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兵法大典
西周
六韬
卷一文韬
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丽,非虎非罴,兆得公侯,天遗汝师。以之佐昌,施及三王。文王曰:兆致是乎?史编曰:编之太祖史畴,为禹占,得阜陶,兆比于此。文王乃斋三日,乘田车,驾田马,田于渭阳,卒见太公,坐茅以渔。
文王劳而问之曰:子乐渔耶?太公曰: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今吾渔,甚有似也。文王曰:何谓其有似也?太公曰:钓有三权,禄等以权,死等以权,官等以权。夫钓以求得也,其情深,可以观大矣。
文王曰:愿闻其情。太公曰:源深而水流,水流而渔生之,情也。根深而木长,木长而实生之,情也。君子情同而亲合,亲合而事生之,情也。言语应对者,情之饰也。言至情者,事之极也。今臣言至情不讳,君其恶之乎?
文王曰:惟仁人能受正谏,不恶至情,何为其然?太公曰:缗微饵明,小鱼食之。缗绸饵香,中鱼食之。缗隆饵丰,大鱼食之。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呜呼!曼曼绵绵,其聚必散。嘿嘿昧昧,其光必远。微哉圣人之德诱乎,独见乐哉。圣人之虑,各归其次,而立敛焉。
文王曰:立敛若何,而天下归之?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趋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文王再拜曰:允哉!敢不受天之诏命乎!乃载与俱归,立为师。
文王问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所以然者何也?其君贤不肖不等乎?其天时变化自然乎?太公曰: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文王曰:古之圣贤,可得闻乎?太公曰:昔者帝尧之王天下,上世所谓贤君也。文王曰:其治如何?太公曰: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奇怪珍异不视,玩好器之宝,淫佚之乐不听,宫垣屋宇不垩,甍桷椽楹不斫,茅茨遍庭不剪。鹿裘御寒,布衣掩形,粝梁之饭,藜藿之羹。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织之时,削心约志,从事乎无为。吏,忠正奉法者尊其位;廉洁爱人者厚其禄。民,有孝慈者爱敬之,尽力农桑者慰勉之。旌别淑慝,表其门闾。平心正节,以法度禁邪伪。所憎者,有功必赏,所爱者,有罪必罚。存养天下鳏寡孤独,赈赡祸亡之家。其自奉也甚薄,其赋役也甚寡,故万民富乐而无饥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亲其君如父母。
文王曰:大哉,贤德之君也。文王问太公曰:愿闻为国之务,欲使主尊人安,为之奈何?太公曰:爱民而已。文王曰:爱民奈何?太公曰:利而勿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文王曰:敢请释其故。太公曰:民不失务则利之,农不失时则成之,薄赋敛则与之,俭宫室台榭则乐之,吏清不苛扰则喜之,民失其务则害之,农失其务则败之,无罪而罚则杀之,重赋敛则夺之,多营宫室台榭以疲民力则苦之,吏浊苛扰则怒之。故善为国者,驭民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则其饥寒则为之忧,见其劳苦则为之悲,赏罚如加诸身,赋敛如取于己,此爱民之道也。
文王问太公曰:君臣之礼如何?太公曰:为上惟临,为下惟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隐。为上惟周,为下惟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或天或地,大礼乃成。文王曰:主位如何?太公曰:安徐而静,柔节无定。善与而不争。虚心平志,待物以正。文王曰:主听如何?太公曰:勿妄而许,勿逆而拒。许之则失守,拒之则闭塞。高山仰止,不可极也。深渊度之,不可测也。神明之德,正静其极。文王曰:主明如何?太公曰: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以天下之目视,则无不见也。以天下之耳听,则无不闻也。以天下之心虑,则无不知也。辐辏并进,则明不蔽矣。
文王寝疾,召太公望,太子发在侧。呜呼!天将弃予。周之社稷,将以属汝。今予欲师至道之言,以明传之子孙。太公曰:王何所问?文王曰:先圣之道,其所止,其所起,可得闻乎?太公曰:见善而怠,时至而疑,知非而处,此三者,道之所止也。柔而静,恭而敬,强而弱,忍而刚,此四者,道之所起也。故义胜则昌,欲胜义则亡;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
文王问太公曰:君国主民者,其所以失之者何也?太公曰:不谨所与也。人君有六守三宝。文王曰:六守何也?太公曰:一曰仁,二曰义,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谋,是谓六守。文王曰:谨择六守者何也?太公曰:富之而观其无犯,贵之而观其无骄;付之而观其无转;使之而观其无隐;危之而观其无怨;事之而观其无穷。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贵之而不骄者义也;付之而不转忠者也;使之而不隐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穷者谋也。人君无以三宝借人,借人则君失其威。文王曰:敢问三宝?太公曰:大农,大工,大商,谓之三宝。农一其乡则谷足,工一其乡则器足,商一其乡则货足。三宝各安其处,民乃不虑。无乱其乡,无乱其族。臣无富于君,都无大于国。六守长,则君昌。三宝全,则国安。
文王问太公曰:守土奈何?太公曰:无疏其亲,无怠其众,抚其左右,御其四旁。无借人国柄。借人国柄,则失其权。无掘壑而附丘,无舍本而治末,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是故人君必从事于富。不富无以为仁,不施无以合亲。疏其亲则害,失其众败。无借人利器。借人利器,而为人所害不径于世。
文王曰:何谓仁义?太公曰:敬其众,合其亲。敬其众则和,合其亲则喜,是为仁义之纪。无使人奇汝威。因其明,顺其常。顺者伍之以德,逆者绝之以力。敬之勿疑,天下和服。
文王问太公曰:守国奈何?太公曰:斋,将语君天地之经,四时所生,仁圣之道,民机之情。王斋七日,北面再拜而问之。太公曰: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圣人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万物盈;冬道藏,万物静。盈则藏,藏则复起。其知所终,莫知所始。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圣人之在天地间也,其义固大矣。因其常而视之,则民安。夫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故发之以其阴,会之以其阳。为之先倡,而天下和之。极反其常,莫进而争,莫退而逊。守国如此,与天地同光。
文王问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太公曰:上贤,下不肖。取诚信,去诈伪。禁暴乱。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贼七害。
文王曰:愿闻其道。太公曰:夫六贼者:一曰:臣有大作宫室池榭,游观倡乐者,伤王之德。二曰:民不事农桑,任气游侠,犯陵法禁,不从吏教者,伤王之化。三曰:臣有结朋党,蔽贤智,障主明者,伤王之权。四曰:士有抗志高节,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主者,伤王之威。五曰:臣有轻爵位,贱有司,羞为上犯难者,伤功臣之劳。六曰:强宗侵夺,凌侮贫弱,伤庶人之业。七害者:一曰:无智略权谋,而重赏尊爵之;故强勇轻战,侥幸于外,王者谨勿使为将。二曰:有名无实,出入异言,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谨勿与谋。三曰:朴其身躬,恶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欲以求利,此为人也,王者谨勿近。四曰:夺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闻辩辞,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居静处,而诽时俗,此奸人也,王者谨勿宠。五曰:谗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贪禄秩;不图大事,贪利而动;以高谈虚论,悦于人主,王者谨勿使。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而伤农事,王者必禁。七曰:伪方异技,巫蛊左道,不详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故民不尽力,非吾民也。士不诚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谏,非吾臣也。吏不平洁爱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国强兵,调和阴阳,以安万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实,明赏罚,乐万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龙首,高居而远望,深视而审听;示以形,隐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极也;若渊之深,不可测也。故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杀而不杀,大贼乃发;兵势不行,敌国乃强。文王曰:善哉!
文王问太公曰:君务举贤,而不能获其功。世乱愈甚,以致危亡者,何也?太公曰:举贤而不用,是有举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也。文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世俗之所誉而不得其贤也。文王曰:何如?太公曰: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以世俗之所毁者为不肖。则多党者进,少党者退。若是则群邪比周而蔽贤,忠臣死于无罪,奸臣以虚誉取爵位。是以乱愈甚,则国不免于危亡。
文王曰:举贤奈何?太公曰: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按名督实。选才考能,令实当其能,名当其实,则得举贤之道也。
文王问太公曰:赏所以存劝,罚所以示惩。吾欲赏一以劝百,罪一以惩众,为之奈何?太公曰:凡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赏信罚必于耳目之所闻见,则不闻见者莫不阴化矣。夫诚畅于天地,通于神明,而况于人乎。
卷二武韬
文王在丰,召太公曰:呜呼!商王虐极,罪杀无辜,公尚助予忧民,如何?太公曰:王其修德,以下贤惠民,以观天道,天道无殃,不可先倡。人道无灾,不可先谋。必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谋。必见其阳,又见其阴,乃知其心。必见其外,又见其内,乃知其意。必见其疏,又见其亲,乃知其情。行其道,道可致也。从其门,门可入也。立其礼,礼可成也。争其强,强可胜也。全胜不斗,大兵无创,与鬼神通,微哉微哉。与人同病相救,同情相成,同恶相助,同好相趋,故无甲兵而胜,无冲机而攻,无沟堑而守。大智大智,大谋大谋,大勇大勇,大利大利。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者,若逐野兽,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若同舟共济,济则皆同其利,入则皆同其害。然则皆有以启之,无有闭之也。无取于民者,取民者也。无取民者民利之;无取国者国利之;无取天下者天下利之。故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微哉微哉,鸷鸟将击,卑飞剑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有将动,必有愚色。今彼有商,众口相惑。纷纷渺渺,好色无级。此亡国之徵也。吾观其野,草菅胜谷。吾观其众,邪取胜直。吾观其吏,暴虐残疾。败法乱刑,上下不觉。此亡国之时也。大明发而万物皆照,大义发而万物皆利,大兵发而万物皆服。大哉圣人之德。独闻独见,乐哉。
文王问太公曰:圣人何守?太公曰:何忧何啬,万物皆得,何啬何忧,万物皆遒。政之所施,莫知其化。时之所行,莫知其移。圣人守此而万物化。何穷之有,终而复始。优而游之,展转求之。求而得之,不可不藏。既已藏之,不可不行。既以行之,勿复明之。夫天地不自明,故能长生。圣人不自明,故能名彰。古之圣人,聚人而为家,聚家而为国,聚国而为天下。分封贤人,以为万国,命之曰大纪。陈其政教,顺其民俗,群曲化直,变于形容。万国不通,各乐其所,人受其上,命之曰大定。呜呼!圣人务静之,贤人务正之;愚人不能正,故与人争。上劳则刑繁,刑繁则民忧,民忧则流亡。上下不安其生,累世不休,命之曰大夫。天下之人如流水,障之则止,启之则行,静之则清。呜呼神哉,圣人见其始,则知其终。
文王曰:静之奈何?太公曰:天有常形,民有常生。与天下共其生,而天下静矣。太上因之,其次化之。夫民化而从致,是以天无为而成事,民无与而自富。此圣人之德也。文王曰:公言乃协予怀,夙夜念之不忘,以用为常。
文王问太公曰:文伐之法奈何?太公曰:凡文伐有十二节。一曰: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奸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二曰: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中必衰。廷无忠臣,社稷必危。三曰: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四曰:辅其淫乐,以广其志,厚赂珠玉,娱以美人;卑辞委听,顺命而合,彼将不争,奸节乃定。五曰:严其忠臣,而薄其赂,稽其使,勿听其事。亟为置代,遗以诚事,亲而信之,其君将复合之。苟能严之,国乃可谋。六曰:收其内、间其外。才臣外相。敌国内侵,国鲜不亡。七曰:欲锢其心,必厚赂之。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八曰:赂以重宝,因与之谋。谋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谓重亲。重亲之积,必为我用。有国而外,其地必败。九曰: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势,从之必信;致其大尊,先为之荣,微饰圣人,国乃大偷。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应事,如与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时及将至,若天丧之。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无不重贵与富,恶危与咎;阴示大尊,而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内积甚厚,而外为乏,阴内智士,使图其计;纳勇士,使高其气,富贵甚足,而常有繁滋;徒党已具,是谓塞之。有国而塞,安能有国。十二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明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徵已见,乃伐之。
文王问太公曰:何如而可为天下?太公曰:大盖天下,然后能容天下。信盖天下,然后能约天下。仁盖天下,然后能怀天下。恩盖天下,然后能保天下。权盖天下,然后能不失天下。事而不疑,则天运不能移,事变不能迁。此六者备,然后可以为天下政。故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生天下者,天下德之;杀天下者,天下贼之;彻天下者,天下通之;穷天下者,天下仇之;安天下者,天下恃之;危天下者,天下灾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
武王问太公曰:兵道何如?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黄帝曰:一者,阶于道,几于神。用之在于机,显之在于势,成之在于君。故圣王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今商王知存而不知亡,知乐而不知殃。夫存者非存,在于虑亡。乐者非乐,在于虑殃。今王已虑其源,岂忧其流乎。
武王曰:两军相遇,彼不可来,此不可往,各设固备,未敢先发。我欲袭之,不得其利,为之奈何?太公曰: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欲其西,袭其东。
武王曰:敌知我情,通我谋,为之奈何?太公曰:兵胜之术,密察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
武王问太公曰:予欲立功,有三疑:恐力不能攻强,离亲,散众,为之奈何?太公曰:因之,慎谋,用财。夫攻强,必养之使强,益之使张。太强必折,太张必缺。攻强以强,离亲以亲,散众以众。凡谋之道,周密为宝。设之以事,玩之以利,争心必起。欲离其亲,因其所爱,与其庞人,与之所欲,示之所利,因以疏之,无使得志。彼贪利甚喜,遗疑乃止。凡攻之道,必先塞其明,而后攻其强,毁其大,除民之害。淫之以色,韬之以利,养之以味,娱之以乐。既离其亲,必使远民,勿使知谋。扶而纳之,莫觉其意,然后可成。惠施于民,必无爱财,数以食之,从而爱之。心以启智,智以启财,财以启众,众以启贤。贤之有启,以王天下。
卷三龙韬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帅师,必有股肱羽冀,以成威神,为之奈何?太公曰:凡举兵师,以将为命。命在通达,不守一术。因能授职,各取所长,随时变化,以为纪纲。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备数如法,审知命理。殊能异技,万事毕矣。武王曰:请问其目?太公曰:腹心一人:主赞谋应猝,揆天消变,总揽计谋,保全民命。谋士五人:主图安危,虑未萌,论行能,明赏罚,授官位,决嫌疑,定可否。天文三人:主司星历,候风气,推时日,考符验,校灾异,知天心去就之机。地利三人:主军行止形势,利害消息,远近险易,水涸山阻,不失地利。兵法九人:主讲论异同,行事成败,简练兵器,刺举非法。通粮四人:主择才力,论兵革,风驰电掣,不知所由。伏旗鼓三人:主伏旗鼓,明耳目,诡符印,谬号令,暗忽往来,出入若神。股肱四人:主任重持难,修沟堑,治壁垒,以备守御。通才二人:主拾遗补过,应对宾客,论议谈语,消患解结。权士三人:主行奇谲,设殊异,非人所识,行无穷之变。耳目七人: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士,军中之情。爪牙五人:主扬威武,激励三军,使冒难攻锐,无所疑虑。羽翼四人:主扬名誉,震远方,动四境,以弱敌心。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术士二人: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方士三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法算三人:主会计三军营垒粮食,财用出入。
武王问太公曰:论将之道奈何?太公曰:将有五材十过。武王曰:敢问其目?太公曰:所谓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好利者,可赂也。仁则不忍人者,可劳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信而喜信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击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懦而喜任人者,可欺也。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故曰: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逾境,不出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举兵,简练英权,知士之高下,为之奈何?太公曰:夫士外貌不与中情相应者十五:有贤而不肖者;有温良而为盗者;有貌恭敬而心慢者;有外廉谨而内无恭敬者;有精精而无情者;有湛湛而无诚者,有好谋而无决者;有如果敢而不能者;有悾悾而不信者,有恍恍惚惚而反忠实者;有诡激而有攻效者;有外勇而内怯者;有肃肃而反易人者;有而反静悫者;有势虚形劣而出外无所不至,无使不遂者。天下所贱,圣人所贵;凡人不知,非有大明不见其际,此士之外貌不与中情相应者。武王曰:何以知之?太公曰:知之有徵:一曰问之以言,以观其详。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谍,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徵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武王问太公曰:立将之道奈何?太公曰:凡国有难,君避正殿,召将而沼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某国不臣,愿将军帅师应之。将既受命。乃命太史钻灵龟,卜吉曰;齐三日,至太庙以授斧钺。君入庙门,西面而立。将入庙门,北面而立。君亲操越,持首,授将其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士众必尽死力。将已受命,拜而报君曰: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史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越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重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君许之,乃辞而行。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则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是故智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驰骛;兵不接刃,而敌降服。战胜于外,功立于内。吏迁上赏,百姓欢悦,将无咎殃。是故风雨时节,五谷丰登,社稷安宁。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曰:将何以为威?何以为明?何以禁止而令行?太公曰:将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杀贵大,赏贵小。杀其当修贵重之人,是刑上极也。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是赏下通也。刑上极,赏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三军众,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为之奈何?太公曰:将有三胜。武王曰:敢闻其目?太公曰:将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名曰礼将。将不身服礼,无以知士卒之寒暑。出隘塞,犯泥涂,将必先下步,名曰力将。将不身服力,无以知士卒亦不举,名曰止欲将。将不身服止欲,无以知士卒之饥饱。将与士卒共寒暑劳苦饥饱,故三军之众,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士非好死而乐伤也,为其将知寒暑饥饱之审,而见劳苦之明也。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三军猝有缓急,或利或害,吾将以近通远,从中应外,以给三军之用。为之奈何?太公曰:主与将,有阴符,凡八等。有大胜克敌之符,长一尺。破军杀将之符,长九寸。降城得邑之符,长八寸。却敌报这之符,长七寸。誓众坚守之符,长六寸。请粮益兵之符,长五寸。败军亡将之符,长四寸。失利亡士之符,长三寸。诸奉使行符,稽留者,若符事泄,闻者告者,皆诛之。八符者,主将秘闻,所以阴通言语,不泄中外相知之术。敌虽圣智,莫通识。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主将欲合兵,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其事繁多,符不能明:相去辽远,言语不通。为之奈何?太公曰:诸有阴事大虑,当用书,不用符。主以书遗将,将以书问主。书皆一合再离,三发而一知。(再离者,分书为三部。三发而一知者,言三人,人操一分,相参而不知情也)。此谓阴书。故虽圣智,莫之能识。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攻伐之道奈何?太公曰:势因敌之动,变生于两阵之间,奇正发于无穷之源。故至事不语,用兵不言。且事之至者,其言不足听也。兵之用者,其状不定见也。倏而往,倏而来,能独专而不制者兵也。闻则议,见则图,知则困,辨则危。故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际患者,理于未生,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故争胜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圣也。智与众同,非国师也,技与众同,非国之也。事莫大于必克,用莫大于玄默,动莫大于不意,谋莫大于不识。夫先胜者,先见弱于敌而后战者也。故事半而功倍也。圣人徵于天地之动,孰知其纪。循阴阳之道而从其候。当天地盈缩,因以为常。物有生死,因天地之形。故曰:未见形而战,虽众必败。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不失;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夫将,有所不言而守者,神也。有所不见而视者,明也。故知神明之道,野无横敌,对无立国。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之法,大要何如?太公曰:古之善战者,非能战于天上,非能战于地下;其成与败,皆由神势。得之者昌,失之者亡。夫两阵之间,出甲陈兵,纵卒乱行者,所以为变也。深草蓊翳者。所以遁逃也。溪谷险阻者,所以止车御骑也。隘塞山林者,所以少击众也。坳泽窃冥者,所以匿其形也。清明无隐者,所以战勇力也。疾如流矢,击如发机者,所以破精微也。诡伏设奇,远张诳诱者,所以破军擒将也。四分五裂者,所以击圆破方也。因其惊骇者,所以一击十也。因其劳倦暮舍者,所以十击百也。奇技者,所以越深水渡江河也。强驽长兵者,所以逾心战也。长关远候,暴疾谬遁者,所以降城服邑也。鼓行欢嚣者,所以行奇谋也。大风甚雨者,所以搏前擒后也。伪称敌使者,所以绝粮道也。谬号令,与敌同服者,所以备走北也。战必以义者,所以励众胜敌也。尊爵重赏者,所以劝用命也。严刑重罚者,所以进罢怠也。一喜一怒,一予一夺,一文一武,一徐一疾者,所以调和三军,制一臣下也。处高敞者,所以警守也。保险阻者,所以为固也。山林茂秽者,所以默往来也。深沟高垒,积粮多者,所以持久也。故曰:不知战攻之策,不可以话敌。不能分移,不可以语奇。不通治乱,不可以语变。故曰: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微,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强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律音之声,可以知三军之消息,胜负之决乎?太公曰:深哉!王之问也。夫律管十二,其要有五音:宫、商、角、徵、羽,此真正声也,万代不易。五行之神,道之常也。金、木、水、火、土,各以其胜攻也。古者三皇之世,虚无之情,以制刚强。无有文字,皆由五行。五行之道,天地自然。六甲之分,微妙之神。其法以天清净,天阴云风雨,夜半遣轻骑,往至敌人之垒,去九百步外,遍持律管当耳,大呼惊之。有声应管,其来甚微。角声应管,当以白虎。徵声应管,当以玄武。商声应管,当以朱雀,羽声应管,当以勾陈。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此五行之符,作胜之徵,成败之机也。武王曰:善哉!太公曰:微妙之音,皆有外候。武王曰:何以知之?太公曰:敌人惊动则听之。闻人啸呼之音者,羽也。寂寞无闻者,宫也。此五者,声色之符也。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未战先知敌人之强弱,预见胜败之徵,为之奈何?太公曰:胜败之徵,精神先见,明将察之,其效在人。谨候敌人出入进退,察其动静,言语妖祥,士卒所告。凡三军悦怿,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喜以破敌,相陈以勇猛,相贤以威武,此强徵也。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强敌,相语以不利;耳目相属,妖言不止,众口相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将,此弱徵也。三军齐整,阵势以固,深沟高垒,又有大风甚雨之利;三军无故,旌旗前指;金铎之声扬以清,鼙鼓之声宛如鸣。此得神明之助,大胜之徵也。行阵不固,旌旗乱而相绕;逆大风甚雨之利;士卒恐惧,气绝而不属;戎马惊奔,兵车折轴;金铎之声下以浊,鼙鼓之声湿以沐,此大败之徵也。凡攻城围邑,城之气色如死灰,城可屠。城之气出而北,城可克。城之气出而西,城可降。城之气出而南,城不可拔。城之气出而东,城不可攻。城之气出而复入,城主逃北。城之气出而覆我军之上,军必病。凡攻城围邑,过旬不雷不雨,心亟去之,城必有大辅。此所以知可攻而攻,不可攻而止。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天下安定,国家无争。战攻之具,可无修乎?守御之备,可无设乎?太公曰: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耒耜者,其行马蒺藜也。马牛车舆者,其营垒蔽橹也。锄耰之具,其矛戟也。蓑薛簦笠,其甲胄也。镢锸斧锯杵臼,其攻城器也。牛马,所以转输粮也。鸡犬,其伺候也。妇人织纴,其旌旗也。丈夫平壤,其攻城也。春钹草棘,其战车骑也。夏耰田畴,其战步兵也。秋刈禾薪,其粮食储备也。冬实仓廪,其坚守也。田里相伍,其约束符信也。里有吏,官有长,其将帅也。里有周垣,不得相过,其队分也。输粟取刍,其廪库也。春秋治城郭,修沟渠,其堑垒也。故用兵之具,尽于人事也。善为国者,取于人事。故必使遂其六畜,辟其田野,究其处所。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纴有尺度,其富国强兵之道也。武王曰:善哉!
卷四虎韬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举兵,三军器用,攻守之具,科品众寡,岂有法乎?太公曰:大哉王之问世。夫攻守之具,有科品,此兵之大威也。武王曰:愿闻之。太公曰:凡用兵之大数,将甲士万人,法用:武卫大扶胥三十六乘。材士强弩矛戟为翼,一车七十二人;车四马骈架,八架车轮;车上立旗鼓,兵法谓之震骇。陷坚阵,败强敌。武翼大橹,矛戟扶胥七十二乘。材士强弩矛戟为翼;五尺车轮,绞车连弩自副。陷坚阵,败强敌。提翼小橹扶胥一百四十四乘。绞车连弩自副;四马骈驾。陷坚阵,败强敌。大黄参连弩大扶胥三十六乘。材士强弩矛戟为翼;飞凫电影自副。飞凫,赤茎白羽;电影,青茎赤羽。昼则以绛缟,长六尺,广六寸,为光耀;夜则以白缟,为流星。陷坚阵,败步骑。冲车大扶胥三十六乘。螳螂武士共载,可以击纵横,败强敌。轻车骑寇,一名电车,兵法谓之电击。陷坚阵,败步骑。矛戟轻车扶胥一百六十乘。螳螂武士三人共载,兵法谓之霆击。陷坚阵,败步骑。方首天掊,重十二斤,柄长五尺,一千二百枚。大柯斧又名天越,刀长八寸,重八斤,柄长五尺,一千二百枚。方首天槌,重八斤,柄长五尺,一千二百枚。败步骑群寇。飞钩,长八寸,钩芒长四寸,柄长六尺,一千二百枚,以投其众。三军拒守,木螳螂,剑刃,行拒马,广二丈,一百二十具。平易地,以步兵败车骑。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一百二十具。短冲矛戟扶胥(车)一百二十辆。败步骑,要穷寇,遮走北。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一千二百具。败走骑。夜瞑耒促战,白刃接。铺两镞蒺藜,芒间相去二尺,一万二千具。旷林草中,方胸铤矛,一千二百具;张铤矛法,高一尺五寸,败步骑,要穷寇,遮走北。狭路微径,地陷,铁械锁,一百二十具,败步骑,要穷寇,遮走北。垒门拒守,矛戟小盾十二具,绞车连弩自副。三军拒守,天罗虎落锁,广一丈五尺高八尺,一百二十具,虎落剑刃扶胥(车),广一丈五尺,高八尺,五百一十具。渡沟堑,飞桥一间,广一丈五尺,长二丈,转关辘轳八具,以环利通索张之。渡大水,飞江(即门舟),广一丈五尺,长二丈,共八具,以环利通索张之(即成浮桥)。天浮(即木筏),三十二具,以环络连接。山林野居,结虎落柴营,用环利铁锁,环利大通索,环利中通索,环利小微螺,天雨盖,重车上板,结泉鉏铻,车一乘,以铁张之。伐木天斧,重八斤,柄长三尺,三百枚。启镢,刃广六寸,柄长五尺,三百枚。铜筑固为垂,长五尺,二百枚。鹰爪,方胸铁把,柄长七尺,三百枚。方胸铁叉,柄长七尺,三百枚,大橹刃,重八斤,柄长六尺,三百枚。委环铁,长三尺,三百枚。椓柜大槌,重五斤,柄长二尺,百二十枚。甲士万人,强弩六千,戟橹两千,矛橹两千,修治攻具,砥砺兵器,巧手三百人。此举兵之大数也。武王曰:允哉。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为天阵、地阵、人阵,奈何?太公曰:日月星辰斗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为天阵。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谓地阵,用车用马,用文用武,此谓人阵。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敌人围我,断我前后,绝我粮道,为之奈何?太公曰:此天下之困兵也。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如此者为四武冲阵,以武车骁骑惊乱其军而疾击之。可以横行。武王曰:若已出围地,欲因以为胜,为之奈何?太公曰:左军疾左,右军疾右,无与敌人争道。中军迭前迭后,敌人虽众,其将可走。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敌人四合而围我,断我归道,绝我粮食。敌人既众,粮食甚多,险阻又固。我欲必出,为之奈何?太公曰:必出之道,器械为宝,勇斗为首。审知敌人空虚之地,无人之处,可以必出。将士持玄镇旗,操器械,设衔枚,夜出。勇力飞走,冒将之士,居前,平垒为军开道。材士强弩为伏兵,居后。弱卒车骑居中。阵毕徐行,慎无惊骇。以武冲扶胥,前后拒守。武翼大橹,以蔽左右。敌人若惊,勇力冒将之士疾击而前。弱卒车骑,以属其后。材士强弩,隐仗而处。审后敌人追我,伏兵疾击其后。多其火鼓,若从地出,若从天下。三军勇斗,莫我能御。武王曰:前有大水、广堑、深坑,我欲逾渡,无舟楫之备。敌人屯垒,限我军前,塞我归道;斥候常戒;险塞尽守;车骑要我前,勇士击我后,为之奈何?太公曰:大水、广堑、深坑,敌人所不守;或能守之,其卒必寡。若此者,以飞江转关与天潢以济吾军。勇力材士,从我所指,冲敌绝阵,皆致其死。先燔吾辎重。烧吾粮食,明告吏士,勇斗则生,不勇则死。已出,令我踵军,设云火远候,必依草木、丘墓、险阻。敌人车骑,必不敢远追长驱。因以火为记,先出者,令至火而止,为四武冲阵。如此,则三军皆精锐勇斗,莫我能上。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遇深溪大谷险阻之水,吾三军未得毕济,而天暴雨,流水大至。后不得属于前,无舟梁之备,又无水草之资。吾欲毕济,使三军不稽留,为之奈何?太公曰:凡帅师将众,虑不先设,器械不备;教不精信,士卒不习。若此,不可以为王者之兵也。凡三军有大事,莫不习用器械。若攻城围邑,则有轒辒临冲;视城中,则有云梯飞楼。三军行止,则有武冲大橹。前后拒守,绝道遮街,则有材土强弩,卫其两旁。设营垒,则有天罗武落,行马蒺藜。昼则登云梯远望,立五色旌旗。夜则火云万炬,击雷鼓,振鼙铎,吹胡笳。越沟堑,则有飞桥、转关、辘轳、轒辒。济大水,则有天潢、飞江。逆波上流,则有浮海、绝江。三军用备,主将何忧。
武王问太公曰:吾与敌人临境相拒,彼可以来,我可以往,阵皆坚固,莫敢先举。我欲往而袭之,彼亦可以来。为之奈何?太公曰:分兵三处。令我前军,深沟增垒而无出,列旌旗,击鼙鼓,完为守备。令我后军,多积粮食,无使敌人知我意。发我锐士,潜袭击中,击其不意,攻其无备。敌人不知我情,则止不来矣。武王曰:敌人知我之情,通我之机,动则得我事。其锐士伏于深草,要我隘路,击我便处,为之奈何?太公曰:令我前军,日出挑战,以劳其意。令我老弱,曳柴扬尘,鼓呼而往来,或出其左,或出其右,去敌无过百步,其将必劳,其卒必骇。如此,则敌人不敢来。吾往者不止,或袭其内;或击其外,三军疾战,敌人必败。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敌人之军相当。两阵相望,众寡强弱相等,不敢先举。吾欲令敌人将帅恐惧,士卒心伤,行阵不固,后军欲走,前阵数顾。鼓噪而乘之,敌人遂走。为之奈何?太公曰:如此者,发我兵,去寇十里而伏其两旁,车骑百里而越其前后。多其旌旗,益其金鼓。战台,鼓噪而俱起。敌将必恐,其军惊骇。众寡不相救,贵贱不相待,敌人必败。武王曰:敌之地势,不可伏其两旁,车骑又无以越其前后。敌知我虑,先施其备。吾士卒心伤,将帅恐惧,战则不胜,为之奈何?太公曰:诚哉王之问也。如此者,先战五曰,发我远候,往视其动静,审候其来,设伏而待之。必于死地,与敌相遇。远我旌旗,疏我行阵。必奔其前,与敌相当。战合而走,击金而止。三里而还,伏兵乃起。或陷其两旁,或击其先后,三军疾战,敌人必走。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敌相当。而天大寒甚暑,日夜霖雨,旬日不止。沟垒悉坏,隘塞不守,斥堠懈怠,士卒不戒。敌人夜来,三军无备,上下惑乱,为之奈何?太公曰:凡三军以戒为固,以怠为败。令我垒上,谁何不绝;人执旌旗,外内相望,以号相命,勿令之音,而皆外向。三千人为一屯,诫而约之,各慎其处。敌人若来,视我军之警戒,至而必还,力尽气怠。发我锐士,随而击之。武王曰:敌人知我随之,而伏其锐士,佯北不止。遇伏而还,或击我前,或击我后,或薄我垒。吾三军大恐,扰乱失次,离其处所。为之奈何?太公曰:分为三队,随而追之,勿越其伏。三队俱至,或击其前后,或陷其两旁。明号审令,疾击而前,敌人必败。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敌相守。敌人绝我粮道,又越我前后,吾欲战胜不可胜,欲守则不可久。为之奈何?太公曰:凡深入敌人之境,必察地之形势,务求便利。依山林险阻,水泉林木,而为之固;谨守关梁,又知城邑丘墓地形之利。如是,则我军坚固,敌人不能绝我粮道,又不能越我前后。武王曰:吾三军过大林广泽平易之地,吾候望勿失,仓卒与敌人相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敌人翼我两旁,越我前后,三军大恐,为之奈何?太公曰:凡帅师之法,常先发远候,去敌二百里,审知敌人所在。地势不利,则以武冲为垒而前,又置两踵军于后,远者百里,近者五十里。既有警急,前后相知,吾三军常完坚,必无毁伤。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战胜深入,略其地,有大城不可下。其别军守险阻,与我相拒。我欲攻城围邑,恐其别军猝至而薄我。中外相合,拒我表里。三军大乱,上下恐骇。为之奈何?太公曰:凡攻城围邑,车骑必远,屯卫警戒,阻其内外。中人绝粮,外不得输,城人恐怖,其将必降。武王曰:中人绝粮,外不得输,阳为约誓,相与密谋。夜出,穷寇死战。其车骑锐士,或冲我内,或击我外。士卒迷惑,三军败乱。为之奈何?
太公曰:如此者,当分为三军,谨视地形而处。审知敌人别军所在,及其大城别堡,为之置遗缺之道以利其心;谨备勿失。敌人恐惧,不入山林,即归大邑,走其别军。车骑远邀其前,勿令遗脱,中人以为先出者得其径道,其练卒材士必出,其老弱独在。车骑深入长驱。敌人之军,必莫敢至。慎勿与战,绝其粮道,围而守之,必久其日。无燔人积聚,无毁人宫室,冢树社丛勿伐。降者勿杀,得而勿戮,示之以仁义,施之以厚德。令其士民曰:辜在一人。如此则天下和服。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遇深草蓊秽,周吾军前后左右。三军行数百里,人马疲倦休止。敌人因天燥疾风之利,燔吾上风,车骑锐士,坚伏吾后。三军恐怖,散乱而走。为之奈何?太公曰:若此者,则以云梯飞楼,远望左右,谨察前后。见火起,即燔吾前而广延之;又燔吾后。敌人苟至;即引军而却,按黑地而坚处,敌人之来。犹在吾后,见火起,必远走。吾按黑地而处,强弩材士,卫吾左右,又燔吾前后。若此,则敌人不能害我。武王曰:敌人燔吾左右,又燔前后,烟覆吾军,其大兵按黑地而起。为之奈何?太公曰:若此者,为四武冲阵,强弩翼吾左右,其法无胜亦无负。
武王问太公曰:何以知敌垒之虚实,自来自去?太公曰:将必上知天道,下知地利,中知人事。登高下望,以观敌之变动。望其垒,则知其虚实。望其士卒,则知其来去。武王曰:何以知之?太公曰:听其鼓无音,铎无声;望其垒上多飞鸟而不惊。上无氛气,必知敌诈而为偶人也。敌大猝去不远,未定而复反者,彼用其士卒太疾也。太疾则前后不相次。不相次,则行阵必乱。如此者,急出兵击之。以少击众,则必败矣。
卷五豹韬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遇大林,与敌人分林相拒。吾欲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为之奈何?太公曰:使吾三军,分为冲阵。便兵所处,弓弩为表,戟盾为里。斩除草木,极广吾道;以便战所。高置旌旗,谨敕三军,无使敌人知吾之情,是谓林战。林战之法,率吾矛戟,相与为伍。林间木疏,以骑为辅,战车居前,见便则战,不见便则止。林多险阻,必置冲阵,以备前后。三军疾战,敌人虽众,其将可走。更战更息,各按其部,是为林战之纪。
武王问太公曰:敌人深入长驱,侵掠我地,驱我牛马;其三军大至,薄我城下。吾士卒大恐;人民系累,为敌所虏。吾欲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为之奈何?太公曰:如此者谓之突兵,其牛马必不得食,士卒绝粮,暴击而前。令我远邑别军,选其锐士,疾击其后。审其期日,必会干晦。三军疾战,敌人虽众,其将可虏。武王曰:敌人分为三四,或战而侵掠我地,或止而收我牛马。其大军未尽至,而使寇薄我城下,致吾三军恐惧,为之奈何?
太公曰:谨候敌人,未尽至则没备而待之。去城四里而为垒,金鼓旌旗,皆列而张。别队为伏兵。令我垒上,多精强弩。百步一突门,门有行马。车骑居外,勇力锐士,隐而处。敌人若至,使我轻卒合战而佯走;令我城上立旌旗,击鼙鼓,完为守备。敌人以我为守城,必薄我城下。发吾伏兵以充其内,或击其外。三军疾战,或击其前,或击其后。勇者不得斗,轻者不及走,名曰突战。敌人虽众,其将必走。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敌人冲军相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人夜来,或攻吾左,或攻吾右,三军震动,吾欲以战则胜,以守则固,为之奈何?太公曰:如此者谓之震寇。利以出战,不可以守。选吾材士强弩车骑为左右,疾击其前,急攻其后;或击其表,或击其里。其卒必乱,其将必骇。武王曰:敌人远遮我前,急攻我后,断我锐兵,绝我材士。吾内外不得相闻,三军扰乱,皆败而走。士卒无斗志,将吏无守心,为之奈何?太公曰:明哉王之问也。当明号命令,出我勇锐冒将之士,人操炬火,二人同鼓。必知敌人所在,或击其表里。微号相知,令之灭火,鼓音皆止。中外相应,期约皆当。三军疾战,敌必败亡。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猝遇敌人,甚众且武。武车骁骑,绕我左右。吾三军皆震,走不可止。为之奈何?太公曰:如此者谓之败兵。善者以胜,不善者以亡。武王曰:为之奈何?太公曰:伏我材士强弩,武车骁骑,为之左右,常去前后三里。敌人逐我,发我车骑,冲其左右。如此,则敌人扰乱,吾走者自止。武王曰:敌人与我车骑相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其来整治精锐,吾阵不敢当。为之奈何?太公曰:选我材士强弩,伏于左右,车骑坚阵而处。敌人过我伏兵,积弩射其左右;车骑锐兵,疾击其军,或击其前,或击其后,敌人虽众,其将必走。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遇高山盘石,其上亭亭,无有草木,四面受敌。吾三军恐惧,士卒迷惑。吾欲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为之奈何?太公曰:凡三军处山之高,则为敌所栖,处山之下,则为敌所囚。既以被山而处,必为乌云之阵。乌云之阵,阴阳皆备。或本其阴,或本其阳。处山之阳,备山之阴,处山之阴,备山之阳。处山之左,备山之右,处山之右,备山之左。敌所能陵者,兵备其表。衢道通谷,绝以武车。高置旌旗;谨敕三军,无使敌人知吾之情,是谓山城。行列已定,士卒已阵,法令已行,奇正已设。各置冲阵于山之表,便兵所处。乃分车骑为乌云之阵。三军疾战,敌人虽众,其将可擒。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敌人临水相拒。敌富而众;我贫而寡。逾水击之,则不能前。欲久其日,则粮食少。吾居斥卤之地,四旁无邑,又无草木。三军无所掠取,牛马无所刍牧。为之奈何?太公曰:三军无备,士卒无粮,牛马无食。如此者,索便诈敌而亟去之,设伏兵于后。武王曰:敌不可得而诈。吾士卒迷惑。敌人越我前后,吾之军败而走。为之奈何?太公曰:求途之道,金玉为主,必因敌使,精微为宝。武王曰:敌人知我伏兵,大军不肯济别将分队,以逾于水。吾三军大恐。为之奈何?太公曰:如此者,分为冲阵,便兵所处。须其毕出,发我伏兵,疾击其后,强弩两旁,射其左右。车骑分为乌云之阵,备其前后。三军疾战。敌人见我战合,其大军必济水而来。发我伏兵,疾击其后;车骑冲其左右。敌人虽众,其将可走。凡用兵之大要,当敌临战,必置冲阵,便兵所处。然后以车骑分为乌云之阵,此用兵之奇也。所谓乌云者,乌散而云合,变化无穷者也。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以少击众,以弱击强,为之奈何?太公曰:以少击众者,必以日之暮,伏以深草,要之隘路。以弱击强者,必得大国之与,邻国之助。武王曰:我无深草,又无隘路,敌人已至,不适日暮;我无大国之与,又无邻国之助。为之奈何?太公曰:妄张诈诱,以荧惑其将,迂其途,令过深草;远其路,令会日暮。前行未渡水,后行未及舍,发我伏兵,疾击其左右,车骑扰乱其前后。敌人虽众,其将可走事太国之君,下邻国之土,厚其币,卑其辞。如此,则得大国之与,邻国之阻矣!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与别人相遇于险厄之中。吾左山而右水;敌右山而左水,与我分险相拒。吾欲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为之奈何?太公曰:处山之左,急备山之右;处山之右,急备山之左。险有大水,无舟楫者,以天潢济吾三军。已济者,亟广吾道,以便战所。以武冲为前后,列其强弩,令行阵皆固,衢道谷口,以武冲绝之。高置旌旗,是为军械。凡险战之法,以武冲为前,大橹为卫;材士强弩,翼吾左右。三千人为一屯必置冲阵,便兵所处。左军以左,右军以右,中军以中,并攻而前。已战者,还归屯所,更战更息,必胜乃已。武王曰:善哉!
卷六犬韬
武王问太公曰:王者帅师,三军分为数处,将欲期会合战,约誓赏罚,为之奈何?太公曰:凡用兵之法,三军之众,必有分合之变,其大将先定战地战日,然后移檄书与诸将吏期,攻城围邑,各会其所,明告战日,漏刻有时。大将设营而阵,立表辕门,清道而待。诸将吏至者,校其先后;先期至者赏;后期至者斩。如此,则远近奔集,三军俱矣,并力合战。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之要,必有武车骁骑,驰阵,选锋,见可则击之。如何而可击?太公曰:夫欲击者,当审察敌人十四变。变见则击之,敌人必败。武王曰:十四变可得闻乎?太公曰:敌人新集可击。人马未食可击。天时不顺可击。地形未得可击。奔走可击。不戒可击。疲劳可击。将离士卒可击。涉长路可击。济水可击。不暇可击。阻难狭路可击。乱行可击。心怖可击。
武王问太公曰:练士之道奈何?太公曰:军中有大勇力,敢死乐伤者,聚为之卒,名为冒刃之士。有锐气壮勇强暴者,聚为一卒,名曰陷阵之士。有奇表长剑,接武齐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锐之士。有披距伸钩,强梁多力,溃破金鼓,绝灭旌旗者,聚为一卒,名曰勇力之士。有逾高绝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名曰寇兵之士。有王臣失势,欲复见功者,聚为一卒,名曰死斗之士。有死将之人,子弟欲为其将报仇者,聚为一卒,名曰死愤之士。有贫穷忿怒,欲快其志者,聚为一卒,名曰必死之士。有赘婿人虏,欲掩迹扬名者,聚为一卒,名曰励钝之士。有胥靡免罪之人,欲逃其耻者,聚为一卒,名曰幸用之士。有材技兼人,能负重致远者,聚为一卒,名曰待命之士。此军之练士,不可不察也。
武王问太公曰:合三军之众。欲令士卒服习教战之道,奈何?太公曰:凡领三军,必有金鼓之节,所以整齐士众者也,将必明告吏士,申之以三令,以教操兵起居,旌旗指麾之变法。故教吏士:使一人学战;教成,合之十人。十人学战;教成,合之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合之千人。千人学战;教成,合之万人。万人学战;教成,合之三军之众。大战之法,教成,合之百万之众。故能成其大兵,立威于天下。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以车与步卒战,一车当几步卒,几步卒当一车?以骑与步卒战,一骑当几步卒,几步卒当一骑?以车与骑战,一车当几骑,几骑当一车?太公曰: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阵,要强敌,遮走北也。骑者,军之伺候也,所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也。故车骑不敌战,则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三军之众成阵而相当;则易战之战,一车当步卒八十人,八十人当一车;一骑当步卒八人,八人当一骑;一车当十骑,十骑当一车。险战之法,一车当步卒四十人,四十人当一车;一骑当步卒四人,四人当一骑;一车当六骑,六骑当一车。夫车骑者,军之武兵也。十乘败千人,百乘败万人;十骑走百人,百骑走千人,此其大数也。武王曰:车骑之吏数与阵法奈何?太公曰:置车之吏数:五车一长,十五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易战之法,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间六十步。险战之法,车必循道,十五车为聚,三十车为屯,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六步,队间三十六步。纵横相去一里,各返故道。置骑之吏数: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将。易战之法:五骑为列,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四步,队间五十步;险战之法:前后相去十步,左右二步,队间二十五步。三十骑为一屯,六十骑为一辈,纵横相去百步,周还各复故处。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选车士奈何?太公曰:选车士之法,取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走能逐奔马,及驰而乘之,前后左右,上下周旋,能束缚旌旗;力能彀八石弩;射前后左右,皆便习者,名曰武车之士,不可不厚也。
武王问太公曰:选骑士奈何?太公曰:选骑士之法,取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又泽;驰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不可不厚也。
武王问太公曰:战车奈何?太公曰:步贵知变动,车贵知地形,骑贵知别径奇道,三军同名而异用也。凡车之战,死地有十,胜地有八。武王曰:十死之地奈何?太公曰:往而无以还者,车之死地也。越绝险阻,乘敌远行者,车之竭地也,前易后险者,车之困地也。陷之险阻而难出者,车之绝地也。圮下渐泽,黑土黏填者,车之劳地也。左险右易,上陵仰阪者,车之逆地也。殷草横亩,犯历浚泽者,车之拂地也。车少地易,与步不敌者,车之败地也。后有沟渎,左有深水,右有峻阪者。车之坏地也。日夜霖雨,旬日不止,道路溃陷,前不能进,后不能解者,车之陷地也。此十者,车之死地也。故拙将之所以见擒,明将之所以能避也。武王曰:八胜之地奈何?太公曰:敌之前后,行阵未定,即陷之。旌旗扰乱,人马数动,即陷之。士卒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即陷之。阵不坚固;士卒前后相顾,即陷之。前往而疑,后往而怯,即陷之。三军猝惊,皆薄而起,即陷之。战于易地,暮不能解,即陷之。远行而暮舍,三军恐惧,即陷之。此八者,车之胜地也。将明于十害八胜,敌虽围周,千乘万骑,前驱旁驰,万战必胜。武王曰:善哉!
武王问太公曰:战骑奈何?太公曰:骑有十胜九败。武王曰:十胜奈何?太公曰:敌人始至,行阵未定,前后不属,陷其前骑,击其左右,敌人必走。敌人行阵,整齐坚固,士卒欲斗。吾骑翼而勿去,或驰而往,或驰而来,其疾如风,其暴如雷,白昼如昏,数更旌旗,变更衣服,其军可克。敌人行阵不固,士卒不斗。薄其前后,猎其左右,翼而击之敌人必惧。敌人暮欲归舍,三军恐骇,翼其两旁,疾击其后,薄其垒口,无使得入,敌人必败。敌人无险阻保固,深入长驱,绝其粮道,敌人必饥。地平而易,四面见敌,车骑陷之,敌人必乱。敌人奔走,士卒散乱。或翼其两旁,或掩其前后,其将可擒。敌人暮返,其兵甚众,其行阵必乱。令我骑十而为队,百而为屯,车五而为聚,十而为群,多设旌旗,杂以强弩;或击其两旁,或绝其前后,敌将可虏。此骑之十胜也。武王曰:九败奈何?太公曰:凡以骑陷敌而不能破阵;敌人佯走,以车骑返击我后,此骑之败地也。追北逾险,长驱不止;敌人伏我两旁,又绝我后,此骑之围地也。往而无以返,入而无以出,是谓陷于天井,顿于地穴,此骑之死地也。所以入者隘,所以出者远。彼弱可以击我强,彼寡可以击我众,此骑之没地也。大涧深谷,翳茂林木,此骑之竭地也。左右有水,前有大阜,后有高山;三军战于两水之间,敌居表里,此骑之艰地也。敌人绝我粮道,往而无以还,此骑之困地也。污下沮泽,进退渐洳,此骑之患地也。左有深沟,右有坑阜,高下如平地,进退诱敌,此骑之陷地也。此九者,骑之死地也。明将之所以远避,暗将之所以陷败也。
武王问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奈何?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必依丘陵险阻,长兵强弩居前,短兵弱弩居后,更发更止。敌之车骑虽众而至,坚阵疾战,材士强弩,以备我后。武王曰:吾无丘陵,又无险阻。敌人之至,既众且武,车骑翼我两旁,猎我前后。吾三军恐惧,乱败而走,为之奈何?太公曰:令我士卒为行马,木蒺藜,置牛马队伍,为四武冲阵,望敌车骑将来,均置蒺藜;掘地西后,广深五尺,名曰命笼。人操行马进步,阑车以为垒,推而前后,立而为屯;材士强弩,备我左右。然后令我三军,皆疾战而不解。武王曰:善哉。
太公阴谋
周·吕尚
武王问太公曰:“贤君治国教民,其法何如?”太公对曰:“贤君治国,不以私害公: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法不废于仇雠、不避于所爱;不因怒以诛,不因喜以赏;不高台深池以役下,不雕文刻画以害农,不极耳目之欲以乱政,是贤君之治国也。不好生而好杀,不好成而好罚;妾孕为政,使内外相疑,君臣不和;拓人田宅,以为台观;发人丘墓,以为苑囿;仆媵衣文绣,禽兽犬马与人同食,而万民糟糠不厌,裘褐不完;其上不知而重敛,夺民财物,藏之府库;贤人逃隐于山林,小人任大职;无功而爵,无德而贵,专恣倡乐,男女昏乱,不恤万民,违阴阳之气,忠谏不听,信用邪佞。此亡国之君治国也。”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轻罚而重威,少其赏而劝善多,简其令而众皆化,为之何如?”太公曰:“杀一人(而)千人惧者,杀之;杀二人而万人惧者,杀之;杀三人(而)三军振者,杀之。赏一人而千人喜者,赏之;赏二人而万人喜者,赏之;赏三人(而)三军喜者,赏之。令一人(而)千人得者,令之;禁二人而万人止者,禁之;教三人而三军正者,教之。杀一以惩万,赏一而劝众,此明军之威福也。”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以一言与身相终,再言与天地相永,三言为诸侯雄,四言为海内宗,五言传之天下无穷,可得闻乎?”太公曰:“一言与身相终者,内宽而外仁也。再言与天地相永者,是言行相副,若天地无私也。三言为诸侯雄者,是敬贤用谏,谦下于士也。四言为海内宗者,敬接不肖,无贫富,无贵贱,无善恶,无憎爱也。五言传之天下无穷者,通于否泰,顺时容养也。”
武王问尚父曰:“五帝之戒,可闻乎?”尚父曰:“黄帝之时戒曰:吾之居民上也,摇摇恐夕不至朝。尧之居民上,振振如临深川。舜之居民上,兢兢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栗栗恐不满日。汤之居民上,战战恐不见旦。”王曰:“寡人今新并殷,居民上,翼翼惧不敢怠。”
补遗
黄帝作巾机之法,孔甲有盘盂之诫。《太公阴谋》曰:“武王衣之铭曰:‘桑蚕苦,女工难得新捐,故后必寒。’镜铭曰:‘以镜自照者见形容,以人自照者见吉凶。’觞铭曰:‘乐极则悲,沉湎致非,社稷为危也。’〔〈后汉书.孙穆传〉:“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注引”
《太公阴谋》:“机之书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文选.卷四十八.司马相如封禅文〉:“故曰于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注引。〕
太公金匮
吕尚
〔〈开元占经.三〉〕
唐帝克有苗,问人曰:「吾闻有苗时天雨血沾衣,有此妖乎?」人曰:「非妖也。有苗诛谏者,尊无功,退有能,遇人如雠,故亡耳。」
〔〈开元占经.六〉〕三苗时有日斗。
〔《太平御览》四〕三苗之时,三月不见日。
〔《艺文类聚》三,《太平御览》二十七又七十二,〈路史.后纪十四〉〕
夏桀之时,有岑山之水,桀当以十月发民凿山穿陵通于河,民谏曰:「孟冬凿山穿陵,是泄天气发地之藏。天子失道,后必有败。」桀杀之。(案《路史》引作「桀以为妖言杀之。」)期年,岑山一旦崩为大泽,水深九尺,山覆于谷,上反居下。(案《路史》引有「水深」以下十二字,又有 老谏而役之一句。)汤率诸侯伐之。
〔《艺文类聚》三,《太平御览》二十一又八百三十二,《事类赋》注四〕纣常以六月猎于西土,发民逐禽。民谏曰:「今六月,天务覆施,地务长养。今盛夏发民逐禽,而元元命悬于野。君残一日之苗,而民百日不食。天子失道,后必无福。」纣以妖言而诛之。后数月,天暴风雨,发屋折木。
〔《太平御览》六百四十二〕
文王问太公曰:「天下失道,忠谏者死。予子伯邑考为王仆御,无故烹之;囚予于羑里以其羹歠予。」
〔《太平御览》三百三十六〕兵器可以守国,耒耜是其弓弩,锄杷是其矛戟,簦笠是其兜鍪,镰斧是其攻具。
〔《太平御览》三百三十九〕
武王曰:「五帝之时,无守战之具,国存者何?」太公曰:「守战之具,皆在民间。耒耜者是其弓弩也,锄爬者是其矛戟也,簦笠者是其兜鍪也,镰斧者是其攻战之具也,鸡狗者是其钲鼓也。」
〔《北堂书钞》八十七,《艺文类聚》八十八,《太平御览》五百三十二,《事类赋》注二十五〕
武王问太公曰:「天下精神甚众,(案《艺文类聚》、《事类赋》注引「精神」作「神来」,《北堂书钞》引「众」作「 」(简体)。〕恐后复有试予者也。何以待之?」师尚父曰:「请树槐于王门内,王路之右起西社筑垣墙,(案《北堂书钞》引作「策垣坛」。)祭以酒脯,食以牺牲,尊之曰社。」客有非常,先与之语,乃命太公祝社曰:客有益者入,无益者距(之)。(案《北堂书钞》引作「如社曰如山客敕,享有益者。拒字疑有伪,《艺文类聚》引与《太平御览》同。)岁告以水旱,与其风雨,泽流悉行,除民所苦也。
〔〈后汉书.光武纪〉注,《意林》一,《艺文类聚》二十,〈文选.张茂先.女史箴〉注,《太平御览》四百三十,又四百五十九,又五百九十三。〕
武王问师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得闻乎?」师尚父曰(案《意林》引作「太公曰」。):「黄帝云:予在民上,摇摇恐夕不至朝,故金人三缄其口,慎言语也。尧居民上,振振如临深渊。(案《后汉书》注引作「黄帝居人上,惴惴若临深渊。」)舜居民上,兢兢如履薄冰。禹居民上,栗栗如不满日。(案《意林》引作「如恐不满」。)汤居民上,翼翼惧不敢息。吾闻道自微而生,祸自微而成,慎终与始,完如金城。敬胜怠则吉,义胜欲则昌。日慎一日,寿终无殃。」
〔《太平御览》五百九十〕
武王曰:「吾随师尚父之言,因为慎。书铭随身自诫,其冠铭宠以着首,将身不正,遗为德咎。书履曰:行必虑正,无怀侥幸。书剑曰:当以服兵,而行道德;行则福,废则覆。(案《太平御览》四百三引作「德行则福,德废则覆。」,《北堂书钞》一百二十二引与此同。)书镜曰:以镜自照,则知吉凶。书车曰:自致者急,载人者缓;取欲无度,自致而反。」
〔〈后汉书.崔骃传〉注〕 武王曰:「吾欲造起居之诫,随之以身。几之书曰:安无忘危,有无忘亡,孰惟二者必后无凶。杖之书曰:辅人无苟,扶人无咎。」
〔《太平御览》一百八十三〕门之书曰:敬遇宾客,贵贱无二。
〔《太平御览》一百八十四〕户之书曰:出畏之,人惧之也。
〔《太平御览》一百八十八〕牖之书曰:窥望审,且念所得,可思所忘。
〔《太平御览》一百八十四〕钥之书曰:昏慎守,深察讹也。
〔《初学记》二十一,《艺文类聚》五十八,《太平御览》六百五,《事类赋》注十五〕
研之书曰:石墨相着,(案《事类赋》注引下有「而黑」二字。)邪心谗言无得污白。
〔《意林》一〕书锋:忍之须叟,乃全汝躯。
〔《意林》一〕书刀:刀利皑皑,无为汝开。
〔《意林》一〕书井:源泉滑滑(汩汩),连旱则绝;取事有常,赋敛有节。
〔《北堂书钞》一百二十五,案文有脱伪〕
弩之戟为翼,弩之书见奔。远行在才者,与任武者也。
〔《太平御览》六百三十三,案《北堂书钞》三十引「赏一人,千万喜」六字。)
赏一人而千人喜者,赏之;赏二人而万人喜者,赏之;赏三人而三军劝者,赏之。
〔《太平御览》六百四十七〕杀一人而千人恐者,杀之;杀二人而万人动者,杀之;杀三人而军振者,杀之。
〔〈文选.刘孝标.广绝交论〉注〕屈一人之下,伸万人之上。武王曰:请着金版。
〔《意林》〕
武王问太公曰:「殷已亡其三人,今可伐乎?」太公曰:「臣闻之:知天者不怨天,知己者不怨人。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非时而生,是为妄成,故夏条可结,冬冰可释。时难得而易失也。
〔〈后汉书.袁绍传〉注,〈文选.陈孔璋.为袁绍檄豫州〉注〕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今海内陆沈于殷久矣,何乃急于元元哉?
〔《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四、一百五十二,《初学记》二,《艺文类聚》二,〈文选.雪赋〉注,《开元占经》一百十三,《太平御览》十二、八百五十九、八百八十二,《太平广记》二百九十一,《事类赋》注三〕
武王伐纣,都洛邑。(案〈文选.雪赋〉注引下有「未成」二字。)海内神相谓曰:「今周王圣人,得民心乎!当防之,随四时而风雨。(案《北堂书钞》引「海内」以下二十四字,疑有脱伪。)」阴寒雨雪十余日,深丈余。甲子平旦,有五丈夫乘车马,从两骑止门外,欲谒武王。武王将不出见,太公曰:「不可。雪深丈余,而车骑无迹,恐是圣人。」王使太师尚父谢五丈夫曰:「宾幸临之,失不先问,方修法服。」太师尚父乃使人持一器粥,开门而进五车两骑,曰:「王在内,未有出意。(案《太平御览》十二引作「先王大夫在内,方对天子未有出」)」时天寒,故进热粥以御寒,未知长幼从何起?两骑曰:「先进南海君,次东海君,次西海君,次北海君,次河伯、雨师、风伯。」粥毕,使者具以告尚父,尚父谓武王曰:「客可见矣。五车两骑,四海之神与河伯、雨师耳。」王曰:「不知有名乎?」曰:「南海之神曰祝融,东海之神曰勾芒,北海之神曰玄冥,西海之神曰蓐收。河伯名为冯夷,(案〈史记.封禅书〉〈正义〉引作「冯修」,〈文选.思玄赋〉旧注引作「河伯姓冯名修」。)雨师名咏,风伯名姨。请使谒者各以其名召之。」武王乃于殿上,谒者于殿下,门外引祝融进,五神皆惊,相视而叹!祝融拜武王曰:「天阴乃远来。」何以告之?皆曰:「天伐殷立周,谨来受命,愿敕风伯、雨师,各使奉其职。」
〔《太平御览》十一〕
武王师到牧野,阵未毕而暴风疾雨,雷电幽冥,前后不见,太公曰:「善。雷电者,是吾军动应天也。」
〔《太平寰宇记》二十五〕武王伐纣至凤凰陂,[革蔑]系解。
〔《艺文类聚》五十九,〈文选.吴季重.荅东阿王书〉注典引注,《太平御览》一百三十九又三百四十九又七百三十九,《事类赋》注十三〕
武王伐殷,丁侯不朝。尚父乃画丁侯,三旬射之。丁侯病大剧,使人卜之,祟在周;恐惧,乃遣使者请之于武王,愿举国为臣虏,武王许之。太师尚父乃以甲乙日拔其头箭,丙丁日拔目箭,戊巳日拔腹箭,庚辛日拔股箭,壬癸日拔足箭,谓使曰:「归矣。吾已告诸神,言丁侯前畔义,今已遣人来降,勿复过之。比使者归,子之君所息念矣。」使者辞归,至,丁侯病乃愈。四夷闻之,皆惧,各以其职来贡,越裳氏献白雉,重译而至。
〔《意林》一,《太平御览》三百六十六〕
武王平殷,还问太公曰:「今民吏未安,贤者未定,如何?」太公曰:「无故无新,如天如地。得殷之财,与殷之民共之,则商得其贾,农得其田也。一木视则不明,一耳听则不聪,一足步则不行,选贤自代,上下各得其所。」
〔《北堂书钞》四十九〕宰相不富国安主,调阴阳,和群臣,乐万民,非吾宰相也。
〔〈文选.刘子骏.移书让太常博士〉注〕夫人可以乐成,难以虑始。
〔〈文选.司马长卿.上书谏猎〉注,〈阮元瑜.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注〕明者见兆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未形。
〔《初学记》七〕春三月,斗星为天关。战:背天关、向天梁,敌不可当。
〔《初学记》七〕冬月,奎星为天关。
〔《太平御览》三百九十。案《御览》引注云《皇览》云:「出《太公金匮》。」,〈路史.后纪〉五云:世谓太公作金人、《太公金匮》,公对武王之言,明黄帝所作。〕
金人铭曰:周太庙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我古之慎言人也,戒之焉。毋多言,毋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害。
群书治要六韬
吕尚
文韬
文王问于太公曰:“贤君治国何如?”
对曰:“贤君之治国,其政平,吏不苛,其赋敛节,其自奉薄,不以私善害公法;赏赐不加于无功,刑罚不施于无罪;不因喜而赏,不因怒而诛;害民者有罪,进贤者有赏;后宫不荒,女谒不听;上无淫匿,下无阴害;不供宫室以费财,不多游观台池以罢民,不雕文刻镂以逞耳目;官无腐蠹之藏,国无流饿之民也。”文王曰:“善哉!”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治国之所贵。”太公曰:“贵法令之必行,必行则治道通,通则民大利,大利则君德彰矣。君不法天地而随世俗之所善以为法,故令出必乱,乱则复更为法,是以法令数变,则群邪成俗,而君沉于世,是以国不免危亡矣。”
文王曰:“愿闻为国之大失。”太公曰:“为国之大失,作而不法法,国君不悟,是为大失。”
文王曰:“愿闻不法法、国君不悟。”太公曰:“不法法则令不行,令不行则主威伤。不法法则邪不止,邪不止则祸乱起矣。不法法则刑妄行,刑妄行则赏无功。不法法则国昏乱,国昏乱则臣为变。不法法则水旱发,水旱发则万民病。不法法则兵革起,兵革起则失天下也。”
文王问太公曰:“人主动作举事善恶,有福殃之应、鬼神之福无?”太公曰:“有之。主动作举事,恶则天应之以刑,善则地应之以德,逆则人备之以力,顺则神授之以职。故人主好重赋敛,大宫室,多游台,则民多病温,霜露杀,五谷、丝麻不成。人主好田猎罼弋,不避时禁,则岁多大风,禾谷不实。人主好破坏名山,雍塞大川,决通名水,则岁多大水,伤民,五谷不滋。人主好武事,兵革不息,则日月薄蚀,太白失行。故人主动作举事,善则天应之以德,恶则人备之以力,神夺之以职。如响之应声,如影之随形。”文王曰:“诚哉!”
武王问太公曰:“桀纣之时,独无忠臣良士乎?”太公曰:“忠臣良士,天地之所生,何为无有?”
武王曰:“为人臣而令其主残虐,为后世笑,可谓忠臣良士乎?”太公曰:“是谏者不必听,贤者不必用。”
武王曰:“谏不听,是不忠;贤而不用,是不贤也。”太公曰:“不然。谏有六不听、强谏有四必亡,贤者有七不用。”
武王曰:“愿闻六不听、四必亡、七不用。”太公曰:“主好作宫室台池,谏者不听。主好忿怒,妄诛杀人,谏者不听。主好所爱,无功德而富贵者,谏者不听。主好财利,巧夺万民,谏者不听。主好珠玉、奇怪异物,谏者不听。是谓六不听。四必亡:一曰:强谏不可止,必亡。二曰:强谏知而不肯用,必亡。三曰:以寡正强、正众邪,必亡。四曰:以直强正众曲,必亡。七不用:一曰:主弱亲强,贤者不用。二曰:主不明,正者少,邪者众,贤者不用。三曰:贼臣在外,奸臣在内,贤者不用。四曰:法政阿宗族,贤者不用。五曰:以欺为忠,贤者不用。六曰:忠谏者死,贤者不用。七曰:货财上流,贤者不用。”
武王伐殷,得二大夫,而问之曰:“殷之将亡,亦有妖乎?”其一人曰:“有。殷国尝雨血、雨灰、雨石,小者如椎,大者如箕。六月雨雪深尺余。”其一人曰:“是非国之大妖也。殷君喜以人餧虎,喜割人心,喜杀孕妇,喜杀人父、孤人之子喜夺,喜诬,以信为欺、欺者为真,以忠为不忠,忠谏者死,阿谀者赏,以君子为下、小人为上,急令暴政,好田猎,出入不时,喜治宫室、修池台,日夜无已,喜为酒池肉林糟丘,而牛饮者三千余人,无长幼之序、贵贱之礼,喜听谗用举,无功者赏,无德者富,所爱专利而擅令,无礼义,无忠信,无圣人,无贤士,无法度,无升斛,无尺丈,无称衡。此殷国之大妖也。”
武韬
文王在岐周,召太公曰:“争权于天下者,何先?”太公曰:“先人。人与地称,则万物备矣。今君之位尊矣,待天下之贤士,勿臣而友之,则君以得天下矣。”
文王曰:“吾地小而民寡,将何以得之?”太公曰:“可。天下有地,贤者得之;天下有粟,贤者食之;天下有民,贤者收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莫常有之,唯贤者取之。夫以贤而为人下,何人不与?以贵从人曲直,何人不得?屈一人之下,则申万人之上者,唯圣人而后能为之。”文王曰:“善。请着之金版。于是文王所就而见者七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
龙韬
武王曰:“士高下岂有差乎?”太公曰:“有九差。”
武王曰:“愿闻之。”太公曰:“人才参差大小,犹斗不以盛石,满则弃矣。非其人而使之,安得不殆,多言多语,恶口恶舌,终日言恶,寝卧不绝,为众所憎,为人所疾,此可使要问闾里。察奸伺猾,权数好事,夜卧早起,虽遽不悔,此妻子将也。先语察事,实长希言,赋物平均,此人之将也。切切截截,不用谏言,数行刑戮,不避亲戚,此百人之将也。讼辨好胜,疾贼侵陵,斥人以刑,欲正一众,此千人之将也。外貌咋咋,言语切切,知人饥饱,习人剧易,此万人之将也。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近贤进谋,使人以节,言语不慢,忠心诚必,此十万之将也。温良实长,用心无两,见贤进之,行法不枉,此百万之将也。动动纷纷,邻国皆闻,出入居处,百姓所亲,诚信缓大,明于领世,能教成事,又能救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四海之内,皆如妻子,此英雄之率,乃天下之主也。”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之极,天道、地利、人事,三者孰先?”太公曰:“天道难见,地利、人事易得。天道在上,地利在下,人事以饥饱、劳逸、文武也。故顺天道不必有吉,违之不必有害;失地之利,则士卒迷惑;人事不和,则不可以战矣。故战不必任天道,饥饱、劳逸、文武最急,地利为宝。”
王曰:“天道鬼神,顺之者存,逆之者亡,何以独不贵天道?”太公曰:“此圣人之所生也。欲以止后世,故作为谲书而寄胜于天道,无益于兵胜,而众将所拘者九。”
王曰:“敢问九者奈何?”太公曰:“法令不行而任侵诛。无德厚而用日月之数。不顺敌之强弱,幸于天道。无智虑而候氛气。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归过敌人。怯弗敢击而待龟筮。士卒不募而法鬼神。设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凡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索之不得,不可以治胜败,不能制死生,故明将不法也。”
虎韬
武王胜殷,召太公问曰:“今殷民不安其处,奈何使天下安乎?”太公曰:“夫民之所利,譬之如冬日之阳,夏日之阴,冬日之从阳,夏日之从阴,不召自来。故生民之道,先定其所利,而民自至。民有三几,不可数动,动之有凶:明赏则不足,不足则〔民怨生;明罚则民慑畏,民慑畏则变故出;民察则民扰,民扰则不安其处,易以成变。故明王之民,不知所好,不知所恶;不知所从,不知所去。使民各安其所生,而天下静矣。乐哉!圣人与天下之人,皆安乐也。”
武王曰:“为之奈何?”太公曰:“圣人守无穷之府,用无穷之财,而天下仰之。天下仰之,而天下治矣。神农之禁,春夏之所生,不伤不害,谨修地利,以成万物。无夺民之所利,而农顺其时矣。任贤使能而官有材,而贤者归之矣。故赏在于成民之生,罚在于使人无罪,是以赏罚施民,而天下化矣。”
犬韬武王至殷,将战。纣之嗾握炭流汤者十八人,以牛为礼以朝者三千人,举百石重沙者二十四人,趋行五百里而矫矛杀百步之外者五千人,介士亿有八万。
武王惧,曰:“夫天下以纣为大,以周为细;以纣为众,以周为寡;以周为弱,以纣为强;以周为危,以纣为安;以周为诸侯,以纣为天子。今日之事,以诸侯击天子,以细击大,以少击多,以若击强,以危击安;以此五短,击此五长,其可以济功成事乎?”
太公曰:“审天子不可击,审大不可击,审强不可击,审安不可击。”王大恐以惧。太公曰:“王无恐且惧。所谓大者,尽得天下之民。所谓众者,尽得天下之众。所谓强者,尽用天下之力。所谓安者,能得天下之所欲。所谓天子者,天下相爱如父子,比之谓天子。今日之事,为天下除残去贼也。周虽细,曾残贼一人之不当乎?”
王大喜,曰:“何谓残贼?”太公曰:“所谓残者,收天下珠玉美女、金钱彩帛、狗马谷粟,藏之不休,此谓残也。所谓贼者,收暴虐之吏,杀天下之民,无贵无贱,非以法度,此谓贼也。”武王问太公曰:“欲与兵深谋,进必斩敌,退必克全,其略云何?”
太公曰:“主以礼使将,将以忠受命。国有难,君召将而诏曰:‘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避;勿以三军为贵而轻敌,勿以授命为重而苟进,勿以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谋简于人,勿以谋后于人。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敌可胜也。’”
太公兵法
吕尚
第一篇
《太公兵法》曰:致慈爱之心,立威武之战,以卑其众,练其精锐,砥砺其节,以高其气,分为五选。异其旗章,勿使冒乱。坚其行阵,连其什伍,以禁淫非。垒阵之次,车骑之处,勒兵之势,军之法令,赏罚之数,使士赴火蹈刃,陷陈取将,死不旋踵者,多异于之将者也。
将师受命者,将率入、军吏毕入,皆北面再拜稽首,受命天子南面而授之钺,东行西面而揖之,示弗御也。故受命而出,忘其国;即戎,忘其家;枹鼓之声,唯恐不胜,忘其身。〔〈史记.司马穰苴列传〉述此数言,正本之《太公兵法》。又“太公曰:为将者,受命忘家;当敌忘身。”见〈文选.西征赋〉注所引,盖檃括此文。〕
故必死,必死不如乐死,乐死不如甘死,甘死不如义死,义死不如视死如归,此之谓也。故一人必死,十人弗能待也;十人必死,百人弗能待也;百人必死,千人弗能待也;千人必死,万人弗能待也;万人必死,横行乎天下。(待,当也。“乎”一本作“于”。)〔《白虎通义》传曰:一人必死,十人不能待;百人必死,千人不能待;(“待”,今本作“当陈立”,《白虎通》疏证疑“待”为“得”之伪,非是。”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武侯正议》引后二语作“《军谶》”,知确系逸文,《后汉书》邓禹将张宗亦云“一卒毕力,百人不当;万夫致死,可以横行。”语意本此。〕
令行禁止,王者之师也。
文王曰:“吾欲用兵,谁可伐?密须氏疑(贰也)于我,可先往伐。”管叔曰:“不可。其君,天下之明君也。伐之不义。”太公望曰:“臣闻之,先王伐枉,不伐顺;伐险,不伐易;伐过,不伐不及。”文王曰:“善。”遂伐密须氏,灭之也。(《吕览》:密须之人,自缚其主而与文王。)
文王将欲伐崇,先宣言曰:“余闻崇侯虎蔑侮父兄,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余将来征之,惟为民。”乃伐崇,令毋杀人,毋坏室,毋填井,毋伐树木,毋动六畜,有不如令者,死无赦。崇人闻之,因请降。(《左传》: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此即所修之教也。)
武王将伐纣,召太公望而问之曰:“吾欲不战而知胜,不卜而知吉,使非其人,为之有道乎?”太公对曰:“有道。王得众人之心,以图不道,则不战而知胜矣。以贤伐不肖,则不卜而知吉矣。彼害之,我利之,虽非吾民,可得而致也。”武王曰:“善。”乃召周公而问焉,曰:“天下之图事者,皆以殷为天子、周为诸侯,以诸侯攻天子,胜之有道乎?”周公对曰:“殷信天子,周信诸侯,则无胜之道矣!何可攻乎!”武王忿然曰:“女言有说乎?”周公对曰:“臣闻之:攻礼者为贼,攻义者为残,失其民制为匹夫。王攻其失民者也。何攻天子乎?”(宋戴埴鼠璞引问周公作《六弢》逸文)武王曰:“善。”乃起众举师与殷战于牧之野,大败殷人。上堂见玉,曰:“谁之玉也?”曰:“诸侯之玉。”即取而归之于诸侯,天下闻之,曰:“武王廉于财矣。”。入室见女,曰:“谁之女也?”曰:“诸侯之女。”即取而归之于诸侯,天下闻之,曰:“武王廉于色矣。”于是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财,金钱以与士民,黜其战车而不乘,弛其甲兵而弗用,纵马华山,放牛桃林,示不复用,天下闻者咸谓武王行义于天下,岂不大哉!〔汉刘向〈说苑.指武〉篇)
第二篇
武王践阼三日,召士大夫而问焉,曰:“恶有藏之约,行之行,万世可以为子孙恒者乎?”诸大夫对曰:“未得闻也。”然后召师尚父而问焉,曰:“昔皇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王斋三日,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东面,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强,怠胜敬者亡。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不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以上丹书之言)(〈后汉书.光武帝纪〉注引《太公金匮》曰:“黄帝居人上,惴惴若临深渊。舜居人上,兢兢如履薄冰。禹居人上,栗栗如不满日。敬胜怠则吉,义胜欲则昌。日慎一日,寿终无殃。)
藏之约,行之行,可以为子孙恒者,此言之谓也。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机,为铭焉于鉴,为铭焉于盥盘,为铭焉于楹,为铭焉于杖,为铭焉于带,为铭焉于履屦,为铭焉于觞豆,为铭焉于牖,为铭焉于剑,为铭焉于弓,为铭焉于矛,为铭焉于席。
前左端之铭曰:安乐必敬。前右端之铭曰:无行可悔。后左端之铭曰: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端之铭曰:所监不远,视迩所代。
机之铭曰:皇皇惟敬,口生诟,口戕口。鉴之铭曰:见尔前,虑尔后。盥盘之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楹之铭曰: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仗之铭曰: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带之铭曰: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则寿。履屦之铭曰:慎之劳,劳则富。觞豆之铭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则逃。户之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牖之铭曰:随天之时,以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剑之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德,行德则兴,倍德则崩。弓之铭曰: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矛之铭曰:造矛,造矛,少间弗忍,终身之羞,子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大戴礼记》第五十九。宗沂案《六弢》本孔子问礼所得,此当本在西汉《六弢》中,故礼家取之,或在《金匮》。〕
武王问师(《皇览》无)尚父曰:“五帝之戒(戒同诫),可得闻乎?”师(《皇览》无)尚父曰:“黄帝之君(《治要》引之,下有“时”字。)戒曰:吾之居民上也,摇摇恐夕不及朝。(刘邵《皇览》、《治要》“及”作“至”。)栗栗恐朝不及夕,兢兢业业,日慎一日,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玉海》引《太公兵法》下三句,《淮南子》作“尧戒”,下一句,《韩非子作“先圣有谚”,以上《艺文类聚》二十三引《金匮》所无。》故为金人三缄(一木作封)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玉海》引《皇览》止此)人也,(《说苑》)戒之哉!戒之哉!(《说苑》叠一句,《艺文》同)无多言,无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患。(《说苑》“多言” “多事”直接,与《家语》小异。一本患作“害”。)安乐必戒,无行所悔。(程伯敷云:安乐必戒。八句又见武王席铭、楹铭,其实古语,相承不嫌重复。)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何残,其祸将然。(《说苑》多此二语,与楹之铭合,《艺文》引无。)勿谓不(《说苑》作“莫”)闻,神将(此从《皇览》及《家语》,《说苑》作“天妖”伺人,荧荧(《艺文》作“焰焰”不灭,炎炎奈(《艺文》作“若”)何?涓涓不塞(《说苑》作“壅”,《艺文》同),终(《说苑》作“将”)成(《艺文》作为)江河!绵绵不决,将(《艺文》作“或”)成网罗!青青不伐(《艺文》引作“豪末不札”,将寻斧柯!诚(据《家语》、《说苑》作“不”)能慎之,福(《说苑》作“祸”)之根也。曰(《家语》误作“口”)是何(此从《说苑》、《家语》,《皇览》作“无”)伤,祸之门也。(〈宋书.傅亮传〉引此二句曰“古语”,无二“也”字)强梁者不得其死(此一语《老子》述之),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说苑》作“怨”)主人,民怨(《说苑》作“害”)其上(《说苑》作“贵”,《左传》引之)。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左传》“君子不欲多上人”出此)。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家语》“后”作“下”,《老子》“不为天下先”本此意)。温恭慎德(《说苑》作“君子知天下之不可盖也,故后之、下之”),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踰之(《说苑》作“莫能与之争者”)。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惑(《家语》作“或”,乃古字)之(《说苑》作“众人惑惑”),我独不徙(《说苑》作“从”)。内藏我(《家语》作“乃”)智,不示人技(《说苑》作“不与人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说苑》作“人莫害我”)。惟能如此也(《家语》作“谁能于此”)。江海(《家语》作汉)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说苑》作“江河长百谷者,以其卑下也”,《老子》本之)。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家语》作“而能下人”非,此从《说苑》、《皇览》。凡《太公金匮》、《老子》、〈史记.伯夷列传〉、〈后汉书.郎顗传〉均同)。戒之哉!戒之哉!(〈说苑.敬慎篇〉、《皇览》“黄帝金人器铭”及《荀子》皆本太公所述,“黄帝戒”兼参王肃本〈家语.观周篇〉用考同异。)
〔马总《意林》武王问:“五帝之戒可得闻乎”太公曰:“黄帝云予在民上,摇摇恐夕不至朝,故金人三缄其口,慎言语也。”即括上文。〕
武王问师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复得而闻乎?”(《御览》引《太公金匮》)师尚父曰:“尧之居民上也,(《意林》作“尧居民上”)振振如临深渊(《治要》作“川”)。舜之居民上,栗栗如恐不满日(《治要》引有“日”字)。汤之居民上,翼翼(《治要》作“战战恐不见旦),翼翼乎(《艺文类聚》多“乎”字)!惧不敢息(八句,《意林》同,惟少四“之”字。以上《御览》四百五十九所引)。”武王曰:“吾拜(杨本作“并”)殷民居其上也,翼乎!惧不敢息(《治要》所引作“翼翼,惧不敢怠”」。”尚父曰:“德盛者守之,以谦威强者守之以恭(此亦《老子》所本)。”武王曰:“如尚父言。”因是为戒随躬。(《玉海》引刘劭《皇览》述《太公金匮》,杨慎以此为《金匮》铭。)
道自微而生,祸(《艺文类聚》引作“福”,当从之)自微而成。慎终与始,完如金城〔马总《意林》引《金匮》,按《说苑》言“福生于微,祸生于忽”,知当作“福”。〕
武王曰:“吾欲造起居之诫,随之以身。几之书曰:安无忘危,存无忘亡。熟惟二者,必后无凶。杖之书曰:辅人无苟,扶人无咎(〈崔骃传〉注引《太公金匮》)。其冠铭曰:宠以着首,将身不正,遗为德咎。书履曰:行必虑正,无怀侥幸(二句《意林》亦引)。书剑曰:常以服兵,而行道德,行则福,废则覆。书车曰:自致者急,载人者缓。取欲无度,自致而反。书镜曰:以镜自照,则知吉凶(案此与后文〈朱穆传〉注铭镜同,而有脱误)。门之书曰:敬遇宾客,贵贱无二。户之书曰:出畏之入,惧之。牖之书曰:窥望省,且念所得,思所忘。钥之书曰:昏谨守,深察伪。砚之书曰:石墨相着而黑,邪心谗言,无得污白。书锋曰:忍之须臾,乃全汝躯。书刀曰:刀利硙硙,无为汝开(《文选》注云出《六韬》,《意林》亦引“锋刀”二铭)。书井曰:原泉滑滑,连旱则绝。取事有常,赋敛有节(《意林》、《御览》引《金匮》)。衣之铭曰:桑蚕苦,女工难得新捐,故后必寒。镜铭曰: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知吉凶。觞铭曰:乐极则悲,沉湎致非,社稷为危(〈朱穆传〉注引《阴谋》,蔡邕以为武王践阼,咨于太师,作铭,共十八章。)。无握壑而附邱,无舍本而逐(《兵书》作“附”,一本作“治”)末,日中必彗,操刀必割(二句贾谊文引)。执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是谓失利(贾子引作“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贾子作“成”)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贾子作若)何?两叶不去(一本作“毫毛不拔”),将用(一本作“寻”)斧柯!为虺弗摧,行将为蛇(《意林》引《六弢》及〈六弢.守土篇〉。此以上全见《兵书》引黄帝巾几铭,杨慎以为《太公兵法》引黄帝。)!绵绵不绝,敻敻奈(今本《周书》作“蔓蔓若”)何?豪厘(今本作“末”)不伐,将用斧柯(《周书》)!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苏秦引《周书》连上多此三句,或以为出《太公阴符》,见杜牧《孙子》注,王伯厚以为《兵法》。〕
第三篇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战国策.魏策》任章引《周书》〕得时无失,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越语〉引《周书》〕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史记》萧何引《周书》〕毋为权首,将受其咎。〔《汉书》引《周书》〕欲起无先。〔〈史记.楚世家〉引《周书》〕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史记.商鞅传〉引《周书》〕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史记.蔡泽传〉引《周书》〕安危在得令,存亡在所用。〔《汉书》主父偃引《周书》〕必参五伍之。〔《史记》蒙恬引《周书》。宗沂案《说文》“伍”字下云:“相参伍也。”谓伍法。“什”字下云:“相什保也。”谓什法。〕君忧臣劳,主辱臣死。〔《文选》注二十引《周书》〕太公曰:知与众同者,非人师也。大知似狂。不痴不狂,其名不彰;不狂不痴,不能成事。〔《御览》七百三十九引《周书》〕
文王曰:“吾闻之:无变古,无易常,无阴谋,无擅制,无更创。为此,则不祥。”太公曰:“夫天下,非常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国,非常一人之国也。莫常有之,惟有道者取之(今本〈武弢〉“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古之王者,未使民,民化;未赏民,民劝。不知怒,不知喜,愉愉然其如赤子,此古善为政也。
文王独坐,屏去左右,深念远虑,召太公望曰:“帝(朱右曾云“帝”当为“商”,古文相似。)王(盖谓纣)猛暴无文,强梁好武,侵凌诸侯,苦劳天下,百姓之怨心生矣!其灾(此下似有阙文)予奚行而得免于无道乎?”太公曰:“因其所为,且兴其化。上知天道,中知人事,下知地理,乃可以有国焉(同上。《御览》八十四引《周书》,今《逸周书》无之,必出《太公兵法》中逸文,盖《太公兵法》昔人引之多通称《周书》,《淮南子》以《六弢》为“阴谋图王”之书,此云“无阴谋”可信也。)!大国不失其威,小国不失其卑,敌国不失其权;距险伐夷,并小夺乱,征强攻弱,而袭不正,武之经也。伐乱、伐疾、伐役,武之顺也。贤者辅之,乱者取之,作者劝之,急者沮之,恐者惧之,欲者趣之,武之用也。美男破老,美女破舌(当作后),淫图破国,淫巧破时,淫乐破正,淫言破义,武之毁也。赦其食,遂其咎,抚其困,助其囊,武之间也。饵敌以分,而照其储,以伐辅德,追时之权,武之尚也。春违其众,秋伐其穑,夏取其麦,冬寒其衣服。春秋欲舒,冬夏欲亟,武之时也。长胜短,轻胜重,直胜曲,众胜寡,强胜弱,饱胜饥,肃胜怒,先胜后,疾胜迟,武之胜也。追戎无恪,力倦气竭,乃易克,武之追也。既胜人,举旗以号令命吏禁掠,无敢侵暴,爵位不谦,田宅不亏,各宁其亲,民服如化,武之抚也。百姓咸服,偃兵兴德,夷厥险阻,以毁其武,四方畏服,奄有天下,武之定也。〔今本〈周书.武称篇〉〕
开望曰:“土广无守,可袭;土狭无食,可围竭(《汉书》主父偃引二句)。二祸之来,不称之灾。天有四殃,水、旱、饥、荒,其至无时,非移积聚,何以备之(《逸周书》)!
第四篇
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史记.冯唐传〉挚虞以跪而推毂为古《兵书》,今本〈六弢.立将篇〉以为说。〕兵以仁举,则无不从。得之以仁分,则无不从悦。〔萧吉《五行大义》引《兵书》〕将无谋,则士卒忧;将无虑,则士卒去。〔同上引〕〔《御览》引《吴子》逸文:“将无虑,则谋士去;将无勇,则吏士恐;将迁怒,则军士惧”本此。〕
坎名大刚风,干名折风,兑名小刚风,艮名凶风,坤名刚风,巽名小弱风,震名婴儿风,离名大弱风(引同上。当系《隋志》.《太公兵法》中语,或单称《兵书》,萧吉曰此兵家观客主盛衰,候风所从来也。)又曰:刑上风来:坐者,急起;行者,急住。〔同上。〕
阳生甲子不足,戌亥仍为天门;阴生甲午不足,辰巳仍为地户。阳界甲寅不足,子丑仍为鬼门;阴界甲申不足,午未仍为人门。阳盛甲辰,卯为之隔;阴兴甲戌,酉为之隔。〔引同上。〕
《太公兵法》曰:“武王问太公:‘胜负何如?’太公对曰:‘夫纣之行,不由理积,其酒池赋敛,甚数百姓苦之。’”〔宋《御览》六百二十七引〕人主举善,则天应之以德;恶,则天应之以刑。〔同上引《太公》,《群书治要》引《六弢》袭之。〕将谋欲密,士卒欲一,攻敌欲疾。〔《御览》.《吴子》逸文引《军志》,吴子曾传《左传》。〕
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允当则归,知难而退。有德不可敌,逐寇如追逃。〔以上《左传》引《军志》,《传》凡称前志,多属《逸周书》;或史佚,则称《军志》者,必《太公》也。〕
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为动。〔《通典》引,《御览》作《吴子》,盖《吴子》所引者。今本〈六弢.奇兵篇〉改“为动”作“锐”。〕右背山陵,前左水泽。〔《史记》引《兵法》与《孙子》不同,杜牧《孙子》注引《太公兵法》:“军必左水泽,而右邱陵。”盖括司言,知此引《兵法》属《太公》也。此之言背谓后也,与前相对。〕
武王伐殷,兵至牧野。晨举脂烛,推掩不备。〔《论衡》引《太公阴谋》见《艺文类聚》及《御览》三百十六。〕
春为牝陈,弓为前行;夏为方陈,戟为前行;六月为圆陈(《通典》作“季夏”),矛为前行;秋为牡陈,剑为前行;冬为伏陈,楯为前行。(萧吉《五行大义》引《周书》云此,“武备”亦依五气也。知出《兵法》。)是谓五陈。〔《通典》连上引,多此一句“近人采入”,〈逸周书.月令〉逸文。〕
春以长矛在前,夏以大戟在前,秋以弓弩在前,冬以刀楯(《抱朴子》作“盾”)在前,此行军(《抱朴子》)四时应天之法也。〔《御览》三百三十九引《六弢》分为“五选”,已见《说苑》所引,知连上,确系《兵法》,又见《抱朴子》。〕
从孤击虚,万(《御览》引作“高”,误)人无余一,女子当丈夫。(《抱朴子》引《太公兵法》又相传古《遯甲书》引此作《黄石子》,足见《黄石公记》之果出《太公兵法》也。)风鸣叶(《御览》作“气”,非)者,贼在十里;鸣条者,百里;摇枝者,四百里;金器自鸣及焦器(《御览》作“气”,下无“鸣”字〕鸣者,军疲也;气如惊鹿,败军气也。〔同上。上言风角,下言雪祲。〕
大师吹律合声。商则战胜,军士强。角则军扰多变,失士心。宫则军和,士卒同心。征则将急数怒,失士心。羽则军弱,少威明。〔郑康成〈周礼.春官〉注引《兵书》按隋以前人引《太公兵法》或曰《兵书》,〈正义〉以为武王出兵之书。〕
第五篇
国不可以从外治,将(《孙子》注作“君”)不可以从中御。〔《通典》引《太公》,今〈六弢.立将篇〉袭此二语,以为将答君之词,贾林《孙子》注沿其误。〕
神农之教曰:“虽有石城千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无粟,弗能守也。”〔晁错引。案应劭《风俗通》述《孙子》云:“金城汤池而无粟者,太公、墨翟弗能守之”,则知此为《太公书》所有。唐.员半千亦引作《军志》,《群书治要》所引〈虎弢〉亦述“神农之禁”也。〕
国柄借人,则失其威(今本〈六弢.守土篇〉作“无借人国柄,借人国柄则失其权”。)。渊乎无端,孰知其源(下为“涓涓不塞”六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取天下者,若逐野鹿,而天下共分其肉(同上引。下五句,今本〈武韬〉袭改之)。
昔柏皇氏、栗陆氏、骊连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此古之王者也。未使民,民化;未赏民,民劝(《北堂书钞》十五引此三句,两“民”字不重。);此皆古之善为政者也。至于伏羲氏、神农氏,教化(宋本“化”作“民”)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御览》七十六引《六弢》,《意林》引后四句作“太公曰:伏羲、神农,教而不诛”云云。〕
圣人恭天静地,和鬼敬神。〔《意林》〕
文王在岐(《群书治要》引多“周”字),召太公曰:“吾地小,奈何?”太公曰:“天下有粟,贤者食之;天下有民,贤者收之。屈一人下,伸万人上,惟圣人能行之。”〔《文选》注引作“屈一人之下,伸万人之上,惟圣人能焉。”,《群书治要》引〈武弢〉多赘语,盖依此节而增衍成之也。〕
文王曰:“君务举贤,不获其功,何也?”太公曰:“举而不用,是有求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也。”文王曰:“举贤若何?”太公曰:“按贤察名,选才考能,名实俱得之也。”〔《意林》引《六弢》作六卷,今本《六弢》本之,衍为〈举贤篇〉。〕
文王曰:“国君失民者,何也?”太公曰:“不慎所与也?君有六守、三宝。六守者:仁、义、忠、信、勇、谋。三宝者:农、工、商。六守长则君安,三宝完则国昌。〔同上引今本《六弢》衍之为〈六守篇〉。〕
崇侯虎曰:“今周伯昌怀仁而善谋,冠虽敝,礼加于首;履虽新,法以践地(《意林》引作“冠虽敝,加于首;履虽新,履于地。”,〈汉书.儒林传〉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师古曰:“语见太公《六弢》。”,《御览》六百八十四引之同,《意林》多二“之”字,作“加之于首”云云。)。可及其未成而图之(《御览》六百九十七引《六弢》)。军中之事,不闻君命(《意林》),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今〈六弢.立将篇〉连上引)。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令三军,亲其将如父母,攻城则争先登,野战则争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可乎?”太公曰:“作将,冬日不服裘,夏日不操扇,天雨不张盖幔,出隘塞、过泥涂,将先下步(《意林》、《艺文类聚》引无,作二日字及幔先作必。)。士卒皆定(宾本作“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饱,将乃敢食(四句《意林》无,《艺文类聚》有,今本“饱”作“熟”,“乃敢”作“方就”。);军未举火,将不食(今本作“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士非好死而乐伤,其将知饥寒、劳苦也。〔《意林》引〕
用兵之害,犹豫最大(《吴子》引之)。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使如疾雷,不暇掩耳也。〔同上引。按今本〈六弢.军势篇〉文义近古,多见称引,此盖括其一二精语。)
贫穷、忿怒,欲决其志者,名曰必死之士。辩言巧辞,善毁善誉者,名曰间谍飞言之士(同上引。今本〈练士篇》取一置一,杂入赘婿云云,乃秦汉人语也。《意林》所引乃因梁人子钞,惟九差一条,不足据,或参取唐时本也。)。赏如高山,罚如深溪。〔〈文选.王仲宣从军诗〉注引《六弢》。〕
太公谓武王曰:“夫人皆有性,趋舍不同,喜怒不等。”〔〈文选.卢子谅.赠刘琨诗〉注引。〕
太公谓武王曰:“圣人兴兵为天下除患去贼,非利之也。故役不再籍(《孙子》引),一举而得。”〔《文选》四十三书注引。〕
武王问太公曰:“殷已亡其三人,今可伐乎?”太公曰:“臣闻之:知天者不怨天,知己者不怨人。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且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史记》引二语);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说苑》引四语)。非时而生,是为妄成,故夏条可结,冬冰可释(《艺文类聚》引太公作“折”),时难得而易失也。”〔《意林》引《太公金匮》云二卷。〕
武王问太公:“今民吏未安,贤者未定,何以安之?”太公曰:“不须兵器,可以守国。耒耜是其弓弩,鉏杷是其矛戟,簦笠是其兜鍪,镰斧是其攻具。〔《御览》三百十六引《太公金匮》,今本《六弢》本此,衍为〈农器篇〉。〕
武王伐殷,出于河。吕尚为右(《类聚》作“后”,《御览》无),将以四十七艘舫踰(《类聚》作“船济”)于河。〔〈文选.王仲宣从军诗〉注引〕
武王东伐,至于河上。雨甚雷疾。周公旦进曰:“天不佑周矣。意者,吾君德行未备,百姓疾怨邪?故天降吾灾,请还师。”太公曰:“不可。”武王与周公旦望纣,纣陈引军,止之。太公曰:“君何不弛也。”周公曰:“天时不顺,龟燋不兆,占筮不吉,妖而不祥,星变又凶,固且待之,何可驱也(王逸《楚词》注引《六弢》)。”武王问太公曰:“欲兴兵深谋,进必斩敌,退必克全,其略云何?”太公曰:“主以礼使将,将以忠受命!国有难,君召将而诏曰:‘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避。勿以三军为贵而轻敌,勿以授命为重而苟进,勿以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士为必然,勿以谋简于人,勿以谋后于人。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敌可胜也。’”〔同上引〈犬弢〉。今本〈龙弢.立将篇〉袭之。〕
周初,武王问太公曰:“敌人先至,已据便地,形势又强,则如之何?”对曰:“当示怯弱,设伏佯走,自投死地。敌见之必疾速而赴,扰乱失次,必离故所,□入我(此下有缺文或是叠下一“伏”字)伏兵,齐起急击,前后冲其两旁。〔《通典》一百五十三〕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御览》引《六弢》〕
容容熙熙,皆为利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同上,引《周书》〕
车骑之将,军马不具,鞍勒不备者,诛。〔《御览》引《六弢》〕
太公誓师,后至者斩。〔《御览》引《桓范要义》,〈史记.司马穰苴列传〉:“军法:约期而后至者,斩。”当本之太公。〕
太公曰:“凡兴师、动众、陈兵,天必见其云气,示之以安危,故胜败可逆知也。〔《通典》引〕
武王问太公曰:“贫富岂有命乎?”(《艺文类聚》引“成王问太公:贫富岂有命乎?将理不得其意。”)太公曰:“为之不密,密而不富者,盗在其室。”武王曰:“何谓盗也?”公曰:“计之不熟,一盗也。收种不时,二盗也。取妇无能,三盗也。养女太多(谓资赠多),四盗也(《颜氏家训》“盗”作“费”)。弃事就酒,五盗也。衣服过度,六盗也。封藏不谨,七盗也。井灶不利,八盗也。举息就礼,九盗也。无事然镫,十盗也。如取之,安得富哉?”武王曰:“善。”〔《御览》四百八十五引《六弢》,《艺文》节引,《颜氏》同。〕
武王平殷,还,问太公曰:“今民吏未安,贤者未定,何以安之?”太公曰:“无故无新,如天如地(《御览》三百二十七引《六弢》)。得殷之财,与殷之民。共之,则商得其贾,农得其田也。一目视则不明,一耳听则不聪,一足步则不行。选贤自代,上下各得其所。”〔同上引。〕
武王问太公曰:“天下精神甚众,恐后复有试余者也。何以待之?”师尚父曰:“请树槐于王门内路之石,起面社,筑垣墙,祭以酒脯,食以牺牲,尊之曰社。客有非常,先与之语;客有益者入,无益者距。岁告以水旱,与其风雨泽流,悉行除民所苦。”〔《御览》五百三十二引《太公金匮》〕
武王胜殷,召太公问曰:“今殷民不安其处,奈何使天下安乎?”太公曰:“夫民之所利,譬之如冬日之阳,夏日之阴。冬日之从阳,夏日之从阴,不召自来。故生民之道,先定其所利,而民自至。民有三几,不可数动,动之有凶。明赏则不足,不足则民怨生;明罚则民慑畏,民慑畏则变故出;明察则民扰,民扰则不安其处,易以成变。故明王之民不知所好,不知所恶,不知所从,不知所去。使民各安其所生,而天下静矣。乐哉!圣人与天下之人皆安乐也(《艺文类聚》二十引《六弢》此句)。”武王曰:“为之奈何?”太公曰:“圣人守无穷之(四字从《艺文类聚》补入)府,用无穷之财,而天下仰之,天下仰之,而天下治矣。神农之禁,春夏之所生,不伤不害,谨修地利,以成万物。无夺民之所利,而农顺其时矣。任贤使能,而官有材,而贤者归之矣。故赏在于成民之生,罚在于使人无罪,是以赏罚施民,而天下化矣(《群书治要》引〈六弢.虎弢〉)。夫杀一人而三军不闻,杀一人而民不知,杀一人而千万人不恐,虽多杀之,其将不重。封一人而三军不悦,爵一人而万人不劝,赏一人而万人不欣,是为赏无功、责无能也。若此,则三军不为使,是失众之纪也。”〔同上引〈武弢〉)
第六篇
安徐而静,柔节先定,善兴而不争,虚心平志,待物以正。〔今本《六弢》〕
武王问太公曰:“兵道何如?”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黄帝曰:‘一者,阶于道,机于神。’用之在于机,显之在于势,成之在于君。故圣王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下文“今商王知存而不知亡”一段,似后人搀入,故节去之。)。”武王曰:“两军相遇,彼不可来,此不可往。各设固备,未敢先发。我欲袭之,不得其利。为之奈何?”太公曰:“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欲其西,袭其东。”武王曰:“敌知我情,通我谋。为之奈何?”太公曰:“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连上,并今本〈文弢.兵道篇〉〕
天道无殃,不可先倡;人道无灾,不可先谋。
全胜不斗,大兵无创。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凡谋之道,周密为宝。〔连上,在今本〈武弢〉〕
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踰境,期不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
疑志不可以应敌。〔孟氏《孙子》注引〕
将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民悦者,赏之。〔连上,并今本〈龙弢〉〕
武王问太公曰:“攻伐之道奈何?”太公曰:“势因于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陈之间,奇正发于无穷之源(孟氏《孙子》注引)。故至事不语,用兵不言。且事之至者,其言不足听也;兵之用也,其状不定见也。倏而往,忽而来,能独专而不制者,兵也。闻则议,见则图,知则困,辩则危。故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故争胜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曹操《孙子》注引此二句,“前”作“先”);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圣也;智与众同,非国师也(孟氏《孙子》注引);技与众同,非国工也。事莫大于必克,用莫大于玄默(贾林《孙子》注引)。动莫大于不意,谋莫大于不识(孟氏、杜佑《孙子》注引,“大”孟作“神”、杜作“善”)。夫先胜者,先见弱于敌而后战者也,故士(古通事)半而功倍焉。圣人征于天地之动,孰知其纪?循阴阳之道而从其候,当天地盈缩,因以为常。物有死生,因天地之形,故曰:未见形而战,虽众必败。善战者,居之不挠,见胜则起,不胜则止。故曰:无恐惧,无犹豫。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四句亦《吴子》引,“莫过”作“生于”)。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不失,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傅子《意林》引此句均作“不暇”,隋唐作“及”与此同。),迅雷不及瞑目(杜佑作“疾电”,陈皞《孙子》注作“卒电”,“瞑”陈作“瞬”。);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夫将有所不言而守者,神也;有所不见而视者,明也。故知神明之道者,野无横敌,对无立国。”武王曰:“善哉!”〔今本〈六弢.军势篇〉〕
夫两陈之间,出甲陈兵,纵(《通典》作“从”)卒乱行者,所以(《通典》此下有“多”字)为变也。〔今本〈龙弢〉,《孙子》注“所以”一作“欲以”。〕
武王问太公曰:“律音之声,可以知三军之消息,胜负之决乎?”太公曰:“深哉!王之问也。夫律管十二,其要有五音:宫、商、角、征、羽,此真正声也,万代不易。五行之神,道之常也。金、木、水、火、土,各以其胜攻也。古者,三皇之世,虚无之情,以制刚强。无有文字,皆由五行。五行之道,天地自然。六甲之分,微妙之神。其法以天清净,无阴云风雨,夜半遣轻骑,往至敌人之垒,去九百步外,遍持律管当耳,大呼惊之。有声应管,其来甚微;角声应管,当以白虎;征声应管,当以玄武;商声应管,当以朱雀;羽声应管,当以勾陈;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原注其声应乎角音之管,是敌陈木神用事矣。当以白虎方位,日时胜之。盖角声属木,白虎属金,以金能克木也。余仿此。)。此五行之符,佐胜之征,成败之机也。”武王曰:“善哉。”太公曰:“微妙之音,皆在外候。”武王曰:“何以知之?”太公曰:“敌人惊动则听之。闻枹鼓之音者,角也。见火光者,征也。闻金铁矛戟之音者,商也。闻人啸呼之音者,羽也。寂寞无声者,宫也。此五音,声色之符也。”〔今本〈六弢.五音篇〉〕
武王问太公曰:“吾欲未战先知敌人之强弱,预见胜负之征,为之奈何?”太公曰:“胜负之征,精神先见。明将察之,其效在人。谨候敌人出入进退,察其动静,言语妖祥,士卒所告。凡三军悦怿,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喜以破敌,相陈以勇猛,相贤以威武。此强征也。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敌强,相语以不利。耳目相属,妖言不止,众口相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将。此弱征也。三军齐整,陈势以固,深沟高垒,又有大风甚雨之利;三军无故,旌旗前指;金铎之声扬以清,鼙鼓之声宛以鸣。此得神明之助,大胜之征也。行陈不固,旌旗乱而相绕,逆大风甚雨之利,士卒恐惧,气绝而不属;戎马惊奔,兵车折轴;金铎之声下以浊,鼙鼓之声温(湿之误)。此大败之征也。凡攻城围邑,城之气色如死灰,城可屠;城之气出而北,城可克;城之气出而西,城可降;城之气出而南,城不可拔;城之气出而东,城不可攻。城之气出而复入,城主逃北。城之气出而覆我军之上,军必病。城之气出高而无所止,用兵长久。凡攻城围邑,过旬不雷不雨,必亟去之,城必有大辅。此所以知可攻而攻,不可攻而止。”武王曰:“善哉。”〔今本〈六弢.兵征篇〉〕
刀子之神名曰脱光,箭之神名续长,弩之神名远望。〔《艺文类聚》六十引《太公兵法》〕
第七篇
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误广地者荒,务广得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后汉书.光武帝诏〉引《黄石公记》,按〈留侯传〉明云:黄石老人所授乃《太公兵法》,此作《黄石公记》,盖新莽时所易之名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后汉书.杨伦传〉引之云:黄石所诫。《史记》以为道家之言。〕
臣与主同者亡。〔〈后汉书.袁绍传〉〕
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四句亦见〈袁绍传〉)。故良饵之下有悬鱼,重赏之下有勇夫。〔《艺文类聚》引之,作“《军谶》”,凡今本《三略》所引《军谶》,多出《黄石公记》中,《御览》三百七,引下二句,作“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夫。”〕
得道者昌,失道者亡。(贾林《孙子》注引《黄石公》,又张豫《孙子》注引作《太公》语,“道”作“士”。)动为事机,舒之弥四海,卷之不盈怀。柔而能刚,则其国弥光;弱而能强,则其国弥章,一箪之醪,投之于河,令士众迎饮,三军为其死,战如风发,攻如河决。〔《御览》引《黄石公记》伪《三略》引之作《军谶》。〕
虑若源泉,深不可测(〈文选.关中诗〉注引《黄石公记》叙)。将所以为威者,号令也;战所以全胜者,军正也;士所以轻战者,用兵也。故战如风发,勇如河决,众可望而不可当,可下而不可胜也。〔《御览》二百七十一引《黄石公记》〕
使商人为前兵者,象白虎陈;使羽人为前兵者,象玄武陈;使征人为前兵者,象朱雀陈;使角人为前兵者,象青龙陈,亦曰旬始陈(引同上。此即《说苑》引《兵法》所谓“分为五选,异其旗章,勿使冒乱”之事。)
彼以直陈来者,我以方陈应之;方来,锐应之;锐来,曲应之;曲来,圆应之;圆来,直应之。直木,方金,锐火,曲水,圆土也。各以能克者应胜之。〔引同上。按《通志略》又有《黄石公五垒之图》。〕
《太公兵法》佚文附录
西周·吕尚
汪氏兵学三书叙
兵,阴事也。体钤键于礼家,而其用涵揉干道家,何以明之?五礼惟〈军礼篇〉亡矣,而田穰苴等所辑之《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今缺佚大半。兵者,逆取顺守,所以毒天下之不庭,全军保民为上,无取禽弥草薙也。
唐虞之世有理官、无政官,兵统于刑。小刑则用刀锯,肆诸市朝;大刑乃用甲兵,陈诸原野。古制礼律之目皆三千条,出乎礼则入乎刑。兵乃国家济变非常之大刑,不得已而用之者也。礼者,所以肃万物之惰气,致百度之清明,举一切宫庙朝陛野外军中之极于衽席刀匕之闲物,为之节文,以章人伦,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朿。乐由天作,礼以地制。乐由阳出,礼自阴作。乐象春雷出地,礼象天泽异位。礼乐所以消慝于未然之前,兵刑所以除虣于已然之后。其禁民为非则一也。
古者禷禡祭纛系乎军礼,铙歌鼓吹厉乎军乐。军礼入乎至阴之肃肃,军乐出乎至阳之赫赫。肃肃者,詟乎九地之下;赫赫者,震乎九天之上。故曰:兵之体源于礼也。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慈俭让为不战诎人之具,而善于乘敝以洼弊,冲下为善胜,候察万物之并作,而观其复,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抗兵相加,爱者常胜。揫敛其才力心思,损之而获益,危之而致安。守如处女,出如出脱兔,静若山寒,动若雷震;绝利一源,用师十倍;天地积阴积阳之道,妙用在善浸。惟善浸者,故能善胜;善诎者,故能善伸。盖常冲虚俭啬以严凝,蛰闭为事不示人以利器,人亦莫能测之。常预计众小不胜之分数,以成一大胜之分数。敌人开户,专断阃外,强力忍诟,久啬乃通。常先万物之气而制之,用凶事而裒益之,故曰:兵之用推衍于道家老子氏也。
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此之谓五无圹。《武王践阼篇》太公述古丹书之词曰:“敬胜吉,义胜从。”又申儆之曰:“怠胜灭,欲胜凶。”礼家之精意也。葛侯作“六恐、七惧、五戒、八务”,取哀者胜矣。益之用凶事之义。李药师,审机料敌,务出万全,常避敌朝气,击其惰归,以静制动,以整攻瑕,为多算胜少算,申论兵法,注意束伍,晚师止足,善藏其用,皆是物也。后世事变百出,损益连弩,发石之车易而为《车铳图说》。孙子五火篇易而为《火攻挈要》、《炮准心法》。“城堞、楼橹、渠答之凭”,易而为建碉筑台锐角三角堡坞地营之法。“彭排拒椿、武刚偏箱之车”,易而为滚牌滚被之术。后世之兵器、兵法愈出而愈新矣。然其精微之意,则有亘古不变者存。
凡五兵之用长以卫短,短以救长。古者,围用弓矢,守用殳矛,助围守则皆用戈戟。今曾、胡诸帅,定楚军营制,每营五百人为五队。头队劈山炮、二队抬枪、三队刀矛、四队鸟枪、五队刀矛,前队退却,则后队斫之。近日淮粤新军参用德国陆操、英国海军之法,有炮队、步队、马队、工程队,疏密相闲。西例随营有医官、枪匠、兽医等项章程,视古法为密法,不同而以长卫短、以短救长之理,则同非必刻舟求剑,以师古法,亦岂毁规擿矩,谓古法可尽废哉!
至胡文忠用兵,仿戚南塘束伍之法,讲求勇力技击,尝叹曰:“兵以用火器而强,亦恐以恃火器而反弱。”又居军中,时时戒饬诸将,每以习劳苦、犯寒暑、涤惰晻之暮气、拭严冷之朝气为用,尤为习知利病者哉!
汪先生仲伊,盱衡时变,采辑群书,既撰述〈逸军礼〉三篇以原朔,又取太公望、葛侯、李药师三家之佚文而搜补讨论之,以为《兵学三书》。是三家者,率主于“兵权谋、兵阴阳”而近日太西兵法,则嫥主“兵技巧、兵形势”。技巧家则今日机器制造枪奅准法之学之椎轮也,形势家则日测地绘图束伍布陈之学之嚆矢也。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师古人之法而神明其意。是三家皆古书之仅存者,其图学久已亡佚。〔〈艺文志.兵书略〉:《孙子》图四卷,《楚兵法》图四卷,《孙轸》图三卷,《王孙》图五卷,《魏公子》图十卷,《黄帝》图三卷,《风后》图二卷,《别成子望军气》、《鲍子》、《伍胥》皆有图,是古兵法非图不明,图亡而说仅存,此古人之意所以不可传也。〕一若不可施于今,而其精微常存。搜军礼于千一,抉黄老之指归,不废江河万古者,要自有在夫。
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先克已而后克敌,禁胜于身则令于民道。千乘之国使治其赋,先足食而后足兵,而示民以大信,则贯澈乎兵食之始终。足食者,制田赋以三十年之通计国用也;足兵者,伐五金之材而课治氏桃氏函人矢人使治之。又用《周礼》之制,督邱甸出甲士车牛,以供军旅也。此非兵之体源于礼乎?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非道家善戒无迹之作用乎?此则仲伊辑录三家兵之微指也夫。〔曾、胡诸公以绿营不可用,刱募勇,营而经费无出,乃从权奏设厘金局,不取之民而取之商,以为养勇之费,敛财务啬,用财欲泰,此知所先务也。史称墨子之长,以善守御为节用,括之,非善强本节用,致家给人足之道者,恶能善守御哉!颜习斋论兵事曰:“吾以六字安天下:人皆兵、官皆将。”此《周礼》六军之制,我清朝入关时,八旗制度亦用之,今德国兵制亦然矣。通古今者,盍观其会通焉!〕光绪乙未冬十一月芳郭里人袁昶叙
荅汪仲伊山长书
仲伊先生同年执事来教,语重未敢担荐,撝损尤非所克当,至论兵学源流,精微朗畅,茗打真理,先得我心,谨辄就尊,指引而申之,幸垂诲□。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吾尊尊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寖弱矣!”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吾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杀之臣。”兵家祖太公,《阴符》《六弢》,管仲治齐用之,此道家之言兵也。周公制夏官司马,伍两卒旅师军之法,三时务农,一时讲武,此儒家之言兵也。操术各异,不可强合,所从来远矣!
周之制兵,出于田赋,以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奇正互用,丝牵绳联,数有畸零,其用法繁而曲。管仲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三军三万人,公将其一,高国各将其一,阵皆彻行无有壅蔽,其用法简而直。且管氏之制作内政而寄军令,稍变古法,使士与士处,农与农处,工与工处,商与商处,各居其所,各习其业,不相杂厕,朝夕踪事,不见异物而迁焉!农之子恒为农,工商之子恒为工商,是三民者,皆不从戎役,出财力将禾绢贸盐铁、角技巧、输征榷以供军食者也。军士之子恒为军,士是有三便焉!士卒服习,将得兵心,志识将意,一也。器械铦利,以时磨淬,乘障守险,先据地势,敌不得以猝攻,二也。演练精熟,不役以他事,乃能齐勇怯、壹众志,巧者不过习者之门,较之驱农为兵,利钝相百,三也。如是,然后可以制胜于天下。
是故,兵农合则以兼营而弱,虽三代之成法不必是;兵农分则以专肄而强,虽列国之变法不必非。商君祖之,使农战各修其本务,以之强秦,古今异宜,厉兵于农之制,后世不复用之,势使然也。法繁而曲,利于守成器,而收效常迟;法简而直,利于取天下,而见功常捷。黄帝、老子、太公、管仲,皆言兵之祖;而《七略》皆列之“道家”,盖备阳施阴,詟之用赅,握奇遁甲之数,方略具焉。
儒家则出于古司徒之官,佐世主、宰兆人、明教化,渐摩于《六经》之中,掸持于仁义之际,必积累而后成。行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宁亡其国,而不肯失人心。宪章祖述,折衷于周公、孔子。诚万世所以久安长治之常道,至于取天下之术,或不尽出于是也。孟子称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荀卿与临武君议兵,事皆儒家之言兵也。
兵者,嫥门之学。孙、吴、鞅、蠡、张良、晁错以下,据势为资,因时立业,相机乃动,不主故常,则莫不出入鷇□于道家、法家矣!后世英主,每阴用筦商之术以取天下,而阳祖周孔儒术为收拾人心之计。然其参差假借之迹,又焉得而深讳乎!儒家兴平之梁肉,道、法、兵家拯乱之药石。药石不可以养主,粱肉岂通变之略哉!若专任药石而无粱肉以善其后,则是逆取不知顺守,要亦任偏同弊者矣。
六艺之目:礼乐,所以涵养吾心之仁;六书九数,所以开拓吾心之智;三射五御,所以练习吾身之勇。尊论谓乐亦厉有兵学,十三舞勺、成童舞象、二十而冠舞,大夏皆武舞也。古人二十以前无不习武事者,故儒者多强壮,不怯弱,可与治军。然则学乐不仅平释矜躁,资养仁之具;兼可调和血气,为养勇之方。诚洞见先王制作之精意哉!
大禹、墨翟皆务强本节用,〈备城门〉诸篇兵法略具矣!昌黎言孔子必用墨子,存乎用世,以尚俭立国,实当今对症之良药也!即无志用世,而以晏婴、墨翟之道治其身,尤处季世,损以远害之善术也。此皆尊论所及,故辄复引申发明之。
足下泊然浮荣之外,以不仕成其学术。此最平生所心折,某性便樗[林ㄆ],本无剸割之用,年运而往,尤招辱殆之媒,每诵王仲淹,云吾不仕,故成学不杂,学故明夫善弃者,乃能善取,处不隐则志不章,身不抑则名不扬,使我纡金紫,致令仆不如木食[石闲]饮,萧然隐几而坐进此道,胸中用舍得失之分数,盖思之栏熟矣!审迷途其未远,庶来者之可追乎!冀抉去疣赘,杜门炳烛从先生游于宽闲寂寞之野,以修学为治其天职。先生其亦许之否乎?昶顿首。
太公兵法逸文序
兵法,古无书轩皇七十二战,而得天下,所传用兵要旨,惟丹书三十九字。太公述之,今在礼家书传之言太公曰:翼戴文、武,身有殊勋,世祚太公,以表东海,史记谓西伯受命称王,伐崇、密须、犬夷,大作豊邑,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太公之谋计居多,故后世兵机奇计者,咸宗太公。
其书藏柱下,孔子适周问礼始得之,而着录焉。冉子于军旅,尝受学,用之有效。仲子亦躬闻“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之训词,政事伟才必兼知兵。兵为五,礼为一。圣人所不删,故班〈志〉列《六韬》入礼家。卫灵公问陈不答,权词以拒,孔圉以问所畣亦然,由卫之君臣,非可语用武之人。而文事武备,术本兼该,〈少仪〉记礼节而曰:军旅思险,隐情以虞,兵凶战危机事贵密,岂可以阴谋为诟病!执仁义为借口哉!是以,老聃典司而有得,黄石授受而名家,皆本太公以为圭皋。考周秦间人称引《太公兵法》,或曰《周书》;苏秦祖之,作《阴符》,或曰《黄帝铭》;《皇览》引之,作《金匮》。或以俪史佚前志而目为《军志》,或以对武王用兵而据为“兵书”,然皆残篇断句,首尾尟完,聿在汉兴之初,张留侯叙次所得于圮上者,藏之内府,诸吕用事,盗取出外,遂多散佚。孝武帝时,杨仆校兵书,觕有甄录。刘子政〈说苑.指武篇〉尚多引《太公兵法》。建武中兴,答词引《黄石公记》已不云出《太公》。袁宏《汉纪》始言《太公六韬》有天子将兵事。《三国志》丞相诸葛亮写《六韬》以教后主,由季汉时人通称“兵法”为《六韬》,或尔时之《六韬》已合兵法逸文入其中,故〈艺文志〉之《六韬》称周史,撰入儒家。而梁阮孝绪《七略》之《六韬》称周文王师吕望,撰入兵家。隋〈志〉兵家取太公书,有《兵法》,有《阴谋》,有《金匮》。杜牧孙子注引《阴谋》、王伯厚《玉海》引《金匮》皆称《太公兵法》,马总《意林》引《金匮》、《六韬》,而《六韬》文多不纯,疑庾仲容为子钞时,《六韬》已非原本。唐之《通典》、宋之《御览》所引《太公兵法》,不尽称《六韬》,亦不尽出《六韬》。颜师古以今《六韬》言取天下及用兵之事。
夫隋唐〈志〉所存《六韬》既非复汉〈志〉之旧,而郑樵《通志略》有改正《六韬》名目,则知北宋刊本又与隋唐不同。孙渊如序《六韬》,信其用韵合古书,岂知唐以前之伪书恒多杂原文,正伪判别,黑白乃分,偏信则愚,概斥不录。兹之所辑,先区条例,曰:《说苑》引《太公兵法》,曰:《大戴礼》引《周书》,曰:《皇览》、《意林》引《金匮》、《阴谋》,曰:《左》、《国》、《史》、《汉》、《通典》、《御览》引《周书》及〈周书.武称〉,曰:周汉隋唐人引《兵书》、《军志》、《兵法》,曰:唐人书引《六弢》,曰:今本《六弢》之近古者,曰:《黄石公记》逸文,以类相从,别为篇第,合之为《太公兵法》。虽未必径复留侯之旧,然审择矜慎,观其大略,中多可法,亦异乎世之孤据,称引书名而辑为一书之易易也。此外尚有《武侯八阵兵法辑略》一卷、《卫公兵法》三卷、附录一卷,总弁之曰:《三家兵法通辑》,以与向时所为《武经三书校补》并行于世云。
光绪五年季春闰月歙浦汪宗沂冲伊述于从容而任斋
吴 子
战国·吴起
图国第一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
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
起曰:“臣以见占隐,以往察来,主君何言与心违。今君四时使斩离皮革,掩以朱漆,画以丹青,烁以犀象。冬日衣之则不温,夏日衣之则不凉。为长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革车奄户,缦轮笼毂,观之于目则不丽,乘之以田则不轻,不识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备进战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犹伏鸡之搏狸,乳犬之犯虎,虽有斗心,随之死矣。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其社稷。明主鉴兹,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故当敌而不进,无逮于义矣;僵尸而哀之,无逮于仁矣。”
于是文侯身自布席,夫人捧觞,醮吴起于庙,立为大将,守西河。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吴子曰:“昔之图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有四不和: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陈;不和于陈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不敢信其私谋,必告于祖庙,启于元龟,参之天时,吉乃后举。民知君之爱其命,惜其死,若此之至,而与之临战,则士以尽死为荣,退生为辱矣。”
吴子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是以圣人绥之以道,理之以义,动之以礼,抚之以仁。此四德者,修之则兴,废之则衰,故成汤讨桀而夏民喜悦,周武伐纣而殷人不非。举顺天人,故能然灾。”
吴子曰:“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然战胜易,守胜难。故曰,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三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是以数胜得天下者稀,以亡者众。”
吴子曰;“凡兵之所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其名又有五:一曰义兵,二曰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禁暴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乱人疲,举事动众日逆。五者之服,各有其道,义必以礼服,强必以谦服,刚必以辞服,暴必以诈服,逆必以服。”
武侯问曰:“愿闻治兵、料人、固国之道。”
起对曰:“古之明王,必谨君臣之礼,饰上下之仪,安集吏民顺俗而教,简募良材,以备不虞。昔齐桓募士五万,以霸诸侯,晋文召为前行四万,以获其志。秦缪置陷陈三万,以服邻改。故强国之君,必料其民。民有胆勇气力者,聚为一卒。乐以进战效力,以显其忠勇者,聚为一卒。能踰高超远、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王臣失位而欲见功于上者,聚为一卒。弃城去守、欲除其丑者,聚为一卒。此五者,军之练锐也。有此三千人,内出可以决围,外入可以屠城矣。”
武侯问曰:“愿闻陈必定、守必固、战必胜之道。”起对曰:“立见且可,岂直闻乎!君能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处下,则陈已定矣。民安其田宅,亲具有司,则守已固矣。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邻国,则战已胜矣。”
武侯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起进口:“昔楚庄王尝谋事,群臣莫能及,退朝而有忧色。申公问曰:‘君有忧色,何也?’曰:‘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及者,楚国其殆矣!’此楚庄王之所忧,而君说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有惭色。
料敌第二
武侯谓吴起曰:“今泰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否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同之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
“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其军可败。燕性悫其民慎,好勇义,寡诈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而远之,驰而后之,则上疑而下惧,谨我军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倦其师。此其势也。”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武侯曰:“善!”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寤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四曰,军资既竭薪既寡,天多阴雨,砍掠无所。五日,徒众不多,水地不列,人马疾疫,四邻不至。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八口,陈而未定,舍而未毕,行阪涉险,半隐半出。诸如此者,击之勿疑。
“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
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施旗烦乱,人马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
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旌旗乱动,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陈数移动,可击。将离土卒,可击。心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治兵第三
武侯问曰:“进兵之道何先?”
起对曰:“先明四轻、二重、一信。”
曰:“何谓也?”
对曰:“使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险易,则地轻马。秣以时,则马轻车。膏锏有余,车轻人。锋锐甲坚,则人轻战,进有重赏,退有重刑。以信。审能达此,胜之主也。”
武侯问曰:“兵何以为胜?”
起对曰:“以治为胜。”
又问曰:“不在众寡?”
对曰:“若法令不阴,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摩,虽绝成陈,虽散成行。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
吴于曰:“凡行军之道,无犯进止之节,无失饮食之适,无绝人马之力。此三者,所以任其上令。任其上令,则治之所由生也。若进止不度,饮食不适,马疲人倦而不解舍,所以不任其上令,上令既废,以居则乱,以战则败。”
吴子曰:“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
吴子曰:“夫人常死其所不能,败其所不便。故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入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是为将事。”
吴子曰:“教战之令,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乡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鼓整兵,二鼓习陈,三鼓趋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
武侯问曰:“三军进止,岂有道乎?”
起对曰:“无当天灶,无当龙头。天灶者。大谷之口。龙头者,大山之端。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从事于下。将战之时,审候风所从来。风顺致呼而从之,风逆坚陈以待之。”
武侯问曰:“凡畜卒骑,岂有方乎?”
起对曰:“夫马,必安其处所,适其水草,节其饥饱。冬则温厩夏则凉斗争斗争庑。刻剔毛鬣,谨落四下,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闲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车骑之具,鞍、勒、衔、辔、必令完坚。凡马不伤于末,必伤于始。不伤于饥,必伤于饱。日暮道远,必数上下。宁劳于人,滇无劳马。常令有余,备敌覆我。能明此者,横行天下。”
论将第四
吴子曰:“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或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吴子曰:“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楫,土习战陈,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然其威、德、仁、勇,必足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施令而下不敢犯,所在而寇不敢敌。得之国强,去之国亡。是谓良将。”
吴子曰:“夫鼙鼓金铎所以威耳。旌旗麾帜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耳威于声,不可不清。目威于色,不可不明。心威于刑,不可不严。三者不立,虽有其国,必败于敌。故曰,将之所摩,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
吴子曰:“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形用权,则不劳而功举。其将愚而信人,可诈而诱。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无谋,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怨,可离而间。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士轻其将而有归志,塞易开险,可邀而取。进道易,退道难可来而前。进道险,退道易,可薄而击。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沉。居军荒泽,草楚幽秽风飙飙数至,可焚而灭。停久不移,将士懈怠,其军不备,可潜而袭。”
武侯问曰:“两军相望,不知其将,我欲相之,其术如何?”
起对曰:“令贱而勇者,将轻锐以尝之。务于北,无务于得,观敌之来,一坐一起,其政以理,其追北佯为不及,其见利佯为不知,如此将者,名为智将,勿与战矣。若其众谨哗,旌旗烦乱,其卒自行自止,其兵或纵或横,其追北恐不及,见利恐不得,此为愚将,虽众可获。”
应变第五
武侯问曰:“车坚马良,将勇兵强,卒遇敌人,乱而失行,则如之何?”
吴起对曰:“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幡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摩左而左,摩右而右。鼓之则进,金之则止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今者诛。三军服威,士卒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坚陈矣。”
武侯问曰:“若敌众我寡,为之奈何?”
起对曰:“避之于易,邀之于阝厄。故曰,以一击十,莫善于阝厄;以十击百,莫善于险;以干击万,莫善于阻。今有少卒卒起,击金鸣鼓于阝厄路,虽有大众,莫不惊动。故曰,用众者务易,用少者务隘。”
武侯问曰:“有师甚众,既武且勇,背大险阻,右山左水,深沟高垒,守以强弩,退如山移,进如风雨,粮食又多,难与长守,则如之何”?
起对曰:“大哉问乎!此非车骑之力,圣人之谋也,能备千乘万骑,兼之徒步,分为五军,各军一衢。夫五军五衢,敌人必惑,莫之所加。敌人若坚守以固其兵,急行间谋以观其虑。彼听吾说,解之而去,不听吾说,斩使焚书,分为五战。战胜勿追,不胜疾归。如是佯北,安行疾斗,一结其前,一绝其后,两军衔枚,或左或右,而袭其处。五军交至,必有其力,此击强之道也。”
武侯问曰:“敌近而薄我,欲去无路,我众甚惧,为之奈何?”
起对曰:“为此之术,若我众彼寡,各分而乘之,彼众我寡,以方从之。从之无息,虽众可服。”
武侯问曰,“若遇敌于溪谷之间,傍多险阻,彼众我寡,为之奈何?”
起对曰:“遇诸丘陵、林谷、深山、大泽,疾行亟去,勿得从容;若高山深谷,卒然相遇,必先鼓噪而乘之,进弓与弩,且射且虏,审察其政,乱则击之勿疑。”武侯问曰:“左右高山,地甚狭迫,卒遇敌人,之不敢,去之不得,为之奈何?”起对曰:“此谓谷战,虽众不用,募吾材土与敌相当,轻足利兵以为前行,分车列骑隐于四旁,相去数里,无见兵,敌必坚陈,进退不敢。于是出旌列旆行出山外营,之敌人必惧,车骑挑之,勿令得休。此谷战之法也。”武侯问曰:“吾与敌相遇大水之泽,倾轮没辕,水薄车骑,舟楫不设,进退不得,为之奈何?”起对曰:“此谓水战,无用车骑,且留其旁。登高四望,必得水情,知其广狭,尽其浅深,乃可为奇以胜之。敌若绝水,半渡而薄之。”
武侯问曰:“天久连雨,马陷车止,四面受敌,三军惊骇,为之奈何?”。
起对曰:“凡用车者,阴湿则停,阳燥则起,贵高贱下。驰其强车;若进若止,必从其道。敌人若起,必逐其迹。”
武侯问曰:“暴寇卒来,掠吾田野,取吾牛羊,则如之何?”
起对曰:“暴寇之来,必虑其强,善守勿应,彼将暮去,其装必重,其心必恐,还退务速,必有不属。追而击击之,其兵可覆。”
吴子曰:“凡攻敌围城之道,城邑既破,各入其宫,御其禄秩收其器物。军之所至,无刊其木、发其屋、取其粟、杀其六畜、燔其积聚,示民无残心。其有请降,许而安之。”
励士第六
武侯问曰:“严刑明赏,足以胜乎?”
起对曰:“严明之事,臣不能悉。虽然,非所恃也。夫发号布令而人乐闻,兴师动众而人乐战,交兵接刃而人乐死。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
武侯曰:“致之奈何?”
对曰:“君举有功而进拘之,无功而励之。”
于是武侯设坐庙廷,为三行饷士大夫,上功坐前行,肴席兼重器、上牢。次功坐中行,看席器差减。无功坐后行,看席无重器。饷毕而出,又颁赐有功者父母妻子于庙门外,亦以功为差。有死事之家,岁遣使者劳赐其父母,着不忘于心。行之三年,秦人兴师,临于西河,魏士闻之,不待吏令,介胄而奋击之者以万数。
武侯召吴起而谓曰:“子前日之放行矣。”
起对曰:“臣闻人有短长,气有盛衰。君试发无功者五万人,臣请率以当之。脱其不胜,取笑于诸侯,失权于天下矣。今使一死贼伏于旷野,千人追之,莫不枭视狼顾。何者?忌其暴起而害己。是以一人投命,足惧千夫。今臣以五万之,众,而为一死贼,率以讨之,固难敌矣。”
于是武侯从之,兼车五百乘,骑三千匹,而破秦五十万众,此励士之功也。先战一日,吴起令三军曰:“诸吏士当从受敌。车骑与徒,若车不得车,骑不得骑,徒不得徒,虽破军皆无功。”故战之日,其令不烦而威震天下。”
鬼谷子
春秋·王诩
捭阖 第一
奥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名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门户。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
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门户,审察其所先后,度权量能,校其伎巧短长。
夫贤、不肖;智、愚;勇、怯;仁、义;有差。乃可捭,乃可阖,乃可进,乃可退,乃可贱,乃可贵;无为以牧之。
审定有无,与其虚实,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微排其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实,贵得其指。阖而捭之,以求其利。或开而示之,或阖而闭之。开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阖而闭之者,异其诚也。可与不可,审明其计谋,以原其同异。离合有守,先从其志。即欲捭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周密之贵微,而与道相追。
捭之者,料其情也。阖之者,结其诚也,皆见其权衡轻重,乃为之度数,圣人因而为之虑。其不中权衡度数,圣人因而自为之虑。
故捭者,或捭而出之,而捭而内之。阖者,或阖而取之,或阖而去之。捭阖者,天地之道。捭阖者,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反出,反复反忤,必由此矣。
捭阖者,道之大化,说之变也。必豫审其变化。吉凶大命□焉。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此皆由门户出入。故关之矣捭阖,制之以出入。
捭之者,开也,言也,阳也。阖之者,闭也,默也,阴也。阴阳其和,终始其义。故言“长生”、“安乐”、“富贵”、“尊荣”、“显名”、“爱好”、“财利”、“得意”、“喜欲”,为“阳”,曰“始”。故言“死亡”、“忧患”、“贫贱”、“苦辱”、“弃损”、“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诛罚”,为“阴”,曰“终”。诸言法阳之类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诸言法阴之类者,皆曰“终”;言恶以终其谋。
捭阖之道,以阴阳试之。故与阳言者,依崇高。与阴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可以说人,可以说家,可以说国,可以说天下。
为小无内,为大无外;益损、去就、倍反,皆以阴阳御其事。阳动而行,阴止而藏;阳动而出,阴隐而入;阳远终阴,阴极反阳。以阳动者,德相生也。以阴静者,形相成也。以阳求阴,苞以德也;以阴结阳,
施以力也。阴阳相求,由捭阖也。此天地阴阳之道,而说人之法也。为万事之先,是谓圆方之门户。
【注释】
捭:〔音bai3〕分。
阖:〔音he2〕关。
稽:〔音ji1〕考。
朕:〔音zhen4〕迹象。
牧:处理。
内:接纳;忤:逆。
反应 第二
古之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反以观往,复以验来;反以知古,复以知今;反以知彼,复以知此。动静虚实之理不合于今,反古而求之。事有反而得复者,圣人之意也,不可不察。
人言者,动也。己默者,静也。因其言,听其辞。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应必出。
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观其次。
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辞也。以无形求有声。其钓语合事,得人实也。其犹张□纲而取兽也。多张其会而司之,道合其事,彼自出之,此钓人之纲也。常持其纲驱之。
己反往,彼复来,言有象比,因而定基,重之、袭之、反之、复之,万事不失其辞。圣人所愚智,事皆不疑。
故善反听者,乃变鬼神以得其情。其变当也,而牧之审也。牧之不审,得情不明。得情不明,定基不审。变象比必有反辞以远听之。欲闻其声,反默;欲张,反敛;欲高,反下;欲取,反与。欲开情者,象而比之,以牧其辞。同声相呼,实理同归。或因此,或因彼,或以事上,或以牧下。此听真伪,知同异,得其情诈也。动作言默,与此出入;喜怒由此以见其式;皆以先定为之法则。以反求复,观其所托,故用此者。