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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鲁德尔自传《斯图卡飞行员》

_3 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德)
不久,我们的作战重点转向了北面。一支德军部队被围在切尔卡塞地域(译者注:苏方称此役为“科尔松——舍甫琴科夫斯基战役”),我军以新调来的预备队准备解围。解围主攻方向是南面和西南面。我们主要支援第11和第13装甲师,他们从诺维米尔哥罗德(Nowy Mirgorod)以西向北攻击,现已抵达切尔卡塞河之一段,苏军隔河掘壕死守。这里有大量易攻击目标,双方的空中力量都很活跃。“铁古斯塔夫”(译者注:指苏军的伊尔-2强击机)们正努力仿效我们,攻击我军的坦克和支援部队。我们总是拼尽全力用缓慢的容87打散和驱赶伊尔-2的编队。但是,不像我们的飞机(起落架不可收起来),他们的起落架可以收起来,这使他们的飞机速度比我们的快些。此外,由于有装甲防护,他们的飞机很重,当俯冲攻击时,这就更显著了,他们可以更快地加速。但我们通常以低空攻击的方法来占他们的上风,我们的弱点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在这期间一次与“铁古斯塔夫”的遭遇战中,我很走运。我的编队出击去轰炸在一片树林中的苏军阵地。我在敌军上方盘旋,我飞的是携加农炮的飞机,尚未发现敌坦克。一队伊尔-2编队在前方对着我们飞来,它们位于我们下方900英尺,航向东南,有拉格和空中眼镜蛇战斗机护航。我的僚机带着炸弹,我通知他,我们要攻击伊尔-2。我们降低了高度,当我接近到(攻击所)必须的300英尺距离内时,我发现我无法再缩短这一距离了,“铁古斯塔夫”又一次比我飞得快了。更糟的是,那些战斗机盯上我了,其中的两架已经翻转到了我后面。要打个远射,我瞄准了一架逃脱的敌机,用我的慢射速加农炮各打了一发(译者注:反坦克型容87两个机翼下各携带一门37毫米反坦克加农炮)。“古斯塔夫”化为了一团火球,向四周飞溅出火花。其余敌机受到惊吓,以更快的速度向下逃逸,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了。现在轮到我跑了,因为敌战斗机从后面逼了上来。我靠近了我的中队,俄国人退走了。无疑,他们认为我方的护航战斗机就在附近,把我打下来并不容易。当天下午,昆茨中尉在对同一地区另一次攻击中没能回来,他摧毁了70辆坦克,战绩居首。他的好运始自别尔哥罗德河哈尔科夫地区,从那以后他获得了大量经验。失去他对我们是巨大的打击,我们的战友圈子又失去了一员。
切尔卡塞地区的解围总攻成功了,我军突击部队在包围圈里打开了一条走廊。内外部队一经联结在一起,前线上的突出部就撤了下来。(译者注:这里,鲁德尔对己方有溢美之词,实际上德军遭受了重创,解围只部分获得了成功。)我们也跟着从波沃缅斯克转场至罗乔夫卡,与我们有关的新米尔哥罗德地区已远远落于俄军防线后面了。
此后不久,美国轰炸机编队在德国上空完成轰炸任务后,一直向东飞行,降落于新米尔哥罗德,在那里他们的盟友为他们维修飞机以便执行新任务。美国许多的飞行编队作战基地位于地中海区域。
我们南边的形势也有了变化,我军放弃了在尼科波尔的桥头堡。苏军在尼古拉耶夫地区步步紧逼,该地区西南部的德军部队陷入激战之中。
第13章 向德涅斯特河撤退
1944年3月,我军在南线处于防守地位,艰苦抗击着强大的俄军发动的攻击,俄军的意图是向南取得一个决定性突破以便瓦解德军的整个南翼。我中队以敖德萨以北125英里处的罗乔夫卡为基地,支援我陆军部队。我们从晨至暮不停出击,尽全力支援我陆军饱受压力的战友们,我们击毁敌坦克、火炮和斯大林“管风琴”(译者注:即喀秋莎火箭炮)。我们干得很成功,敌人未能在我防线上取得任何决定性突破。更为重要的是,由于我们成功迟滞了敌人行动,我军得以在几星期后有序撤至西面的新阵地。
此次战役期间,一天我们沿着德涅斯特河向西北偏西巡逻。我们脚下的河流拐向西北方向。罗马尼亚人发来急电,数支庞大的红军机械化和装甲部队已经绕过雅姆波尔(Jampol)并出现在该城西面。乍一看该报告,颇感其荒诞不经。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苏军在南部大举进攻的同时也在北部达成了突破,已经到达了我们后方125英里处的比萨拉比亚了。我在另一架飞机的陪同下,去侦察了一番。不幸的是,恶梦成真。装备齐全的强大苏军集群正集结在雅姆波尔地域,更向西飞,可见一座巨大桥梁正在架设中。
人们不禁疑问,敌人如此规模的行动怎会没被发觉。我们却并不感奇怪。在俄国作战时这样的事情我们见得太多了。我军在东线总是兵力稀少,位于临时支撑点之间的大片地区常常只是巡逻一下而已。一旦这样的前沿阵地被突破,敌人就会如入无人之境。深入防线后,敌人也许会碰上个炊事连或者个把毫无戒备的后勤单位。俄国最有价值的盟友就是其广阔无垠的国土,再加上它拥有无尽的人力,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大部队投入到上述防御薄弱的真空地区。
虽然雅姆波尔地区形势险恶,我们却不认为其全然无望。由于这一地区是进入罗马尼亚的门户,我军将防守任务托付给了罗马尼亚人。在领受这次侦察任务时,我得知有许多罗马尼亚部队在防守着德涅斯特河,我们得到告诫,进行任何攻击时都要异常小心。从空中看,仅凭军服是很难区分罗马尼亚人和俄国人的。
苏军攻势的战略目的很明显:在南方合围我军的同时,经雅西突入普洛耶什蒂油田。我中队根据要求每天还在尼古拉耶夫地域支援陆军作战,在最初阶段我们不可能对突破地域进行两次以上的攻击,因为我们所有的作战飞行都依靠巴尔塔(Balta)以南的科托夫斯克前进机场。这次,形势不同寻常地要求我们向西飞行。我们的主要的攻击目标是雅姆波尔附近区域的敌军集结地和正在架设的桥梁。每次攻击后,苏军都能立即更换受损浮筒,加紧架设桥梁。苏军使用密集的高炮和战斗机截击我们,力图挫败我们的攻击,但我们一次也没让他们得逞。
我们截获的俄国电讯证实了我们攻击的成功。这些信息主要是抱怨他们自己的战斗机——那些所谓的红鹰们——胆小怯战,列举了由于红鹰们的胆怯所造成的人员、武器和物资的损失数字。我们经常能收听到俄军地面单位和其红鹰们之间的无线电对话。我中队有一名会俄语的军官,他把自己的接收机调到俄国人的波长,马上就可以为我们进行逐句翻译。俄国人为了干扰我们的监听,常常粗野地在无线电中大喊大叫。俄国人使用的频率与我们的别无二致。作战时,俄国人常常(冒充指挥我们)更改我们的攻击目标,当然新目标都是在德军防线内。这些假冒的更改命令都是用流利的德语发出的,不久我们就识破了这种把戏。在空中时,我只要一接到这类假冒的更改命令,就将计就计。我总是降低高度,看看更改的目标是否是敌方目标。我们经常能听到一声警告:“取消攻击。目标已被我军占领。”不用说,发话者是俄国人。他最后一句话往往被我们炸弹的轰鸣所淹没。听到敌地面指挥痛骂俄国战斗机时,我们禁不住开怀大笑。
“红鹰,我们要向政委控告你们的怯懦。冲上去,攻击纳粹猪。我们再次损失了物资和很多装备。”
我们熟知,红色战斗机飞行员大多士气低落,只有少数精锐部队例外。这类物资损失报告证实了我们的胜利。
1944年3月20日前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受困于恶劣天气和暴风雨。用飞行员的行话形容:“连麻雀也不得不腿儿着了。”(在这样的天气里)飞行是不可能的事。苏军趁机推进,得以不受打扰地渡过了德涅斯特河。没希望能在地面上重建一道防线,因为从尼古拉耶夫地段一个连的兵力都抽不出来,也没有预备队可用。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指望罗马尼亚人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能奋不顾身地战斗,这样就能弥补我军兵力不足的劣势。
3月20日,在尼古拉耶夫和巴尔塔上空执行了7次任务后,我带着我中队开始飞当天的第8次任务,对雅姆波尔的桥梁开始了5天以来的首次攻击。天空湛蓝,可以想见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停息,敌人会用高炮和战斗机大大加强对桥梁的保护。由于我们机场和罗乔夫卡的机场都陷于泥沼,我军战斗机都转场到了敖德萨的水泥机场。好在我们仗着宽轮胎,还能对付稀泥,没有立即瘫痪。我们通过电话约定了汇合时间,汇合点位于德涅斯特河大河湾上空7500英尺高处,那里距目标约30英里。但是显然敖德萨那边出了问题,我们的护航机没有来。目标已清晰可见,自然地我们投入了攻击。我中队加入了几个新手,他们的素质可谓是今非昔比。到了战争的这个阶段,真正的高手已经长时间战斗在前线,为训练而使用的汽油被严格限制到每人只有几加仑。我肯定,如果我处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不见得能比这些学员干得更好些。距目标还有12英里时,我发出警报:“敌战斗机。”20多架苏联的拉-5飞了过来。我们负载着炸弹,这妨碍了我们的机动能力。我兜着圈子飞,为的是随时能从后面咬住敌机,敌机的目的是打掉我们最后面的飞机。尽管应付着敌机,我还是能逐渐绕到了目标上空。个别俄国人企图从前面打掉我,都被我用急剧的规避战术躲过了,最终我钻了个空子,俯冲下去又拉起来。新手们如果能活过这一仗,他们就能学到很多东西。
“准备攻击,互相靠近——靠拢——攻击!”
我加入了对桥梁的攻击。俯冲时,我看到密集的高炮阵地发出火光。炮弹尖啸着飞过我的飞机,用亨舍尔的话说,爆炸的炮弹使整个天空像是布满了棉花团。我们的队形散开了,队形一乱,敌战斗机就能轻取我们。我对落在后面的飞机发出警告:
“加把劲,跟上,我们也像你一样害怕。”我一句脏话也没讲。我翻转机身进入攻击,在1200英尺高度上我看到我的炸弹离桥梁就差了一点儿。风使炸弹偏离了目标。
“左侧风,向左校准。”
我3号机投弹直接命中目标,摧毁了桥梁。我盘旋着,确定了依然开火的高炮位置,下令攻击。
“他们干得真他妈不错,”亨舍尔说。
不幸的是,两个新手在俯冲时落在了后面。拉格切断了他们。其中一架被打得满是弹洞,急速飞过我们,驶向敌占区。我想追上他,可我不能仅仅为了他丢下全中队。我通过无线电向他喊话,骂他,可全然无效。他的飞机拖着一缕青烟,飞向了俄国人占据的德涅斯特河岸。他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再坚持几分钟就能抵达我军防线。
耳机里传来菲克尔的声音:“他吓破胆了,蠢货。”眼下,我没工夫照看那个飞行员了,我得收拢零乱的队形,曲折向东飞回去。一刻钟后,红军战斗机退走了。我们成常规队形飞返机场。我令第7小队队长领队返航。我带着菲舍尔少尉的飞机一同掉头低飞,返回战场。我们紧贴德涅斯特河面,两岸峭壁耸立。在前方桥梁方向不远处,我识别出有俄国战斗机,高度3000-9000英尺。但我处于河床上,难以被发现,而且敌人也全然没料到我会杀回来。我从岸边的灌木丛上空突然拉起,看到我们那架飞机就在右侧两三英里外,它已经迫降在野地里。我低空掠过时,机组成员站在飞机旁狂乱地向我们招手。我绕回去查看一下那里是否适合着陆,同时自言自语道:“要是你们当时多留意我的指示,就用不着这么费力折腾一回了。”这里适合着陆。我深吸一口气,自我鼓了把劲:“好了,来吧。干完这把,我就在俄国人眼皮下救出7个飞行员了。”我令菲舍尔少尉滞空,以防俄国战斗机袭击。(刚才)轰炸桥梁时我留意了风向,(现在)放着陆襟翼,收油门,一转眼就要着陆了。这是怎么啦?我(进场)动作做过了——必须再来一次。以前可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是否是个恶兆,叫我不要着陆?你离刚刚攻击过的目标太近了,又身处苏军战线的大后方!胆怯了吗?再次收油门,放襟翼——我下降进场……立即发觉地面太软了,我都没用上刹车。我的飞机恰好停在两位战友前,他们都是新手,一个下士和一个二等兵。亨舍尔掀开了机舱盖,我示意那两位快点挤进来。引擎没停,他们随亨舍尔登机。红鹰们就在头顶上盘旋,好在还没发现我们。
“准备好了吗?亨舍尔?”
“好啦。”我加油,松刹车——想倒车滑回去,再沿着着陆轨迹起飞。我的右轮深陷于地面。我越加油,它吃进去越深。飞机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挡泥板和轮子之间淤积的泥太多了。
“亨舍尔,下去把挡泥板卸下来,(那样)兴许我们就能飞起来了。”
紧固螺栓卸下去了,只剩轮子了,但我们照样飞不起来,我们深陷泥里。我把操纵杆拉向怀中,再往前推,以最大油门倒车,丝毫不起作用。再试可能就要拿大顶了,要是真那样了也于事无补。菲舍尔少尉降低了高度,通过无线电问:
“我要不要着陆?”
短暂犹豫后,我告诫自己,如果他落下来就再也飞不起来了,我答道:“不,你别下来。你回家吧。”
我看了看周围。400码开外,来了一大群伊万。我们必须逃了。“跟我来,”我喊道——话音未落,我们已经窜出去了,拿出吃奶的力气向南奔去。在上面盘旋时,我已算出我们离德涅斯特河约4英里。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渡过河去,否则我们就会被追踪而来的红军轻松捕获。我穿着高筒飞行靴和皮衣,这样奔跑可不是件易事。汗流浃背就不用提啦。我们谁都用不着鼓励,都不想在苏联战俘营里结束生命。许多被俘的俯冲轰炸机飞行员,立即就送命了。
我们已经跑了半个小时了。我们表现优异,伊万们落在后面足有半英里。突然间,我们到了几乎垂直的峭壁边缘,下面就是奔腾的大河。我们跑前跑后地找一条能下去的路……没戏!伊万们跟踪而至。猛然间,童年时代的回忆让我想出了法子。以前我们常攀着树枝从冷杉顶端爬下来,树枝的缓冲作用能使我们安全落地。这里长有许多带刺的大树丛,样子像家乡的犬蔷薇,从峭壁的石壁里伸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我们爬下来,来到岸边。人人四肢都被划伤了,衣衫褴褛。亨舍尔躁动不安,他嚷道:
“赶快跳吧。就是淹死了也比被俄国人抓俘虏强些。”
我建议大家理智些。我们跑得汗流浃背的,应稍喘口气,尽量多脱掉些衣服。这时,伊万们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悬崖顶上。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处于他们视野的盲区里。他们四下寻找,想不出我们跑到哪里去了。按常理,他们觉得我们不可能从悬崖上飞过去。德涅斯特河正值春汛,积雪融化,不时有大块浮冰顺流而下。我们估计河宽600码,水温在零上3-4度。我脱皮靴和皮夹克时,其他三位已然入水。我只着衬衫、裤子,跟着他们。衬衫里揣着地图,裤兜里掖着我的勋章和指南针。触水时,我自语道:“再也别到这鬼地方来了”——然后,一边想着逃脱的办法,一边就游了出去。
只一会儿功夫,我就被冻木了。我大口喘着气,根本意识不到还在游着。拼命集中意念,一边想着游泳动作,一边按想的那样游着。隐约觉得遥远的河岸近了些许。其他人在我前边。我想到了亨舍尔。我们在格拉茨后备飞行队时,他和我一同通过了游泳测试,但今天他是在更困难的条件下入水的,以他现在的表现看,他能达到他最好的成绩,也许能接近那个成绩。在河中央,我赶上了他,离另一架飞机上那个后射手几码远。下士远远游在前面,看着像是个游泳高手。
当人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麻木起来时,渐渐地求生的本能反而凸现出来,能助人一臂之力。现在的问题是向困难低头还是战而胜之。我对伙伴们的毅力感到吃惊。作为前运动员,我已习惯于高强度训练。我的思绪回到过去。我以前下水就游个1500米,在其它九项军体训练中也总是大汗淋漓地追赶最好成绩,这种艰苦的训练现在得到了回报。用体育行话讲,我最大的训练强度超不过我实际体力的百分之九十。下士游上岸后就躺倒在岸边。不一会儿,我和游在我身后的二等兵都安全登岸了。亨舍尔离岸尚有150码远。上岸那两位寒冷彻骨,冻得僵硬,那位后射手神志不清地到处溜达着。可怜的家伙!我坐下来,看着亨舍尔努力游着。又游了80码,突然他伸直了双臂,叫道:“我扛不住了,我再也扛不住了。”接着沉了下去。他的头又露出了一次,但还不到一秒钟(就又沉了下去)。我又跳入水中,拿出了我希望还剩下的那百分之十的力气。我来到了亨舍尔最后沉下去的地方,我不能扎下去,因为潜下去需要用肺部憋气,现在由于寒冷我无法憋足氧气。几次无果的尝试后,我只剩了能回到岸边的力气。我要是能抓住亨舍尔,我们就能在德涅斯特河一同战斗了。他太重了,谁也没有那么大力气抓住他。现在我四脚朝天地躺在岸上……虚弱……体力耗尽……在某个地方,宿命般的灾难吞噬了我的朋友亨舍尔。片刻后,我们为我们的战友念了祝祷文。
地图已经让水泡了,可我还记得一切。鬼才知道我们已深入了俄国战线多远。也许仍有机会能碰到罗马尼亚人?我查看了一下我们的武器,我有一把6.35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6发子弹;下士有把7.65的手枪,一整梭子弹;二等兵在水中丢了自己的左轮,只有一把亨舍尔的破刀。我们手持这些武器向南走。飞过这里时就熟悉了这一带平缓的地形,高差大约600英尺,村落很少,南边30英里外有条东西向铁路。我知道铁路上的两站,巴尔提和弗罗尔耶什蒂(Balti and Floresti)。即便俄国人已经取得了深远突破,我们还是指望这条铁路尚未沦入敌手。
现在是大约下午3点,太阳高挂在西南天际。阳光从右面斜射在我们脸上。我们先是进入了一条小山谷,两侧是不高不矮的山。我们仍冻得木登登的,下士仍神志不清。我让大家提高警惕。我们必须穿过一片无人区,每个人都得负责观察一片区域。
我饿了,这才想起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这次是我们第8次出击,在每次出击之间没有时间吃饭。每次降落都要写报告并送达大队,用电话接听下一次攻击的指示。同时,飞机要加油装弹,炸弹装上卸下。机组人员还能抓紧时间歇会儿,甚至还能吃上顿饭,可我就没这福份了。
我估摸着我们已经走了一小时了。阳光渐失温暖,我们的衣服又冻上了。我发现前面有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我看错了?不,看得真真的。背对着阳光,有东西向我们这边移动——看不清楚——300码外,是三个人。他们肯定已发现了我们。也许他们正趴在山脊后面。他们都是大块头,无疑是罗马尼亚人。现在我看清楚了些。三人中,两边的人各自肩背步枪,中间那位手持英国冲锋枪。中间的是个年轻人,两边的约摸40岁上下,大概是后备人员。这三个身穿灰绿色军装的人朝我们走来,并无敌意。我突然想起,我们都没穿军装,所以我们的身份都没有标明。我赶紧让下士把枪藏起来,我也照做,免得激怒罗马尼亚人对我们开火。三个人面对我们停下来,距我们一码远,困惑地望着我们。我开始对盟友们说明,我们是迫降的德国人,需要衣物和食物,希望能尽快回到部队。
我说:“我们是迫降的德军飞行员,”刚说到这儿,他们脸色一沉,说时迟那时快,三支枪口抵到了我胸口上。年轻人立即抓过我的枪套,下了我的6.35枪。他们一直背对阳光,我被阳光晃走了眼。现在我看真切了,镰刀和锤子——俄国人。我一秒也没犹豫,不能当俘虏,只能逃跑。成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在俄国,我的人头可能很值钱,而生俘我则更是个胜利。这样看来,打死我就不是个好主意,毕竟我已赤手空拳了。我慢慢地转头看看海岸线是否清晰。俄国人猜到了我的心思,其中一个叫道“斯托伊(Stoi)”(停下!)我躬身转了两个弯,跑了起来,身子放低,忽左忽右。身后三声枪响,接着是一阵嗒嗒连发,我肩膀刺痛了一下,那个持英式冲锋枪的家伙近距离打中了我,子弹穿肩而过,另两个人则没打中。
我快得像个野兔,以支字形登坡而上。子弹上下左右翻飞。伊万们紧追不舍,停步射击,追赶一阵,再停步射击,这样反复不已。瞬间之前,我觉得我已不能交替迈步了,我被冻僵了,现在我是为逃命而跑。我从未以这样快的速度拿下过400码。血从肩部喷涌而出,眼前阵阵发黑,我咬牙硬扛着。我已领先于追击者50或60码,子弹仍不停地呼啸着。我只有一个念头:“屈服于失败者才会失败。”山高得似乎无尽头。我顶着太阳跑,好让伊万们不易命中。我被阳光晃得眼花缭乱,很容易出错,我已经吃了一次亏了。现在我上到了山脊上,但我已筋疲力尽。为了拉大与追击者的距离,我决定顺着山脊跑,我再也经不住上下折腾了,遂沿着山脊一路向南跑去。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了:山顶上,20个伊万正朝我跑来。显然,他们目睹了这一幕,正准备围捕他们那精疲力竭又挂彩的猎物。我对上帝的信仰动摇了。为什么上帝先要让我坚信自己能顺利逃脱呢?我已经拼着性命逃出了无望的第一关,难道现在上帝又要把我手无寸铁地送回去,而且还要把我最后的武器——我的力气——一并夺去?我逃生的决心突然间又复活了。我顺着山坡的反斜面向下猛冲。原先的追赶者在我身后200-300码处,新加入的追赶者在另一边。原来那三个已经减少到两个人,目前他们看不到我,因为我在山坡的另一面。其中之一在后面看押着我那两个战友,他们在我逃跑时就一直那么傻站着。我左边的追赶者现在平行于我的逃跑路线追下山来,企图截住我。现在我下到一片耕地上,我跌倒在地上,视线暂时从伊万们身上移开了。我快累垮了,我跨过一个土堆后,就地躺倒。最后的时刻快到了。我身边没有了那支左轮枪,想杀身成仁的机会都没有了,对此,我只能暗自骂上几句。我向赤色分子所在的方向望去,他们正行进在同一块耕地上,不得不小心地留意着脚下。他们又走了15码,然后抬起头,向我所在的右方扫视。现在他们处在于与我平行的位置,接着他们向两边分散前进。到了前方250码远处,他们停下来,四处查找,搞不清我到底跑到哪去了。我平躺在略微冻结的土地上,用手指挖土,这可是个艰巨任务,土冻得很硬。我把扒拉松的那丁点儿土抛在脑袋上方,将自己遮掩起来。我的伤口仍在淌血,我没办法包扎。我穿着湿衣服,趴在冰冷的地上,一想到随时会被抓住,我内心就躁动不安。我随时会被发现并被捕获,能脱身的可能性又一次变得微乎其微。但这是放弃希望的理由吗?在绝望时,仅凭着对成功的信念就真的能化险为夷吗?
俄国人现在开始向我这边走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小着。每个俄国人负责搜寻自己周围,好在他们不是很仔细。有些人去了别的方向,对他们我不担心。但有个家伙径直朝我走来,我的心悬了起来。离我20步远时,他停下了。他是不是正盯着我看呢?没错,他正朝我这边望着。他怎么不往前走了?等什么呢?他犹豫不定地站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我来说,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他不时地东瞅瞅西看看,显然他没发现我。我暂时恢复了点儿信心,但我马上察觉到有更大的危险逼近了,颇感泄气。早先追赶我的那几个人出现在山顶,好在由于加入搜寻的人更多了,他们的警惕性也随之放松了。
突然从身后的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我扭头看去,我那一中队的斯图卡飞机在战斗机严密护卫下正飞跃德涅斯特河,还有两架鹳式(Fieseler Storches)(译者注:德军制式侦察机)随行。这说明,菲舍尔少尉已回去报警,他们正在找我,意图救我于水火。他们毫不知情地飞错了方向,我已经在南面6英里的河对岸了。离得这么远,我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况且我连伸一下手指头都不敢。他们变换高度,一圈一圈地盘旋着。然后,他们向东飞去,消失在天际。他们中间很多人也许会想:“这次,他也在劫难逃了。”他们回家了。我眼含渴望,目送着他们。你们至少能确定今晚有地方可供遮风避雨,我却不知还能活多久了。我哆嗦着趴在那儿,太阳渐渐落山了。我怎么还没被发现?
山顶上下来一队伊万,牵马带狗,排成行军纵队开过来。我再次对上帝的公正起疑,逐渐降临的黑暗应该予我保护才对呀。我能感到大地在他们脚下颤动,我的神经紧张得快要绷断了。我瞥了一眼身后,一百码外,人和牲畜走了过去。为什么狗没有嗅出我?为什么没人发现我?经过我后,他们摆出两码间隔的队形(搜起来)。要是他们早五十码这样排开,早就踩到我了。他们消失在慢慢降临的暮色中。
最后一抹晚霞融入了蓝色夜幕,点点繁星登场了。我的指南针不是夜光型的,好在凭现在的光线还能看到显示。我的大方向应是朝南。我看到,在南方的天际上闪烁着一颗易辨认的大星星,旁边还有一颗小星星相伴。我把它权当作我的北极星。在俄国的夜空里,还能找到什么星呢?夜色更浓了,四周没人了。我站了起来,感到又饿又渴,又疼又僵。我想起了我的巧克力,可我把它和皮夹克一起扔在德涅斯特河岸上了。我避开所有的大路、小路、村庄走,因为伊万肯定在那些地方设岗堵截。我只能朝着我的坐标星的方向,穿越田野,翻山跨沟,渡过条条溪流,穿过沼泽和一片片收获过的玉米地。我打赤足的双脚被划出了条条血痕。在旷野上,我的脚趾一次次地碰在大石块上,渐渐地整个脚就麻木了。对生命和自由的渴望在支撑着我坚持下去。生命和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失去自由的生命不过是个躯壳。伊万到底深入了我们战线多远?我还要走多久?一路上,一听到狗吠,我就避开,这附近的村子里驻扎的肯定不是什么朋友。遥远的地平线上不时有炮火闪耀,随之传来隆隆炮声,显然是我们的小伙子们在炮击敌人,可这也意味着俄国人更深入我们的战线了。偶尔会碰上高坡,高坡上横亘着冲积沟,黑暗中我常常失足掉入沟里,陷入齐膝深的淤泥中。淤泥把我紧紧地吸住,我简直无力摆脱出来。我只得伸直上半身向前扒住沟沿,这时双腿仍陷在烂泥里。这样一来,搞得我筋疲力尽,就像电池彻底没电了一样。这样趴在那儿歇上五分钟,我稍稍得以恢复,攒足力气顺着沟沿再爬上来。可气的是,下次再遇上山坡,这样的灾难很快就会重演一次。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夜里九点,我累垮了,即使歇很长时间,我也未能恢复过来。看来,这样不吃不喝不睡,难以为继。我决定找个孤立的房子歇歇脚。
我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狗叫,遂循声走了过去。似乎接近了一个村子。须臾,我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农舍前。我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躲开了狂吠的狗,我最烦狗叫了,因为这会把附近村里的哨兵引来。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也许里面没人住。第二座农舍也是如此,我接着敲第三座的门。还是没人应答,我急了,敲碎了一块玻璃,打算破窗而入。恰在此时,有个老太太端着一盏熏得黑黢黢的油灯,打开了门。我的半截身子已经探进了窗子里,又跳了出来,一步跨入门内。老太太想把我推出去,我硬是从她身边挤了进去。我转过身,指着村里的方向问:“布尔什维斯蒂?” (Bolshewisti)(译者注:似为罗马尼亚语的“布尔什维克”发音)她点了点头。由此,我断定,伊万已经占了村子。暗淡的灯光隐约照亮了屋子:一张桌子,一只凳子,一只陈旧的碗柜。屋角处,有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在一张东倒西歪的架子床上打着鼾,他肯定有七十岁了。夫妻俩同睡这张木床。我默默走过去,躺在了床上。我能说什么呢?我又不会说俄语。这当儿,他们可能也觉得我没有恶意。我光着脚,衣衫褴褛,破衬衫上凝着血块儿,看上去更像是逃犯而不像是个窃贼。我就这么躺在那儿,老太太也回到床上,就躺在我身边。我们头上,那盏油灯闪着昏暗的灯光。我没顾上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东西能包扎肩膀和我那割伤的脚,我只求休息会儿。
饥渴之苦再度袭来。我从床上坐起来,双手合十,对老太太做乞讨状,同时用手势做出吃喝动作。她犹豫了一下,给我拿来了一罐水和一块稍稍发霉的玉米面包。我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随着每一口食物下肚,我感觉得到我的力气在恢复,求生的意志似乎一直蛰伏在体内。由开始时的狼吞虎咽转为细嚼慢咽时,我估计了一下形势,做出了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吃喝完毕,我打算休息到夜里一点钟,现在是晚上9:20分。必须要休息一下。于是我又躺倒在木板床上,就在老两口之间,半梦半醒地睡起来。我就像钟表一样准时地每一刻钟醒一次,看看时间后再睡。我不能将可起掩护作用的黑夜都浪费在睡眠上,我必须在向南方的跋涉中尽可能多地赶路。9:45,10点,10:15,时间在流逝;12:15,1点整——起床时间到了!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老太太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我跌下了一个台阶。是因为还没醒吗?抑或是漆黑的夜?还是湿滑的台阶?
下雨了,伸手不见五指。我的导航星也看不到了,如何辨认方向呢?我想起来,起初逃跑时,身后一直有风推着。只要保持身后有风推着,就能确保在向南走。可风向要是改变了呢?我现在还置身在一个个农舍之间,感觉不到风向。要是风向不断变化,我恐怕就要兜圈子了。四下漆黑一片,脚下老是碰到障碍,我又被什么东西碰伤了小腿。狗吠声连成了一片,因此可以断定四周还有房子,更有村庄。我只能祈愿别在下一分钟撞上俄国哨兵。好不容易摸到了旷野上,我可以用后背来感知风向了,那些烂狗也不来捣乱了。我一如以前那样艰苦地跋涉着,上坡下坡,涉水趟沟,穿过玉米地、乱石滩、树林。在林间最难保持方向,因为树木隔绝了风。我遥望地平线上,炮火持续闪耀,炮声隆隆。炮火助我找准了方向。凌晨3点刚过,我的左侧出现一缕灰色的曙光——天就要亮了。此乃绝佳参照,现在我确信风向未改变,我一直都在朝南前进。
我已走出了六英里,估计昨天我走了十到十二英里,这样算来,我应位于德涅斯特河以南十六或十八英里处。
正前方耸立着一座七百英尺的山,我向上爬去。也许在山顶上,我可以俯瞰全局,找到一些显著的地点。天已大亮,可我在山顶却看不到显著的地标。我脚下左右方向几英里外散布着三个小村子。引起我注意的是,我脚下这座山是一条由北向南蜿蜒的山脉的起点,与我前进的方向一致。山坡光滑,没有林木,任何人只要登顶就可轻易洞察四周。追踪者必须爬山,这就对之构成了重大障碍。此刻谁会疑心我在此处?我心情愉悦,尽管是在白天,我有把握能继续南行很长距离。不管追踪我的人有多少,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把他们甩在后面。
我估计山脉大约有六英里长,简直是长得没有尽头。但真有那么长吗?最终,我还是给自己鼓劲,你曾多次参加过六英里长跑赛,取得了四十分钟的成绩。你那时能用四十分钟拿下来的长度,现在用六十分钟也能搞定——奖品就是获得自由。就假定你是在参加马拉松比赛吧。
我衣衫褴褛地沿着山脊跑马拉松的样子,肯定与发疯艺术家笔下的人物别无二致,赤裸的双足血肉模糊,一只手臂紧贴在体侧,为的是减轻受伤肩部的疼痛。
你一定能做到……集中精力跑步……跑……坚持跑。
我不得不经常变为慢跑-快走,甚至走上个一百码,然后又跑起来……应该用不了一个小时的。
遗憾的是,道路指向山下,我得离开保护我的山巅了。前面是一片略显低洼的开阔地,与山脊的走向几乎一致。此地对我来说凶多吉少,随时会遇到不测之事。此外,时间已接近7点,危险性加大了。
我又一次精疲力竭。我需要吃喝、休息。到现在为止,我还未看到一个人。要有所警戒吗?我能怎样?我没带着武器。我只是又饿又渴。要谨慎些吗?谨慎确是优点,但饥渴是人的本能,本能需求使人变得不那么谨慎了。远处地平线上的晨雾里,露出了两幢半毁的农舍。我要闯进去看看。
我在一个谷仓门外停下脚步,探头进去,四下察看。该建筑裂开了大口子,空无一物,已经被洗劫一空。没有挽具,没有农具,更没有活物——等一下!——有只老鼠窜来窜去。谷仓里堆放着一大堆腐烂的玉米叶子,我那贪婪的手指在里面摸索着,要是能找到些玉米棒子芯或者玉米粒就好了。我什么也没找到,我不停地摸索着,什么也没有!
突然,我察觉到身后有微小的声音。有些人正蹑手蹑脚地走过另一个谷仓的大门:是俄国人?还是正在寻找食物的像我这样饥饿的难民?兴许他们是搜刮地皮的盗贼?到了下一个农场,我仍照做不误,更仔细地在玉米叶子堆里翻找,还是一无所获。失望之余,我转念想到:如果找不到食物,我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在玉米叶子堆上刨了个窝,正要躺下,这当儿,我听到了一阵喧嚣:一辆农用马车正隆隆驶过。车夫戴着一顶高筒皮帽,旁边坐着个女孩。有女孩在,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我站起来,迎上去。从车夫那黑皮帽子上,我猜想他是个罗马尼亚农民。
我问女孩:“能给点东西吃吗?”
“如果您不介意吃点儿这个……”她从袋子里掏出些发霉的饼子来。农夫停下了马车。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在用德语问话而对方也在用德语答话。
“你怎么会说德语?”
女孩告诉我,她和德军一起从第聂伯罗彼托夫斯克撤下来,她就是在那里学会德语的。现在她要和身边的罗马尼亚农民待在一起,他们正在躲避俄国人。
“可你们正迎着俄国人走呢。”他们的神色表明他们不信我的话。“俄国人到了那边那个镇子了吗?”
“没有,那是弗洛雷什蒂。”
这个意外的回答像是针强心剂。这镇子肯定位于巴尔迪-弗洛雷什蒂铁路线上,我认识这条铁路。“姑娘,告诉我,那儿还有德军吗?”
“没啦,德军撤走了,可也许还有罗军。”
“谢谢,上帝保佑你们。”
我挥别渐渐远去的马车。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征用”马车……我从来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难道这俩人不是像我一样在逃亡吗?我现在能够脱险,不是应感谢上帝吗?
兴奋劲一过,我就被疲劳压倒了。在跑最后六英里时,我一直忍受着剧痛。一瞬间,我被割伤的脚又感到了疼痛。随着每迈出一步,肩膀也疼痛不止。我遇到了难民流,他们用手推车载着抢救出来的基本生活用品,惊慌地逃窜着。
在弗洛雷什蒂城郊,两个士兵正伫立在一个散兵坑边上,难道他们穿的是德国军服吗?再走近几步,美梦成真。真是难忘的一幕!
我招呼他们:“过来!”
他们答道:“你竟敢这样发号施令!你这家伙是谁呀?”
“我是鲁德尔少校。”
“瞎扯!哪有像你这副模样的少校。”我手上虽没有证件,可兜里有橡叶宝剑骑士十字章。我掏出勋章给他们看。那位下士看了看,说:
“我们就信你一回。”
“这里有德军司令部吗?”
“没有,只有一个后勤被服总部。”
我就是要去那里。他们俩人一边一个,把我搀到了那里。我现在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爬。我的衬衫和裤子已经成了破布条,粘在了皮肤上,医生用剪刀将它们剪下。他用碘酒为我的脚伤消毒,包扎了肩部的伤口。在接受这些治疗时,我大啖救命的香肠。我要求派辆车,立即把我送到在巴尔迪的机场。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架飞机,直接把我送回中队。
“你想穿什么衣服呢?”医生问我。我的衣服已破烂不堪。“我们没有适合的衣服能借给你。”于是,他们将我赤身裸体地裹进了一张毯子里,我们乘车直奔巴尔迪机场。我们停在机场的指挥控制室前,怎么回事?我中队的军官,埃伯斯巴赫少尉打开了车门:
“少尉埃伯斯巴赫,带领第3中队打前站分队正向雅西转移。”
跟着他的士兵带来了我的制服。这就是说,我光着身子开始旅程的消息已经由电话线从弗洛雷什蒂传到了巴尔迪,得到消息时,埃伯斯巴赫恰好在控制室。
他得知,他那不肯向死亡低头的战友不久就将抵达,像新生儿一样身上裹着毯子。我搭上一架容克52运输机,飞向罗乔夫卡归队。队部的电话响个不停,我归来的消息似野火般地传遍各处,联队的厨子容克尔已经烤好了一块蛋糕。全中队在我面前列队,我注视着一张张笑脸。好似奇迹再现,我仿佛浴火重生。我又恢复了往日生活,能与战友们重新聚首是我经过了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逃生后得到的最辉煌的回报。
我们一起悼念亨克尔,他是我们最好的后射手,已完成了1200次飞行。那晚,我们长时间地围坐在篝火旁,庆贺我的归来。大队派来了一个慰问团,其中一个是医生,他想紧挨着我坐下。他转达了将军的问候并带来了一个命令,禁止我再次升空作战,一俟我恢复健康就要回家休假。我只好又一次让可怜的将军失望了。我忧心如焚。苏军正从德涅斯特河向南大举进攻,我们能挡住他们吗?我一天也躺不住。
次晨,我们全体要撤往雅西。天气不适合飞行。如果我们被迫这样待在地上,我也就得以谨遵医命进行休养了。我们抵达雅西后,一次也未能向德涅斯特河地区出击。我的肩上还缠着绷带,胳膊还不能动,不过这对飞行还并不太碍事。更糟的是,我的脚底还没长出新肉,尚不能行走。只要用脚一压踏板,就会疼得钻心。我不得不被人搀上飞机。
雅西是座美丽的罗马尼亚城市,尚未遭到战火蹂躏。望着眼前的美景,心中泛起思愁。我们徜徉在商店的橱窗前,像孩子般地快乐着。
次晨,我军侦查发现敌强大的装甲和机械化部队正向巴尔迪以北推进,也许他们已经占领了该城。起初,天气很糟,该地多山,巅峰都笼罩在迷雾中。
形势严峻,我军战线上已无部队据守。敌机械化部队只要半天时间就能打到这里,那么谁来挡住他们呢?只有我们了。侦查报告说,挺进中的红军装备着强大的高射火器。苏军的拉格5和空中眼镜蛇飞机为其装甲前锋提供不间断的空中保护。我军在俄国南方的战线和罗马尼亚的油田都至关重要,现在二者均遭到了威胁。对于我身体状况的意见,我置之一旁。必须制止苏军的进攻,摧毁他们的坦克和突击部队。我们的陆军重建防线还需要数周时间。
我那忠实的第一替射手是洛特曼准尉,他把我背上飞机。截止到下午三点为止,我们在恶劣的天气里实施了六次艰难的攻击。每次回来,我都要更换座机,因为高炮击伤了飞机。我的状况很糟,依靠着阻止苏军的决心,我才能顶下来。此外,这股敌军正是企图活捉我的那些部队,就在我逃脱的当天,莫斯科电台宣布他们俘虏了鲁德尔少校。显然,他们根本不信我能逃回我军战线。难道是我那些没逃掉的战友们供出了我的身份?
我们用加农炮和炸弹攻击了坦克、装载着补给和燃料的运输车队和骑兵。因气象条件恶劣,我们的攻击高度位于30到600英尺之间。
我与装备着37毫米加农炮的反坦克小队一同出击去寻猎坦克,我们以最低的高度飞行。不久,小队里除我以外的飞行员都落地了,因为只要我的飞机一被击中,我就换飞其他飞机,所以他们就得以轮流歇着。如果遇上为全中队飞机装填油弹耗时太久的情形,我就带着另一架飞机先加满油弹,在全队出击间歇中先行攻击一次。一般情况下,空中没有我军战斗机掩护,俄国人也知道他们占有巨大的数量优势。在一连串空中格斗中,闪避动作对我格外吃力,我无法操舵,只能使用操纵杆。好在迄今我只被高炮击中过,但每次出击都会被高炮打中,也真是够呛。当天最后一次出击时,我带领一队普通斯图卡(不带反坦克加农炮)飞,只装备着炸弹和两门20毫米机炮。用这种武器,连普通厚度的装甲都甭想穿透。我们料想红军不会想到我们这么晚还会飞出来,我们只有一个目的,探明敌人的集结点,搞清大致情况,这对于明天的战斗至关重要。我们沿着两条向北伸展的道路,向巴尔迪方向飞去。太阳低垂在地平线上,福尔耶什蒂村里冒出的大团烟雾直冲上半空,也许是罗军部队。我降到了编队下方,低空掠过福尔耶什蒂村,高炮和其他火器猛烈地迎头打来。我看到了大群的坦克,跟随着一长列卡车和机械化步兵。奇怪的是,所有坦克都携带着两三个油桶。我猛然醒悟过来,他们的确没有料到我们会来,正要趁今晚的夜色掩护长驱直入呢。可能的话,他们会深入到罗马尼亚心脏地区并进入产油区,切断我们的南线。日间,有我们的斯图卡在头上盘旋,他们无法机动,现在他们利用了暮色和黑暗作掩护。这也揭示了为什么坦克上带着油桶,必要时,他们可以脱离补给纵队前进。敌人正在进行一个大规模行动,对此我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我们这支编队掌握了这一情况,责任就此落在了我们肩上。我通过无线电下达了命令:
“攻击最主要目标—”“单机投弹—”
“低空逐架攻击,打光所有弹药—”
“后射手也要射击车辆。”
我投下了炸弹,接着用20毫米航炮猎杀坦克。放在其他时间,用这种口径的武器打坦克,那纯粹是白费力气。但是,今天伊万们携带着油桶,值得一试。第一轮炸弹攻击后,俄军纵队就地停下,接着在猛烈高炮火力掩护下,整顿好队形继续前进。我们可不会被吓住,他们现在也明白我们要玩命了。于是他们驶离道路,在田野上四散奔逃,用上了各种能想得出的机动防御方式和我们兜圈子。每次射击,我都能打中一只油桶,使用的是燃烧弹或高爆弹。显然,从接缝处或其他部位漏出的汽油挥发了,一些隐藏在山脚下的坦克爆炸了,发出夺目的光芒。坦克上的弹药殉爆后,飞向空中,天空中交织着缤纷的烟火。若是坦克上恰好带有足量的照明弹,它们就会迸发出夺目的光亮,四散射向周围。
每次进入攻击时,我都意识到我们肩负的责任,祈望着我们能成功。今天能发现敌纵队真是太走运了!我打光了弹药,已干掉了五辆坦克,但田野里还有不
少,有些还在机动。我渴望着让他们付出代价。
“汉尼罗尔7号,是我”—这是第7小队队长的呼号“打完最后一发后,由你领队返航。”
我带着僚机以最高速度返回机场。我们等不及加油了,剩余燃料足够用,我们只要弹药。暮色益浓。虽然负责装炸弹和炮弹的伙计们竭尽所能,但按我的标准,一切还是干得太慢了。我向他们透露了战场上的危险形势,现在他们不会让飞行员战友们失望的。十分钟后,我又起飞了。我们遇到了返航的中队,他们正好抵达了亮着指示灯的机场。似乎又用去了我毕生的时间,我终于飞返目标上空。离着老远,我就能看到燃烧的坦克和卡车。
战场不时地被爆炸产生的怪异亮光点亮。现在的能见度很差,我取低空沿着道路向北飞,追上了同向行驶的两头钢铁怪兽,它们很可能是向后方报告坏消息的。我侧翻对它们发起攻击;在我掠过地面的最后一瞬间才勉强找到了它们。要打中它们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它们和已被摧毁的那些坦克一样,都携带了大大的油桶,所以我顺利地把它们点燃了,而我也用尽了弹药。加上这两辆,我全天干掉了十七辆坦克。我的中队也干掉了大致同等数目,所以今天伊万损失了大约三十辆坦克,对敌人来说,这天是个倒霉的日子。无论如何,我们有把握今晚可以在雅西安稳地睡上一觉了。这次攻击的效果要等到明晨才能知晓。我们在黑暗中落地,随着紧张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下来,现在我觉出了疼痛。陆军和航空队都想知道每个细节,所以我大半个夜间都守着电话,抓着听筒接听。
明天的任务不言而喻:与今天交手的同一敌人接着干。
为了在破晓之际飞抵战场,我们很早就起飞了,伊万肯定已经乘间歇之机做好了部署。这天天气很糟,机场上空云高300-450英尺。圣彼得又一次恩宠了敌方。四周的山峦模糊不清,我们只得沿着山谷飞。我急切地想搞清今天还有多少敌人可打。我们飞过福列什蒂,那里遍地残骸,都是我们昨天的战果。从巴尔迪向南,我们遇到了首批敌人,由数支装甲和机械化纵队组成。我们遭到了来自高炮和战斗机的猛烈抵抗,我们昨天的优异表现想必敌人早就知晓了。今天,就是在这里迫降我也不会在乎的。我们进行了不间断的攻击,每次都要在没有保护的情形下与敌战斗机缠斗,在这一地区,我方没有战斗机可用。此外,我们还要应付恶劣的天气。由于总要低飞切入,我们也免不了遭到损失,但我们必须保持攻击,军情十万火急。因为事关我们自身的生死,我们一刻也不能放松。如果我们不能保持空中打击,伊万不久就会占领我们的机场。遗憾的是,在这些困难的攻击中,亨舍尔再也不能陪在我身边了,如果有他在,这个勇敢的家伙会以其丰富的射击经验帮我大忙的。今天,我的后射手是洛特曼准尉,他是个好人,可是缺乏经验。我们都喜欢和他一起飞,大家常打趣说:“就算没人能返航,老洛也能回来。”
第一次攻击返场后,我再次对补充油弹的延误不耐心起来,在费舍尔少尉的陪伴下,我抽空“单飞”出击了一次。我们到巴尔迪市郊去寻猎坦克。在目标上空,我们预定要与几架战斗机汇合。我们尽量低飞到达那里,天气更糟了,能见度不足800码。我寻找着我们的战机,到达城市前我短暂拉升起来,那里是有战斗机——不过不是我们的,都是俄国飞机。
“当心,费舍尔,都是空中眼镜蛇式。跟上我,再靠拢些。”
它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它们大概有二十来架。我们两个对于它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它们信心满满、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上方没有空域了,我们正处在最低高度,拼命利用每条沟壑掩藏自己。由于我无法用脚蹬舵,所以不能采用急剧的躲闪动作;只能拉操纵杆对飞行方向做出些微调整。如果让一个老练的战斗机飞行员从后面咬住了,这种躲避手段一点用也没有。现在,跟在我后面就是个老手。洛特曼有点慌了:
“它们正在把我们打下去!”
我大声让他闭嘴,他应当射击而不是费力瞎嚷嚷。他惊叫了一嗓子——我的机身发出了一阵哒哒声,一次次被击中,而我却无法操舵闪避。一阵狂怒袭上心头,我尽力控制着自己。我听到了大口径炮弹的声音,那架空中眼镜蛇在用37毫米机炮和20毫米机枪一起射击着。不知我忠诚的容87还能挺多久?
我的座机在被打成一团火焰或者解体前还能留下多少时间?在这次战争中,我已经被打下来三十次了,无一例外都是栽在高炮火力下,还没被战斗机打下来过。每一次,我都能操舵幸免。这次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战斗机打中。
“洛特曼,射击!”他没回答。他的最后最后一句话是:“我的枪卡壳了-噢!”我的后方防御没了。伊万们可没放过这个机会,他们更大胆了,从两翼向我后方逼近。有个家伙还一次次地从我前方穿插飞过。我逃向最窄的河谷,那里窄得刚够我的机翼飞过。俄国人射击移动目标的技术不错,不断打中我。我能返航的机会渺茫。但是,在接近雅西机场的时刻,他们放弃了对我的追逐,我猜是他们用光了弹药。我失去了费舍尔,他原来一直跟在我的斜后方,后来就不见踪影了。洛特曼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他是迫降了呢还是坠毁了?我无从知道。失掉了这么个青年才俊对本中队是个重大打击。我自己的座机被20毫米机枪打成了筛子,还挨了八发37毫米炮弹。就是洛特曼也救不了我的命。
经此大难,我们身心俱疲,但是仍歇不下来。换了架飞机,我又起飞了。一定要挡住苏军。这天,我干掉了九辆坦克,真是战果辉煌的一天。在最后的攻击中,我不得不瞪大眼睛寻找单个的坦克。这可是个好迹象。我确信,此刻敌人的主攻势头已经被遏制住了,丧失了装甲部队的步兵是无法完成深远突破的。
次晨进行的黎明侦察证实了我的猜测,战场上一片死寂。当天,我从第一波攻击返航后降落时,一位年轻的空军士兵跳到了我的机翼上,兴奋地打着手势,祝贺我荣获了镶钻石铁十字勋章。刚收到元首的电报授予我该勋章,同时也颁令禁止我再从事飞行任务。虽然他的话被发动机的噪音淹没了一部分,但我还是猜出了大意。为避免亲自看到白纸黑字的训令,我没去指挥室,就一直待在飞机旁,直到为下次起飞所做的准备工作完成。下午,将军打电话召我回敖德萨。
此时,来自各方的祝贺电报如潮水般地涌来,甚至帝国政府的领导人也打来了电报。此刻,要想获准离开去参加飞行是要费一番力气的。一想到我的战友们正在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而我却要到敖德萨去,颇感沮丧。我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去参加授勋仪式使我垂头丧气,我因战绩被承认而得到的兴奋感因此一扫而光。抵达敖德萨后,没什么新消息,都是我不愿意再听的旧闻。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贺辞;我的心仍和战友们在一起,他们可没有这种烦恼,可以继续飞行。我真羡慕他们。我要立即飞赴元首总部,接受他亲自授予的镶钻铁十字章。(译者注:据说,二战中,德国仅颁发了这一枚镶钻铁十字章,而且只授给了鲁德尔一人,因此可谓是独一无二,空前绝后。)在泰拉斯波尔(Tiraspol)我们换乘一架容87——我觉得仿佛是亨舍尔还与我在一起,看到的却是洛特曼坐在后面。我们的航线是福克夏尼-布加勒斯特-贝尔格莱德-克斯克麦特(Keskemet)-维也纳到萨尔斯堡。一个军官身穿飞行皮靴向国家元首报到,此景并不常见。虽然穿着它们我感到很痛,可我还是乐于这样的打扮。在萨尔斯堡,冯?贝洛中校来接我,洛特曼则乘火车回家。上级首肯,在我返航时到西里西亚接他。
我在伯希特斯加登饭店的阳台上足足晒了两天太阳,呼吸着家乡山间那美妙的空气。渐渐地,我松弛了下来。两天后,我在雄伟的博格霍夫大厅里,站在了元首面前。他对过去两星期里发生的一切乃至细微末节的小事都了如指掌,他对命运如此善待我们并使我们取得了如此战绩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的亲切和细致入微的关怀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我干得够多了,因此不许我再飞了。他进而阐释说,并不是所有的伟大战士都要献出生命;他们的榜样示范和他们的宝贵经验都是新生代的保障。我回复说,如果授予我勋章的附加条件是我从此不能带领我的中队作战的话,我就拒绝接受它。他听后皱了皱眉,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露出了微笑:“好吧,你可以接着飞了。”
我那些战友们听到我又能回来的消息时会很高兴的,我终于又能满怀喜悦地盼望见到那些笑脸了。我与元首一起喝茶,又攀谈了一两个小时。我们谈话的主题是新武器、战略形势和历史。他特别与我谈到了最近才开发出的V型武器。他说,目前过高地估计它们的效能是错误的,因为这些武器的精确度还很差,他补充说,这些武器并不重要,现在他对正在生产的飞弹抱有很大期望,那是种绝对可靠的武器。今后,我们不应像现在这样依赖于常规的高爆炸药了,应当寻找一种完全不同的具有强大威力的东西,一旦我们开始应用这种东西,就将对结束战争起到决定性作用。他告诉我,这种武器已在顺利开发中,很快就能定型完成。对我来说,这是我无法想象的全新的东西。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些新型飞弹爆炸的效果是基于利用原子能的设想。
每一次见到元首后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从萨尔斯堡起飞,只需飞很短距离就到了我的故乡戈特利茨。参加所有为我举行的欢迎仪式比打仗还累。有一次,早上七点钟,我还没睡醒,窗外来了个少女唱诗班,在那里对我大唱赞歌。我妻子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叫起来,去和她们打招呼。很难向乡亲们解释说,即便我被授予了镶钻勋章,但我并不需要任何庆贺和欢迎仪式,我只要休息。我在家乡与我父母团聚了几日,我收听有关东线战场的新闻广播,惦记着在那里战斗的军人。我再也呆不住了,给在齐陶的洛特曼挂了个电话,我们驾着一架容87经维也纳-布加勒斯特一直往南,再次返回东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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