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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旅世界级瑜伽大师茹阿达纳特·斯瓦米自传

茹阿达纳特·斯瓦米(美)
<回家之旅>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前言(1)
就在我从巴格玛提(Bagamati)河冰冷的喜马拉雅山河水里徐缓爬出的时候,我看到两堆灰烬,一堆来自于焚化坑,另一堆来自祭祀之火。我当时只穿着缠腰布,冷风使我彻骨冰凉。一阵强烈的渴望俘获了我。我浑身战栗,独自一人,几乎饿死,远离家园——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所有的找寻将会是徒劳无功吗?透过一棵老榕树的枝杈,我仰头凝视闪烁的群星。夜鸟们用柔和的颤音唱着忧郁的歌。神圣的火沿着河岸明亮地燃烧,圣人们向火焰中投入刺鼻的药草供品,他们的头发像绳子一样缠结着,延伸到膝盖之下。他们从闷烧的残余中铲出一捧捧灰烬,涂抹于身上。完成仪式后,他们向我向往进入的神圣祭坛行进。
那是1971年的春天,尼泊尔的帕舒帕提纳特(Pashupatinath),朝圣者的洪流在那晚交汇于此。刚过二十岁的我感到距离芝加哥郊区的家有半个星球那么遥远,我渴望着一个圣地的慰藉,一个我能祈求到指导的地方。距此刻一小时之前,我走近一座古老的庙宇,高耸的大门上雕刻着神秘的狮子、蛇、神祗、女神。当我攀登在石阶上,由于期盼而兴奋异常时,一位守门人用他的棒子打在我的胸膛。我双膝跌倒,喘息着呼吸。看门人和两侧的警察一起,拦住了我的路,叫道:“你是外国人!出去!”他们裹着头巾、穿着军装的长官冲上前来,两眼燃烧着,用他的棒子敲着一个写着:“外国人禁入”的标识。
“从这儿出去!”他咆哮着。“如果你再试一次,会狠狠挨揍,并被扔到监狱里。我可不敢说那里愤怒的暴徒会做什么。”他让手下保持警惕。我徘徊到河岸,垂头丧气。对灵性价值的强烈渴求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我不可能回头。
现在,看到这些圣人,一个念头冒出了我的脑海。我跪倒在一堆闷烧的祭祀之火的坑边,将双手深深插入温热、粉末状的灰烬里,移出炽热的碳块。我颤抖着,从缠结的头发到起着茧子的赤脚,用灰涂过瘦骨嶙峋的身体。发霉的粉末烧进我的鼻孔,窒息了我的喉咙,烘烤着我的嘴。我把两张布满河水水渍的单子缠在上身和下身当做长袍,再次向门口潜去,心在胸膛剧烈地撞击着。
同样的守卫手持大棒站立守护着,但他们没认出我,让我进去了。当我进入环绕着古老神坛的宽敞开阔的庭院时,我心想,如果我在这里被抓住,可能被杀死。几千人挤在乱哄哄的队伍里,等待晋见神坛。每次只允许一个人进入。我耐心地排到队尾,缓慢地向前移动。突然,刚才曾拦住我的警察长官过来了。我倒吸一口气,把脸转开,我的肾上腺素激增。他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凝视我被灰覆盖的脸,之后用当地的印度语嚷出一个问题。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知道这时如果我说出一个英文词就完了。见我没有回答,他盯住我,枪林弹雨般的问题开始射过来,并且这次声音大得多。我的脑海里呈现出在尼泊尔肮脏的监狱里虚度时光乃至更糟的想法。我知道他受过明察任何可疑事物的训练,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认出了我吗?我只能猜测。
突然,我心意里又生出了另一个主意。我把一只手掌盖在嘴上,左右摇晃另一只手。那些发誓永不讲话的摩尼·巴巴(mauni baba)经常以这种方式表达他们的誓言。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前言(2)
长官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走。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我被捕了吗?他叫喊着。立刻有两个警察护卫跑过来。在这样的包围中,我被拽过朝圣者的队伍,直至到达最为拥挤的地方。我的逮捕者们举起棍棒,如响雷般地咆哮。会是一次示众的鞭打吗?众人会因为我亵渎了他们神圣的殿堂而把我撕裂吗?随着人群散开,他们越来越大声地叫喊。我等待着,惊恐不安。那男子将我一直拖过混乱的人群,直到我发现自己就站到了神坛的正前方,一座彩色的塔,檀香的香气旋转着涌出。前面站着一头巨大的石牛。神坛上矗立着一具希瓦(Shiva)神的石像,由刺绣的丝绸装饰着,伴着黄金和珍贵宝石闪闪发光。长官举起了大棒,捏住我的手臂。他要直接在神像面前打我吗?
他被副手们环绕着,棒子举过头顶,他高叫着命令一位祭师,祭师冲进神坛里。我等待着,震颤发抖。从内堂里,一位穿着红色丝绸长袍的高级祭师出现了。一道显眼的红色粉末环装饰着他的额头,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以及一串干茹爪克沙(rudraksa)种子。他以催眠般的深沉音调,念诵曼陀罗,“Om Namah Shivaya。”
我的逮捕者,即使在寒风中,他健壮的身体仍然大汗淋漓,又对祭师喊叫了一些我依然听不懂的话。高级祭师认真地聆听着。他点点头,闭上眼睛,停顿下来。片刻之后,众多朝圣者不耐烦地喧闹起来。之后,高级祭师端正了姿势,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古老的梵文诗节中的原文。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将一条头巾缠在我的头上。之后,在我肩膀上围了一条披肩,往我颈上套了几条茉莉和夜皇后花的花环,在我额前涂上檀香浆,并献上藏红花味的水给我喝。我茫然地站着,意识到那个警察,向后驱赶人群是为了给我一个专门的机会崇拜主,并接受庙宇的敬意。警察长官怀着谦卑深深鞠躬,之后合十双手向我祈祷祝福,离开了。
是他没有认出我的伪装,或是他注意到了我是谁而仅仅在崇敬我的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使我深刻地谦恭起来。我违背了人的法,理应受到鞭打,但神是仁慈的。站在神坛前,我的四肢覆盖着灰烬,我灰色的苦行者的长袍和缠结、毛糙的头发上奇异地覆着丝绸和鲜花,我合紧泪眼,合十双手,祈祷在继续的旅程中,我真正的道路能够得以揭示。
回到岸边,我坐在冷冷的土地上。这是一个无月的夜。群星在黑暗的天空闪烁,一阵微风使森林充满了怒放的茉莉花香,一只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划破沉寂。凝视着下游,我思量着命运之河接下来将会把我带向何方。我是怎么过起了这与我生长环境如此不同,但我的灵魂又如此熟悉的生活?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1)
我最好的朋友丹尼(Danny)和我爬过吱嘎作响的楼梯,来到他家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突然间,一个直觉闪过我的脑海——我其实不该到这儿来。我的心怦怦直跳。在房间的中央,一个重两百五十磅的杠铃支在金属挂钩上。我的同学夸耀道:“我爸爸每天举这个。”我当时七岁,瘦瘦小小,留着黑色的短发,有棕色的眼睛和棕黑的肤色。触碰那冰凉的重物,使我感到自己很渺小。
丹尼转向我,“瑞奇(Richie),我要给你看一个大秘密。”他把食指放在唇上,低声说:“你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他爬上一个架子,攀上高高的椽架屋顶,拿了一把铜钥匙下来。之后,他把我引到一个比我们还大的木橱前,打开锁,把门摇开。他指向一摞杂志。
“去,拿一本看看。”丹尼微笑着。
我过去了。书里满是裸体女子搔首弄姿的照片。我小小的身体不寒而栗。此前从没见到过一个女孩衣服下面是什么。这看上去很怪异而且应该是受到禁止的。
“很棒吧,哈?”丹尼问我。
我点点头,不知如何作答。我把杂志合上,胡乱推回到橱子里。
“来看看抽屉里是什么。”他把抽屉拉开,露出两把手枪、若干只手榴弹。“我父亲总是把手枪上膛,而且手榴弹是真的。”他递过一个手榴弹给我,“给,拿着。”
捧着这冷冰沉重的金属,我战栗起来。“太棒了,”我喃喃地说。为掩饰恐惧,我小心翼翼地把武器放回抽屉。
“瑞奇,等等,再看看这个。”
丹尼拉开橱子里的两扇门,露出一个祭坛。那里面,相框中照片里的人物用不祥的眼光直直盯住我。我惊恐万分地发现自己正和阿道夫·希特勒正面相对。相片两侧端正地悬着绣着纳粹十字党徽的臂章,下面挂着一把柄上有闪闪发亮的十字党徽浮雕的短匕首。我的心一沉。骇人的景象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经常听长辈们述说那场纳粹针对我们亲人,所犯下的令人发指的大屠杀。在纳粹一九四一年占领了我们祖籍地立陶宛之后,就再没有得到祖父家人的音信。
丹尼向我耳语:“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母恨你。”
一阵热流从胃里涌上喉咙。“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吗?”
“因为你是一个犹太人。他们说你们杀死了耶稣。”
“什么!”我站着,瘫了一般。我所听到的完全不合情理。
“我父亲说连神都恨你们。”
他父母沉重的脚步声随着我们头顶天花板上的吱嘎声传来。我不知道自己该跑、该躲起来,还是该哭泣。
“那你恨我吗,丹尼?”
“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因为你是个犹太人,也许我长大了会恨你。但我不愿恨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丹尼锁上了木橱,把我带到楼上的餐桌旁,他妈妈准备了两盘香草曲奇和两杯冰牛奶,等着我们。她笑得很紧张。地板上一阵大声的嘎嘎响宣告着丹尼父亲的进入,他健壮结实,方方的下颚,灰色的平头,尖锐的小眼睛,笑起来不阴不阳,让我不寒而栗。我在他面前感到异常脆弱。
可能曲奇里下毒了?我想。但我能做什么呢?我不敢吃。
“吃呀,瑞奇,怎么了?”他妈妈询问。
吃曲奇时我挣扎着掩饰痛苦。每咬一口都祈祷神保佑我。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苍白得像个鬼魂。在那个年纪我还没有什么思考能力。只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2)
妈妈用温和的微笑欢迎我回家。她站在厨房,腰上系着围裙,在餐桌上揉面团。“我在给你做苹果酱卷,瑞奇,你最喜欢的。”
“妈,神恨我吗?”我问道。
“不,当然不恨。神爱你。”她把擀面杖放在桌上,眉头皱起。“为什么你问这个问题?”
我不敢告诉她。“我不知道。我猜只是好奇而已。”为了躲开进一步的询问,我跑到了楼上自己的卧室里。
我信任母亲。我相信神爱我。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我努力地想去领会爱与恨的矛盾,两者都与同一位神联系着。
在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我秘密地在思索中或是柔声轻语中祈祷。大多时候我在床上祈祷到入睡。在祈祷时,我体验到受保护的感觉,还感到有人在听着我的述说。我相信神听到了我,和我在一起。但我对这位神圣的人物充满问题。这个被称为神的人是谁?我经常这样寻思着。
他是不是像一块巨大的云彩或阴影,近乎无形?还是像一位朋友,如此真实地聆听着我所有的祈祷,使我几乎用思想就触碰到了他?
我的父母,杰拉尔德和艾黛尔·斯莱文(Gerald and Idelle Slavin),从严格的意义上讲不是特别有宗教倾向。然而他们通过感恩、慷慨、善良以及对家庭的奉献展示了对神的信心。他们成长在经济大萧条的时期,从童年开始就要努力工作以维持家人的生计。他们既想给自己的孩子们最好的一切,又非常小心不把我们宠坏,鼓励我们对所拥有的和被给予的一切富有感激之心。1955年,我四岁的时候,为了在没有大都市污染和危险的环境下养育我们三兄弟,他们带着我们从芝加哥搬到了位于伊利诺斯州,海兰德公园(Highland Park)的舍伍德(Sherwood)森林村。我们宁静的社区建在一块平整且草木丰茂的地域上。孩子们在空旷的场地上玩耍,静静的街道旁林立着看上去极相似的房子。
“我们的小瑞奇很甜美,但他却这么奇怪。”我的父母经常会说。“为什么他会这样?”我有很奇异的习惯。没人知道这些习惯从哪儿来。
八、九岁之前,我拒绝在吃饭时坐到椅子上,而更情愿坐在地上,但这是被我父母所禁止的。作为妥协,我被允许站在餐桌旁,即使在餐厅也如此。这是一个频繁发生的情景,餐厅服务员询问是否需要给我拿把椅子。“他不信任椅子。”我妈妈就会耸耸肩,这样回答。
我父母非常注意外表,总是穿戴得整齐得体,但我,要直到妈妈把新衣服反复洗旧后,才同意穿。他们给我买新鞋子的时候,我会一直用石头把鞋刮得看上去破旧才罢休。父母刚刚买的新车,我会在后座的地板上挤压到新车不再是新车。
拥有比其他人更好的东西让我感到尴尬。我把贫穷和低人一等奉为神圣。有一次,我父亲带家人到当地的乡村俱乐部吃饭,我猛地从桌子旁冲出门口,把一切搞得一团糟,只是因为不能忍受同班同学作为服务生来服侍我。祖父比尔(Bill)发现我独自坐在车里,我解释了自己的感受。“这很正确,小瑞奇。”他说“你做了正确的事,我为你骄傲。”
我父亲的父亲,威廉·比尔·斯莱文(William“Bill”Slavin),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充满爱意的天性印证了他对自己宗教深深植根的信仰。我喜爱观察他用安静、谦逊的方式努力使他旧世界的传统与美国的生活相和谐。通常,在家庭聚餐时,当环绕着他的人已然开始大快朵颐,我会看到他轻柔地独自祈祷。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3)
到了我上希伯来学校的年龄,我父亲供不起我去上学。但他还是尽他所能地努力为我提供最好的。当我到了十三岁,他找到利比斯(Lipis)拉比(译注,Rabbi:犹太人的学者),请他为我做简单的成年礼(Bar Mitzvah)祝福。庄重而满头银发的拉比欣然地教授了我基础的祷文,没收取任何费用。一天我问他:“拉比,您能给我解释这些祷文的涵义吗?”
泪水涌出他柔和的棕色眼睛,他带着一种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情感拥抱了我。他那带着古老意第绪(译注:Yiddish,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口音的声音,由于情感而颤抖。他告诉我:“小瑞奇,对你要理解仪式的真诚愿望,我非常满意。这种愿望已经变得越来越罕有了。”
“拉比,我应该怎么祈祷?”
一丝智慧的浅笑映上他四四方方、略有皱纹的面庞。在他的钟爱里,我感觉备受保护。这种钟爱,我相信是每个孩子所需要的。
“《犹太法典》,”他说,“是一本由几千年前的拉比们写作的关于犹太法的书,那里面教导了,与其祈祷神来执行我们的意愿,不如向神祈祷为了执行他的训谕所需的克服诱惑、困难和疑虑的力量。”
我十三岁生日那天,哥哥玛提(Marty)送给我来自格林威治村的民谣三人组彼得、保罗、玛丽(Peter,Paul,Mary)的第一套唱片集。他们的歌曲抗议了战争、歧视以及社会的不公,然而他们提及神的那些歌词真正触动了我的灵魂。仰靠着聆听着,我会闭上眼睛,像受吸的磁石一般,被每一个词深深吸引。唱片集的开篇曲这样唱起:“清晨,正是破晓时分——我请求神帮我找到自己的路。”我一次又一次地听着,却并没有意识到,正是这首祷文,将在我生命接下来的岁月里,为我指路。
在我探寻价值的过程中,民歌音乐家如彼得·西格(Peter Seege)和鲍勃·迪伦(Bob Dylan)从我内心激起了反叛的强烈爆发。如果说民谣用他饱含深意的歌词使我着迷,蓝调(blues)则用奔放的情感冲击了我的心。蓝调充满情感和渴望,将你内心的痛苦倾注在所唱的每一个曲调和词语上,从这种表达中寻求到释放和喜悦。听着一位蓝调歌手哭喊着逝去的爱人,我也会为我失去的爱而哭泣,尽管我还不知道那爱人是谁。
我性格内向,害羞,总是担心着别人的感受,但我哥哥却独具激怒别人的天性。他像猴子一样野气十足,被简称为曼克(Monk)。一九六五年,我十四岁,进入迪尔费尔德(Deerfield)高中,这也是曼克刚刚毕业的学校。看到我,一些老师倒吸口气说:“哦,不,另一个曼克。”从我到学校的第一天起,就被冠以小曼克这一名字。这名字粘住了我,不管实际情况如何,我在很多年之后才脱离了其中的讽刺意味。
作为新生,我被推荐到校摔跤队。我不敢说自己技艺娴熟,但当我把心意投入于某件事时,会具有强大的专注力。教练和队友们都对我在来年取得冠军报以热烈的信心。起初我喜欢这一挑战。如果我争取,奖学金一定是我的。但某些不寻常的事发生在了我身上。我开始寻求一种超越财富、名声、社会流行时尚的生命目标。当我得知就在几公里之外,美籍非裔被像奴隶一样囚禁在贫民区,还怎么能对田园诗般的海兰德公园感到满意?当老朋友们被迫加入令人恐惧的越战,我还怎么对一块儿摔跤奖牌感到满足?被这些问题困扰着,我和朋友们一起,质疑着被我们所熟知的生活构架。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4)
出于对价值的探寻,我对马丁·路德·金的民权运动燃起了热情,开始仔细阅读马尔科姆 X(Malcolm X)的言论以及社会重建的书籍。我和从十岁起就在一起的好友巴松(Bassoon)、盖瑞(Gary)一同找了一份课后洗车的活计,整个暑假在那儿全职工作。那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但我喜爱它。在那里,我们发现自己是在年老的非裔美国人的灵歌(soul music)音乐背景中工作,这些人来自芝加哥南面的贫民区,那是一个与安全的海兰德公园截然不同的世界。由这些被贫困、种族歧视、酗酒所折磨着的人们陪伴着,听一个蓝调歌手或是灵唱歌手质朴的呼唤,这搅动了我的内心。我当时十五岁,因为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陷入深深的烦恼。
而后,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密友,由于驾车滑到密歇根湖的冰面上、骤然落入冰水丧生,事后我不由开始思考:“我是谁,要到哪里去?”看上去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无常的冰面上滑行着。
为寻找庇护所,我搬到了家里的地下室,墙上覆满产生迷幻效果的海报,图像在一盏黑灯下闪耀夺目。渔网从天花板上悬挂而下。茉莉香的烟雾像云一样盘旋着。有时我打开一束闪亮的射灯以加强梦境般的效果。在地下室这个隐秘空间里,我听着六十年代的激进歌曲。披头士的《生命中的一天》激发我的渴望,去寻求有意义的生活,超越肤浅活着的状态。当我躺着,听乔治·哈里森(George Harrison)唱:“在你之内,在你之外。”我感受到内心的平静,不由随着他锡塔尔(Sitar)琴弦的律动而哭泣。我一次又一次放着雷·查尔斯(Ray Charles)演唱的触及灵魂的《老人河》,我会一动不动地坐着,为被蹂躏者的苦难而悲伤。当听到B. B. 金(B. B. King),从他吉他里迸发出的哀伤旋律撕裂了我的心,我奇怪为什么忧伤的歌曲使我感觉非常适意。一次深夜,正当我陷入混乱,质询着身边的一切事物,我听到乔尼·瑞维斯(Johnny Rivers)的歌声透过立体声耳机:“面对你的灵魂寻找答案。”我深吸一口气,仰头呼喊:“对,就是这样!”
受时代的影响,我最亲密的朋友们和我自己投入到了六十年代的反主流文化生活中。就像一所学校里有保守主义者、体育生、拉拉队长主导的少数派,我们这派人开始蓄长发,尝试大麻和摇头丸,并且全面地叛逆于父辈的价值观。
但我很烦恼。我讨厌让别人失望。我对停止摔跤感到痛苦,也不想让教练和队友们失望。学校期盼我能帮助他们带领团队赢得冠军。教练有一次对大家宣告:“当小曼克下决心取胜的时候,他会像一只在护垫上踱步的饿虎。他是做冠军的材料。但他看上去好像是分神了。”
在不知所措中,我祈祷获得一种开释的方法。
之后很快,在一场极具影响力的联赛中,我在开场五分钟后就把对手推倒在地。人群沸腾着为我欢呼,但我像瘫了一样跪倒了。我的肩膀被拉得脱臼了,从骨头裂到胸肌。疼痛刺穿了我的身体。从那一刻起,随着肩膀的错位,我的生命也从一种已死的激情中逃脱了出来。由巨大疼痛引起的颤抖比在健身房里来自训练的发抖强过几百倍,我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切,默默地感谢神。我自由了。
我感到,自己没有勇气放弃的,藉着命运的力量,被甩在了一旁。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5)
盖瑞·利兹(Gary Liss)的友谊注定将成为我生命中的奇迹,他友善、开朗、永远为着下一次冒险而躁动不安。盖瑞是个叛逆者,当他发现了反主流文化便真正找到了自我。在我高中第一年的暑假里,他和我一起旅行到了加利福尼亚。在日落大道(Sunset Stripe)和嬉皮区(Haight-Ashbury)我们为寻找到的自由而狂欢。在这个佩花嬉皮(flower children)的安全港,我们遇到许多美妙的人,像我们自己一样的理想主义者。然而我们在那里邂逅更多的是些无耻之徒,那些明显更欣赏破坏、粗暴、纯享乐主义之人——我们便避开了。
一九六九年,我和高中的好友巴松、斯蒂文、盖瑞一同进入佛罗里达的迈阿密·达德(Miami Dade)大学。我,正如同龄人中的许多人一样,年青、狂野、渴望冒险,但也就在这时,我首次注意到一件优先于其他任何事物的事情——在我内心燃烧的对灵性的渴望。这渴望日复一日地在增长。有人送了我一本标题为《世界上的伟大宗教》的书,我如饥似渴地吸收进每一个词并且贪婪地想要阅读更多。在进一步书籍的阅读过程中,我发现一种古老的印度技法,教导沉默地冥想神圣的音节Om。在内心的航行中,我发现一种精妙的现实,如此有趣,以致我渴望深入。
一天早晨我在校园里看到一张海报,公告一堂有关超然冥想的讲座。迈克(Mike),一个留着胡子的长发美国人讲述了由玛哈瑞施·玛黑什瑜伽师(Maharishi Mahesh Yogi)教导的知觉的科学。我被迷住了。迈克邀请我到佛罗里达的好莱坞,那里不需要许诺,就可以得到一个个人的冥想曼陀罗。到了那里,我把一朵花、手绢、三十五美元放在神坛上,而一个单音节的曼陀罗被轻声传到我耳朵里。每天的冥想成为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灵性倾向的种子迅速地发芽了。但随着那种子而生的是一株杂草——我对偏执行为和狂热盲信的厌恶。那些日子里,我留长发以抗议既定的行为规则,而这使我成为那些仇视嬉皮人士的攻击目标,包括那些经常把我推到路边、搜查我、迫害我的警察。真实的情况是,当人们为了我的长发、少数派的宗教或我所信仰的而仇视我时,我却感受了一种悲伤的满足感。我觉得比起出卖给流行的观念或时尚,倒是由于一种高贵的理想而遭受迫害来得更荣耀些。同时,我也开始理解,去仇恨那些仇视我的人就如同被传染了同样的疾病。我渴望能消除教派的隔阂,发现所有宗教的内在核心,神的同一性。
在大学里我学习了心理学和人类学,但冥想和音乐仍是我的首要工作。临近大学的奥珀尔·楼卡城(Opal Locka),有一座被称作“骨灰托盘”(The Ash Tray)的房子,是富有牺牲精神的音乐家詹姆士·哈尔蒙(James Harmon)的居所。他被我们称为吉米熊(Jimmy the bear),一个粗壮、长发、蓄胡子的男子,燃烧的水蓝调乐队(Burning Waters Blues Band)的主唱和口琴演奏者。
熊像对一个弟弟一样地爱着我。一天,他微笑着,骄傲地将他的一只口琴拍到我的手里,“兄弟,我要教你怎么玩音乐。”
“但我不懂音乐。”我害羞地答道。
“没关系,伙计,你的心有深刻的体验,这就是蓝调的全部所在。”从那天起,口琴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分离的伴侣。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6)
在这期间,我和一些美籍非裔学生成了朋友,通过其中的一位,我同一位曾经是马丁·路德·金博士亲密伙伴的年长女士发展了特别的友谊。她是一位温文尔雅但意志坚定的女子,同样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作了一名人权运动的领袖。她那时已年近五十,而我只有十八岁,因此,我称呼她为“母亲”,她叫我“儿子”。我们分享着深入灵魂的交谈,谈到金博士的视域和他的惨遭暗杀,作为一位虔敬的浸信会教友(Baptisp),她善良、慷慨,毫无畏惧、信心坚定。一次她组织了一次经过迈阿密(Miami)某社区的人权游行,并邀请我参加。当我真的出现在现场——一个白人男孩出现在一个南方黑人的游行队伍里——她的脸被惊喜点亮。她骄傲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在队伍最前方,走在她的身旁。
围观者看到我非常惊骇。白人种族主义者在我们经过时威胁、嘲笑。有人趁警察不备时扔石头或瓶子。母亲微笑着向三百游行者唱出萨姆·库克(Sam Cooke)的赞歌“改变即将到来”,“我们定会取胜”。游行在公园里达到高潮,人群集结。游行者坐在了折叠椅上。我一直坐在我朋友的身边,随后她起身走到一棵椰子树下的麦克风前。她在谴责不公正令她的人民倍受折磨,同时也敦促听众们举行“一场非暴力的起义”。
她用充满信念的声音疾呼道:“暴行会使我们堕入施虐者所犯的罪恶行径。我们必须变得无所畏惧,并且齐心协力地争取我们的权利,不是用武器和火,而是藉着对全能上帝的诚实和信心。无论在哪里嗅到偏执的乌烟瘴气,我们都必须联合抵制。在那些压迫者面前,我们应该永不退缩地追求真理。”泪水充盈着她的双眼,她的声音徒然增高,重复着她指导者的话。“这是美国,自由的土地。我们应该永不放弃,直到奴隶制的锁链被永远地粉碎,直到我们能够在天堂高呼——终获自由,终获自由。尊敬的金曾有过一个梦想。他为了这个梦想而献身。我们将要为了他的这个梦想而活下去。阿门。”
公园响彻人群的欢呼雀跃。她坐回到位子上,向我的耳边轻声问:“你喜欢吗,儿子?”
我确信地点点头。
接着上来了一位叫嚣着革命的演讲者。“在令人尊敬的金被枪杀的那一刻,一切对非暴力解决方案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慨和怒气。“兄弟姐妹们,从你们的沉睡里醒来反抗吧。我们要以暴制暴。这个国家的自由是用战争而不是和平换来的。我们一定要发誓终结那些白人压迫者,并烧毁他们的城市。”人群中一半人嚎叫着表示支持,一半人在羞愧中叹息。这男子被汗水浸透,在狂怒中挥舞着拳头。“他们想把我们永远地置于公共汽车的后部,囚禁在黑人聚集区。”他用手指向我,眼里燃烧着仇视,叫喊着:“看看这儿,兄弟姐妹们,一个阴险的白人。今天,就在我们的游行中,他恬不知耻地走在前列,把我们黑人甩在身后。”他的支持者们在愤怒中咆哮着。
这男子继续把我指认为一切他们所厌恶事物的代表。他用雷鸣般地声音,煽动起报复和惩罚的情绪。我的朋友跃上前去为我辩护,但是她的抗议被男子的怒火所压制,因为这男子现在正控制着话筒和大多数听众。母亲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沮丧地摇摇头。“儿子,我真是非常抱歉。是我把你带到队伍最前面,上帝知道这一切。你信任了我,而现在身处险境。”她捏住我的手,叹息着。“你最好现在离开。愿上帝与你同在。”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1成长在芝加哥的美国犹太青年(7)
我从一棵一棵树后匍匐着逃出人群。我的朋友小心地观望着,准备必要时起身为我护卫。看到有这么多人即使渴求着平等和正义,却只关注在暴力的不同上,我很受冲击。在离开公园后,我为获得解脱深深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意识到自己对金博士和他追随者的崇敬由于这天的体验而提升了。我感受到,他们对理想的信心是如此坚定,从而不屈不挠地从内在和外在抗衡着压迫。当我独自在佛罗里达的阳光下行走,回想起了一段对这此经历颇有启发的文字: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他可以为之献身的理想,那也就没有什么真正值得他活着。转而想到我自己。马丁·路德·金有他为之生存和献身的理想,正是这一理想改变了世界。如果我们都追随内心的呼唤,那种力量难道不是存在于我们所有人身上吗?
我在迈阿密·达德结束了一年的学习。暑假来临,我发现自己孤单地站立在宾夕法尼亚郊区的高速公路边,翘着大拇指拦车,波浪般的长发垂到背后。那天非常闷热,我要去纽约拜访朋友。刚刚十九岁的我,只有五英尺六英寸高,不足一百二十磅的体重,每次搭便车都会觉得非常脆弱且易受攻击。在一辆锈迹斑斑的五九年普利茅斯车(' 59 Plymouth)踩下刹车停止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我向车跑去,表达我的感激“谢谢,非常感谢,先生。”
只有一根中指从车窗里戳了出来,里面汗流浃背的司机怒目而视,叫着。“去找份工作,你这没用的寄生虫。”他从车窗里伸出健壮的胳臂,一把抓住我的长发,把我的脸猛地拉近他。一股混着啤酒和烟草的臭气喷到我的脸上。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诅咒到:“废物,如果我带着鸟枪,我会把你射死。”他拐弯开走了,轮胎擦出尖利的声音。
我咳出从他排气管里吸到的黑烟。怨恨在我的胸膛膨胀着,但我挣扎着将这情绪克制住。我正在寻求灵性的生活。在路边,我有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对任何心怀怒气或消极情绪之人开放的靶子,但我希望所有这些困难能帮助我成长。我知道自己需要学会耐心、坚忍、祈祷才能跨越障碍。
在一九七零年的夏天,留长发还不是一种时尚,而是对不满的宣告——一种对以金钱、权力、歧视所主导的主流价值观挑衅性的宣战。这是我信仰的标志。我的朋友们和我在践行着我们的信仰。在前年芝加哥的民主党全国大会上对战争的抗议中,我们被施以催泪瓦斯,保守的警察经常在大学城里骚扰我们。所有这些,都只是由于我们渴求一种有意义的生活,那种怀着我们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理想的生活。尽管在内心我不对任何人怀有恶意,我的外表却招来仇恨的反应。
最终,在等待了几个小时之后,一个友善的年轻男子让我搭上车,并把我带到他离盖兹堡(Gettysburg)不远的家。在那儿,我独自一人坐在森林里的一条小溪旁。小溪潺潺流水的歌声安抚了我的内心。流动的溪水翻卷着木头和石块。看上去小溪仿佛知道那个可以揭开我生命之谜的秘密。我想:“如果,我就像这奔流的小溪一样,追逐内心的呼唤,大自然也许会悄悄告诉我她的秘密,并且指引我到达我的目的地。”
在我到达纽约的几天后,我的朋友海克特把我带到了兰德尔岛摇滚音乐节(Randall Island Rock Festival)。大批的乐队,从吉米·汉德瑞科斯(Jimi Hendrix)到山(Mountain),都在台上纵情表演。我漫步走开,稍作休息,一个剃了头发的美国年轻人迎了上来。他穿白色的袍子,我想他属于某类奇怪的和尚。他不做任何解释地递给我一本册子,向我要捐款。我告诉他我没钱,就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另一个人靠了过来,是一个毒贩想卖给我大麻。当我再一次重申我没有钱支付任何东西时,两个人开始争论并走开了。和尚忘记拿回他的册子,我也没再看第二眼,就把它塞进了我的小包。
第二天,在海克特位于布鲁克林(Brooklyn)的家里,我接到盖瑞的电话,要我到新泽西的彻丽山(Cherry Hill),我朋友弗兰克(Frank)的家。到那儿之后,我发现盖瑞和弗兰克跪在一张铺在客厅地毯上的地图上。“我们几天之后去欧洲,”盖瑞告诉我,“你得来。”
我一点儿钱也没有,正打算回到芝加哥,因为我有一份暑期的工作。但弗兰克向我保证他有足够我们三个人花的钱。“好吧,”我说,“我去。”
还剩下的就是向在海兰德公园的父母解释我的计划。我家里还没人出美国冒险过。护爱孩子的父母会怎样反应?我回到儿时的家来寻找答案。
围坐在我家玻璃面的圆餐桌旁,我盯着桌子上妈妈烹制的晚餐。每天晚上她都会亲自为我们做一顿大餐。我的盘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多汁味美的千层面条,松脆的意大利面包涂着厚厚的蒜酱,奶油洋蓟心。烹制过的香草和香料的芳香漂浮在整个房间。“我决定和盖瑞一起去欧洲做一次旅行。”我宣布。茫然的面孔从桌边向我看过来,我紧张得往食物里加了过量的盐和胡椒。“这将会成为一次教育,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没有回答。我环顾厨房,印花的墙纸,Hotpoint(译注:Hotpoint,英国家电品牌)炉子、冰箱,都是粉色的,这是妈妈最爱的颜色。“我们会学到很多。不用担心。我会在九月份回来上学。我们三天后出发。”
我的父亲叹气道:“我的儿子,你疯了吗?这世界是个危险的地方。你年轻,没有经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重重出了一口气,他补充道,“如果你会听话,我一定禁止你去,但我知道你不会听的。”他盯着我,沉默地请求我改变决定,但我不去看他。他的声音由于情感而哽咽,他对我说:“我会日日夜夜为你担心,直到你回来的那天。”
我的弟弟莱瑞(Larry)欢呼着,“酷,希望我也能去。”但是看到父母痛苦的表情,他严肃起来。“瑞奇,请时常写信回来。”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1)
到了出发的日子。我小心翼翼地挤过飞机的过道,生怕自己的帆布背包撞到人家头上。“劳驾,女士,”我对一位坐在靠过道座位的中年美国妇女说。“我能坐到我窗口的位子上吗?”
她猛地抬起头,皱着眉头,我仿佛听到了她的想法:“去找另一个位子。”我当然愿意这么做,但飞机满员,而我身后等待的乘客很不耐烦。我小心地从她身边蹭过,到达我预定的地方。她从蓬蓬的头发下面对我的长发怒目而视。我选择把注意力转移到窗外。
几分钟后,我从眼角扫视,她仍用不屈不挠的注视攻击着我。宣布起飞将推迟;这将成为一次长时间的飞行。
时间在流逝,我又向一边瞥了一眼,但这次,取代了蓬蓬头女士的是一个穿着黑牛仔裤、黑靴子、黑色无袖T恤的俊俏身影。银手镯环绕着他直直瘦瘦的手臂。又长又直的头发像雪一样的白,皮肤也是同样雪白的颜色。他的眼睛带着白化病人常有的粉色,但他顽皮的微笑使我充满了欢欣。这个男子看起来如此不同寻常,但又如此熟悉。我以前见过他。对了,他就是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摇滚明星,我的至爱之一,乔尼·温特(Johnny Winter)。
“怎么了,兄弟?我是乔尼。”
“他们叫我曼克。”
他的握手问候让我感到我们的灵魂如兄弟般亲密。
“你怎么到这个位子的?”我问他。“几分钟前这儿是另一个人。”
乔尼咯咯地笑着,用他标志性的慢吞吞的德克萨斯语调回答到,“朋友,是那个坐在你旁边的女人。她冲过过道,制造麻烦,要求更换座位。她不喜欢我们这类人,曼克。但没关系,空姐调了我的座位,好让我们兄弟俩在一起。”
我们有充分的时间交谈。我和他分享了我的灵性渴望,他向我讲述了他生活中真实发生的故事。我告诉他,我最近刚刚看到了他和詹尼斯·乔普林(Janis Joplin)在佛罗里达的演出。
他修长的身体随着欢笑而摆动。“在密西西比河的两岸都再没有比她更野性、更疯狂的女人了。”他说,詹尼斯任性、活泼、焦虑不安,但是个好孩子。他说,詹尼斯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妹妹,但乔尼很为她担心。“小詹尼斯在把自己这根蜡烛的两头同时点着烧。我不知道她能这样维持多久。”他收敛笑容,严肃起来,泛着粉色的眼睛凝视着我:“曼克,你知道,钱和名声能毁人。为她做些祈祷吧。”
随着机器的轰鸣,飞机在跑道上疾驰,腾空而起。而我们的心,也在从芝加哥到密西西比三角洲蓝调传奇的讨论中,腾飞起来。乔尼谈起这个话题劲头十足。“灵魂之友,我们最好一直这么聊下去,就算这架老飞机永远不降落,我也不会觉得累。”突然,他注意到我皮带上的口琴,叫起来:“你会吹琴,伙计,咱们来一段。”转眼间,他也把他的口琴拿在了手上。“选首歌。”
“你知道小朱尼亚·帕克(Little Junior Parker)的《岳母蓝调》吗?”我问。
“好极了,伙计,太棒了。”他的拇指飞动起来。
三万英尺的高空上,赫赫有名的乔尼·温特把我作为他的拍档,共同演奏,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上了年纪的人们谴责地注视着我们,而年轻的旅客们开心地笑着。年轻的航空小姐也伴着这场免费的音乐会,在过道上轻轻摇曳。乔尼和我沉浸在蓝调中,浑然忘我。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2)
飞机在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降落,乔尼和我漫步至出口。一个漂亮的丹麦模特在门口等着他。路人看到都很惊讶。弗兰克和盖瑞看到我和乔尼·温特在一起,兴奋异常,对我的好运赞叹不已。盖瑞轻抚他波浪起伏的胡子,指着乔尼的女孩儿,笑道:“嘿,曼克,是不是也希望是她而不是我们在等着你?”
“最好一起,”我边回答边握着他们的手,“就要开始我们的灵性探索了。我想和你们这些家伙在一起,我可以少受误导。”
到达欧洲。在卢森堡(Luxembourg)的第一个晚上,我们睡在野营地。我们三个挤进一个帐篷,躺在各自的睡袋里,对明天等待着我们的新体验充满期待。最终,公鸡的鸣叫唤起了黎明。盖瑞和我从帐篷跳入早晨清新的空气里,舒展身体,品味着我们的好运,尽情享受常青藤和树上盛开鲜花的芳香。
突然,一声尖叫传了出来。“不!天哪!不。”弗兰克从帐篷里冲了出来,面色灰白、表情痛苦。“我被抢了。所有钱都没了。”盖瑞和我争先恐后地跑回帐篷,到处搜寻。弗兰克已经放弃了。“我已经找过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盖瑞把手放在弗兰克肩膀上,轻声说:“没关系,兄弟,我们会照顾你。”
“我们的就是你的,弗兰克。”我劝慰他,“我们不需要钱,我们有彼此作伴。”
弗兰克把头垂下,前后摇晃着,宣布他不可能用剩下的钱维持旅行,他要回家——立即就走。“你们一起回吗?”
我自己有不到二十美元。但当盖瑞的眼睛遇上我的眼睛,我无声地传递了要留下的决定。他同意,我们和只在欧洲停留了一晚的弗兰克告别,一次充满伤感的分手。当弗兰克把背包压上肩头,向安全的家一步步走回时,盖瑞和我则踏入了等待着我们的神秘命运。
那天晚些时候,我找到一条小溪,坐在一旁。高高的树在风中翩翩起舞,水轻松地流淌着。随着弗兰克的离去,我基本算得上一无所有了。但奇怪的是,我感到自由。
很快,盖瑞和我被一些来自荷兰的嬉皮士邀请去吃早饭。在和我们一起分享了他们的麦片早餐(译注:Muesli,由碎谷、干果和坚果制的瑞士风味的早餐食品)后,科斯摩斯(Kosmos)和霍赫(Chooch)让我们搭车来到荷兰。接下来,我们开始乘着他们的大众汽车在比利时和荷兰的农村巡游,从敞开的车窗望去,是种植着成百上千郁金香的广袤土地,红色、黄色、白色、粉色、紫色的郁金香工工整整地排列着,在阳光的爱抚下盛情怒放,与之相随的,是录音机里低沉的多诺万(Donovan)、披头士(Beatles)、滚石(Rolling Stones)。
我们在一个新朋友位于阿巴考德(译注:Abcoude,荷兰一城镇)风光如画的家里稍作停留后,就来到了阿姆斯特丹(Amsterdam),在那儿我们被带到一座废弃的仓库,里面有几十个嬉皮士,散乱地躺在地上,随意地吸着大麻。老鼠四处穿行。一个邋里邋遢的乐队在一个由临时搭在牛奶箱上的腐烂胶合板做成的舞台上演奏。
霍赫手持大麻烟枪,咧嘴笑笑,迸出一句:“我可能会在去海德爱施布瑞(Haight-Ashbury)朝圣时见到你们俩,那儿是嬉皮士的麦加(译注:Mecca,伊斯兰教的圣城)。之后他挥手道别,消失在烟雾中。
在那之后的几天,盖瑞和我真正学会了身无分文地活下去。我们在清晨花上几分钱买一条新鲜出炉的面包。在一棵树下,把它一分为二,分享后用来维持一天所需。而这样的半个干面包在日后就成为了我们无论旅行到哪儿的日常饮食。在特别的情况下,我们也能努力争取到一大块儿奶酪。通常我们或者作为客人睡在刚刚结识的人家,或者睡在树下、废弃的建筑里、公共场所。我们用手头的一点点钱尽量维持多些日子。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3)
欧洲的反主流文化以阿姆斯特丹为中心。丹姆广场(Dam square)是交际的中心。成百上千的求道之士聚集在诸如帆塔索(Fantasio)、帕柔迪索(Paradisio)、麦尔克韦(Melkweg)的街巷,四处闲逛、听音乐。还有一个流行的地方是考斯缪斯(Cosmos),一个“灵性夜总会”。就在那儿,一天晚上,我碰到一个高个儿美国人,除了一小束头发外,他的头发都剃净了,穿着白色的袍子。“你想要些灵性的食物吗?”他问我。我顺从地点点头。“用手捧着。”我这么做了,他倒下一大勺混着酸奶的水果色拉。这混合物四处流淌,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滴,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现在怎么办?”我问。
“吃了它!”他笑起来,离开了。我那时完全不知道,命运会使我们在千里之外,一个任我再展开想象也难以猜到的环境下,再次相遇。
盖瑞和我结交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这尽管令人愉快,我却心神不宁。某种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在召唤着我。我发现自己更愿意退隐到博物馆,思索宗教美术,或是来到凡德尔公园(Vondel Park)进行冥想、学习灵性书籍。但我最爱的是坐在运河边。当城市在追逐权利、财富、形形色色享乐的激情下喧嚣躁动时,当时尚和潮流如同季节在不断更替时,河道里清凉的河水虽流经这一切,却完全平静。我会几个小时地坐着看水流,思索我的命运之河要把我引向何处。
我们继续探险。用省下的一点儿钱买了船票,我们搭过路车到了荷兰的胡克(Hook),从那儿乘大渡船越过英吉利海峡,到达英国。灰色的云层降下雾气朦胧的细雨。船随着其下波浪的律动,缓慢地上下移动。我们乘风破浪地穿过波涛起伏的大海,我在冥想究竟去向何方。十九岁的年纪,我应该准备开始职业生涯,但我丝毫没有这样的意向。我在往哪里去?为什么我不能严肃地投入其他事务,而只是专注于充满头脑的理想?我有一种对灵性的模糊概念,但对我的未来一无所知。我看到船边系着一排救生用具,我祈祷有人也能扔给我一个这样的救生用具,把我从不确定的汪洋里拯救出来。我回想起,如果一个人没有可以为之献身的理想,他的生命也毫无价值。为了追寻这样的理想,我离开家园,但却像一片飘零在风中的树叶,不知所从。
突然,多佛(Dover)那极具魅力的白色峭壁显现在团团雾气之后。船很快靠了岸,我们被引向英国移民局。移民官带着怀疑盯着我们。盖瑞大约五英尺八英寸高,体态消瘦,棕色的长发、胡须、引人注目的面孔经常引来评价,说他像耶稣基督。他穿着蓝色牛仔裤、绿色T恤衫、帆布鞋。一个破旧的美国军用背包和睡袋一起背在肩上。我呢,除了长发,孩子气的脸上还没有长出唇髭或胡须。我穿着细条纹的牛仔裤、灰色的套头高领毛衣、黑马甲。那些认识我的人知道,这件黑马甲已经成为了我的标志;我每天穿着它有快一年了。一个褪色的棕色旅行袋和睡袋吊在肩头,软拖鞋覆在脚上。
排在队伍里,我们成为政府官员们投射厌恶目光和评论的靶子。排到了桌前,我们恭顺地递上自己的美国护照,换来的却只是被推进房间。几分钟后,两名海关官员和一个警察进来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们。队长穿着灰色的套装,打着棕色的领带。他命令道:“检查他们有没有毒品。”海关官员把我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一件绿色T恤,一条短裤、牙刷、梳子、肥皂、圣经、以及在兰德尔岛(Randall Island)得到的那本小册子,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了。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4)
那人愁眉苦脸地问:“这就是你所有的东西?”
我怯生生地回答:“就这些,先生,还有这个。”我递上口琴。
盖瑞也同样被搜查了一番。接着,他们提出了这个非常不利的问题:“你们有多少钱?”当看到我们所剩无几的现金,他们的嫌恶转变成为愤怒。队长的脸变得通红。“我们的国家不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畜牲,”他来势汹汹,“我们要剪掉你们恶心的头发,然后把你们扔到监狱里。”他转向警察,命令到:“拿剪子,把他们的头发剪光。”他们又剥下我们的衣服,一寸一寸地检查了我们的物品。之后,他们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几乎榨干了头脑的讯问。最终,甩下一句:“你们有大麻烦了。”便冲出房间。
盖瑞和我不堪焦虑之苦,一句话都说不出。我们与世隔绝地度过了一个小时,焦急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终于,两个警察匆忙开门进来,拽着我们的胳膊,把我们拖过走廊。到了海关,我们被从门口推了出去。“你们乱动一下就进监狱了。”他们在护照上盖了章,我们自由了。
我们虽然仍浑身发抖,却已经置身于美丽的英国乡村路边,赞叹着这美景,我们翘起大拇指。一辆车停在我们面前,我们一跃而上。一个年轻女孩和她男朋友向我们微笑着,而她的苏格兰小猎犬窜上我们的膝盖。“你们要去哪儿?”那女孩儿问。
“我们也不知道。”盖瑞回答。
男孩从瓶里喝了一口啤酒,说:“我们正去往威特岛(Isle of Wight)的摇滚音乐节。到时候会非常开心的。为什么不一起来呢,伙计们?”
盖瑞和我笑着同意了,我们出发,狂吠的小猎犬舔着我们的脸。我们乘渡轮到了岛上,立即汇入了反主流文化的泱泱洪流。
壮观的聚会被安排在绿色的山丘和山谷间。就在乐队表演的过程中,护栏外愤怒的警察带着警犬对抗着无票的朝圣者们。充满激情的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三天三夜。大麻的烟雾充满空气,人们在四下里使用着药品。男男女女顺山坡滑进泥泞里,还有更多半裸的身体随着音乐扭动着。
一个晚上,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轮到几米·汉德瑞克斯(Jimi Hendrix)登台表演,盖瑞和我就在离舞台不远的地方。他穿着紫色天鹅绒的外套,长袖飘飘,但看上去毫不张扬。不同于从前我所见过的嚣张纵情的艺人,今晚他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音乐家。
他演奏了那首变形、悲号版的《星条旗》(译注:The Star Spangled Banner,美国国歌)。这里站立的是我们时代的偶像,反主流运动的先哲,传播着自由的讯息——毫无避讳地表达自我——反叛既有的规则。对我来说,这讯息意味着不理会流行的观点,而追随自己的内心。
音乐如雷贯耳,震颤了山谷、搅乱了海洋、驱散了云朵。但我内心无法名状的默默召唤听起来却更加嘹亮。
音乐节后,盖瑞和我搭上一辆挤满吵闹乘客的货车奔向伦敦。为在喧嚣中寻找庇护,我在包里翻找,捡出了那本在兰德尔岛上,奇怪的和尚留给我的小册子。封底上一个男子坐在树下。他长长的杏核眼闪耀着喜乐的光芒。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他的表情却现出孩子般的天真无邪。他穿着高领毛衣,笑容间散发着平静。我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但深受震动。  我想,如果造物中确有人拥有灵性的喜乐,那就莫过于此人了。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5)
不久之后,我们和刚刚在威特岛结识的几个兄弟,住到了伦敦郊区的一间小公寓里。一天,一个兄弟在看报。突然,他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大声地痛苦呻吟。我们问他:“怎么了?”
“一个该死的坏消息,伙计们。几米·汉德瑞克斯死了。”
“不!怎么会?”我问。
主人像在慢镜头里一样把报纸缓缓放在桌上。“伦敦报说昨晚他服用安眠药过量,呕吐窒息而死。”
盖瑞两手抱住低垂的头。我觉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我应该从中学到什么?我问自己。汉德瑞克斯这么年轻就拥有了世人所热切渴望的一切:财富、名声、惊人的天赋。但他还是不满足。这个我们时代的偶像最终成为了自己过度服药的牺牲品。成千上万的人把“性、药品、摇滚”当作更进步的生活。自由是他们最高的价值,但他们真正获得了自由吗?我想起自己认识的反主流中的所有杰出人物,但也还有那些只是看上去疯狂而忘恩负义之徒。我想到父母亲如何把感恩作为首要的价值教给了我们。我是不是真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无疑我不接受父母这一代人的价值观。但我的路又在何方?神呀,请您向我揭示。怀着这思绪万千,我为几米献上祈祷。
我已经开始对我抛弃了社会和家庭的常规而投入其中的这场运动感到大失所望。我曾经怀着一个梦想,希望反主流运动将创造一个开明的世界,但现在我感到,这运动中的破坏性元素,比如“为了反叛而反叛”,“为了个人的享乐”,越来越占据了主导。随着几米·汉德瑞克斯毫无价值、悲剧性的死亡,我的梦想也完全破灭了。但就像在死亡线上挣扎求取最后一线生机的人,我前所未有地投入了我们这代人的过度狂热。
在伦敦,盖瑞和我在皮卡迪利广场(Piccadilly Circus)探寻,混迹于吸食大麻、摇头丸的隐君子和寻求和平的人士之间,这些人都穿戴得分外显眼。嬉皮士演奏着说唱音乐;毒贩和妓女在拉客;警察四处巡视;光头党青年咆哮呼喊;而游客们抓拍着这怪诞的百态人生。
在朗贝斯路(Lambeth Road),从英国议会大厦跨过河去,我们遇到一位同情年轻旅行者的天主教牧师。每晚九点,他都打开教堂的石头地下室,让年轻人免费睡在地板上。除了冰冷、坚硬的地板外没有任何设施,而我们得在早晨九点前离开。尽管条件如此,却总还是个睡觉的地方,况且旅行者们都带着自己的睡袋。每晚我们在地板上寻块儿地方,周旋在挤满蓬头垢面人群的空间里,空气中充斥着印度大麻的味道。熄灯后,一片黑暗。很快,就会听到一对对情侣做爱、呻吟、翻滚的声音。有时,我看到有人在角落里点上一只小蜡烛,捆住胳膊,在烛光里注射海洛因。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我抽更多的印度大麻和大麻烟,表面上,开始和周遭更适应。但当身边的人们互相交往时,我却退回自己的内心。我经常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沉湎于这样的生活。很多时候,盖瑞回到睡觉的地方,我会自己坐着,时常是几个小时在泰晤士河畔。澎湃涌流的巨大水流对我的心意有催眠般的效果,而我会质询我所过的生活。抬头看着永不停息的伦敦大钟的指针,我寻思自己是否只是在浪费生命。
我的另一部分又坚定地感到一种急切的需要,要向我自己证明:我可以逃开羞怯,享受从未有过的快乐生活。有一件事是,我十九岁,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出于害羞,对我来说,在房间里听音乐或是和朋友们闲逛比约会更舒服。许多次这样的提议都被我回避了,担心会失去自由,乃至会伤害一个好女孩的心。但现在,我周边的所有男孩都在吹嘘着他们性的征服感。我不愿显得格格不入。我遇到一些试图“参与其中”的女孩,比以前更使劲儿地和她们打情骂俏。我的努力却还是归于空虚。
回家之旅 第一部分 2踏入欧洲——流浪(6)
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在把我从中完全拖开。而我抗拒着,决心要战胜这力量,以直接经验那被社会所荣耀的自由享乐。我对抗的是不是就是在我内心的神呢?是的,我沉默地吹嘘着,我会赢得战斗。但夜深人静之际,我感到羞愧。我在赢,但我感到输了。
一天晚上,在特拉法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的鸽海中,我闭目冥思。被喊叫的孩子、交谈的游客、车水马龙的晚间交通环绕着,我感到自己和一个来自内在的宇宙——一个比身边任何事物都更实在的世界连接着。我深吸一口气,微笑起来。身体的概念仿佛消失了,我感到心意融入平静的海洋。与之相比,我对感官快乐的追逐或征服天生的内省都变得毫不相干。睁开眼睛,我看到伦敦城变形为一个由大理石狮子、站在圆柱上的尼尔森勋爵(Lord Nelson)、无数的鸽子、游客、商人、店家、乞丐所构成的美丽家园。我穿过街道,和无家可归者一起享用了从一家教堂的布施处得到的一杯麦粒粥和一块儿面包。之后,怀着真诚的敬畏之心,我进入了菲尔德的圣马丁(St. Martin's of the Fields)教堂,坐在长椅上全神贯注地阅读圣经。一个特别的段落撞击了我的内心。主基督训示门徒:“从人群中出来,特立独行。”我思量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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