同样的历史中,许多圣人却选择了终身贞守的誓言。我越思索,就越想尝试回答自己的问题。也许他们觉悟到,异性的吸引让他们对神的专一奉献分心。也许他们决心把那有力的能量导向祈祷和奉爱。也许这也正是我所寻找的。当然,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在意大利离开了艾琳。爱是心的奉献,我想,纯粹的爱一定是无私的,没有利己的动机。当满月在喀布尔升得更高,向山峦投下光芒,一个誓言从我内心升起,在我的余生保持贞守。被刺骨的冷风环抱着,我向神祈祷,请他帮助我恪守承诺。
当太阳升起在喀布尔的群山,我急忙来到汽车站,想着未来会如何。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杰夫让返回的司机捎回了我的车票。他还送上了一点儿钱。在上车前,我回头最后一次看看喀布尔这座城市。在这阿富汗的高山平原上,我在内心探寻启迪的旅程上迈出重要的一步,祈祷接受一个我下决心要追随的艰难誓言。我深深地感激。
透过车窗,陡峭的悬崖上升至一片贫瘠的土地。在山坡上,贫穷的农民辛勤劳作种植稀稀拉拉的玉米。起伏的沙丘为这些开伯尔山口的人们拦出与世隔绝的世界。当地人肩上背着来福枪,有些人胸前挂着几梭子弹,作为保护。在汽车颠簸前进的过程中,我们路过军火工厂,这里生产原始的来福枪,向所有人销售。远远地,我看到长长的骆驼队,骆驼背上捆着货物,沿着沙路漫步前行。
汽车颠簸着,卡嗒卡嗒地驶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奋力穿过开伯尔山口。我从窗口向外看,可以想象出亚历山大帝在公元前四世纪入侵印度时的行军;大量莫卧儿军队由他们的帝王带领着,行军到这里去征服和掠夺次大陆;英国士兵被部落族人所杀戮。一代又一代,流血和死亡是当地普什顿(Pashtun)部落的日常事务。
尽管生存斗争在部落族人的面孔上留下痕迹,他们也展现出被打上一种朴素严肃印记的风度。回忆起所有关于他们的可怕故事,我现在感到很高兴向这些人致意,纵使只是通过我的汽车玻璃这么做。
晚上,汽车带我们来到巴基斯坦的白沙瓦(Peshawar)。我的好奇把我带到小路旁一位蒙着黑面纱的安静老妇人前。她面前铺着一片麻布,上面陈列着各种小饰物。我走近去看看这个仿佛老祖母的人在卖什么。
指节铜套。她在卖指节铜套。
上面嵌着刀片般锋利的长钉,被设计用来插入肉中,在提起时将其撕碎,这残忍的武器被饰以半真的宝石。她引导我按下指节铜套上一个隐蔽的按钮,我这么做了之后——唬一下,一个刀刃弹出来。我头发晕。老妇人坚持我可以和她讨价,但我礼貌地走开了。
下一个国家就是印度了。我热切地继续我的陆地旅行,来到古老的城市拉哈尔(Lahore),以得到我的印度签证。在途中,我遇到一些善良的人们,这些奉献了自己以使我在巴基斯坦感到宾至如归的人们为我提供食物,安排我搭乘卡车或汽车。一天早晨,我在拉哈尔的印度使馆门前等候。雄鹰在清澈的天空盘旋飞翔。当使馆的大门终于打开,我进入其中,羞怯地递上护照给签证官。当他在上面盖上章,我的心充满喜悦。我感到仿佛得到了神的王国的签证。印度只有一步之遥了。那片瑜伽师、喇嘛、圣人的土地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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