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杰里·本特利 赫伯特·齐格勒
早期复杂社会（公元前3500－前500年）
在出现后的数千年中，人类过着小规模的群体生活，没有固定的居所，每一个小群体都有几十人，构成了一个个联系紧密的社群，为了捕食猎物和采集食物进行着有规律的迁徙。以我们今天飞速发展的速度来看，在人类最初成长的漫长岁月里，他们的发展是极为缓慢的，甚至是几乎停滞的。但是，智慧使人类远离了动物王国里的其他成员，使人类发明了工具，发展了技术，不断增强着驾驭自然环境的能力。慢慢地，人类成为动物王国里最具生命力的种类，在遥远的史前时代，他们就已经为了自己的需要而改造大地了。
相对于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之后的非凡发展，人类早期对地球资源的开发只是一个序曲。大约在12000年前，一些群体开始从事农业活动，并很快认识到通过种植获得的食物要远比采集来得丰富，也更加稳定。从事农业生产的群体人口数量迅速增长，并开始了定居生活。大约在6000年前，世界上出现了最早的城市，这些城市很快又成为各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事实上，自从城市出现以后，整个世界和人类一步一步地被纳入到围绕城市所组成的复杂社会的影响之下。
“复杂社会”（complex society）这个术语指的是在古代世界的一些地区中出现的大规模的社会组织形态。早期的复杂社会都是建立在粗放的农业经济基础上的，农业生产所带来的剩余粮食使得很多人能够集中居住在城市专门从事某一领域的工作。当权者、政府官员、军人、祭司、工匠、手艺人以及商人都仰仗农业生产的剩余粮食生活。通过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组织，复杂社会可以在一个广泛的地域内塑造人们的生活。
在公元前3500到公元前500年间，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埃及、印度北部、中国、中美洲以及安第斯山脉中部都独立发展了复杂社会。绝大多数的复杂社会，其前身都是最初生活在能够灌溉的河谷地带或是靠近水源地区的规模较小的农业群体，他们都建立了政治权威和政府管理部门，通过税收和收取贡赋的方式将社会剩余产品集中起来，再分配给那些不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们。复杂社会积极地与那些能够获得稀有资源的人们进行贸易，致力于保障周边地区的稳定与经济生产，并常常向外扩张他们的势力范围。
复杂社会创造的财富要远远大于依然从事狩猎采集活动的群体或是其他从事农业生产的小的社会群体创造的财富。凭借高度的组织化，复杂社会可以保有财富并由下一代继承。很多个人和家庭积累了大量的私有财产，使个人的社会地位也得到相应的提高。当财富在特定的家族中不断积累起来的时候，社会开始分化。在这些复杂社会中发展出的社会等级不尽相同，但有几个阶层是共有的：统治精英、普通民众和奴隶。有些社会还有贵族、祭司、商人、工匠、自由农民和半自由的农民。
所有的复杂社会都需要耕种者和下层阶级的人纳税和缴纳贡品，来养活那些特权阶层（通常以农业剩余产品的形式实现），此外他们还要提供劳役和兵役。耕种者通常不仅仅要为自己的土地劳作，还要耕种特权阶层的土地。下层阶级的人构成了军队的主体，为建设大型工程（譬如城墙、水利灌溉系统、道路、神庙、宫殿、金字塔和皇室陵墓）提供劳动力。
早期复杂社会还创造了高度成熟的文化传统。大多数的复杂社会都发明或是借用了文字系统，为后世之需记录和保存资料。最初，文字是用来记录政治、行政和商业活动的，但很快它就超越了实用工具的范围，充作构筑文学传统、学习和思考的媒介。
不同的复杂社会形成的文化传统也各不相同。某些社会致力于组织宗教活动，寻求神人之间的交流；而在另外一些社会中，宗教仪式很大程度上由个别的家庭团体所把持。由于农业活动与季节变化息息相关，所以这些社会对天文现象都极为关注。
所有的复杂社会都有正规的教育体系，并让知识精英掌握那些能够保证社会长治久安的技能，譬如文字书写、天文观测等等。思想家们也创造了很多探索人性，探索人类、世界和上帝关系的作品，其中的一些作品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深刻地影响了宗教和哲学传统。
复杂社会虽然不是早期人类群体组织的唯一形式，却具有异乎寻常的重要性，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形式。与狩猎采集的小群体、小规模的农业群体或者游牧民族相比，复杂社会创造的财富，支配人力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因此，同那些较小的社会相比，复杂社会能够在更为广阔的地域上施展自己的能量，追逐利益，推广自己的价值观念。毫无疑问，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们都生活在复杂社会的影响之下。
图片说明：
法国南部沙维（Chauvet）洞窟里的四马图，约绘制于3万年前。
序
1974年11月30日的整个夜晚，埃塞俄比亚的一处沙漠地带，收音机一直在高声播放着甲克虫乐队的《钻石星空下的露西》这首歌。这里是哈达尔（Hadar）的一个考古营地，位于亚的斯亚贝巴东南160公里处，较为偏远。音乐激发了人们庆祝的热情：这天早上，考古工作者找到了一具距今350万年的女性骨架。学者将这具骨架标记为AL 288－1，但此后这位妇女被称为“露西”，成为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史前时代的人物。
露西的死因还无法确定，她大约在25～30岁之间死亡，身高仅1米，体重约25公斤。露西死后，泥沙覆盖了她的尸体，并逐渐硬如磐石，构成了她天然的坟墓。不过到1974年，岩石受到雨水的长期腐蚀，露西的化石骨架暴露出来。考古队在哈达尔共找到露西骨骼的40%，这也是至今发现的保存最为完好的早期人类化石。此后研究人员又在哈达尔找到了分属于大约65人的骨骼，但是没有任何一具骨骼保存得像露西的那样完整。
通过对露西和哈达尔出土的其他骨骼进行研究分析，人们发现，现代人最早的祖先已经能够用双脚直立行走了。对人类的发展而言，直立行走至关重要，人的双手获得解放可以用来从事其他工作。露西和她同时代的人，大脑还不够发达，露西的头骨大约只有一个葡萄柚那么大。不过，与他们的近亲——只会用前肢移动身体的猿类已有明显不同，露西和她的伙伴们能用手臂来搬运物品并用他们灵巧的双手来制作工具。这种能力使得露西们比其他生命更容易生存下来。人类大脑的进化是一个持续了几百万年的缓慢过程，人脑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复杂，人类学会了如何更灵活地运用手臂，并逐渐在世界各地发展自己的群体。
地质学家认为地球大约形成于50亿年前。又过了几亿年，出现了有机生物。生命的曙光一旦投射在地球之上，复杂生物就开始迅速的进化而来，譬如出现了鱼类、鸟类、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大约在3000万年前，矮小多毛，类似于猴子的动物开始在热带繁衍起来。仅仅到了四五百万年前，这种动物的远亲类人猿才开始出现，而现代人类出现在距今4万年前。
即使用最粗略的方法来回顾地球的自然历史，也能很清楚地看到人类社会绝不是凭空出现的。当人类最早的祖先开始在地球上居住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动植物的天堂了，自然规律支配着它们的一举一动，在万古之世经历了无数次的塑造。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开辟了自己生存的天地，并且随着时光的流逝，利用资源的能力远远超过了其他生物。事实上，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开发如此之彻底，以至于地球正在经历着一次无法逆转的改变，近些年来，人们对这一点的认识越来越清晰。
对于这本书而言，对远古人类社会的历史、起源、发展和交流的讨论，看起来也许并不重要。从传统意义上讲“史前”（prehistory）这个词指的是文字出现之前的时代，而“历史”（history）这个词用来表示文字产生之后的时代，人类能够用文字来交流、记录并保存资料。古代文献的存在确实有利于学者们理解过去，但是现代考古学家以及进化生物学家最新的研究将早期人类的外形和社会发展的过程清晰地展现在人们面前。现在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在自然界中已经开创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组成了社会，发展了经济和文化，为他们的后代建立起更为复杂的社会奠定了基础。
智人的进化(1)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考古学家、进化生物学家以及其他学者为我们增加了大量的关于人类起源以及我们远祖生存状况的知识。一方面，他们的研究说明人类与大型猿类具有明显的相似性，不仅形体等外部特征如此，连构成基因的最基本元素、化学成分——DNA、染色体类型、维持生命的蛋白质和血型也都极为相似。科学家在对比了人类与黑猩猩的DNA后发现，他们之间的差别只有1.6％。生物学家因此将人类与猴子、黑猩猩、大猩猩以及其他大型猿类一起归于灵长类动物。
另一方面，人类也与其他灵长类动物有着明显的不同。基因组成和身体化学成分的细微差别造成了他们在智力水平和控制自然界能力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人类发展成为具有最高智慧的生物，使得他们创造了工具、技术、语言和其他交流与协作的手段。当其他动物在形体和基因上努力适应自然环境的时候，人类却改变了自然环境使之适合自己的需求，这个过程早在远古时代就已经开始，并一直持续到今天。经过漫长的岁月，智力也赋予人类发展社会与文化的无尽潜力。
原始人类（The Hominids）
东非一系列令人注目的发现为了解人类的进化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知识。在坦桑尼亚、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和其他地区，考古学者发掘出土的人类祖先的骨骼和工具可以上溯到500万年前。坦桑尼亚的奥杜威峡谷（Olduvai Gorge）和埃塞俄比亚的哈达尔是露西这样的骨骼样本出土最丰富的地区。这些样本可能代表了距今400万年到100万年前之间的几种活跃在东非的不同种类的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
尽管这些生物被称为“南方古猿”，但他们却并不是猿猴而是原始人类，与人类和类人生物一起同属于人科。进化生物学家认为南方古猿与人属（Homo，生物学家将现代人类归于其中）应该并列归到人科中。与我们所属的类型相比，智人（Homo sapiens）、露西和其他南方古猿的特点都是身材矮小、多毛、智力水平有限。他们大约1米多高，体重在25～55公斤之间，脑容量约为500立方毫升（现代人类的脑容量平均为1400毫升）。
但与其他猿类和动物相比，南方古猿的结构已经比较复杂。他们可以直立行走，能够独立使用双臂完成其他工作。他们的双手也进化得非常好，拇指可与其他手指相对，这就能抓住工具，做一些复杂的工作。尽管对头骨的分析表明他们脑部掌管语言的区域并不发达，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用言词交流的能力。
南方古猿的智力水平已经足够让他们规划复杂的冒险活动。他们常常有目的地跋涉到15公里甚至更远的地方去找寻某种特殊的石头，用以制造工具。化学分析表明南方古猿制作工具的石头常常远离他们生活的地方，考古学者在这些地方找到了制作完成的工具，包括砍制工具、刮刀和其他预备食物的工具。智力和工具使得南方古猿能够生存在东南非洲的大部分地区。
大约在100万年前，南方古猿消失了，新的具有更高智力水平的原始人类出现并取代了他们的祖先。这些新的种类属于人属，他们表现出与南方古猿明显不同的特点。他们中最重要的是直立人（Homo erectus），在距今250万年前至20万年前的时期里活跃在地球上。
P7插图说明：
坦桑尼亚的奥杜威峡谷保存下来的化石脚印，说明原始人类早在350万年前就能直立行走了。
pp8-9
地图1.1 原始人类和智人的全球分布状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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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立人拥有比南方古猿更大的大脑，平均脑容量达到了1000毫升左右，能够制造更为复杂的工具。除了南方古猿的砍制工具和刮刀之外，他们还制造了切割用的刀具和手斧，这些工具不仅在狩猎和预备食物的时候非常有用，还能用来保护自己不受野兽的侵害。直立人懂得了如何取火，并利用火来烹煮食品、防范大型动物、取暖，人口也因此膨胀起来。
比工具和火更为重要的是智力水平和语言能力，人们因此可以交流复杂的思想。以直立人为例，考古学家相信他们在狩猎的过程中可以非常好地协同行动，而这应该得益于事先的交流。很多直立人的营地是猎人们商议事情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发现的大量的动物遗骸，其中包括大象、犀牛和熊等庞大而凶猛的动物，表明猎人们是群体出猎的，并将猎物带回基地。这种协同合作的程度反映了他们智力水平和语言能力所达到的高度。
拥有了有效的工具、火、智力和语言，直立人对自然环境的控制力迅速发展起来，人类也扩展到更为广阔的地域中。南方古猿从未走出过东南非洲，而直立人的足迹则到达了北非和欧亚大陆。大约在200万年前，直立人已经跨越了欧洲、南亚、东亚和东南亚，一直迁移到西南亚。到了20万年前，他们已经在东半球所有的温带地区扎下了根，考古学者在这些地方找到了很多遗骸和他们使用过的工具。
智人（Homo Sapiens）
与南方古猿相似，直立人在智力水平更高的人种出现后，逐渐消失了。大约20万年前，地球上出现了“智人”，从那时开始，他们巧妙地适应了自然环境。早期智人已经拥有了与现代人同样大小的大脑。比大脑的尺寸更为重要的是其结构：现代人的大脑前半部分特别发达，是自觉和思考发生的区域。这种生理上的特征为智人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尽管没有利爪、坚喙、犬牙、贝壳、毒液或类似的手段，也没有巨大的力量，智人却因此拥有了非凡的智慧，能够以无与伦比的强势面对生存竞争。这种生理上的特征也使个体能够认识周围环境，找到更有效的利用资源的方法，并通过交流与合作应付日益复杂的工作。
智人的进化(2)
智力的发展使得智人可以适应更多样的气候环境，在世界各地都牢固地建立了自己的种群。从10万多年前开始，智人的踪迹已经遍布了整个东半球，居住在非洲、欧洲和亚洲温暖的地带，在这些地方他们与直立人共同生活了几万年。智人很快越过了气候温和的区域，成群结队地迁移到越来越寒冷的区域，靠着他们的智慧，智人可以用动物皮毛制作衣服、建造有效的藏身避寒之处来抵御严冬。
在距今6万至1万5000年前间，智人生活的范围扩展到更远的地方。在此期间，几个冰河时期的寒冷气候使水结成大块的冰川，海平面下降，连接亚洲和人类未曾到达过的一些地方的大陆桥裸露出来。小股的人群跨越了大陆桥在印度尼西亚和新几内亚群岛居住下来，其中一些人甚至穿越了把东南亚与澳大利亚分割开来的暂时狭窄的海峡。
智人大约在6万年前或者更早的年代到达了澳大利亚。此后不久，可能从2万5000年前开始，一些群体穿过连接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的大陆桥，在北美洲建立了人类组织。并从这里一直迁移到整个西半球。到了约1万5000年前，智人的社会组织几乎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适合居住的地区。
背景链接
流浪的动物
目前，约有1亿5千万人，约占世界2.5％的人口，没有居住在他们出生的国家里，同时有超过10亿人的祖辈是在最近三个世纪里迁移到当地的。现代社会之所以会出现人口的快速流动，主要是方便而安全的交通工具为人们大规模迁移提供了极大便利。19世纪60年代以来，很多政府放宽了边境管制，一些国家还主动吸引学生和工人来自己的国家。因此，在过去的50年中，人类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迁移到各地。
当然，人类的迁移性并不是近期才发展起来的。相反，迁移是人类的一种独特的本能，过去的200万年塑造了这个星球上人类的经历。人类在东非出现后不久，就离开了家园，在世界各地留下了足迹。只有最险峻的山脉、最干燥的沙漠和最寒冷的地带能够免受人类的侵占，但即使是这些地方也会不时的面对人类的访问。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能够独立来到世界各个角落，很多物种是随着人类的迁移才远赴重洋生根在遥远的地方的。
最近的考古学发现揭示了直立人早期迁徙的状况。通过对中国、爪哇和其他地方遗迹的考察和研究，学者们很早就证实，在大约200万年前，直立人横穿大陆来到东半球的很多地方。而最近在印度尼西亚的弗洛里斯岛（Flores Island）的发掘显示，距今约80万年前，直立人的迁移不仅仅是靠步行，他们已经能够使用船只航行至少25公里。与其他东南亚岛屿不同，由于深海沟渠将大陆和岛屿分割开来，即使在最寒冷的冰河时代，弗洛里斯岛也没有大陆桥与欧亚大陆相连。因此为了到达弗洛里斯岛，直立人不得不跨过相当宽的水域。（目前已知的有关人类使用船只的最早证据是智人向澳大利亚的迁移，距今大约只有6万年。）
直立人的冒险之旅没有超出东半球的范围。只是在进化为智人后，人类才不仅在东半球到达了直立人没能到达的北部地区，同时还出现在西半球和大洋洲。然而，直立人与智人大范围的迁移显示出，事实上，人类在很久以前就是一种流浪的动物了。他们大范围的移动为人类从古至今无节制的移民提供了一个历史注脚。
地图1.2 弗洛里斯岛和东南亚
智人的智力水平使得他们能够认识周围环境，然后采取适合他们生存的行动。在早期居民的遗址中，考古学者找到了越来越复杂的工具，它们反映出智人对环境控制能力的提高。除了砍制工具、刮刀、斧子和其他人类拥有的更早的工具外，智人还使用了小刀、矛、弓箭。人们居住在山洞里，或者住在用木头、骨头、动物皮毛制作的棚屋中。在寒冷的地方，智人用火取暖，用动物的皮毛制成斗篷来御寒。很多遗迹里都发现了灰烬，说明在特别寒冷的地带，在冬季的几个月里火是常燃不熄的。在地球的各个地方，人类学会了使用语言来交流复杂的思想，为了共同的利益进行协作。智人有着较高的智力、能够制造较复杂的工具，能够运用语言，他们对自然界的开发比世界上任何已知的生物都富有成效。
实际上，富有智慧的、能生产工具的人类在自然界的竞争中非常成功，他们给其他生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随着智人人口数量的增加，世界上的几种大型动物都灭绝了。猛犸象和多毛的犀牛在欧洲消失了，澳大利亚的大型袋鼠不见了，美洲的猛犸象、乳齿象和马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历史文献
理查德?李基论现代智人的自然属性
理查德?李基（Richard E. Leakey，1944－ ）为了找寻早期人类化石在东非度过了其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在试图解释原始人类的生物进化时，李基对我们自己所属的这一物种的独特性与自然属性进行了反思。
我们是什么？对于生物学家而言，我们是现代智人的一个亚种。每个物种都各有其独特性：这是每个物种定义的一部分。但我们这一物种究竟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点呢？
前肢的解放，使我们拥有了高度的控制技巧。这种技巧一部分要依赖于手的结构，但更为关键的因素在于大脑的能力。无论肢体如何适合具体操作，如果缺少神经纤维有效地传输指令，它们将毫无用处。我们的双手和大脑创造的最明显的成果是技术。没有其他哪种动物能像人类这样不受限制的来操控整个世界。白蚁能够建造复杂结构的土丘，在其内部创造适合它们自己生存的“空调”。不过白蚁无法在里面修建教堂。人类的独一无二在于他们有能力选择去作什么。
智人的进化(3)
交流是一条至关重要的、连接着所有动物的生活的线。白蚁这样的昆虫社会拥有自己的一套交流体系，这是它们能够进行复杂劳动的基础：它们的语言不是口头的，而是通过身体发出的特定化学物质来交换信息。像鸟类和哺乳动物这样的动物群落，声音的交流很重要，身体的姿势和动作也能够传递信息。歪脑袋、直视或转动眼镜、弓背、竖毛——这些都是动物传递信号的方式。对于群居的动物而言，对有效交流的需求是最为迫切的。
身体语言对人类的交流仍然重要，不过声音取而代之成为主要的信息交流工具。与其他动物不同，我们的语言拥有大量的词汇和复杂的语法结构。语言是交换复杂的信息时无可比拟的媒介，也是社会参与的重要部分，因为现代智人是所有生物中最具社会性的。
我所提及的都是高智能生物的特征，不过人类不仅仅具有高智能。我们的正义感、我们的审美愉悦、我们超卓的想象力和敏锐的自我意识，所有这一切共同创造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精神，那就是灵魂。
资料来源: Richard E. Leakey. The Making of Mankind. New York: E. P. Dutton, 1981, pp. 18, 20。
※ 正如李基富有说服力的论述，假使智人拥有与众不同的特点，并享受着这独一无二的能力带给他们的益处，那么生活在更为广阔的动物王国中的智人能在何种程度上帮助我们理解人类在世界中的经历呢？
考古学家认为，地球气候变化所引起的自然环境的改变足以毁灭这些物种。不过，在某些情况下，人类的狩猎活动很可能加快了他们的毁灭速度。因此，从智人出现在地球上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是自然世界最强大、最有效率的竞争者，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对其他体形庞大、智能较低的动物构成了切实的生存威胁。
旧石器时代(1)
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把到目前为止人类在地球上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代称作“旧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最主要的特点是人们搜寻食物的方式：猎取野兽或是在自然界采集能够食用的植物果实。旧石器时代从第一个原始人的进化直到1万2000年前，当智人群体开始在世界的一些地方依赖种植庄稼为生才告终结。
狩猎采集部落的经济与社会
在没有文字记载的情况下，学者们通过其他途径来研究推测旧石器时代的经济与社会状况。考古学者发掘了大量的旧石器时代的遗址，这些遗址为了解这个时代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而人类学家则严谨地调查了那些在今天仍然靠狩猎采集生活的社会。在南美洲的亚马逊河流域、非洲和东南亚的热带丛林、非洲和澳大利亚的沙漠地带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某些部落依然过着旧石器时代的狩猎采集生活。尽管这些部落也受到了现代社会的影响（他们绝非旧石器社会的复制品），它们仍然为我们了解史前人类的经济与社会状况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总体来说，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的研究有助于建构起旧石器时代人们生活的图景，认识狩猎采集社会的经济曾经如何决定性地影响了人类其他方面的经历。
狩猎采集群体的经济从根本上限制了个人的私有财产的积累，财富无法决定人的社会等级。为了生存，人们必须追踪猎物，并随着季节的变化不断迁移以寻觅可食用的植物。由于生活的移动性，我们不难看到，对于他们而言，私有不动产的概念是毫无意义的。个人只拥有很少的物品，而且是在迁移的路途中便于携带的物品，如武器和工具。在缺少财富积累的情况下，旧石器时代的人与今天的狩猎采集部落一样，应该过着一种相对平均的生活。社会的等级分化还没有发生，某些个人是由于他们的年龄、力量、勇气、丰产、个人魅力或者其他特点而具有较强的影响力，个人或家庭的财产不是社会差异的基础。
某些学者认为旧石器时代相对平等的社会关系并非单指社会等级问题，性别关系也是平等的。所有成员都对自己所属族群的生存做着重要的贡献。男人为了猎捕大型动物有时要跋山涉水，而妇女和孩子在基地附近采集可以食用的植物：块茎、坚果和水果。旧石器时代的饮食中，狩猎带回的肉类食物是很珍贵的，而植物食品对于维系生存却至关重要。人类学家对当代狩猎采集社会进行了研究计算，结果显示女性对于族群的饮食比男性贡献了更多的热量。作为蛋白质的来源，肉类是饮食结构中相当关键的补充。不过，在狩猎的途中男人们仍然靠着植物食品来补充能量，当捕猎的行动失败时，整个族群都要依赖植物食品维持生存。从食物生产的角度而言，男性与女性是相互依赖的，旧石器社会很可能无法确立某个性别的统治地位，而在后来的社会里，一种性别占据社会的主导地位变得很普通。
P15插图说明：
艺术家想象中的直立人准备食物的情景。
狩猎采集经济不仅涉及社会和性别的关系，还关乎族群的规模和组织。狩猎采集者寻觅食物的生活方式限制了群体成员的数量，今天的这种族群大约包括30－50名成员。人口较多，群体移动的速度就会受到影响，很可能无法找到足够的食物生存下去。遇上干旱或是饥荒的时候，即使最小的群体也会有供养不足的情况。每个独立的群体都会与相邻的其他族群建立关系——例如，协议活动区域的边界、结成婚姻伙伴关系，等等，但是社会生活的焦点是最邻近的那个群体。
在狩猎采集生活中，谋生的关键是要精确地弄清他们身处的自然环境。人类学家的研究显示，狩猎采集群体为了找寻食物的迁移绝非漫无目的，他们系统地利用环境，适时的追赶那些季节性迁移的猎物，并注意他们所采集的植物的生长周期。
考古遗迹说明，早期人们的狩猎采集活动就已经很有目的性，而且充满了智慧。例如，早在30万年前，直立人就懂得了如何成功地猎捕体形庞大的猎物。尽管每一个成员都能捕获瘦小的、年幼或受伤的动物，围捕大的猎物还是非常费力。比如大象、乳齿象、犀牛、欧洲野牛和野牛这样庞大的动物，不仅强壮有力，还具有保卫自己的手段，甚至可以攻击猎手们。直立人和智人制造了特别的工具来对付它们，譬如锋利的尖刀、矛、弓箭，并设计出专门的计策捕杀它们。猎手们披上动物皮毛作为伪装，协作行动，同时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朝猎物发起攻击。有时他们燃起火焰，或制造混乱使兽群逃窜到沼泽或包围中，在那里轻易地把它们杀死。旧石器时代的狩猎是一项复杂的冒险活动，清晰地展示出早期人类群体有能力把每个个体的优点集合在一起，用他们高度的智慧，制订复杂计划，并通过精确的语言和交流技巧去充分开发周边的自然环境。
p16插图说明：
尼安德特人雕像，在对近期出土的尼安德特人骨骼进行研究的基础上制作而成。
旧石器时代晚期，那些食物来源比较丰富的人们逐渐放弃了游牧的生活，建立起永久的定居点。最著名的旧石器时代定居地点是地中海东岸的纳图夫（Natufian，今天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日本中部的绳纹文化地区、北美西北部毗邻太平洋沿岸的切努克（Chinook，位于现在的俄勒冈州、华盛顿州和加拿大的英属哥伦比亚）。早在公元前13500年，纳图夫人就开始收获野生小麦，那里成群的羚羊为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肉类。在公元前10000－前300年之间，绳纹文化的定居者们种植荞麦，并发展出蓬勃的渔业经济。切努克人的社会出现在公元前3000年以后，一直繁盛到19世纪中叶，他们主要依靠野果、橡子和当地溪流中丰富的鲑鱼维持生活。旧石器时代的定居者有永久的住所，有时居住在可以容纳几百人的长长的房子里，但是更多的是以较小的个体家庭结构为其形式。很多定居地的人口达到了千人以上。随着考古发掘的继续，我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旧石器时代的人们在食物充足的地方建立了有专门的领导者和工匠的复杂社会。
旧石器时代(2)
旧石器时代的文化
旧石器时代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严酷的实际生存需要而限制自身创造性思维的发展。事实上，他们对人类的存在以及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本性进行了反思。有关这种反思的最古老的证据来自尼安德特人，他们的遗迹最早在德国西部的尼安德谷出土，因此以“尼安德”命名。大约在距今20万年到3万5000年前，尼安德特人遍布于欧洲和西南亚，另外，在非洲和东亚也发现了他们的遗迹。
在几处尼安德特人的遗址里，考古学者找到了带有宗教仪式痕迹的精致墓葬。其中最著名的可能算是沙尼达（Shanidar）洞穴，它位于现在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以北约400公里的地方。死者被放置在采集的新鲜野花上面，尸体上覆盖了衣服和鲜花扎成的花圈。在其他位于法国、意大利和中亚的尼安德特人遗址中，死者坟墓的周围放置着燧石工具和动物骨骼。我们不清楚尼安德特人在埋葬死者的时候究竟思考着什么。也许他们只是想对逝者们表达尊重和纪念，或者是在为死者超越坟墓之外的生活准备一个全新的生存空间。无论他们的意图何在，尼安德特人显然意识到了个人生死问题的重要，而他们的祖先则对此缺少认识。他们逐渐表现出情感和感受，彼此相互关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为死去的同伴准备精美的安息之地。
人类进行思考的另一个标志表现在旧时器时代人类的创造性成就上。克罗马农人（Cro-Magnon）在这方面功不可没，他们是第一个完全迈入现代人类的族群，大约出现在4万年前。如果他们穿上我们的衣服，打扮成现代人的样子，没人能够从外形上辨识出他们。一些考古学家和进化生物学家将克罗马农人归于我们自己所属的现代人类，以便把他们与尼安德特人等智人分别开来。慢慢地，尼安德特人的族群消失了，克罗马农人逐渐取代了他们的这些邻居。
很多学者相信克罗马农人高度的智慧得益于生理上的变化，他们的语言和交流复杂思想的能力得到了加强。无论何种解释都会认为，是他们智力的提升导致了创造力的迸发。例如，克罗马农猎人使用的武器，在设计上远比他们祖辈的更加精美和复杂。他们发明了鱼钩、弓箭和抛矛——这种小的投矛器能够将矛以每小时160公里的速度发射出去。他们用鹿角和骨头制作锥子和针，把动物的皮毛缝制成合体的外套。克罗马农人对时尚和艺术性的作品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用项链、手镯和小珠子装扮自己，还为自己的居所制作精美的家具。
插图说明：
用动物骨骼制作的缝针，距今大约1万5000年。
奥地利出土的维纳斯雕像。夸张的女性特征说明了旧石器时代的人们对繁殖力的关注。
不过比珠宝和家具更为重要的是在克罗马农人遗址中发现的小维纳斯雕像以及洞穴壁画。考古学家以罗马的爱情女神维纳斯为这类表现女性形象的小雕像命名，它们通常都具有夸张的女性特征。这样的雕像有数百个，其中很多出土于欧洲中部的克罗马农人遗址。许多学者认为这些雕像反映了克罗马农人对生育能力的高度兴趣，表现出他们的主要兴致在于生殖和新生命繁衍——这是旧石器时代社会关注的最直接问题，还有人甚至认为它们是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物品，以增加人口的繁殖力。
P18插图说明：
法国南部的拉斯科洞穴壁画，绘画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帮助猎人获得控制大型动物精神的能力。
克罗马农人居住或活动的洞穴里留下的壁画是史前艺术最生动的例证。这些洞穴绘画大约创作于3万5000年到1万2000年前，大多位于法国南部和西班牙北部地区。仅在这一区域，考古学者就找到了100多个绘有史前壁画的洞穴。其中最著名的是在法国的拉斯科和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Altamira）发现的洞穴。在这些地方，史前人类留下的绘画表现了令人震惊的敏锐和力量。他们描绘的主要是动物，特别是体形庞大的野兽，如猛犸象、野牛、驯鹿等等，不过有时也会出现人类的形象。
与维纳斯雕像的情况相似，人们对洞穴绘画的解释也包含着一些猜测。克罗马农的画匠很有可能是单纯从美学的角度进行创作的——为了美化他们的居所。但是，很多洞穴绘画位于人类几乎无法接近的地方，例如，在偏僻而遥远的密闭空间深处或者在狭长的通路尽头。画在这样难以到达的地方，大概是出于其他目的。一些分析者认为图画突出表现大型野兽，反映了创作者对狩猎活动能否成功的关注。而洞穴绘画可能会实现某种“交感魔力”的效果——（通过精确地再现动物的形体特征）俘获野兽的灵魂，进而控制它们。尽管这种观点还没有获得公认，但它确实很好地解释了许多现象，因此在学术界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不管对史前艺术进行怎样的解释，这些作品本身反映出这是一种高度秩序下的有目的、有意识的创作行为。克罗马农的艺术家亲手调制颜料，制作工具。他们用矿石、植物、血、唾液、动物脂肪以及其他东西作原料，把它们放入研钵，用杵研磨捣碎，再加上苔藓，用磨损的柳枝或是毛刷进行调和。自从19世纪初这些绘画广为人知后，它们表现出来的简约风格和力量给现代评论家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洞穴壁画所表现出的史前人类的艺术天才又一次地证明了人类智慧的伟大。
新石器时代和农业社会的转化(1)
目前，世界上仍有少数群体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但是他们都已不再兴盛，原因在于农业和工业社会已极大地改变了自然环境，使它不再适合这种搜集食物的经济模式。人口统计学家估计目前世界上仍然靠狩猎采集生活的人口大约为3万人，占全世界60多亿人口的很小一部分。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已经跨过了这一至关重要的经济门槛。当人类开始种植粮食、驯养家畜的时候，他们极大地改变了整个自然界，并将人类社会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农业的起源
与旧石器时代相对应的是新石器时代。考古学家最初使用“新石器”这个词是由于工具制作技术的精良：他们在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发现了磨制的石器，与旧石器遗址片状工具的特点完全不同。渐渐地，考古学家意识到，除了制造工具，新石器时代还与旧石器时代有着更为本质的区别。磨制石器出现的地方，人们依赖种植经济生活，不再依靠采集食物。今天，新石器时代这个词指的是从距今1万2000年到6000年左右的早期农业社会。
采集食物的群体，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自然的恩赐，因而常常面临严重的危机。干旱、饥荒、疾病、洪水、高温以及其他自然灾害足以毁灭整个群体。就算在自然条件比较好的时候，狩猎采集的族群也不得不限制自身的人口，防止超出领地所能承受的人口极限。很可能为了控制成员的数量而定期杀婴。
新石器时代的人们种植可食用的植物并驯养野生动物，这使得他们能够获得可靠的食物供给。很多学者认为种庄稼的工作最早可能是由女性来承担的。在采集食物的过程中，妇女非常熟悉植物的生命周期，并认识到阳光、雨水和温度在植物生长中的作用。为了获得更丰富、更稳定的食物，新石器时代的女性可能开始培育植物，而不再仅仅依靠采集野外食物。而与此同时，新石器时代的男性成员放弃了为了食肉而捕猎的目的，开始喂养抓获来的动物。随着时光的推移，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农业经济逐步形成了。
农业生活的形成立刻改变了人类社会，最常用的术语“农业革命”多少有些容易造成误解。农业经济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实现的，而是一个历经几个世纪的过程，人类一步一步慢慢地掌握了种植庄稼、驯养动物的技术。所以，使用“农业转变”（agricultural transition）一词比“农业革命”更恰当——这一转变把人类从尝试性种植的旧石器时代带到了早期农业社会的新石器时代。
P20插图说明：
这两幅洞穴壁画，距今5000～6000年。描绘了在早期农业生产中，男性和女性所承担的不同角色。这幅画中，收割谷物的是女性。
男性在早期农业生活中负责养牛。这幅图画与上图都是阿尔及利亚的塔西利-恩-阿耶（Tassili n’Ajjer）的洞穴壁画。
农业（包括种植庄稼和驯养家畜）在世界上几个不同的地区分别独立地发展起来。已知的最早的农业活动大约发生在公元前9000年前，亚洲西南部（今天的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居民开始种植大麦，同时驯养了绵羊、山羊、猪和牛。在公元前9000年至前7000年之间，居住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东南边缘地带（今天的苏丹）的人们畜养了牛、绵羊、山羊，并种植甜高梁。公元前8000年至前6000年，撒哈拉以南的西非地区（今天的尼日利亚附近）的人们也独立种植了甘薯、秋葵和黑豆。在东亚，长江流域的居民早在公元前6500年就开始种植稻米，在北部的黄河流域，人们在公元前5500年种植了粟和大豆。东亚的人们也许早在公元前6000年前，就饲养了猪和鸡，后来还把水牛驯养成家畜。南亚进入农业社会的年代还不十分清楚，但在公元前3000年或更早的年代里，他们就种植了芋头、甘薯、椰子、香蕉和包括桔子、柠檬、酸橙、柑橘和柚子等柑橘类水果。
西半球的人们也独立进入农业社会。中美洲（墨西哥中部）的居民早在公元前4000年的时候就开始种植玉米，后来他们还种植了其他农作物，包括豆子、胡椒、南瓜和番茄。南美安第斯中部（今天的秘鲁）的人们在公元前3000年种植马铃薯，后来他们的食谱中又多了玉米和豆子。亚马逊河流域可能也独立地发展出农业，这里集中种植了树薯、甜马铃薯和花生。美洲的农业与东半球相比，家畜的驯养比较落后。旧石器时代的人们猎取的很多大型动物如猛犸象、乳齿象等都灭绝了，公元前7000年左右，美洲马也消失了（在现代美洲史上，马非常重要，但它们都是在过去的五百年里从西半球引进的）。除了安第斯山脉地区的人们畜养过骆驼、羊驼和豚鼠之外，美洲的其他动物大多不适合饲养。
农业生活方式一旦确立下来，就迅速地推广开来，部分原因在于早期耕种者所采用的方法。最古老的一种种植方法被称作“刀耕火种”，需要经常转移种植地点。为了准备适合耕种的土地，人们在森林里砍伐树木，然后放火焚烧，最后土地上的杂草都化为灰烬，这样的土壤非常肥沃，产量很高。不过一段时间之后，杂草重新侵蚀了土地，土壤的肥力也逐渐降低。于是整个群体转移到另一片森林地带，重复上述的步骤。不断迁徙的刀耕火种有利于农业在东半球和西半球的传播。比如到了公元前6000年，农业已经从它最初起源的西南亚传播到地中海的东岸和欧洲的巴尔干半岛，到了公元前4000年，农业进一步传播到地中海以北的西欧。
新石器时代和农业社会的转化(2)
当农业生产方式从几个中心地带向外扩散的时候，最初只在一个区域种植的品种也扩展开来，商人、移民或其他旅行者把种植这些品种的知识带到了其他地区。以小麦的种植为例，公元前5000年以后，从它的起源地西南亚传播到伊朗和印度北部，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又进一步传播到中国的北方。同时，也是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水稻的种植从中国南部扩展到东南亚，公元前2000年又传播到印度的恒河流域，而东南亚的香蕉在整个印度洋盆地的热带地区扎下根来。在西半球，到公元前1200年，玉米从中美洲传播到美国的西南部，在公元100年传到了北美东部的丛林地带。
地图1.3 农业的起源和早期传播
农业生产需要长期的高强度劳动：清理土地、整饬土壤、播种、除草、收割。事实上，农业比旧石器时代采集食物的方式需要更多的工作：人类学家根据现代狩猎采集的人群计算过，他们每天只需花费4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寻觅食物和其他必需品，其余的时间用来休闲和社会活动。当然，农业有自身的优势，它能提供丰富的食物。所以农业迅速传播开来，最终影响了几乎所有人类的生活和经历。
早期农业社会
农业的出现带来了社会和文化方面的一系列变化，改变着人类的历史。与农业相关的最重要的改变应该是人口的膨胀。旧石器时代，人类还是稀疏地分布在地球上，当农业进入人们的生活之后，食物的增加使得人口数量成倍地增长。据历史学家估计，大约在公元前1万年前，农业还未出现的时候，地球上的人口大约有400万，到了公元前5000年，当世界上几个地区出现农业之后，人口上升到约500万。对此后不同时期人口进行的估算也非常有力地证明：正是由于农业的发展，人口数量才得到了迅速增长：
年代 人口数量
公元前3000年 1400万
公元前2000年 2700万
公元前1000年 5000万
公元前500年 1亿
农业经济的发展、人口数量的急剧增加，促使新石器时代的人们采取一种全新的社会组织模式。由于人们把时间都花在了耕种农作物上面，不再采集食物，所以新石器时代的人们放弃了他们旧石器时代前辈们的游荡生活，转而在农田附近永久定居下来。已知的最古老的村庄是耶利哥，公元前8000年，它就出现在今天以色列境内死海北边的绿洲上了。即使在最初形成的时候，耶利哥的居民可能就已经达到了2000人，与旧石器时代的小族群相比这个数目是非常可观的。利用草原上的水源，人们种植了大麦和小麦。起初，人们并没有饲养家畜，而是通过猎取当地的野兽作为肉类食品。他们从事有限的商业活动，特别是食盐和黑曜石——古代的人们用这种坚硬的火山玻璃制作小刀和刀刃——的贸易。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的时候，当地居民在他们的圆形茅屋周围建造起坚固的围墙，挖掘了护城河，这些情况反映出耶利哥聚集起的财富已经引起了其他掠夺者的兴趣。
大量的人口集中在村庄中，促进了劳动分工。在新石器时代，村庄里的大多数居民种植粮食或饲养家畜。某些人仍然从事狩猎采集活动。但剩余的粮食使得一些人可以把他们的时间和才智集中在自己的专业上，从而脱离了粮食生产。对卡塔瑜?育克（Catal Huyuk）这处著名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发掘，清楚地证实了专业劳动的迅速发展。该遗址位于安纳托里亚半岛（现代土耳其）中南部，从公元前7250年到前5400年，人们一直在这里生活，后来才放弃了这片土地。起先，卡塔瑜?育克只是一个很小的新石器时代村庄，与其他村落并无异处，但它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熙熙攘攘的城镇，容纳了大约5000人。考古学者发现当地居民制作了陶罐、篮子、布料、皮革、石制和金属的工具、木刻、地毯、珠子以及夹杂在其他物品中的珠宝。卡塔瑜?育克之所以成为一座重要的村庄，部分原因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在它的附近有丰富的黑曜石矿。村庄可能是制作生产黑曜石工具的中心：考古学者在地中海东部的大部分地区都找到了来自卡塔瑜?育克的黑曜石。
三种早期的手工业——制陶、冶金和纺织——显示出新石器时代专业生产的巨大潜力。这些技术的原创者并不都是新石器时代的工匠：譬如，日本中部的绳纹文化大约在公元前1万年前生产出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早的陶器。不过新石器时代的工匠在实际操作中充分使用了这些技术，并不断补充新的技术，将天然产物塑造成有实际用途的产品。他们的行当反映出早期农业社会的状况：手工业或者提供耕种者需要的工具和器具，或者以新的方式来利用农牧业的产品。
三种手工业中最早出现的是制陶业。旧石器时代的猎手和采集者并不使用陶器。他们无需长时期储存食物，拖着沉重的陶罐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总是不方便的。但生产食物的社会就有所不同了，剩余的食物必须贮存起来。到了公元前7000年左右，世界上一些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村民开始制作能够持久使用的容器，他们将延展性较高的泥土用火烧硬，塑造成能够盛放干燥或是液体物品的陶器。没过多久，新石器时代的工匠们就发现，如果先在泥上蚀刻图案，烧制后泥土变硬，这些雕饰也能永久地保留下来，不仅如此，工匠们接下来又在他们的作品上面上釉使之色彩斑斓。最后，陶器不仅成了一种具有实际用途的器具，也成为表达艺术的媒介。
新石器时代和农业社会的转化(3)
冶金业很快就成为新石器时代的另一个产业。人类早期惯用的金属是铜。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铜相对来讲比较纯，易于锻造成型，只需简单的锤打就可以将其制作成首饰或是简易的工具。到了公元前6000年的时候，新石器时代的村民发现在高温下锻炼过的铜器更加耐用，而且他们可以利用热能从矿石中提炼铜。一千年之后，即公元前5000年左右，人们认识到将炉火的温度提高到一定程度之后，铜可以融化为液体并灌入模具。随着冶炼和浇铸技术的出现，新石器时代的人们不仅可以用铜来制造珠宝和饰品，还能制作小刀、斧子、锄头和武器。不仅如此，制铜业还是新石器时代后期工匠们发展出的黄金生产、青铜业、冶铁业和其他金属制造业的基础。
与陶器和铜器相比，天然纤维更容易腐烂，所以纺织业开始的年代并不十分清楚，不过现在已发现的最早的纺织品碎片出现于公元前6000年。新石器时代的人们开始耕种和驯养家畜的同时，就尝试着利用技术对品种进行选择。不久，他们人工培植出来的动植物提供了有光泽易于编织的长纤维。然后人们发展了纺织技术，将纤维编织成线，再用线来纺织布匹。纺织技术的发明应该归功于妇女，她们在家里照管孩子的同时穿针引线。在很多地方的农业社会里，纺织业都迅速成为最重要的一项事业。
人们定居在一起以及专业工人的形成，为私人财富的积累提供了第一次机会。个人可以用粮食或手工制品来换购宝石、珠宝和其他贵重物品。私有土地的制度化（发生在农业产生之后，具体时间还不明确）强化了财富积累的重要性。由于土地一直是农业社会最根本的资源，对它的拥有将带来巨大的经济实力。特别是那些经营比较成功的个人设法将财富掌控在自己的家族中，并不断地传承下去，于是出现了明显的社会等级。以卡塔瑜?育克为例，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差异可以从房屋内部的装饰质量，以及不同社会等级成员的随葬品中反映出来。
P25插图说明：
安纳托里亚地区哈吉拉尔出土的陶器，形状似一只斜卧的鹿，大约制作于公元前6000年。
新石器时代的文化
除了社会财富以外，农业在文化领域也留下了痕迹。由于人们的生活和社会依赖耕种，新石器时代的农夫们密切观察身边的自然世界，并认识到获得丰收所需要的条件。换言之，他们发展出一种早期的实用科学。从代代相传的经验中，他们获得了有关地球及其运转规律的非凡的应用知识。生活在农业社会的人们必须懂得季节的变换：他们能够合理地推测出阳光、雨水的情况，推测出冷暖的变化，他们的生存就取决于这种预测的能力。他们学会了将太阳、月亮和星辰位置的变化与季节的交替联系在一起。最后，他们逐渐积累起天地关系的知识，并向精确的历法迈出了第一步，历法可以帮助他们在一年中不同的时间对气候状况作出较为准确的推测。
自然世界的运转当然也会影响到新石器时代的宗教。旧石器时代的群体已经在崇拜维纳斯雕像了，表达了对增强繁殖能力的渴望。新石器时代的宗教同样反映出对繁殖力的兴趣，不过此时人们颂扬的是统治农业社会的规律：出生、成长、死亡再到重生。在考古学家找到了数以千计的新石器时代的男性和女性神的形象，他们被做成泥像，被刻画在陶罐和陶瓶上，或者成为工具和宗教仪式用品上的装饰。
新石器时代的神不仅有类似旧石器时代的维纳斯式的形象，还有与生命周期、死亡和再生相关的神灵。例如怀孕的植物女神表现了新石器时代人们对富饶土地的向往。有时候，新石器时代的崇拜者还把青蛙或蝴蝶这样的动物与他们的女神联系在一起，因为在这些动物的生命中，历经巨大的转变，就像种子发芽、繁茂、死亡，为下一个季节生产出新的种子。而与公牛和山羊联系在一起的年轻男性神的形象，代表了创造生命的生殖能力。
某些神灵与死亡相联系：很多新石器时代的女神都拥有毁灭生命的能力。肉体的死亡并非生命绝对的终止。众神的生殖力带来了婴儿神，它代表着重生——清新的麦芽、蹒跚的牛犊、呱呱落地的婴儿开创了一个新的生命周期。新石器时代的宗教思想清楚地反映了早期农业社会的真实世界。
城市生活的起源
在农业出现后的四千年的时光里，地球的表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密集地居住在一起，开垦周边的土地，集中饲养家畜。除了改变地球的外观，农业还改造了人类的生活。即使规模最小的新石器村庄，也远远超过了旧石器时代几十人的狩猎采集的群体。在卡塔瑜?育克和耶利哥这样大型的村庄和城镇里，人口达到了几千人，他们的专业劳动，他们的手工业和社会关系的复杂程度是旧石器时代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慢慢地，稠密的人口、专业的劳动和复杂的社会关系，一起促成产生了一种全新的社会组织——城市。
就像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向农业社会的转变一样，城市的发展，以及城市所带来的复杂社会的发展，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绝非一朝一夕实现的。在一些地理条件优越的地区，新石器时代的村庄和城镇吸引了更多的人群，逐渐壮大起来。经过一段时间，这些定居点发展成为城市。早期城市与它们的前身——新石器时代的村庄和城镇有何区别呢？
新石器时代和农业社会的转化(4)
即使在城市的早期阶段，它们与新石器时代的村庄和城镇的差别也是明显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城市比村庄和城镇的规模更大也更为复杂。卡塔瑜?育克以它多种多样的手工业和分工令人印象深刻。随着人口的激增，城市孕育出的行业数量大大超过了之前的新石器时代的村庄与城镇。于是，在城市中出现了庞大的专业人员阶层——全职从事某一特定行业的人，脱离了粮食生产领域。专业手工业者使技术更加精练，并有所创新，提高了产品的质量和数量。专门从事管理的人员——统治者、管理者、军事战略家、征税官等等——也随之出现，他们的工作对于整个群体的生存是非常必要的。城市也产生了专业的文化人，譬如祭司，他们维系着群体的传统，传播群体的价值观念，组织公共祭祀活动，追寻人类生存的意义。
其次，新石器时代的村庄与城镇满足了当地和附近地区人们的需求，而城市无疑影响了更为广阔区域中人们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城市建立起市场，吸引了远道而来的买卖人。活跃的交易迅速引向更遥远的地方，在新石器时代最大可能地促进了大规模的经济整合。为了确保如此大量的人口的粮食供给问题，城市需要扩展，因而对附近的土地提出要求，城市成为政治军事控制的中心。邻近地区神庙和学校的建造，也适时地将城市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推广到周边区域。
已知的最古老的城市，出现在现代伊拉克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那里的农业村庄和城镇逐渐发展成为城市。这些地区在大约公元前4000到前3500年的时候跨进了城市的门槛，并迅速在当地占据了统治地位。在此后的几个世纪里，世界的其他地方，包括埃及、印度北部、中国北部、墨西哥中部和南美的安第斯山区中部，也出现了城市。城市成为处理公共事务的地方——在这里，领袖们指引着人类的命运，监控着附近的地区，发展出世界上最古老的复杂社会。
在许多方面史前时代的人类似乎都遥远而陌生。然而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人类的进化和社会发展，对以后6000年所有人类的生活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旧石器时代的人们拥有的智慧远远超过其他动物，他们发明了工具和语言，靠着这种本领活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事实上，他们是如此的繁荣，以致使得食物的来源成了问题。生活在新石器时代的后辈们为了维系群体，开始种植庄稼，他们建立起的农业社会改变了整个世界。人口激增，人们集中居住在村庄和城镇，并最终发展出城市。他们在那里从事不同的专业劳动，在制造工具和装饰品的同时，开创了制陶业、金属加工业和纺织业。智慧、语言、反思的能力、农业、城市以及手工业，所有这些成就都是史前人类留给他们后代子孙的遗产。
大事年表
400万－100万年前 南方古猿时代
350万年前 露西时代
250万－20万年前 直立人时代
公元前20万年 早期智人进化出现
20万－3万5000年前 尼安德特人时代
公元前4万年 克罗马农人出现（现代智人）
公元前1万3500年－前1万500年 纳图夫社会
公元前10000－前8000年 早期农业生产的探索
公元前10000－前300年 绳纹文化
公元前 8000年 农业村落出现
公元前4000－前3500年 城市出现
公元前3000－前1850年 切努克社会
进一步阅读文献
Elizabeth Wayland Barber. Women’s Book: The First 20,000 years. New York, 1994. 该书对史前时代以及古代的纺织业进行了令人惊叹的研究，作者认为纺织业从一开始就是由女性占主导地位的行业。
V. Gordon Childe. What Happened in History? Baltimore, 1964. 该书以一个敏锐的人类学家的眼光，探讨了人类从史前时代到早期城邦社会的发展经历。
David Christian. Maps of Time: An Introduction to Big History. Berkerley, 2004. 该书令人惊叹的地方在于作者把人类历史放在了自大爆炸以来的自然界历史当中来考察。
Mark Nathan Cohen. The Food Crisis in Prehistory: Overpopulation and the Origins of Agriculture. New Haven, 1977. 该书认为人口增长过快以及食物短缺是促使人类进行耕种的动力所在。
——. Health and the Rise of Civilization. New Haven, 1989. 这本书认为当人群依赖于农业并且聚集定居于城市时，他们面临着新的饮食问题，并遭受疾病的困扰。
Jared Diamond. The Third Chimpanzee: The Evolution and Future of the Human Animal. New York, 1992. 该书讨论了人的进化以及这种进化对人的行为带来的影响，眼光颇为独到。
——. Guns, Germs, and Steel: The Fates of Human Societies. New York, 1997. 该书涉猎的内容非常广泛，尤其对早期农业的出现及传播问题有着较新的观点。
新石器时代和农业社会的转化(5)
Margaret Ehrenberg. Women in Prehistory. London, 1989. 该书通过大量的考古发现对史前时代的两性 关系进行了探讨。
Clive Gamble. Timewalkers: The Prehistory of Global Civilization. Cambridge, Mass., 1994. 该书以人类的进化为背景，探讨了人类向世界各地的迁徙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